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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飘着雪的纽约回到飘着雪的x市,下飞机的时候我还是没回过神来,仿佛这些日子不过是做了一场梦,我和徐赟、我和丁叙、哥哥和父亲,婚礼、公园、烟火,我以为我睁开眼这些梦里的场景都会醒来,而一切都和从前一样,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律所里,小小的助理,每天日子忙忙碌碌,有一个暗自喜欢的网友,有一个嬉笑怒骂的朋友。
我使劲掐了自己,不是做梦。
在我安全降落后,x市飘起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细细的像盐粒那般大小,落在头发上、地上、干枯的树枝上,瞬间便消失不见。
我不可能叫徐赟过来接我,而丁叙正在法院出庭,还好我还有个闺蜜杨奕。
“诶,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谈恋爱了。”杨奕在某个等绿灯的路口,拉了手刹轻飘飘地传来这么一句。
她忍到这个时候才肯说,就是为了防止我过于激动去打她的方向盘,不过这下子,她倒是颇为意外地瞟了分外安静的我,没想到我比她还沉得住气。
还有十秒就绿灯,我清了清嗓子,慢悠悠飘出一句:“那个……我也恋爱的。”
“什么!”杨奕双手已经离开方向盘,抓住我胳膊不放,这时候绿灯亮了,后面的车使劲在按喇叭,我得意地朝她做了个鬼脸,指了指方向盘。
“再不走要被后面的人打了!”
杨奕瞪了我一眼,手刹放下,油门用力一踩,我整个人没坐稳,身子向前倾,差点撞上去。
我也没打算隐瞒,老老实实把和丁叙的事交代了,但和徐赟之间却是只字未提,最后从滚烫的麻辣锅里夹了一块冻豆腐,笑眯眯地说:“够坦白吧,事无巨细都招了,态度很端正吧。”
“诶,叫我怎么说好呢……”杨奕却有些眼神闪烁,欲言又止,见我拿筷子指她,便有撇撇嘴,托着腮帮子慢慢说:“叙哥这个人呢,其实挺闷的,你这么跳脱,好难想象你们两个人在一起,是他被你烦死,还是你被他急死……”
我夹在半空的撒尿牛丸就这样落到碗里,嘴角微微抽动,硬着头皮问:“他……怎么闷了?”
“这样怎么感觉像是在说你男朋友坏话似的……”杨奕似乎发现自己的话不太妥当,想要躲过去,被我强行要求,只好有所保留地说下去:“叙哥人是很不错的,只是不像别人那么事事顺利,所以他心思很少放在这个上面,上一任女朋友应该是在大学的时候吧,之后就再没有听到他喜欢谁。”
我眉头一皱:“不顺利?是……多不顺利?”
杨奕思量片刻,啧了一声,有点后悔自己打开这个话匣子了:“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嗨,不就那么些事嘛,家庭条件不太好,刻苦努力只为了要出人头地,刚进大学的时候他挺低调的,没人注意到他,只默默地读书,虽然每年都拿奖学金,也不太引起同学的注意,倒是后来的国际辩论赛,他报了名,而且通过初选、复选、代表全校出战,一路厮杀硬是挤进八强,同学在电视上看到的他彻底变了个样,比赛结束回校的时候,他就成了风云人物了……”杨奕看了我一眼,默默吸了杯中的饮料,我敲敲桌子提醒她,才支支吾吾又说:“他高调了一阵子,跟一个校花好了一段时间,后来分了,他又变回低调了……”
“嗯,这跟……顺不顺利,跟……闷不闷有什么关系啊?”
“哎呀……我也都是听来的啦,那校花都把他带去见家长了,差点没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问,反正最后就是不同意,校花一狠心跟家里闹翻,正好有个交换生的名额,出国了……说得难听点就是这事伤到了吧,之后他都不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了,工作确实很有成就,感情就一直没有动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大概就是不相信爱情了。”
话全都被我逼出来了,可听完了,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喂……”杨奕伸手在我眼前晃一下,“不过那都是以前了,谁没有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啊,现在不是你出现了嘛,不是奔着拯救他去的嘛,一个欢脱些一个稳重些,也是互补啊。”
我面上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心里突然觉得,我对丁叙的了解还是太少。
隔天我就去恒赢所报道了,姚老先生仙风道骨,眼神凌厉,看似无欲无求,其实早就把我看得透透的了,虽然答应让我进所,却不会给我重要的岗位,实习律师是不可能的,律师助理也不适合,看我英文还不错的唯一优点,把我暂时放到一个做非诉案临时成立的小组,负责一些翻译的工作,其实就是打杂。
徐赟在处理徐伯伯的后事,我从姚老的办公室出来后,路过了他的办公室,门上嵌着高级合伙人的牌子,桌上摆着有他名字的台签,不知道他现在的助理是谁,单从办公室的情况来看,倒是……打理得井井有条。
丁叙去外地出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他给我发了短信,问我是否还适应。
我把文件搬到临时成立的小组那里,一间大的会议室就是所有成员的临时办公室,我抱着材料敲门进去,跟大家问了声好,那一屋子的人,无一不是西装衬衫,有的在飞快地敲打键盘,有的在用英语打电话,有的试图从厚厚一堆材料中找到有用的材料,整个房间紧张的节奏带来极强的压迫感,他们抬头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了声“hi”,便又匆匆低下头去,继续手上的工作。
有那么一秒,我有些迷茫,我为什么要答应来这个地方?
就因为丁叙在这里?
可……
我是不是有些太心急?毕竟,现实生活中,我们并不相熟,连话也都没说过几句,更不用说,互相知道对方的过去……
“苏文幸是吧?”才刚一分神,就被人捉到了,一个年轻女律师把一份全是密密麻麻英文的小指那么高的文件塞到我怀里,而她自己手上也是一堆文件,空出一只手把嘴里叼着的笔拿住,在第一页上划了一个名字,“把所有和他来往的邮件找出来,我只要涉及产品性质的内容……”见我有些懵懂,又强调了一遍:“明白吗?只要他的,其他都不需要,两个小时后我过来拿。”
我还没把这做完,一个稍微年长的男律师又丢给我一份东西,让我半小时后给他。
一整天,就这样忙得晕头转向,天黑下来,说是要加班,晚餐自己解决,我只好用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下去便利店买了两个饭团子,一边吃一边看d先生给我的回信。
“s小姐: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好好地守住心中那个曾经,有些人,在坑上种下新的一棵树,日子久了,他甚至会忘记,那里曾经有一个坑。
但如果就此指责他,似乎又过于武断了,每个人都有向往生活的权利,活在过去的记忆是一种方式,重新迎接新的生活也是一种方式,谁都不是圣人,评价一个人也不能片面地看。
很多人很多事,总是等到失去才会珍惜,可到了那个时候,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等到那时才懊悔当初没有去争取去努力,一辈子这么短,又能有几次让你错过的机会呢。
在信里你问我,最想和爱的人一起做的事?
我有很多想做的事,如果时间允许,我希望两个人这一辈子能不被工作所捆绑,走遍山山水水,春日里赏樱花,夏日里看极光,秋日里捡红叶,冬日里等大雪,踩个单车环着苍山洱海、潜入海里追逐大海龟、徒步登上朗朗雪山、开着车走在瑞士画一般的小镇上,若是不愿出门,呆在家里,窝在沙发上,看一部喜欢的电影,烤一个焦香的面包,合作打一盘超级玛丽,或是在某个晴朗的天,把家里打扫一番,扛着被子到楼顶晒太阳……
这个世界有太多美好的事情,这些年我一直在等待能和我去做的人,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但不管怎样,只要是和爱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是眼神的交汇,哪怕只是十指相牵,哪怕只是轻轻拥抱,都已经足矣。
礼尚往来,那么你呢,s小姐,你最想和爱的人做的事,又是什么?
d先生。”
时间差不多了,我匆匆跑向电梯。
“等一下等一下。”
我半个身子挤进去,电梯门缓缓打开,我跳进去,等门再缓缓关上时,我抬头,看到面无表情的徐赟。
他穿着西服,可我看得出他耷拉的肩膀露出的疲态,衬衫开着两颗扣子,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拿着手机,我们四目相对,我咽了唾沫,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只是看了我一眼,没有出声,便又低下头去。
我心不在焉地按了6,站在徐赟前面,离门最近的地方。
很快,门开了,我低头就要跨出去,突然被身后的人拉了回去。
我才想起,6楼已经是我的过去。
回过头,徐赟松开手,他的唇微微在动,还是没有说话,若无其事地又退回角落里。
密闭的空间让人觉得压抑,我看到徐赟嘴边那一圈胡渣,忍不住问:“徐伯伯他……”
徐赟原本划动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没有抬头看我,喉结微微一动,声音颇为沙哑,“今天早上下葬。”
“你……还好吧?”我小声地问他,我是真的……有点担心他。
“嗯。”他还是低着头,没有理我。
“我能不能去看看……”我想去徐伯伯墓前看看,但还没来得及说完,电梯就到了。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抬头扫了我一眼,从我身前走过,前台小姐甜甜地叫了声:“徐律师好。”
徐赟一改电梯里的颓废,完全换了个人,潇洒地回应小姑娘:“wendy你今天最漂亮啦。”
另一个小姑娘凑过来打趣道:“徐律师,昨天你也是这么说我的。”
“哈哈哈,那是昨天。”
我手里还拿着加热过的饭团,看他熟练地按着密码推门而入,他背对着我,谈笑风生,可我却好像感觉得到他眉梢强装出来的笑意。
我抬头,看那块大大的恒赢律师事务所的招牌,一切都不一样的,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