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意欲相护(修)

明月听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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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韩笑答不出话来,她竟然觉得激动。

    “不靠运气和取巧,不是危急时的应付手段,而是真真正正的,从顽疾巨毒下救回一个人。”

    她真的可以吗?

    云雾老人这话,其实是把她总结到了点子上的。她确实从未有机会真正医治过极难症,她在山上只是看着听着背着琢磨着。在百桥城里,她能治的大多也都是普通病疾,而她被人津津乐道的“妙手回春”事迹,也只是“运气、取巧及危急时的应付手段”。

    云雾老人说得对,她是让林芝没死成,但这不代表她高明,就如同当初她对着断气的石耳只会以针刺心,却没去想刺心后的后果及治愈手法。韩笑觉得全身的血都热了起来,她好想证明自己,她好想挑战挑战“高明”的医术。

    云雾老人没理会她的情绪,也不等她回话,他留下薛松,自己出了屋子离开了。韩笑看着病床上的林芝,忽然有了不真实感,她转头问:“薛大夫,我没听错,对吧,是让我来治林姑娘吧?”

    薛松答了“是”,看韩笑高兴的样子,心里有些唏嘘,这事对这善良的小姑娘来说,也不知好是不好。

    他一早也看出她的医者天赋,背药方背医书谁都能做到,但应用得当却不是人人可以,而敢想敢为更是寥寥无几,可这些能力她都有。她到山上不到两年,从当初鲁莽刺心救人后的强辞夺理,到如今大胆施针后的有理有据,如此神速的进步他想都未曾想过。如今只盼这姑娘的天赋能被保护,而不是折杀。但师父的念头他一向猜不透,如今她有机会磨练,就好好练吧。

    韩笑没想这些,她已经一心沉到了医治绿雪之毒上。她拉着薛松到隔壁的屋里讨论药方和疗法。先前由不得她做主,她也只是提提想法,如今反过来薛松给她意见,定方子的却是她,这让韩笑犹豫了片刻。但热烈讨论过后,她还是大胆的写了两个药方。薛松一看,这方子还真是不“墨守成规”,但却也是“未尝不可”。他想了又想,点点头,表示赞同,把方子交给了屋外的医仆。

    云雾山里的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聂承岩那头得到消息的速度就更快。没到中午,他就从贺子明那知晓了云雾老人给韩笑派的活。他看了龙三的信,又召了石耳来见,审完了韩乐后又独自在屋里坐了会,然后吩咐霍起阳去与云雾老人说,他要与他一道用晚膳。

    聂明辰与聂承岩这爷孙俩,许多年没在一起用过膳了,所以当聂明辰听到霍起阳的传话时,心里激动了一阵。好在最后把持住了,装模作样想了一会,用着云雾老人的脸色语气道:“也好,我今日也无甚安排,如此便一起吧。”

    爷孙俩的这顿饭吃得寂静无声,冷如冰窖,布菜伺候的侍从们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好不容易挨到餐毕,遣走了仆役,两个人终于开始说话。

    “你的腿伤好些了吧?”

    “还好。”

    “筋脉处的伤原就是难治,你这还是硬伤,腿脚还是得多练功动弹动弹。本该是无大碍了,阴雨天气会疼些,平日莫食辛辣之物……”

    “我知道。”聂承岩皱着眉打断他,“反正是不能行了。”

    被这么喝了一下,云雾老人也不说话了,他停了一会,又道:“你不会平白无故与我吃饭,想与我说什么?”

    聂承岩没正面回答,他看着他,忽然道:“有时候我会想,我何时会变成另一个你。”

    云雾老人抿紧嘴,聂承岩又道:“我不想变成你这般,可越不想,却越发地明了,我太像你了。我的心肠像你一般黑,性子像你一般糟,只不知日后会不会如你这般,孤老终生。”

    “你当初要娶那谢景芸,不就是想证明与我看,你会与我不同。”

    聂承岩下意识地要去摸那对耳坠,却想到他早将它放在了柜子里,他不免有些烦躁,沉声道:“可一切都被你毁了。”

    云雾老人被说到痛处,猛地一握拳头:“我也不想如此,我怎料到有人会暗算于你。如若你不与那谢景芸回家提亲,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端。”

    “你到现在还不敢认错。你不欢喜芸儿,只要是我自己选的你都不满意。当年若不是你赶来横加阻拦,那凶手也不致有机会潜在我们身边伺机下手,最讽刺的,用的还是你的毒。”

    “我……”云雾老人站起来,来回走动几步,找不到话说,却道:“那谢景芸有何好的,让你处处忤逆我。”

    “她善良、温柔、乖巧、听话,她哪里不好?”

    “她的身份便是问题,一个寻常人家,怎配得上我们云雾山聂家。”

    “别自抬身价了,你这云雾山阴毒又龌龊,你还道香馍馍呢!”聂承岩完全不屑一顾。

    云雾山瞪着他,那表情神态,与聂承岩如出一辙。两个人互相瞪着,均不示弱。最后还是云雾老人开了口:“你来此,难道是要与我翻旧账?”

    “若是翻旧账,何苦吃这顿难以下咽的饭。”聂承岩这话又将云雾老人一刺,他怒而转身坐下,一拍桌子:“那你何苦来哉?”

    “我想试试,与自己爷爷一道吃饭,会否能有天伦之乐。”

    云雾老人下颚一抽,他不敢问有是没有。吃饭如上刑,吃完便开吵,如此怎会是天伦之乐?

    屋子里死一般沉寂,过了许久,聂承岩又开口:“二十多年前,江湖上有个叫迟砚兴的圣手神医,他医术高超,为人正直,不求名利地救治了许多人,据说,在他的手里,病人无一死例。”

    云雾老人听着他这话,脸庞绷得死紧。

    聂承岩盯着他继续道:“当时论名气地位声威,他都比一位叫聂明辰的神医要强。于是这神医不服气,约了迟砚兴在瑶西镇比试医术,输的那一位,要远离萧国,再不得踏入武林一步。”

    “我赢了,所以我才会有今日。”云雾老人再不想听,截了他的话。

    “你的今日,不过是一群追名逐利的徒弟,一堆攀炎附势的仆众,无儿无女,只留得个瘸腿的孙儿。你的今日,当真是好啊。”

    云雾老人再忍不住,大声喝道:“你究竟要说何事?说你的腿是被我害的,你没过门的媳妇儿也是我害的,我儿子儿媳妇也是我害的?”

    聂承岩对他的暴怒淡然以对,他冷道:“那些不必我说,确是事实。我要说的是,虽不知二十多年前你使的什么手段逼走那迟砚兴,可如今怕是报应来了。你该是也有耳闻,绿雪在大漠出现。”

    “他比不上我,我是世上医术最高明的神医,自然也能炼出世上最毒的毒药。”

    聂承岩冷眼看他:“所以你确是觉得有人要与你在炼毒一事上斗上一斗?你觉得确是迟砚兴?为了证明他比你强,要灭你威风?”

    云雾老人不说话。聂承岩又道:“你这山里,有他的奸细吧?”

    云雾老人背过身去还是不说话。聂承岩冷冷一笑:“或许你心里有数,只是你不愿揭这伤疤,露了自己的丑态。”

    “你走吧,此事我自会处理。”

    可惜聂承岩对这逐客令不理不睬,他道:“我还有话要说。”

    云雾老人转过身来,直视着他。聂承岩一字一句清楚说道:“你对我做过的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云雾老人双手在身后紧紧握拳,下颚抽紧,紧咬牙关,他听得聂承岩又道:“不要再让我发现你耍什么花招动什么手脚来伤我身边的人,不然,我们走着瞧。你莫忘了,你有多狠,我便有多狠。”

    聂承岩出了云雾老人的屋子,听到身后屋内一声掌拍木裂的声响,他没有回头,只对着迎上来的霍起阳挥了挥手,霍起阳推着他慢慢往岩筑走。

    月光皎洁,映着平整的山路有几份静幽安宁。霍起阳轻声问:“主子,要不要去习诊院?”

    聂承岩老半天没回话,霍起阳正想着要不要再问一次,却听得聂承岩问:“起阳,如若你发现自己喜欢一件东西,可是你知道自己配不上它,你会如何办?”

    配不上?是指韩姑娘吗?

    霍起阳有些吃惊,刚要回话,聂承岩却又挥手道:“不必答了,只当我没说。”

    霍起阳闭了嘴,推着他又走了一会,还是问了:“那主子这会儿要去习诊院接韩姑娘吗?”

    聂承岩挪了挪身子,有些暴躁,语气并不好:“回岩筑。”

    可是等到快行至岩筑院前,他又改了主意:“先不回去了,再走走吧。”

    霍起阳脚下顿了顿,心领神会地把椅子往习诊院的方向推,行了一会,眼看就要到地方了,聂承岩又喊了停。他看着习诊院的檐顶,心里不知想些什么,最后道:“还是回岩筑吧。”

    霍起阳默默叹气,但还是依令把这别扭男人推回了岩筑院子。

    回到了自己屋里,聂承岩遣退霍起阳,自己推了椅子到床边,撑着爬了上去,躺好,看着床顶上那挽得漂亮的缦纬发呆。过了好一会,眼光一转,看到床头的黑色铃带。他皱了眉,撑坐起来,动手将铃带拆了,又自己挪到椅子上,转着椅子行到小柜那,翻出了代表韩笑的紫色铃带,费劲地自己把铃带装好,再爬回床上去躺着看。

    看着看着,他又烦了。这时霍起阳敲了门进来,端了一碗药:“主子,该喝药了。”

    “先放着,一会再喝。”

    霍起阳把药放在近床的小几上,又道:“得揉穴活脉,动动腿脚了。”

    “等笑笑回来,让她帮我弄。”聂承岩闷闷的,有些不高兴,时候已经不早了,这丫头怎么还不回来?她到底是谁的奴婢?是谁的?

    霍起阳也不好再说什么,点头应了,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又有人敲门,小仆进来换蜡火,聂承岩问:“什么时候了?”

    “戌时快过了,主子。”

    聂承岩蹭地一下坐了起来:“这么晚了,她肥了胆,不回来了是不是?”他语气严厉,吓得小仆结结巴巴道:“我,我去叫霍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