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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云低垂,风雪交加。
铁勒族韦纥部的三百前锋南下拦截突利可汗东逃,骄狂轻敌的他们在等待突利部到来时,无情而又血腥的屠戮着粟特部族,在享受着胜利的果实之时,却被隋朝怀荒骑兵突袭,三百韦纥人几乎尽没,非降即死。直到这场战斗结束后的第二天中午,另一支相隔不远掳掠袭击粟特人的铁勒部落前锋骑兵,在追逐一群粟特人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韦纥前锋的覆没。又惊又怒的铁勒骑兵立即将这一消息带回,铁勒各部前锋开始在惊悸和愤怒中集结起来,在数个叫嚣着要把杀掉韦纥前锋的汉人通通捉回为奴的部落头目的嘶喊声中,铁勒各部前锋的统领们决定,留下一半人马继续在此拦截突利部,其余人马则联合追击那支汉军,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急于报仇的铁勒人集合了大约三千骑前往追击。
三千铁勒人气势汹汹,狂追不止。
人马奔至怀荒西北角乌沙堡西北百里处,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前方出现一条冒着腾腾热气的不冻河流。
气喘吁吁的骑兵们有些犹豫的停下脚步,张望着那片奇异的水汽,“长生天在上。那是什么,这样的大雪天里,这河居然没有结冰冻上。而且还冒着热气,长生天啊,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河里还有水草在飘动,好绿啊!”
有见多识广的头领站到马鞍上向前张望,忽然高声道:“我们到了不冻河了,这是不冻河。再冷的寒冬里也不会结冰的不冻河,就算再冷的天里。水也是温热的不冻河。”
队伍起了骚动,许多生长于漠北极寒之地的部族战士们,以前还从没有见过冬天不结冰的河,更别提冬天里不但不结冰还反而冒着热气的河流了。对于一年中有几乎大半年的时间里都跟冰雪为伴的这些漠北战士们来说。这简直是太新鲜太神奇了。许多人纷纷嚷道:“好神奇的一条河,咱们下马歇会,喂喂马,吃点干粮,顺便也见识下这神奇的不冻河。”“是啊,是啊,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神奇的河呢。”
几名带兵的头领则望着这条神奇的河流皱眉,“他娘的这条河好宽,看样子水也很深。咱们被挡住了。”
“骑马泅渡,这水不是热的嘛。”
“泅渡个鸟。”马上有人反驳,“这不冻河也没啥好神奇的。我也见过有不冻的温泉,这不冻河估计和那温泉一样。可这河水虽然是温热不冻的,但你们想过没,这天寒地冻的,过河时倒是不怕冻,可上了岸呢?人马一身水。离了河就得冻成冰疙瘩。”
这名头领的话让其余的头目们无语了,他的话没错。眼下这个天气,开个玩笑,放水小便时得拿根棍在手,这边水一放出来那便已经冻上了,得立即拿棍敲。虽然这是个玩笑,但这天气,滴水成冰没有半点夸张成份。这样的天气里,想直接泅渡?那是找死,水淹不死,可一上岸就会被冻死。
“那些汉人怎么过的河?我们一路顺着踪迹追过来的,他们的踪迹一直到这为止。”一头领指着那相当明显的痕迹,大雪天里,那支汉人骑兵带着上千的粟特人逃跑,根本无法做到掩盖痕迹,而他们紧紧追击,雪花也没能将这些痕迹覆盖掉。
“也许他们有船。”那名见多识广的首领打量了河岸一会后道。船对许多漠北人来说很陌生,可这首领知道汉人会造船,而且据说极南方的汉人居住在大江大河和大海边,他们能造出参天大树般高的巨舟,一条巨舟能装载上千人马,难以想象。
“那我们绕过去,这河总不可能一直是不冻的吧?”有个花白胡子的头领道。
“这条河流我听说过,他确实不是一直不冻的,但这段不结冻的河段也足有四十里远。等我们绕到上游或下游过河,只怕这些汉人早跑远了。”为首头领眉头紧皱,这条河的不冻河段太长了,最为紧要的是,这里已经到了怀荒的附近,距离他掌握的情报所知道的怀慌汉人兵马驻扎的最北城堡,只有一百里了。等他们绕半天过了河,估计对方已经进了城堡了。
“那也得绕,难道我们就这样撤回去?”白胡子喝问。
“那就绕吧。”领头的首领道。
这时另一头领看了看河边的各部落战士,这些战士这个时候已经嘈杂起来,甚至纷纷下马,早无法约束了。或者说根本没有人约束,那些在军中担任中下级军官的,本就是各部落里的一些有威望者,每支人马,都是由一个个部落里的人组成的。许多人都没看过不冻河,在风雪中追击汉人许久,都是又冻又饿,这个时候遇到这样一条神奇的热水河,他们当然都忍不住趁着头领们商议的时候下了马,争先恐后的跑到河边感受这热水河的神奇魅力,捧水洗脸,饮用。
甚至有一个家伙在捧了把水洗了把脸舒服的呻吟几声后,干脆开始脱起那表面结了层冰渣子的衣服,抹着早冻的僵硬的脸,最后脱的一丝不挂直接往河里跳。漠北的牧民一年也难得洗澡,只有在每年的暖和的夏季,迁到河边放牧时,才会有机会痛快的洗澡。现在一看到这冒着热气的河水,他们不由的想到了盛夏时的牧场上的河流,想到了水中的痛快,忍不住了。
有一个带头。接下来就跟连锁反应似的,再也控制不住了,越来越多的人跑到河边。其中也有许多彪悍的家伙纷纷脱了衣服往河里跳,甚至在河里打起水仗。
为首头领看着这副模样,无奈的道:“传令下去,让大家抓紧休息,只有半个时辰休息,然后就马上上路。他们可以到河边洗把脸,但禁止下河。把那些跳到河里去的家伙叫上来。每人抽十鞭子。”
命令传下去,可并没有人理会。这支人马虽有三千之众。但却是来自大大小小十几个铁勒大部族,统兵的也都是各部落的头领们,虽然有一个人被公推为主将,但实际上各自的人马还是各自带。主将的话并没太大威力,尤其是在这个时候。队伍很快乱了套,大家都脱衣解甲,跳入河中泡热水澡,有些家伙自己一边洗,还一边给自己的战马洗涮。许多头领对此也当做看不见,甚至回头也跑到岸边,开始脱衣下河。在他们看来,那些汉人是追不上了。既然如此,那干脆就在这里先好好洗涮享受一把,解解寒气。去去泥浆,舒服一把再回去。
长长的河岸,到处是一片人叫马嘶,处处是脱的光光的铁勒战士,人去甲马下鞍,都在享受这神奇的热水。
“教头。这些狗日的可真够胆大的,居然脱的光光的下河洗澡了。”
在那河边临时浴场的上游不过处的雪地里。几个人趴在雪中,望着那远处的一幕,都是大为惊叹摇头。
“佩服,老子算是服了这些狗日的。”
另一个接道,“我倒更服教头的,居然早就算好这些家伙看到这不冻河一定会忍不住下河洗澡。”
被称做教头的却正是怀荒骑兵教练使李靖,这个冬季他一直在搞实战演练,因此他一直坐镇在怀荒最西北端的乌沙堡。郭孝恪发现铁勒前锋南下的情况后,立即派人回报乌沙堡。接到消息的李靖派人向怀荒报信的同时,也立即调集了在乌沙堡受训的骑兵,然后火速出城赶来增援。李靖带着骑兵到了不冻河,不冻河因为河底有地热,因此这段四十里长的河段就经年不冻。乌沙堡筑城建堡后,因为这段特殊的河段,堡里在这里造了不少的船只,平时用做打渔改善堡内生活,而关键时候则可以边结为浮桥。李靖带兵到来后,立即把船联结为浮桥然后渡过了河。
但是过河后李靖却没有带兵继续北上,而是把兵马分成两半,布置隐藏在河流西岸两端。他派人联系上郭孝恪,让他从此经浮桥过河。
郭孝恪上午刚过河,下午铁勒追兵就顺着痕迹追上来了。但等他们到时,过了河的郭孝恪已经把浮桥拆了。
被不冻河拦住的铁勒骑兵们并不知道,郭孝恪等人过了河,但河这边依然还有一支汉骑,数量甚至过超郭孝恪所部,也超过了这支铁勒前锋联军。
“那是什么?”
河里洗澡的铁勒士兵突然喊道!
“好像是船。”
“好多船。”
“是南蛮子的兵。”
越来越多的喊叫声响起,然后是一阵鸡飞狗跳,许多铁勒骑兵连忙往岸上游。
一支船队自上游顺流而下,约百来条船,船并不大,装载的人也不会多,但船对漠北铁勒人是个陌生的玩意,特别是看到这么多船一起顺流而下乌黑黑的一片时,更加心惊。
“快上岸,准备战斗。”几名首领匆忙上岸,跳上战马,连衣服也顾不得穿,就*着身子骑着同样还没来的及备上鞍子的战马,提着长矛四处奔驰冲着部下们叫喝。“怕什么,不过区区几百人而已,他们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摆好阵势等他们过来。”他们的喝叫以及还算镇定的模样压制了岸边的骚动,白花子劈头就给了一个慌张的连衣服武器都没拿上就拼命往后跑的年青铁勒士兵,“你怕个鸟,拿起你的武器牵上你的马回到自己的队列里去。”
百条船顺流而下,越来越近,船的形状也越来越清晰。
船上树着旗帜,随风猎猎。
战鼓声响起,处于最前面的船头上,一名士兵手握双槌,猛的在牛皮鼓上敲响了战鼓,鼓声激昂。
经过最初的慌乱过后。铁勒人总算都爬上了岸,然后结阵。
“就这么点人,我艹!”彻底看清了汉军的船队后。铁勒首领们心里长松了一口气,不过百来条小船而已,一条船上不到十个人,加起来都没一千人,他们有何可怕的。而且他们可是在岸上,汉人的船难道还能划到岸上来不成?一想到这,他们不但没了最初的慌张。甚至开始有些狂妄起来,心里暗自为刚才的惊慌表现后悔。感觉大丢面子。特别是当他们结阵离开岸边后,自感安全的这些人越发的有些叫嚣起来。许多铁勒人甚至也不急着穿衣服戴铠甲了,他们一边慢腾腾的穿衣服,一边冲着由远及近的船只和上面的人大声的漫骂起来。
反正对方的船也不可能开到岸上来。就算他们靠岸登陆,他们可是有三千人,对方不过千人。而且对方一但靠岸登陆,那他们就是一千步兵,而他们则是三千骑兵。谁怕谁?他们还巴不得这些汉人上岸呢。只要他们敢上来,就把这些吓了他们一跳的南蛮子全都砍头、扒皮、抽筋。
“老子打赌这些南蛮子不敢靠岸。”一名依然还光着身子的铁勒十夫长大笑着对着自己旁边的一个同族说道,“我赌两个粟特女人。”
“老子才不会跟你赌,谁都知道汉狗没那胆子上岸。”那个家伙不肯上当。
远处雪地里,听到战鼓声响起。李靖伸起手,向身后一招,一面火红的旗帜举了起来。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异常的耀眼。
随着那面旗帜的树起,一个骑兵团开了出来。
又一面旗帜举起,又一个骑兵团开了出来。
一面面旗帜举起,风中飘扬。一个个骑兵团开出,在雪地里列成阵列。
单雄信提着金钉枣槊,策马奔驰在各个方阵之间。高声呼叫。
“准备!”
骑兵们整齐划一的拔出了骑兵刀,方阵的上空响起一片长刀出鞘之声。一片冰冷的白芒在闪光。
骑兵们的马刺敲击在马腹上,战马开始起步,然后小跑。
一排排高举的马刀明亮如雪,有如一道耀眼的光带,雪花安静的落在骑兵们的头盔上,披风上,一片又一片。
“向前,向前,永往直前!”
单雄信高唱,举着骑兵刀的骑士们一起高喊。
战马慢慢加速,向前慢跑。
“前进,前进,震慑边疆!”
战马速度越来越快,蹄声响成一片,有如无数只重槌落在牛皮鼓面上,沉闷而又激昂。
“荣耀我王,冲啊!”
战马奔驰,闷雷般的蹄声传扬开来,大地都在轻微的震动,黑压压的骑兵集群在迅速的迫近,犹如山崩,似乎海啸,又似雪崩。
成千上马只马蹄翻动,践踏起无数的雪粉泥浆,漫天飞舞。
“骑兵,汉人的骑兵!大股的汉人骑兵!”一名铁勒百夫长充满绝望的嘶叫,脸如死灰,浑身颤抖着。他怎么也想不到,为何在河岸这边,居然有一支如此大数量的汉人骑军,数量绝对超过三千。可他们之前居然毫无发现,更无半点警惕。特别是当汉人的船队出现后,不但没有让他们警惕,反而让他们更加的轻敌大意起来。
铁勒人都傻眼了,怔住了。
他娘的,这些南蛮骑兵从天下飞下来的吗?“
怀荒骑兵集群确实像在飞,就好似一朵巨大的乌云,在地上飞。
那黑压压的阵头,把把闪亮的马刀,是那样的清晰。
“对冲过去!”
不知是哪个吼了一嗓子,把许多震惊的铁勒人拉了回来。
“对啊,冲过去,跟他们对冲,南蛮子人再多骑战也打不过我们铁勒骑兵。”
骑术是他们的骄傲,骑战是他们的本能,他们自信能正面击败对方的骑兵。
怀荒骑军在高速的接近,每一眨眼,又飞近了许多。
那如云的旌旗,那白茫茫一片的马刀。骑兵那狰狞的摭面甲,画着虎纹的战马,马鼻孔喷出白汽在寒气中凝结成霜雾,兵马奔腾向前,势若狂飙,狂如风暴,以密集而又整齐的阵形席卷而来,汹涌而致。
狂风呼啸,雪花漫卷。
突然,一个颤抖的声声在铁勒人的阵中响起:“长生天在上,南边,那里也有一支南蛮骑兵!”
随着这声叫喊,无数铁勒人扭头向南望去,果然,在那漫天的飞雪之中,又是一支数量庞大的汉人骑兵迅猛狂奔而来。
东面河上是南蛮子乘坐着上百船只顺流而下,北面则是数千骑兵狂冲而来,而南面,又同样杀出一支骑兵。
本来就还很散乱的阵形一下子出现了混乱,铁勒各部族的战士没有了半点军纪,他们只是受惊的绝望的喊叫着:“我们上当了,我们被南蛮子包围了。”
“天啊,跑吧。”
一个接一个的铁勒骑兵,不管不顾的开始向西逃窜。
“放!”
河中船上,面带着冷笑的怀荒军官重重向下一挥手臂,船上的长弓手们开始放箭。正惊惶逃窜的铁勒骑兵一个个的中箭,惨叫着落马,原本还想勉强结阵的最后一点军心士气也荡然无存,在箭雨下,所有的铁勒人都开始拼命向西逃窜。
单雄信在马上大声呼喝,“一个狼崽子也不要放过,杀啊!”
“万岁!”一阵巨大的呼喝有如山崩海啸,忽然直冲云宵,声震九天。骑兵们狂呼猛啸,万岁冲锋!
这是冲锋的号角,进攻的信号。
“万岁!”一阵更加响亮的呼啸声自南面响起,张金称引领着南面的骑兵集群汹涌而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