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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先生让璟轩继续临摹,转而给张文知和魏臻讲学,璟轩一边临摹着,一边听着吴先生说话,发觉这吴先生还真是个当先生的料,刚刚教他那些幼童启蒙的篇章讲的引人入胜,此时讲那中规中矩的《大学》竟也不似那般腐儒乏味。
璟轩听着,不由得看向张文知和魏臻,那张文知看着就是个读书人的模样,此时听得格外认真仔细倒在意料之中,只是那个魏臻,看着就是一个粗人,竟然也一副专注的神色,倒是让璟轩有些意外了。
等到吴先生授完了课,过来看了看璟轩的临摹,此时给璟轩临摹的不过是些比划,还有极为简单的字,还看不出什么来,璟轩也刻意没有显露自己的字体出来,倒没让吴熙瞧出什么来。
此时时辰已经到了,吴熙把那本《三字经》和那套笔墨纸砚给璟轩包好交给了张文知,又把家去的功课交待了一番,这便让张文知和璟轩回去,临去前,看着魏臻还在学堂里面坐着,路上璟轩便问道:“魏臻还不下学?”
“咱们走后,先生还要教他医术。我原也想学医术的,可是我爹娘不许,说读书科考才是正道,不准我做大夫。”张文知说着,眼神有些难过,也不怪他如此,吴熙在小小少年心中的威望极高,想学先生,大抵是每个弟子的愿望吧。
科考?张家竟然还打着这个主意!璟轩听到这儿不由得有些纳罕,没想到这个朝代,奴籍之人竟然也可以科考。
按下心里的疑问,璟轩不再说什么,待到了庄上,往自己院子里走,刚走进,就见翠儿正端着茶水点心往这边来,见着璟轩和自家哥哥,翠儿刚要说话,就被璟轩给拦下了。
“娘有客人?”璟轩瞧了眼翠儿手里的东西。
“林嫂子刚才拿了匹料子来和姨娘说话。”翠儿说完,璟轩不由得眉头一皱。
原来是墨云,真是奇怪,她早上才来过,这晚上又来,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况且,璟轩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他这身料子一看就不是早上出去时的那套,那个墨云心思多着呢,若是被她看着,不知道又要说什么。
想到此,璟轩便把张文知拉过来说了几句话,后又嘱咐了一句:“可记住了,万不可说漏了嘴。”
“少爷,我都记住了。”张文知感激的说道,弄伤了少爷他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眼下看璟轩这般圆过了话,却是他的意外之喜了。
“嗯,既这么着,你便先家去吧。”璟轩满意的让他走了,随后便和翠儿一道回了房。
“娘,我回来了。”进门叫了声娘,周氏笑盈盈的眼神在落到他身上的衣服后,不由得一愣,随即便听到墨云笑着开口。
“怎么我瞧着少爷身上倒像是换了衣裳似的?”
果然,就知道她会这般,璟轩一笑,脸上露出了几丝腼腆的表情,拉着周氏的衣袖:“娘,我没顽皮,只是帮先生拔草,把身上弄脏了。”
拔草?墨云和周氏听得云里雾里的,但看着这孩子瞪着大眼睛天真烂漫的模样,便也不再问,只吩咐翠儿把璟轩带到内室去换衣裳。
“翠儿姐姐,待会儿你看到了什么也不许说话。”璟轩压低了声音说完,这才让翠儿给他换衣裳。
翠儿茫然不解的神色在看到璟轩手臂上那显而易见的包扎后,不由得差点儿叫出了声。
“在外面跌了一跤,不碍事,翠儿姐姐可要帮我瞒着娘。”璟轩忙低声说道。
翠儿眼圈不由得红了,默默的点了头:“少爷……”
翠儿知道这少爷在外头伤着了,她哥哥可脱不了干系,若是被姨娘和林嫂子知道了,她哥哥可吃不了好果子,爹和娘对哥哥寄予厚望,若是这遭惹恼了姨娘和林嫂子,那可是毁了他们全家的希望。
因此,对于极力按下这件事的璟轩,翠儿心中更是感激自不必说,璟轩看着她那神色,也不接话,只是扬起声音说道:“翠儿姐姐,我有些饿了,想吃那芙蓉酥和奶酥。”
外间周氏听到儿子的声音,忙道:“再过半个时辰便要摆饭,这会儿你吃了这些东西,晚饭便又吃不下去了。”
说罢,周氏便吩咐翠儿去厨上看看。
“看来还是出去上学的好,往常姨娘还担心少爷胃口不好,今儿竟然主动喊了饿。”墨云听了不由得笑道。
周氏也笑着点点头:“倒是刚刚说的什么拔草,把我听得云里雾里的,有心想叫文知那孩子进来问问,可现在都这个时辰了,还是明儿再说罢。”
墨云忙道:“这点子事儿还用叫他进来一趟,我这就要家去,顺道去他家问问不就知道了,姨娘且等着吧,我问着了叫小丫头给你传话。”
“那就麻烦你了,我瞧着文知那孩子不错,那模样真不像是他们家出来的孩子,还真是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呢。”周氏抿嘴一笑。
墨云眼露讥讽道:“姨娘真是说准了,张根两口子还真把这宝贝儿子当凤凰蛋了。打小就教他读书识字,指望着他将来做官老爷呢。”
“哦?当年我倒是听过些抬举家里的下人脱籍科考的事,没想到他们夫妇也有这个念想。”周氏之前看到张文知便隐隐猜到了张根夫妇的意思,此时听到墨云的话,这份猜测便成了笃定。
“还是姨娘懂得多,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成不成,也是命,只怕他们家是心比天高,却没这个运到。”墨云讽刺了一番,这才起身走了。
璟轩在屋里凝神听着,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世道竟是准许脱了奴籍的家仆科考的,再一想到张文知如今十岁大了,不由得微微皱了眉。若想脱籍,与其把希望寄托于他这个被放逐了的少爷,只怕张家人更是攀上林如海这棵大树吧?若是如此,那个张文知能不能为他所用,他还真要好好筹划筹划。
可惜自己还太小,手中根本没有可以笼络人心的筹码。
璟轩心里正想着,晚饭便摆了上来,今日着实折腾了一番,璟轩的胃口却是比整日躺在床上要好了许多,等母子二人用过了饭,那边墨云也打发小丫鬟来回话。
“险些把先生的药田给糟蹋了?这就是你说的拔草?”周氏打发走了小丫鬟,转而看向璟轩:“我却不知道,我儿还有这般调皮的时候。”
璟轩听罢忙用话遮掩了过去,周氏也没起疑,待晚上休息的时候,璟轩躺在床上,小心避过手上的胳膊,闭着眼睛,璟轩又开始琢磨张文知的事,眼前却不由得又出现了魏臻那一双专注起来格外明亮的眼睛。
还真是像啊……璟轩叹了口气,驱赶走脑海里所有的念想,好不容易沉沉的睡了过去,睡梦里却清晰的出现了当年那一幕幕无法忘却的往事。
梦中的那个人,依然骑着他那匹枣红色的骏马飞驰,周身的铠甲越发显得他格外高大英武,英挺的面容依旧仿若雕刻般让人移不开眼睛,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他看过一次,就永远都忘不了了。
只是这些心思大抵也只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了吧。梦中的璟轩都无奈的叹了气,想来他璟轩死后史官自然是不吝于用“佞幸”,“惑主”等能想象得到的话来描述他的一声,但是那个人呢?世家出身、年少成名、战功赫赫、品格端方,他们两个人,还真是朝廷最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不过……当年金銮殿下那个人的话犹言在耳:“我可在边关抵御鞑靼十年,十年,可够你完成变法?”
当时朝廷外忧内患,皇上有心变法却处处捉肘见类,变法触动太多人的利益,朝廷上他作为提倡者,顶受的是漫天的压力与御史的百般诋毁;外部鞑靼虎视眈眈,这些年一直骚扰边关,皇上更怕因为变法乱了内部,再惹来外面亡国之祸。
世家们固守自己的利益,清流们只知道攻击“惑主”的他,却没想到,金銮殿下,他却和他说出了这样一番话,那时候,那双眼睛专注的神情,大抵他就一辈子都忘不了了吧。
还真是,噩梦啊……醒来的璟轩揉了揉因为没睡好而肿痛的脑袋,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