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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赫脸现烦躁之色,蒙古人不善冶炼之术,兵甲武器来之不易,乃是除了马匹粮草之外,行军打仗的根基,再加上草原沙漠之地干旱缺水,一旦起火很难控制,他不敢耽搁,颇为不甘的看了看顾少棠,把鞭子往地上一掼,转身出了石牢,边走边喝令狱卒:“再加两边守卫,这个要犯必须严加看管,他若逃了,你们都要在马后拖死。”
石牢中又黑暗了下来,顾少棠顾不得身上烈火烧灼般的剧痛,低头瞄了眼衣服上扯开的口子,有种死里逃生般的的庆幸感,咧嘴似是要笑,眼中却泛起了水光。
夜还长。
兵甲库三处同时起火,火焰汹汹黑烟滚滚,映红了天际。
风里刀藏身在一个敖包之后,看着蒙古人慌乱的跑来跑去,取水救火,没头苍蝇一般。这火自然就是他的杰作了,他一路跟着顾少棠的马车来到鞑靼部落之外,将酬金给了枣核丁,打发他回去。但明军与鞑靼时有交战,他也不敢贸然进入部落,到了傍晚之时,却有一队吐鲁番来的商队到来,他上前花言巧语敷衍一番,哄得吐鲁番商人卖了他一套衣服,又把他带了进来。
风里刀本来就是消息贩子出身,打听消息本是拿手好戏,不多时已经得知有马车进了绍赫的王帐,而鞑靼的监牢则如临大敌,连续加了数倍的守卫。
他去石牢之外转了几圈,当时绍赫已经到,他被森严的守备挡了回来,心知顾少棠十有*就在其中,却一筹莫展的滋味,实如噬骨之痛,但风里刀虽然着急,却不是不知变通之人,既然直路不通,那就不妨迂回取之,不能把进去救顾少棠,那就想办法让那绍赫不得不出来,才有了兵甲库放火这“围魏救赵”之计。
果然,不多时,十几个蒙古骑兵拥着一人匆匆赶到,风里刀之前从未见过绍赫,对他的事迹仅从战报上知闻他曾败在顾少棠手上,但战场胜败也是常事,却不知他为何如此执着,非抓顾少棠泄愤不可?见他前来,认不出微微探头窥视。
绍赫刚下了马,正指挥手下运水灭火,无意中一回头,正好跟晃见,他对雨化田面貌的记忆之深,只怕仅次于顾少棠了,虽然二人距离甚远,风里刀的面容又是一闪即过,但还是让他如闻惊雷一般,一指风里刀藏身之处,对手下亲兵道:“去看看。”
风里刀心中一惊,退了几步,忽然间,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不多时,亲兵回报绍赫:“殿下,仔细搜查过,没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绍赫点点头,心想大概是自己眼花,也就不再追究。
等火彻底熄灭已经接近午夜,绍赫也累得半死,第二天一早又是无数善后事宜需要他亲历亲为,一直忙到申酉时分,才得喘息,他灌了一口马奶酒,又忍不住想起昨夜鞭子钩破了顾少棠衣裳,露出的那小片肌肤,那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站起身来:“去石牢。”去把没做完的事做完。
顾少棠比昨天更苍白一些,脸上还是一样的淡然,绍赫进来,也当没瞧见,专心看着即将窗口即将消失的夕阳。
绍赫笑了起来:“一日不见,我对将军甚是想念呢。”
顾少棠继续沉默不语。
绍赫一步一步缓缓走来过来,伸手抓住顾少棠头发,猛将她的头按在墙上:“我在跟你说话。”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顾少棠纤细的脖颈和锁骨,同样有嫣红的鞭痕若隐若现,绍赫的手慢慢滑了下来,无意识的要触碰那看上去十分诱人的痕迹。
却听的门外一声娇声笑语:“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绍赫迅速缩手,转身笑道:“这里天寒地冻的,你怎么来了?”
大妃帕里黛道:“丈夫来得,我自然也能来,这是做妻子的本分。”
绍赫道:“大妃贤明,草原自是人人赞美,只是我在这里石牢审这明朝奸细,怕冻坏了你。”
帕里黛上前几步执了绍赫的手:“这明朝的奸细明日再审不迟,我备下了家乡的葡萄美酒和歌舞,今日请殿下一同饮宴,不知可赏光?”
二人虽然成婚,但平日这帕里黛连边儿都不让他沾到,绍赫本就是个好色之徒,这么个绝顶的美人儿,名义上还是他妻子,看得见摸不到,也够他抓耳挠腮了,但二人是合作共生,他要立足,要利用鞑靼的势力,大妃帕里黛是万万不敢得罪的,也只好吞吞口水而已,今日她突然亲自示好,绍赫自然颇为受宠若惊,点头笑道:“大妃相邀,自然是求之不得。”
牢门又重行锁上,绍赫和帕里黛脚步声渐远,顾少棠才似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唇边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摊开右掌,半段利刃寒光烁烁。
绍赫再到石牢已经是第三日的傍晚,大妃帕里黛连日请他饮宴,还亲自带了吐鲁番来的侍女歌舞助兴,这昔日的西域第一美人从来能歌善舞,他一直无缘得见,也算心愿的偿,但一直身处温柔乡中,还是忍不住惦记石牢里那只带着尖牙利爪的小豹子。今日虽然大妃仍着意挽留,绍赫却以勘察军情为由,告辞出了来,把自己的金帐中的熊皮坐热,就又来了这石牢之中
此时天上铅云密布,却是要落雪,石牢中更是分外阴冷,他的猎物比几天前要清瘦一些,眼睛显得更加漆黑,单薄纤细的身体有些瑟瑟发抖。
见绍赫进来,顾少棠眼中些许的迷茫和无辜的样子,瞬间化为了冷漠的敌意。
绍赫笑道:“何必逞强呢?只要你归附与我,马上就可烤火喝酒,暖烘烘的篝火还有香喷喷的羊肉。”
对温暖的想象让顾少棠不可遏制的战栗更加厉害,贝齿把下唇咬出了一圈深痕。
“还这么倔强?”绍赫脸上是猫戏鼠一般的戏耍神态,又兴奋又得意,薄薄的像个切口一样的嘴唇,望了望窗外翻滚的阴云,亮出了心中盘算已久的恶毒打算:“就快下雪了呢,那我只好剥光将军的衣服,扔在雪里好好的清醒一下,想想清楚。”
顾少棠心中虽然早有准备,但闻听此言,心中的愤恨还是难以形容,恨不得将这无耻之徒碎尸万段。
她本来冷冰冰的不搭理绍赫,心中怒气一动,脸颊绯红目光流转,却如同玉人突然沾了生气,突然活了一般,绍赫本是好色之徒,男女本就不大忌讳,心中邪念大盛,走上前去,在顾少棠耳边低声道:“沙城一战你害死我的宠妾,今日我要你赔还给我。”
顾少棠看着他,她的眼神不再愤怒而是轻蔑的好像在看一只脏老鼠,嗤笑一声:“王子殿下好像不记得你爹瓦剌大汗还死在我手里了呢?干脆我亏本点,赔当你爹好了。你这个脑子里只有女色没有亲爹,禽兽不如的杂碎。”
绍赫的脸涨得通红:“有骨气!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有骨气。”伸手就欲扯顾少棠的衣领。
猝然间,顾少棠右手竟然从精钢的桎梏中松脱而出,指尖寒光一闪,利刃直割绍赫的咽喉。二人距离既近,绍赫又完全没有防备顾少棠身有武器,但他自由生长刀丛之中,身体灵敏若兽,要闪躲已然来不及,本能的错了一下头,堪堪避开了哽嗓咽喉,脖颈之上却已血如泉涌。
他还未来得及愤怒和捂住伤口,突然猛然上前一步,抓住顾少棠手腕一切一扭,“当啷”一声,刀刃落地,顾少棠颈间已经是一道血痕。
这鞑靼腹地的石牢,本来就不是为关押身形相对矮小的明人所设,顾少棠又是女子,骨骼更是纤细,手腕桎梏并非严丝合缝,她初时觉得这是逃走的天赐良机,等发觉用尽办法也只有右手能够脱出时,就已存玉碎之心,宁死也不愿受辱,此时情势所逼只能出手,她心中早已做好打算,一击绍赫,不论是否得手,立即回手自戕,却不料连日鞭挞和寒冷,让她的武功和体力都大为下降,出手速度不足平时两成,更加料想不到绍赫竟然会不顾自己的伤势出手阻拦,终于功败垂成。
顾少棠眼中是一片绝望的灰白,心下冰凉如堕地狱,突然颈间一痛,眼前一黑,昏迷前耳边隐隐是绍赫的狞笑:“想死?没那么容易。”
等顾少棠悠悠转醒过来的时候,突然觉得有好多双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她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哪里来的这许多男人?难道绍赫这狗贼发现了自己的女儿身,还把她丢给士兵凌辱不成?只一想,就险些哭了出来,用力睁开酸涩的眼睛,却楞住了,竟然是七八个穿着吐鲁番服饰的女子,正七手八脚的把自己身上破破烂烂血迹斑斑的长衫脱下来,给自己套上了与她们一样的带着面纱的艳丽长裙。
顾少棠一骨碌坐起来,一看自己手足都未被缚,不由大为放心,疑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几个吐鲁番女子慌忙连打手势让她不要说话,顾少棠举目四望,却是身处一个狭窄的敖包之中,外边声音嘈杂无比,脚步往来,还有人不知在用蒙语大叫大嚷,顾少棠知此时仍身在鞑靼部落之中,尚未脱险,虽然不知这些女子的来历,但定然是要相救自己。
但顾少棠岂是会无助哭泣,只坐等他人拯救的弱质娇女?虽然颈后麻痹,身上鞭伤痛得直抽冷气,却仍是勉力,站起几步走到敖包入口,将帘帐掀开了一条小缝,朝外观望。
她是被装在个不见天日的木桶中运进来的,鞑靼的人事风物一无得见,也无法判断自己身处的位置,只是看见源源不断的蒙古士兵,手执武器,朝一个方向源源不绝的涌了过去。
有个大胡子骑在马上来回奔跑,不停的哇啦哇啦叫嚷着。
一个侍女匆匆走了过来,扯起头纱帮她遮住了秀发。
顾少棠低声问道:“他在喊什么?”
那侍女汉语甚是生硬:“喊监牢里跑掉了犯人。”
“还有呢”
“抓住逃犯,摄政王殿下赏一千只羊一千头牛。”
顾少棠心惊值得这么大大张旗鼓捉拿的犯人,也就是自己了,蒙古部落人人尚武,小儿会走路就会骑马射箭,现在整个鞑靼已经变成一张封闭的铁网,自己就算变成只麻雀,也飞不出去。
那侍女见她神色惊疑不定,又安慰道:“你,不用怕,跟着我们。”
顾少棠心想:就凭你们这几个女人,毫无武功,一刀就杀杀干净了,跟着你们有什么用?但人家好意相救自己,这番话就不必出口了。
这一会儿功夫,情况却又发生了变化,东南方向火光闪烁,人头攒动,时有兵刃相交和惨叫之声传来。
虽然距离甚远,面目辨不真切,但可以看出大概是由三十个黑衣人,被蒙古人团团围在当中,切战切退,这些黑衣人武功破为不弱,竟在重围之中也不落下风。
顾少棠心中奇怪:蒙古人骑射天下无双,这样的情况千百只箭一齐落下,这些人武艺再高也成刺猬了,怎么不放箭呢?
方才那侍女又取出面纱,不由分说的给她罩在脸上,嘱咐道:“跟在我身后,不论出什么事,都不要说话。”在顾少棠手里放了个金瓶让她抱着,把她塞进其余侍女之中,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顾少棠跟着走了出去,这才发现其他侍女手中也各有木盒,貂皮,五色丝绸等等物事,不一而足,她在女子中本来算身量甚高的,但这些吐鲁番女子却有的比她更加高些,走在其中倒不觉奇怪,更衣之时她自己女子身份在这群人面前就已掩饰不住,但自己早已在石牢之中就已死过一回,现在脱离了绍赫魔爪,多活一刻,也是赚的,万事不足萦怀,也并不十分在意。
她跟在那领头的侍女后亦步亦趋,不紧不慢的穿过“敌国”的心脏腹地,不时有全副武装的蒙古士兵在身边奔过,却无人来查问。
转过一个黑暗的转角,顾少棠忍不住又回头张望了一下那刀兵作响之处,惊异的瞪大了眼睛: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见看见这些黑衣人中,还有一人服色明显与众人不同,穿着打扮,在黑夜中一眼望去,倒是……跟自己先前穿着十分相似。
她脑中灵光一闪,对这个计划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唯一的困惑是:谁在绍赫的眼皮子下翻手为云,明目张胆的相救自己?
鞑靼部落也甚大,她们朝着与刀兵和火光相反的方向一路走去,大概行了半炷香时分,四周越发寂静起来,顾少棠心中正略为安定,冷不防黑暗中骤然有人冷喝一声,说了几句蒙语,接着火把攒动,眼前有二十余个蒙古士兵,正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们。
顾少棠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好站住不动,做娇羞胆小状低下了头来,眼睛的余光扫过为首那人腰间华贵的黄金弯刀,心中不由暗暗叫苦,以这刀的精美程度判断,这人非富即贵,不是绍赫的亲信,起码也是千户一级的将领,只怕没那么好哄弄对付。
先前的吐鲁番侍女上前一步,叽叽咕咕对士兵头目讲些什么,似在辩解,顾少棠一概不懂,只有呆立苦忍。
突然间那头目又说了一句话,余下的几个吐鲁番侍女都面上变色,齐声怒斥,顾少棠正猜他到底在说什么惹恼了众人,骤然间已经反映过来,在“同伴”们整齐划一的反应中,自己的沉默是何等突兀? 再想补救,已然来不及,那头目几步走到她面前,冷冷的说了一句蒙语。
顾少棠深低着头,眼睛滴溜溜的四处扫过,预备着先夺把武器下来,虽然如果此刻曝露身份,注定也是无法生离鞑靼的。
那头目下一句已经变成了汉语:“我说,把袖子挽起来,露出手臂。”
顾少棠缓缓握紧了拳头,她手臂上条条鞭痕是无法隐藏的,唯有拼死一战了。
却听得耳边柔美声音响起:“穆塔,你已经有了妻子,怎么能强要看我侍女的身体?我要找绍赫告你的状。”
那头目慌忙行礼:“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