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三生石上旧精魄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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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厂三档头朱骥坐在鸣凤楼门口的茶摊上一直倒着气,虽然是数九寒冬的时节,他黑黝黝的脸上却是一层油亮亮的汗珠,自从那俩祖宗消失在自己的视野,朱骥带着手下翻遍了整个京城,身上的冷汗就一层接一层的落了又出,到现在都没干过,想起曹厂公的雷霆手段和若他得知自己把假西厂厂公弄丢了后可能出现的表情,朱骥就觉得心脏马上就会从喉咙里生生蹦出来,热热的掉在地上。

    西边的日头已经变成了红色,眼看这一天就要结束,旁边的几个东厂番役脸色难看的犹如死人,朱骥心底的寒意从骨头缝里透出来,黑豆小眼看着来往人群,越来越绝望。

    大街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女的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边走边吃,男的一身青衫书生装扮,两人一路笑闹,夕阳给他们的身影度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宛如在画中一般。

    朱骥“啊”的大叫一声,拔腿就朝二人飞奔过去,就算是观音菩萨脚踩莲台落在他面前,朱骥都不可能更高兴了,他一把抓住雨化田的手腕,盯着他就如同盯着失而复得的平生挚爱。

    雨化田惫懒一笑,道“三当家的,这大冷天的您怎么一头汗呐?”

    朱骥喘着粗气“你们跑哪儿去了。”

    顾少棠把最后一个糖葫芦咬下来,含在嘴里,含含糊糊的说“没什么,随便逛逛。” 把剩下的竹签子顺手递给雨化田。雨化田随意的接了过来,对朱骥笑笑,然后做狗腿状跟在顾少棠身后进了鸣凤楼。

    夜色降临的时候,二档头哈铭带着另一些番役来接班,随口问起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朱骥和白天当值的番役们,都把头摇的像波浪鼓,异口同声的说,今日是很好很顺利风平浪静的一天。

    是夜。

    曹云钦在通宵练功,今天输给西厂厂公让他失意痛苦,但曹厂公也不是个会自怨自艾的人,他决定加长练武的时间,争取早日在武学上超过雨化田报仇雪恨。当然曹厂公也不是个一棵树上吊死的人,他还决定明天去把那个假雨化田带回东厂,他要亲自训练早日把这个秘密武器用在打击西厂的第一线上。

    风里刀闲坐灵济宫一直看着自己的右手出神,他似乎觉得那细腻温暖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顾少棠,顾少棠,你又去了哪里呢?王安佐疑惑的看着牛得意,大档头给了他一个:“别惹事”的眼神。三档头朱迟美活泼英俊的走了进来,道“督主,忠义王府递了帖子请您过府饮宴,您去吗?” 风督主幽幽叹了口气,道“客气点回绝了”,转身牛得意道“你明早陪我去静园”

    鸣凤楼

    顾少棠和雨化田在灯下闲话。

    顾少棠道“你不急着拿回督主之位吗?我还道你穿上那厂公的官袍,就不会再脱了呢” 她把星玄的勾尾挂在指尖上,飞快的旋转,形成了一个银色的光圈。

    雨化田淡淡一笑“不急”,

    昨日一探,那个臭东西当厂公的显然比自己预想得要好得多,朝中左右逢源,手下的档头厉害服帖,若贸然取回厂公之位,这些风里刀的心腹哪里甘心听命于他?定然是离心离德,不会忠心办事,若立即下杀手除掉风里刀的心腹,单那个牛得意就棘手之极,西厂动荡,必然会为东厂和看厂卫不顺眼的言官乘虚而入。玉石俱焚?他不会那么蠢。

    他还有更深的一层计较,一个跟西厂厂公一模一样的人能为东厂所用,自然也能为自己所用,就留他在明处做一个吸引政敌视线的靶子,而自己暗中筹划安排,把障碍一一扫除后,再拿回厂公之位。若最后他能听自己调用,不妨当个傀儡,如果不能,待剪除他的党羽再除了他就是,这番筹划却是不能对顾少棠提起。

    想了想又笑道“他这西厂提督太监当的甘之如饴,如鱼得水,看起来是要长久的干下去了。”

    顾少棠手一抖,银亮的飞镖“嗖”的飞了出去。 雨化田右手轻舒,稳稳接住,“当”的一声,又扔到了黄梨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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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亮风里刀就带着牛得意离了灵济宫,转眼已经是正午时候。

    期间顾少棠的身影从窗口掠过七次,开窗一次。

    那个死太监下了楼来买了一份桂花糕

    片刻后风里刀悻悻的发现这份点心出现在顾少棠手上,他叹了口气,把视线别开,望向人来人往的鼓楼大街。忽然间,一阵马蹄声阵阵,人流迅速的闪出一片偌大的空域,似乎有什么让人们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突然出现。风里刀凝神观看,一队人马金鞍闪耀马匹神骏,耀武扬威而来,领头一人暗金乌纱,大红蟒袍,正是东厂厂公曹云钦。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踏马而过,而不怕御史弹劾惊扰百姓,也就是他们东西厂了。

    风里刀紧皱眉头,看着曹云钦带着十余人打马来到凤鸣楼下,翻身下马,浩浩荡荡都走了进去。心中盘旋着无数个念头:他当然是为了雨化田和顾少棠来的,可是他要做什么呢?东厂发现自己的身份有假了?

    心中忽然猛的一沉:现在鸣凤楼中,有两个货真价实,阴险毒辣,武功卓绝的厂公,还有---顾少棠。虽然东西厂一直不睦,但雨化田会不会为了取回督主之位,跟东厂合作?如果他跟东厂合作,那顾少棠是不是十分危险?他们会不会把她带回东厂酷狱,痛加折磨?

    曹云钦已经进去有些时候,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各种不详的猜测,就如同铁楔子,一枚枚的钉进他的心里,风里刀只是个凡人,他所能承受的痛苦,是凡人的级别,当那个可能在受苦的人是顾少棠的时候,会让他更加无法忍受。

    他抬起头,斜眼看了看牛得意,问道:“牛档头,你怕死吗?”

    牛得意莫名其妙的盯着他,不知督主是何用意

    风里刀轻轻一笑“东厂厂公还有一个武功胜过他的人在鸣凤楼会面,我打算闯一闯。” 当压力大到某种程度,人会凭自己本能行事,也许督主风里刀会沉住气理智行动,继续观察并且等待情况明朗,可江湖混混风里刀的本能选择就是冲进去,去顾少棠身边,确认她平安无事。也许面具带久会变成自己的脸,但心中始终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牛得意肃然道“刀山火海,阎罗宝殿,但有一口气在,定护督主平安。”

    凤鸣楼最大的雅间,雕梁画栋,墙上是一副气势磅礴巍巍群山的画卷,前边主位放着两个紫檀太师椅中间放着束腰茶几,两旁是两列紫檀交椅,曹云钦一身大红做蟒袍坐在主位上,身后站着大档头陆金和二档头哈铭,都穿着黑色的飞鱼服。

    雨化田和顾少棠,分别做在左边的第一二个椅子上,雨化田带着笑,顾少棠却面色沉静。

    曹云钦轻咳一声,开口道“二位来京城日久,我公事繁忙,一直未得空亲自探望,此次来,是希望请二位去我府上居住...”

    顾少棠干脆道“不去,我在这儿住得好。”

    曹云钦皮笑肉不笑“今日我带了些家丁,帮二位把东西都收拾好,姑娘勉为其难就屈就了吧”

    雨顾二人迅速交流了下眼神,又都转头看这个穿得像个红包的强硬主人。

    正在此时,两扇雕花门扉“啪-”的一声,被人撞开,眉目冷峻的高挑青年身着银灰色飞鱼服,目光扫过众人,然后默然闪到一旁,

    一个声音门外响起“曹厂公,你今日请人喝茶,不知道有没有我的份儿啊?”语气似开玩笑又似讥诮,话音一落,来人已经站到了厅中央,一身月白色云纹锦缎官袍,紫貂大氅,修眉如黛,凤眸寒冰,正是风里刀。

    雨化田顾少棠及东厂诸人,都是一惊。厂公曹云钦更是惊慌,他找人“冒充”西厂厂公,本来就是大犯忌讳之事,还以为这西厂厂公是得了消息,专门抓自己的罪证来的,就如同一个贼被拿了贼赃一般,手足无措,强笑道“雨厂公大驾光临,那是求之不得啊。”

    风里刀哂笑道“那好,我就讨一杯茶喝。”也不等曹云钦相请,一抖袍袖,直接大剌剌的走过去,坐在另外一边的太师椅上。牛得意不发一言,默默站在他身后。

    客栈伙计赶紧过来奉了茶,风里刀轻跷兰花端着茶盏,慢条斯理的用盖子将浮茶撇开,呷了一口,这才做“不经意状”扫过一旁的雨化田和顾少棠,惊道“原来这还有两位客人呢。”

    曹云钦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是打哈哈道“呵呵,是呢”

    风里刀没理他,妩媚斜飞的眼角扫过书生打扮的雨化田,道“这位兄台倒是面生呢?不知是哪里人士?”

    雨化田拱手恭敬答道“回大人,小人是渝州府人士”

    风里刀道“哦?那以何为生?”

    雨化田嘴角挂着笑“小人以买卖江湖消息为生”

    风里刀转脸看顾少棠“这位姑娘是...”

    雨化田狡黠的向他眨眼“在下的青梅竹马”

    风里刀把茶盏的盖子一摔,转过头冷冷的怒瞪曹云钦:“你找这么个和我三分相似,獐头鼠目的家伙,是有意要羞辱本督吗?”

    雨化田眼中怒意一闪而过。

    曹云钦心中打了个突,连连摆手道“这两位不过是到京城游玩,不过无意中结识。”

    却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声音不大,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顾少棠手中的瓷杯已经碎成了几块,一缕细细的鲜血顺着她的指尖流到了皓白如雪的手背上,原来她听雨化田和风里刀一番装腔作势的对答,想笑的要命,可是又不得不强行忍住,整个身体都绷紧,以求将表情保持平静,手上力道控制不住,终于将青花茶杯捏碎成了几片,割伤了自己。

    雨化田眼神关切,轻声责备道“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温柔的执了她的受伤的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素白方帕,细细包扎了起来。顾少棠疑惑的看他一眼,不明所以,也就由他去了。

    风里刀眼睁睁的盯着二人,面色平静如常,心中却翻江倒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