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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真的很高,但是从坠落到触碰地面,也不过是眨眼一瞬间。
梵音眼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城墙上,又听到城楼下百姓的惊呼声,这才小心的往下面瞥了一眼,然后清楚的看到了那摔得血肉模糊的尸体。
刘姒真的死了,由不得大家不信。
梵音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下去,连忙收回目光去看洛淮容,后者的状态比她想象的要好一些。他没有激动的跟着自己的爱人跳下去,也没有绝望的痛哭流涕,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眼中更是没有神采,仿佛世间的一切已经与他毫无关系。
世事正是如此,当一个人悲伤到了一个极点的时候,他往往是哭不出来的。
而也就在这时,一个手持兵刃的武将满目凝重的走上城楼,梵音很快认出了那是管梨附了别人的身。她不由出言问道,“你想做什么?”
管梨也不答,而是直接走到了洛淮容的身边,举起手中的剑便要刺下去。洛淮容本就是个文臣,从小都没有学过武,面对一个孔武有力的武将时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何况现在的他已经心如死灰,当管梨想要下手杀他的时候,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仿佛这这件事与他毫无关系。
“等等!”梵音突然想到了几人最开始的想法,他们明明是想要洛淮容死在最如意的时候,可不是死在现在这么绝望的一刻。
可是她的阻止毫无用处,利刃穿胸而过,整个过程连半点停顿都没有,她的话音还没有落下,那边洛淮容已经伴随着这个动作倒在了地上。维持着现在这个举动,管梨从那个武将身上退了出来,而那个臣子一看到自己已经莫名其妙的杀了君主,惊慌之下倒也没有匆忙逃走,而是对着城楼下群情激奋的百姓郑重的说了一番早在心中酝酿了很久的话,大意不过是洛淮容这个借女皇上位的乱臣贼子不配为皇,如今祸世的妖孽和昏君已死,闽国上下齐心协力,定可战胜外敌还天下太平。
梵音呆呆的看着这一切,再看看身边的洛淮容,后者早在身死的一瞬间便从肉身脱离,此刻正站在城墙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城楼下百姓们的欢呼。
“我很久之前就在想着会如何死去,也想过会死的大快人心,惟独没想过会死在这里,被你杀死。”看够了举世欢腾的场面,也看够了自己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洛淮容这才把目光转向了一边的管梨。
他似乎没指望着管梨会回答,说完之后便从城楼上轻飘飘的跳了下去,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凡胎,摔不死也没人看得见,轻巧的落地之后,便走到刘姒的尸体便慢慢蹲了下去。
“他这是想起来了吗?”半晌,梵音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是,不过还需要时间缓一缓吧。”瞥了一眼楼下的场景,管梨还是决定先拉着梵音离开。
虽说洛淮容在死后的一瞬间就回想起了本该记起的一切,但是前世归前世,今世的伤痛才刚刚留下,有些事情一时半刻是无法释怀的。
“不是说好等他过的好一些再杀他吗?”回去的时候,梵音始终无法理解这件事。
她不是傻子,有些事情仔细想一想还是能想明白的,比如闽国兵强马壮却连连败退这一点,明摆着是管梨动的手脚。一个管梨神君和一个崇则上神,他们两个若是想联手扭转凡人战争的胜负,简直是易如反掌。管梨消失的那几天,想必是去了敌国的阵营,他和崇则这个天界战神里应外合,纵使洛淮容和刘姒有着天大的本事,还是没能战胜天神。而且现在再想一想,民间突然流言四起的事情,想必也少不了他们的推波助澜。
唯一的不解就是为什么要让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
面对她的困惑,管梨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答道,“我从来没那样打算过。”
说什么想让他过的如意一些再杀他,其实并不是事实。事实上,他们要做的事情正是要让洛淮容顺应命运死在该死的时候,至于会不会变成厉鬼,其实无关紧要,因为只要他死在该死的时候,死于非命时便可以理所当然的回想起前世的一切。
“他必须在登上帝位之后,丢了天下又死在臣子的手里。可是如果太后寿宴的时候我没有帮他拦下那一剑,他便会提前死在那里,更不用说祭天时也有叛臣想要暗杀他,幸好有龙凤现世让那些人有所忌惮,不然他当不上这个皇帝。再后来,他与刘姒联手稳固朝政,我就只有让他战败......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顺应本来的命运死去。”说到这里,管梨瞥了一眼面前少女困惑的神情便知道她没听懂,于是又解释了一句,“这是他的命,有些事情必须顺应天命。”
梵音本以为他们几人要做的是逆天之事,但是此时此刻才恍然意识到事情的真相正是天命不可违抗。当年那场巫妖大战,那几个神将虽然是尽忠为主,但却手染鲜血杀伐太重,造下多少孽障便有多少仇怨报还到自己身上,最后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也不为过。善恶终有报,天道轮回不可逆,送他们转世托生给了他们第二次机会,却也给了他们今世的坎坷命运。说是报应也好,说是赎罪也好,他们这一世注定历尽艰辛一生凄苦,能不能扭转命运只看各人的造化。祈泱和桃夭,一个是神一个是妖,不受天命束缚,无论是怎样的磨难,只要坚持走过坎坷便可以功德圆满。而洛淮容是凡人,他仍要受天命束缚,如今已是他的第一千世,也是最后一场劫难,只要按照既定的命运过完这一世,就可以继续做他的神将。
梵音一直没有意识到,其实陶陶看到的属于洛淮容的命运,正是他们几人插手之后的结果。一切早已在冥冥中注定,因为他们插手此事,洛淮容才有了命格中所写的人生,而也正是因为他们看到了洛淮容的命格,才会选择插手此事。
这就是天命,有因才有果,因果循环,无论如何改变,也会顺应本该拥有的结局。
唯一清楚这一点的其实正是管梨,所以他从知晓洛淮容的命运开始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让洛淮容顺应本该拥有的命运,而不是改变它。
这个道理听起来有些绕,梵音想了半天才想通,但她还是发现了其中的疑点,“那你一开始为什么还要说那些话?”
她指的是管梨一开始声称“要让他们死于非命,而且是死的凄惨不堕轮回。”
谁知管梨很是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说着玩而已。反正他总是要死于非命的,如果我说我们是在帮他扭转命运,不到最后一刻,你也会轻松一些。”
这倒是个事实,这些日子里,梵音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帮助洛淮容过上如意的人生,虽然明知他最后还是会死于非命,心情却也比心知自己是要“害”他要好受得多。
“说到底还是不公平!”想通之后,她忍不住嚷道,“为什么同样是转世受苦,有的人就可以当神仙,有的人却要转生为凡人受千世之劫?身份是侥幸,命运也是吗?”
这个问题她已经在先前问过一次了,上一次得到的答案是“侥幸”,可是现在她已经知道这几人的命运都注定坎坷艰辛,那受苦受难的程度也是侥幸吗?
“为什么?”听了这话,管梨不像是上一次听她说起这件事时那么淡然,而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因为报应啊。”
虽然同样是罪孽深重,但也分个大小深浅。
“你只看得到洛淮容的这一世,却不知道他还是妖族神将时的样子。”说着话,管梨虚指了一下西边,“那个时候,西荒有三十三座高山,妖兽无数,又有芈鸟一族栖居。可是,就是你刚刚见到的那个洛淮容,一个人荡平西荒三十三座高山,屠尽此间妖兽,又灭了芈鸟全族。”
在那个动荡的洪荒之时,强者生存,杀戮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洛淮容此举,无疑有些残忍暴虐。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梵音不解。
“我也是听我爹说的。因为那时妖族想要芈鸟一族相助,芈鸟不肯,即使青央亲自去西荒相商也被拒绝......”话说的这里,便不必再说下去了。
因为主上被拒,就要杀尽对方一族,甚至夷平对方世代居住的地方。这种行为与其说是忠心护主,不如说是满足自己的天性,这些神将一开始都是被强制收服在青央麾下的,难免野性难驯。当妖族知道此事时,洛淮容已经做完了这一切,而且没有丝毫悔改之意,重刑之下也懒得认个错。
“其实他说不定是在等着青央对他说一句,他错了。”听完之后,梵音随口提出了这个可能性。
既然已经被青央收服,那纵使先前再怎样野性难驯,后来也不至于明明做下错事还死不悔改。梵音活了这么久,也算是了解人间百态人情世故,依她的猜想,当年的洛淮容很可能是只是等着自己的主子对他讲这些道理,而不是被公事公办。这种心态虽然有些幼稚,却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那时的青央不懂这些。天狐不通人性,不懂人情世故。她与那几个下属看似亲近,实则有些疏离,因为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好的。”管梨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这样一番话也足以证明当年的青央其实并没有真正关心过自己的下属。她就有如一张白纸一般,被身边形形□□的人教导着长大,但却终究不明白人心是什么。
“如果有一天她忽然明白了过去的一些事情,她一定会后悔吧。”梵音不明白那种不通人性的感觉,如果分辨不出种种情感,岂不是会辜负很多人?
不通人情世故,更不要说男女之情。
许是因为掌管姻缘□□,梵音对这种事情也特别的敏锐,轻叹了一口气之后才又问道,“上辈子罪孽越深,这一世的命运便越惨吗?”
“就是这样。”管梨点了点头,然后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主动说道,“你想问师诏?”
梵音确实是想问,但是她也知道师诏死的彻底,根本不必经历这种生死轮回。
谁知管梨瞥了一眼她的神情后,反倒笑了笑,“你当他死了就轻松了吗?幽冥血海那种地方......”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突然说道,“不如我带你去看看幽冥血海吧。”
看一看那个人葬身殒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