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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笙确实在玉虚宫,因为这里也曾是仪姬公主的住处,他与仪姬公主一同消失,自然是回到了这里。而当梵音找到他,对他说了管梨的事情之后,他这个当父亲的却并不惊慌,只是平静的找到了苏世神君。
苏世对这件事似乎早有预料,听完之后便递给了他一个看不清模样的盒子,梵音没看仔细,不过想也知道那定是能够救管梨一命的东西。
“多谢。”以扶笙的地位和性子来说,他向来不喜欢对别人低头,但是这份恩情倒是足以让他对面前的人深深垂首,“此恩改日定当偿还。”
苏世倒是并不在意,“任何宝物于我而言都是可有可无,和儿回来就足够了。”
自从回了昆仑山,梵音才记起自己还有一个小名叫做和儿。事实上,当她踏进玉虚宫的大门见到苏世之时,她就回想起了很多很多未曾存于记忆中的事情。
梵音本意为佛的声音。佛的声音有五种清静相,正直、和雅、清彻、深满、周遍远闻,使人清醒宁静。她记得自己一开始是西天的一株青莲,苏世在听接引道人讲道之时便为她取了这个名字,又带她回玉虚宫重塑肉身。而她自幼童模样时起,就是在这个师父身边长大,整整七万年。
梵音出生时倒不像别的神仙那般有什么象征福兆的稀罕事发生,只是刚巧与那魔族帝君师诏葬身幽冥血海的日子撞上了。那个一生杀伐不断的魔君并没有什么好名声,一丝一毫都没有。而当她刚刚诞生于世的时候,前者便终于了却性命还六界一片安宁。这大概就是她遇到的唯一一件好事了。从此,意图通过捧高她来奉承苏世的人便给她安上了一个专克邪魔歪道的名声。
她总是对此一笑而过。
师父照顾她长大,教导她一切,虽然算不上过分溺爱,却也称得上有求必应了。四海八荒的神仙们,连带着这整个玉虚宫里的人都很敬畏师父,唯独她不怕,甚至敢于屡次忤逆师父的意思。渐渐的,这玉虚宫的其他人都深知他们的苏世神君是绝对不可能责怪梵音上神的,所以,他们竟是更惧怕她多一些。再后来,四海八荒无人不知昆仑之丘有一个不知名的少女,她是苏世神君唯一的弟子。
虽然还有许多往事仍是回忆不起来,但是此刻的梵音终于清楚了一点,她并不是九重天上掌管姻缘的小仙,而是这昆仑之丘的梵音上神,她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和每一个生灵,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而她的师父,正是用她从此留在昆仑山不再离开为条件,答应救管梨一命。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躲着我吗?”扶笙匆匆离开之后,苏世突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梵音知道他话语中的“他”是指管梨,在此之前,管梨曾经拉着她一起两次三番的避开苏世,那时她还以为这两个人有仇,不过听苏世的语气,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见她对此有些迷茫,苏世不由笑了笑,“他躲着我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害怕我救他一命,他不想欠我这个人情。”
这倒像是管梨能做出来的事情了。
不过听师父的语气,管梨和他似乎是旧相识,而且是关系很微妙的旧相识。梵音又忍不住抬眼打量了下面前的男子,自她回来之后,除了进门时那震慑心魄的一眼,她还没有仔细看过眼前的男子。苏世其实和那个曾在她面前冒充“霂溟”的男人长得有几分相像,眉目间都带着锐气,但却比那个人要清俊标致许多,也更容易让人移不开目光,两相比较之下,孰高孰低一目了然。只是梵音在未曾记起这一切之前,原本还以为居于昆仑山的上古尊神是一派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白衫翩翩清绝出尘,但他这个师父显然与那些形容丝毫沾不上边。也许他们洪荒时的人,不,应该说所有善战的神仙都喜欢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衣,管梨如此、却邪如此、那个冒充了“霂溟”的人是这样,就连苏世也是这样。
“洪荒的时候,强者生存,无论是哪一族,无论神妖,所有人都是踩着堆积如山的尸体活下来的,满身血腥,日复一日,自然偏爱这看不出血色的颜色。”苏世笑起来的时候,眉目间的戾气就会减淡很多,但是每一次都仅仅是微微勾起嘴角而已,神情中的威严半分不减,单是拿气势就足以压得那些小辈神仙们抬不起头来。
其实他看起来还很年轻,长发只用了一条墨色的缎带吊了起来,从背影看来,身形只比却邪高挑清瘦了那么一些,倒像是少年模样,即使从正面看去,也仅仅像是却邪的哥哥,而非叔叔。神仙固然是拥有不老之容,但是诸仙之中,耄耋之貌的神仙也不在少数,归根结底,心态变了,相貌自然也跟着一同改变了,相由心生这四个字才是根源。
“您还是多笑一笑吧。”梵音盯着他许久,不由自主感叹了一句。
苏世倒是把她那点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你担心我也会像别人一样变老?”说完,见她只是抿着唇不说话,便顺着她的心意浅浅笑了一下,又回答她另一个困惑,“如果你觉得我与什么人相像,并不是我像他们,而是他们像我。”
他用了“他们”这两个字,所以说的自然也不止是却邪一人,而是带上了那个自称是“霂溟”的人。其实梵音尚未回忆起全部往事,她仅仅记起了自己的真正身份,记起了苏世,但却仍是记不起在昆仑山生活的七万年里都发生过什么事情,她又是怎样去了九重天上成为一个小小下仙?从她在昆仑山平静的生活着,再到成为下仙每日努力的配着姻缘,她的记忆之中似乎仍是缺失了一部分。在中间的这段日子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毫无顾忌的问出了这个问题,顺带问他那个冒充了霂溟的男人到底是谁。
她在师父面前向来是有话直言的,而她的师父永远会耐心的回答她。
只是这一次,苏世却摇了摇头,“有些事,还不能在这种时候说出口。不过,师父可以告诉你别的事情。”
他说,她之所以会到天界当了个小小下仙,是因为一场天劫。重塑肉身是逆天之术,要经历的劫难也不同一般的天劫,而是杀劫。杀劫,顾名思义,是以杀死历劫之人为目的的劫难。
“那一日,我本想替你挨了那场杀劫,你却耍了个机灵,反把我锁在了我自己设下的阵法之中,我再去寻你的时候,杀劫已经结束了。你受了重伤,养了百年才算好,却是记不清以前的事情了......浑浑噩噩的度日还不如索性将这过往尽皆忘了。而在渡劫之前,你曾说过自己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未曾懂得男女之情,我便送你去了天府宫,在少司命门下掌管凡间姻缘,从此见惯爱恨痴缠。”苏世并没有否认正是自己将她的记忆尽皆抹去,不过说到此处的时候,目光中却染上了一丝忧色,“只是,我未曾想到你竟是从此转了性子。”
玉虚宫上上下下都还记着梵音上神曾经的性子,那个狡黠聪慧的少女是这世上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姑娘,她眼波一转就能将这整个昆仑山的人耍得团团转,但是到了正经的时候,又是那样的大气从容,让人拜服。
现在的梵音显然与曾经的自己不一样。
她能回忆起曾经的自己是如何行事的,只是这样懵懵懂懂的生活久了,让她做回原本的自己也有些困难。而最让她无法平静以对的便是曾经的自己竟是丝毫不懂男女之情。自从掌管了人间姻缘之后,她就看尽了男女之间的爱恨痴缠,平生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关心别人的感情事。
前后之差,连她自己都觉得太过荒谬。
这样感叹的同时,她刻意忽略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若是从前的她丝毫不懂男女之情,那她是不是也曾辜负了哪个人的深情?”
明明是十分在意的一件事,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敢问出口。
为了避开这个念头,她甚至转而问起了不相干的问题,“我记得您只有我一个徒弟,难道我记错了?”
她指的是自己的那个师兄。
“祁凡?”几乎是在听到这个名字的同时,苏世就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这世间能让他露出这种神情的人很少,现在提到的这个就是其中之一,“和儿,你记住,我从来只有你一个徒弟。夷绪是我故友的女儿,我照拂过她几日,她勉强可以算是你半个师妹。至于祁凡,我哪有那个本事教他。”
“那他......”
“他什么时候说过真话?”苏世不知该怎样形容那个人才是,“我曾在南荒魔族呆过一阵子,偶然与他结识,不过只能算是交恶的关系。他说的话,你一句也不要信。”
梵音倒是没想过师父也会有这种与别人置气的时候,不过先不说祁凡那个人怎么就这么喜欢添乱,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她太蠢了一些,明明之前管梨也叮嘱过几次,祁凡说的话一句都不能相信,那个人信口胡诌的本事已经出神入化了。
“傻一些也没什么不好的。”她不在意的笑了笑,意在安慰自己的师父。
但却换来师父无奈的眼神,“你这个样子,让我如何放心得下。幸好当日我与你一同去了九重天上,不然......”
“您说什么?”梵音带着诧异打断了他的话,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是苏世却在看了她一眼之后旋身变为了一副清清秀秀的模样,“你还认得这张脸吗?”
梵音怎么会不认识,这张脸可以说是她在天上最熟悉也最亲近的人了。
“原来合古是您啊?”她目瞪口呆,片刻后才哭笑不得的伸手在他的肩上轻轻捶了一下,没什么力道,倒像是撒娇。
怪不得她不记得自己何时开始与合古交好,怪不得合古的神情偶尔会变得很是高深莫测,怪不得当初陶陶看向合古的眼神会那样古怪......
苏世任她埋怨了一下,然后轻松握住了她的手腕,又变回自己本来的模样后才继续说道,“放任你一个人在天上,我实在放心不下,便变成了那副样子陪在你身边,以免你遇到什么危险。谁知千防万防到底还是没防住,你去偷天书那一次,若不是我出手毁掉了整个书阁,你以为你拿得到那本天书吗?”
他的话勾起了梵音的回忆,当初她回到书阁不久,合古也莫名其妙出现在了那里,而当他帮她吸引住那些女仙的注意之后,书阁就毫无征兆的倒塌了。只是当时的她怎样都想不到竟是他出手毁掉了那九重天上最举足轻重的地方。
梵音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轻声问着,“那青谧镜......”
苏世没有答话,只是用表情告诉了她,当她被封在青谧镜之中的时候,正是他这个当师父的把他们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