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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六岁那年,因广西瑶民大藤峡叛-乱一事以罪奴之子的身份净身入宫,当了昭德宫门下的一名洒扫宫门的小公公。
他那时的心里充满了怨恨,但宫中随便哪一个人的拳头都比他大,他只要稍有不慎便会丢了小命,成为这宫中牡丹花的花肥。
他有一张精致的脸,格外引人注目,尤其是那些内心龌-蹉的老太监。因此,他虽然心中有恨,但表面上他过得小心翼翼,是别人眼中怕事懦弱的小公公,人人都以为他好欺,甚至连后来刚进宫的新人也敢对他颐指气使。可事实却是,他的唯唯诺诺并没有息事宁人,反而成为了其他同僚的出气筒,谁都来欺。
他内心的仇恨越滚越大,他恨那不自量力参与起-事的爹,他恨手无缚鸡之力无力反抗的自己,他恨这里的所有人,甚至,他还恨上这个不-公的世界!稚嫩的他尽管有意识掩饰,却不能完全将眼底的仇恨藏好,这让殴打他的人更加兴-奋了,难得这个下溅勾-人的小杂-种竟也敢抬眼瞪他!于是,他身上的伤更多了。
他记得那一天下午,在昭德宫荷花池的柳树下,那帮人以为万妃娘娘正午间小憩,于是肆无忌惮地对他拳打脚踢,他无力反抗,只能抱着头任由他们殴打。他每到这个时候都以为自己会死,但是,他的溅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苟延残存了下来。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身上的伤痛也没那么痛了。
“住手!”恍惚中,他好像听到了万妃身边的太监吴庸尖锐的喝止。听到声音,周围的人立马惶恐地垂头跪下。
那一刻,他终于放下了一直以来坚守的尊严,他勾了勾嘴角,随即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仰起头将自己整张脸暴露于人前。
但透过他浮肿的眼皮,看到的竟是万妃那窈窕湖绿的身影。
他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奴婢参见娘娘。”他挣扎地爬起来作跪。
听到他的话,周围的人抖得更厉害,“奴婢参见娘娘……”声音起此彼伏,皆透着恐惧与不安。
万妃似乎不打算管他们这档事,淡淡地说了声:“本宫不想再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话说间,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他那张脸,略停了一下,但却不再说什么,径直地从跪了一地的奴才中走过,服侍她的宫人们也先后跟随而过。
他叩首,额头匍地,只看到她绣着金丝线的裙摆轻扬,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暗香,慢慢消失于视线内。他想,在万妃的眼里,他的命还不比她裙摆的一丝丝线吧。
吴庸从他们之间经过的时候,对跪在他身侧的带头打他的人狠狠踢了一脚,他这才猛然记起,这个人是吴庸的小徒弟。也许,他的命今晚就……
“娘娘!”他向后转身跪着,忽而大声朝还未走远的万妃叫道,“请娘娘留步。”
前方的队伍慢慢停住了,他抬着头,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
宫人们纷纷从一侧让开,万妃那湖绿的身姿再次映入他的眼内。
她慢慢踱了回来,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无声地望着他,并不开口说话。
他知道自己最后活命的机会来了,他不想死,于是他狠狠地朝万妃扣了一下首,随即抬起头定定望进她那微挑的凤眼,“奴婢小汪子,求娘娘赏识。”他说完再次重重地磕一下头,发出“砰”的一声,以示他决心之坚定。
站在面前的这个虽年已三十却仍旧面若桃花的女人“咦”了一声,才慢慢问道:“本宫赏识了你,日后你便得到了荣华富贵,那本宫能得到什么?”
他仍匍在地,说话带着一丝他自己也没能控制住的狠劲,说,“娘娘,我的命,我全部都是属于您的,包括心。”
面前的这个女人顿了顿,忽然转身离去,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裙摆再一次漾了漾,消失在眼前,心渐渐冷了起来。
“还不跟上来?”忽地那女人说道。
听到这个仿若天籁的一句话,他仿佛看到眼前的死路重新光明了起来,他抬起头,嘴角带着让周边的人看了都忍不住发冷的笑容。
“遵命,我的主人。”
那天以后,他代替吴庸成为万妃的随伺太监。
感谢他死去的爹娘给了他一张好皮,伺候在万妃身边后,不仅她身侧的大宫女们因他的年纪小以及相貌待他另眼相看,就连每天宿在昭德宫的皇上也对他喜爱不已,经常赏赐御物给他。很快,由于他的机灵会办事,更重要的是被太后逼迫纳妃的皇上为了昭示他对万妃独一无二的宠爱,他迁至御马监太监,掌御马及诸进贡并典牧所关收马骡之事,兼,统领皇帝的亲军指挥使司十二卫。那时,他不过才十一岁。
万妃与皇上在一起的时候,并不避忌他的存在。
他总是垂眼站在一侧,听着平日里对什么事都兴趣乏乏的万妃在比她小十七岁的陛下面前掩饰不住的甜蜜笑声,甚至一向不怎么理睬他的女人与陛下闲情逸致地为自己起名“汪直”,可笑地赋予他“耿直忠心,清-廉不阿”的使命;冷眼看她灯下为心系之人用心地裁布绣衣,就连打猎,她都是身穿武装与陛下比肩而行。他已经能很好地将自己的嘲笑与讥讽掩盖在忠心耿耿的外表下面,他想,快了,陛下对万妃的盛宠已经让太后,甚至是群臣恐慌了,万妃独宠的局面就要结束了。
果不其然,万妃的大皇子夭折了,年轻的陛下再也抵不住前朝与太后施加的压力,终于踏进他以后冷落了很久的后宫。
那晚,汪直第一次看到万妃,不,那时已被尊称为万贵妃的,那个一向冷静自持的女人为爱癫狂的样子。她声嘶力竭地哭着,喊着陛下的乳名,唤他回来,但早已成长为一名真正帝皇的男人这一次再也没对他深爱的女人心软,仍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宫人们纷纷上前劝慰,但还没靠近,就被她用头上簪子首饰砸中,一时间,谁也不敢靠近她,大家无措地看着这个尊贵的女人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痛哭。
不知为何,汪直冷硬的心第一次出现了名为同情的情绪。
早该预料到了,不是吗?
他慢慢走上前,弯腰伸出自己的手臂,如往常一眼,声音平静地说:“娘娘,就寝的时辰到了。”
女人抬起泪眼看着他。
明明她比他大很多岁,但那个时候,他竟从她不停掉泪的瞳孔里看到了小孩子那般的害怕无助。
他心一动,再次轻唤:“娘娘……”
她忽然癫狂地大笑起来,边笑边喊:“好!朱见深!你真是好!”她说完,又哭着重复了好几遍这句话。
周围的宫人以及守着大门的侍卫都纷纷低头,装作什么也听不到。
汪直仍然盯着她,不说话。
万贵妃的力气似乎用尽了,她趴在了地毯上,无声地流泪。
汪直朝宫人们投去一眼,她们立即会意,一左一右上前扶起了她,她就像失了魂魄的木人一样,任由宫人的摆弄。
宫人们帮她换上了干净亵衣,擦干净她的手扶她在床-上躺好,汪直才转过身,走到她的床前。
“娘娘,请安心地睡一觉,奴婢在外候着。”他低声说,透过纱制的帘子看到了她无神的双眼,低头,背在后面的手摆了摆,宫人们相继出去了。
他做了个礼,挥了一下拂尘便出去了。
外面,漫天的大雪开始洒落,汪直如往常一般站在了寝宫的门口,即使今晚里面再也不需要太监值夜传水。
可是深夜的时候,她病了,烧得很厉害,一直在说胡话。
“浚儿……你回来了吗?浚儿?”
“我们的皇儿没有了,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他……我知道错了,你别去找别人!”
“浚儿,浚儿!你去哪儿,浚儿!”
汪直坐在床边抓住她的手,发现她皮肤热得发烫,刚想出去喊人,却被女人紧紧抓住手不放,她的身子自发地靠了上来,“浚儿,你别走。”
汪直顺从她的意思上了床,无情地打击道:“娘娘,奴婢不是陛下。”
女人似乎有一刹那的呆滞,她的目光对上了他清冷的眼睛,闭上眼,泪水顺势滑下。
“我知道,但我很冷,抱紧我。”她第一次不在他面前用“本宫”自称,显得无比脆弱。
汪直遵命。
“娘娘,您生病了,要宣太医来诊脉才是。”
女人只是抱紧了他瘦削的腰身,没有说话。
她烫热的温度透过衣衫传进了他的身体里,让一向只有怨气与仇恨的心有了一点触动。
“这是奴婢第一次被人抱住。”他任由她抱着,诚实地说道。
女人将脸埋在他单薄的肩膀上,“你说过你什么都是属于我的,你会背叛我吗?”
“不会。”汪直面无表情地答道。陛下无论以后拥有多少嫔妃,他都相信她永远是最让陛下心痛的那一个,他没理由要背叛她。
可万贵妃已经不相信男人的话了,她流着泪笑了笑,“不要承诺,我不想再听到承诺。”
汪直迟疑地伸出手,回抱住她。
直到她又昏昏沉沉睡过去,汪直才从寝宫出去,往陛下今晚招幸的宫殿走去。
他不是她的浚儿,他不该心软的。他这般想着。
那晚过后,她病了好长一段时间,并且一直拒绝与陛下的见面,他看着陛下红着眼,站在她的门口等了一个下午,然后又继续在后宫雨露均洒了。而她,则性情大变。
她以前不曾喜欢华丽却嚣张的妆容,现在却顶着这么一张脸,冷冷地命人将陛下第一个侍寝的妃子杖毙,即使陛下后来赶到,也阻止不了这个比她年轻很多的女子香消魂散的结局。
而执行杖毙的人,正是他。
陛下不忍心地转过脸,望向她,无奈地揽她入怀,“贞儿,你消气了吗?”
他知道她没有,因为他看到她用画笔勾得妖娆的凤目里没有一丝的波动。
见到他在看她,她的嘴角渐渐弯了弯。
那天晚上,陛下再次回到了昭德宫,却再一次吃了闭门羹。他陪陛下等在门外,不知过了多久,门被她重新打开了。
“你去洗澡,里里外外都要洗得干干净净!”她看似骄纵,但眼神里却没有了往日的亲近。
陪了她二十年的陛下竟然没有察觉到他爱的女人的不妥,也许他不是没察觉,只是心里无法接受而已。他此刻因她的一句话而高兴得不知所然,“贞儿,你原谅我了!”他在她的面前没有半分帝皇的威严,“我现在就去洗,你等我!”
等陛下离开以后,她骄纵的神色便维持不了了,只是愣愣的看着陛下离开的转角。
“这样有意思吗?”她喃喃问,他却低头,没出声。
陛下专宠了她一段时间,可是没多久,不用太后的强迫,他便自发去后宫广施雨露了。当他尽职地将这件事告诉她的时候,她愣了愣,便不再说话了。
不知为何,他很失望她平静的反应。
陛下自知对她有亏,赏赐了她很多东西,她的一切要求都尽量满足,但晚上,他越来越少留宿在昭德宫了,后宫一时间美人如云,到处都充斥着娇声莺语。
她的反应一直很平静,只除了因他武功高强之故听到她讽刺的“男人尝到甜头了”的那么一句话。
他当时回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脸色如故。
直到柏妃怀孕的消息传来,她平静的面具又一次打碎了。
她哭着,“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让别的女人怀孕?!我恨他,我恨他……”
他默默听着,不知道她是在为自己离开不到三个月的皇儿不值,还是为自己不值。
他看着她孤零零哭泣而没人敢上前的身影,心变得有些奇怪了,酸酸的,涩涩的,他不喜欢这样的情绪。
刚好有一人献上了一只漂亮的波斯猫,一直放在御兽司养着,他刚好看到小太监给它喂食,心一动,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带着这个小东西回到昭德宫了。
也许,有猫咪陪着她,她就不会有时间掉总是让他失措的眼泪了。
奇怪 ,他盼望她的眼泪,又害怕她的眼泪。
几天后,他便亲自动手取了没出生的小皇子的性命。既然她恨,那么忠诚于她的自己,自然要为主人解忧。
他回来后,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终究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抱了抱他。
陛下果然震怒了,但是面对咄咄逼人要处死谋害皇子的臣子们,他选择了站在她这边,强硬地为她挡去了所有的明枪暗箭。在陛下的心里,相濡以沫二十多年的情分终究是要比那个还没出生的一团血-块要重。
陛下万万没想到,随着这一次的退让,他不得不步步后退。她对陛下的怨气随着后宫怀孕的妃子增多而逐渐堆积着。后宫无一妃子能顺利产子,他望向她越来越无情的脸,心里越发可怜她。
她成了孤家寡人,连陛下也不敢靠近她了。
即使如此,陛下还是习惯性地保护她。为了让她有所依仗,不让后妃大臣暗害,陛下一次次地迁升他的职位。等他十六岁的时候,他已经是威名显赫的西厂都督了。
首辅商辂曾因他的年纪而上表弹劾他“今汪直年幼,未谙世事,止凭韦瑛等主使”,可是就算他年少,为陛下做的事情却不少,他统领着西厂,尽职地为陛下刺探民情军-情,破了不少奇闻异案,否则就算陛下怎么宠爱万贵妃,也不会费力保他。
他知道,他与她早已经成了一体,只有她好,他才好,相反亦然。
无论在外面如何的风光,回到她的身边,他依然只是一名服侍她的奴婢。
他喜欢慢慢地为她梳理头发,这些年待在她的身边,只要他在宫里,她的妆容都只会出自于他之手。
“我是不是老了?”她面对着铜镜,轻轻地抚上自己的眼角。
他将梳子放下,“让奴婢看看。”他让她转身,冰冷的手指轻抚上她的眼角,果然,只有她身上的温度才能让他的心稍稍暖和一些。
“没有,娘娘,这只是笑纹,在奴婢的心中,您永远是最年轻的。”
她笑,不同于对其他人的冷笑,她此刻笑得很温暖,他着迷地看着她,沉醉在她对他的不同,仅仅只对他一人,连陛下也没有。
“油嘴舌滑。”她嗔道。
他拿起了盒子里他在公差途中抽时间去买的江南花钿,小心拿起,细细地粘在了她的眼角,精致美丽的六瓣红花衬得她妩媚,眼睛一转,就如暗送秋波一般。
他失神地来回抚摸着她的眼角,然后拿起镜子放到她面前,“娘娘,您看。”
她似乎很喜欢,拿过镜子,修长的手指慢慢抚上自己的眼角。
之前陛下称赞他办差得力他也没有半分感觉,此刻只是见她欢喜,他的心却异常满足了。
“娘娘,如果您喜欢,奴婢愿意为您寻找更多好看的花钿。”
她笑着,神色却渐渐落寞起来,“年轻的女子就算素着一张脸也好看,只有上了年纪才会用这些东西来遮掩。”
他不说话,只是继续慢慢梳理她的长发。
她尽管表现得再漠然,但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位伤她千疮百孔的陛下。
一想到这,他的心里就不悦了。
那件事,也该露出水面了吧。
他眼睛一扫,看到了站在寝殿门口的心腹,于是朝她低声说道:“娘娘,奴婢去去就回。”
她依旧拿着镜子,仰着下巴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来到门口,心腹朝他作揖,“禀告督主,陛下要册封太子了。”他没有刻意控制音量。
“哐当!”寝宫里面传来镜子掉地的声音,然后长发没绾的万贵妃出现在他们面前,心腹赶紧低头不敢看她。
“什么太子?哪来的太子?”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汪直。
他轻言说道:“娘娘,奴婢也是刚刚才得知……”
“啪!”她甩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仿似癫狂,“笑话!你汪直想要知道的事情,谁能瞒得过?!你也背叛本宫了是不是?!为什么不出声?说话!”
心腹早已惶恐地告退了,他带着火辣辣的右脸,将门轻轻阖上。
“娘娘,我永远都不会背叛您,直到我死!”他定定地看着她,没有用上奴婢来自称。
可她感觉不到他的真心,她指着门外,“那你就去给我杀了那个孽种,杀了他!”
他还没说话,头转向门外,她以为他不愿意,提高音量道:“听到了吗?我叫你杀了他!”
门被一脚狠狠踢开,陛下站在门外冷冷地看着她。
“谁敢!”
他直直跪下,听着她与陛下的争吵,决绝,以及陛下转身时她抛下的那句狠话。
她说,她要自闭宫门,她还恭祝陛下百子千孙。终于,她对陛下死心了。
可是……他的心不知为何慌乱起来,难道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吗?可是,为什么他会如此不安呢?
陛下压了压怒气,说:“汪直行事得宜,现朕令你领通事百户王英往辽东处置边务,特赐遇事可便宜行事,翌日启程!”陛下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他的心一下子乱了,抬头望向她,她连目光也不分给他毫厘,转身进了屋。
她以为他背叛了她,她不要他了……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他再也没法笃定了。
他站起来,拍着她关上的殿门,“娘娘,奴婢……”他平常知道甜言蜜语该怎么说,他也曾有千种方法逗她开怀,可此刻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轻声问:“娘娘,我的命您还要吗?”
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等了一会儿,他摸着门上的雕花轻笑,慢慢道:“贞儿,你知道我有多想这样叫你吗?我从来就不想自称为奴婢,因为这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这幅模样不仅仅是皇家的一条狗,还是一条阉割的狗!”话一说完,他手中的雕花便化成了粉,慢慢散落。
里面似乎传来了轻微的叹息声,却依旧什么也没说。
他静静站了许久,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就算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局面了,他也不愿她为难。
良久,他终于开口了,“娘娘,请让奴婢还了您的伯乐之情。”
他直直地跪在了她的门口。
这一晚,他再也没有开口,而他知道,里面的人儿也一直没睡,她一直无声哭泣着,只有偶尔传来她轻微的哭泣声,却不知以他的耳力轻易就能捕捉她的声音。
第二天,他离开了皇宫,带着军-队出发去辽东。
他不担心她会被人陷害,陛下永远都不会对她不利,他只想到的是,没有了他,谁帮她梳发上妆,谁又帮她四处收集好看的花钿?
他回头,再一次看了一眼这个皇宫,跨上马启程了。
他们,应该再也不会相见了。
成化十六年,汪直率精骑夜奔威宁海,偷袭鞑靼军,获大胜,汪直加食米四十八石,总督十二团营,成为明代第一个专掌禁军的内臣,权势滔天;
成化十七年,汪直率兵截杀入境大同的鞑靼军,追直黑石崖获胜,因太监无秩可升,宪宗一下子给他加米三百石,创下明朝的记录;
成化十九年,因汪直与总兵不和,宪宗恐因此败事,特调离汪直至南京,当年八月,汪直获罪,降为六品奉御,其党羽纷纷革-职下-狱。至此,汪直的权-势-集-团瓦解殆尽。
成化二十三年春,万贵妃甍。
那一年八月,汪直被召回了京师,站在了他熟悉的皇宫内,隔着明黄的床帘看到了这个才四十出头的天子已经呈颓败之相了。
“朕,每晚……都抱着她的画像才得以入睡,咳咳,你说,她怎么,咳,这么狠心,一次也没入朕的梦里呢?”
“朕好后悔啊,咳,是朕拖着她跟朕一起留在皇宫,咳咳……却辜负了她,她一定恨死我了……”
“她会原谅我吗?你说,她会等我吗?”
“……”
陛下一直絮絮叨叨的,他知道,陛下不需要他说什么,陛下只是想找个人分担他的悔意与痛苦,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慢慢减弱,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慢慢退出寝殿,走在熟悉的皇宫里,重新回到了尘封已久的昭德宫门外。
他轻跃上了墙头,进入了空无一人的宫殿,打开了她的寝殿大门,慢慢走了进去,站在了她的床前。
“娘娘,奴婢不是陛下。”
“我知道,但我冷,抱紧我。”
“娘娘,我回来了……”他坐在她的床上,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床单。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还是写番外有灵感爆发!PS:因星期五考驾照笔试,偶还没复习,所以星期五之前都要复习不更文啦,各位亲见谅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