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海后的宴会(1)

玛丽苏女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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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至今都还记得,在我牙牙学语的时候,那是一个壁炉燃得正旺的冬季,我与哥哥趴在母亲的膝盖上,听母亲用极温柔的声音为我们娓娓讲述一个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一个关于波塞冬与他的皇后安菲特里忒的故事:

    安菲特里忒是十二提坦神的领袖——大洋之神俄刻阿诺斯和沧海女神泰西丝的女儿。她有着碧水般透彻的眸子,平静安详得望不到边际。她的父亲曾经聆听过盖娅预言:她未来的丈夫将从海底深处前来将她带走。安菲特里忒一直静静等待着,可是,当海皇波塞冬在她的面前展露神迹的时候,这个温婉的女神却吓坏了。

    波塞冬是从千丈高的海浪中驾着黄金战车出现的,这位大地的撼动者站在她面前,以一贯霸道傲慢的口吻说:“跟我走吧,我的女人!”

    尽管面前的男人有着举世无双的英俊面容,女神却因为惊吓过度而仓皇逃走。

    波塞冬开始了漫长的寻妻之旅,但是找了很久都没有结果,这让他非常沮丧。

    众神都前来安慰这位新任海皇:赫拉带来了奥林匹斯山最鲜美的莲雾;德墨忒尔送给弟弟娇艳欲滴的解语花;赫斯提亚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美味佳肴;哈迪斯则给了他埋藏在地底最珍贵的宝石;神王宙斯最直接,他把众多美丽的女神送到哥哥的海底宫殿。

    但是,这些都被波塞冬拒绝了。

    他凝视着奥林匹斯山最高的尖顶,那里是大地女神盖娅的住处:“尽管世间女人千娇百媚,我的眼睛里却只容得下安菲特里忒的身影。”

    就在这个时候,聪明的海豚告诉了海皇关于安菲特里忒的藏身之处。

    波塞冬担心自己突然出现会再度惊扰到这位美丽的女神,所以命令海豚先去说服安菲特里忒。海豚来到安菲特里忒身边,告诉她:海皇是一位仁慈的君王,他会为了保护海洋中所有向往和平的生灵和陆地上的人们开战,他会挥动三叉戟卷起海啸让那些贪婪渔民的船只沉没。

    作为海仙女之一的安菲特里忒终于感动了。

    她偷偷从藏身之处跑出去,想再度看看那个追求她的英俊男人。就在这时,她的眼前出现一朵浪花般明澈而洁白的百合花,紧接着,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背后将她抱住……1

    母亲把书合上,温暖的手掌轻轻抚过我和哥哥的头顶,温声细语地讲出故事最后的结局:“因为海豚的勇敢和机智让海皇赢得了美丽的女神,所以被升上天空成为海豚星座。因为海皇娶到的是天地间最温柔的女神安菲特里忒,所以他暴躁的脾气有所收敛,心中那条蟒蛇被安菲特里忒降服,化为了陆地上灌溉农田的江河。”

    幼小的我趴在母亲膝盖上,无限欢喜地说:“太好了,英俊的海皇终于和美丽的女神在一起了。”

    哥哥当时趴在母亲的另一边膝盖上,撩起一只眼皮,不屑地瞅着我:“这些故事都是骗小孩子的,安菲特里忒不适合波塞冬,他们结婚后肯定不会幸福。”

    我不服气地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珀尔修斯拍了拍我的脑袋,小大人一样板着脸说:“只有最优秀的神才配和海皇并立,安菲特里忒不行,德墨忒尔也不行,他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在我的记忆里,珀尔修斯就像一年中开放最早的花,当我还一味沉浸于唯美的爱情故事时,他却已经提前结束了他的童年。他不再趴在母亲的膝盖上,而是坐直身子,倾耳聆听城堡外大海亘古不变的低叹,仿佛已经从那里窥听到了海神的心跳。

    我依然趴在母亲膝盖上,偏着头,专注地盯着珀尔修斯的侧脸。

    我相信所有美好故事的结局都是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但很快,我当时的父亲坦塔洛斯就把这个童话敲碎,他给我们讲了故事的后半段:海皇波塞冬很快就厌倦了他的新婚妻子,他有了新欢,是一位叫做克莱托的女人。为了能与她长相厮守,他赐予她永生与青春,把她生活的陆地割裂,用几道山水圈了起来,使得那里成为一片无人能够到达的绝美大陆……

    …………

    ……

    那里就是现在的亚特兰蒂斯。

    我童年的美梦碎在这里,青年的美梦却在这里刚刚萌芽,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拥抱那睡梦中都能听到海洋呼吸声的土地。在回到奥林匹斯山七天后的黄昏,我收到了来自亚特兰蒂斯的信件——海后安菲特里忒在亚特兰蒂斯设宴,并且邀请我参加。

    我几乎没有多想,驾起飞马,带着落日的余晖回到了那里。

    亚特拉斯等候在我的起居室外面,许久未见,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海后安菲特里忒让我来这里等候珀尔修斯殿下……”

    我立即就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珀尔修斯殿下?”

    他皱起眉头:“是的,我想她应该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是……”他欲言又止,半晌,深深凝视着我起誓一般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毫不犹豫挡在你前面。”

    我捏了捏他的耳垂:“我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一个孩子来保护了?”

    他抬起那双湛蓝的眸子,不服气地瞪了我两眼。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回起居室换衣服。

    既然以珀尔修斯的身份赴宴,自然要有珀尔修斯的装扮。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我自信可以以珀尔修斯的身份出现在任何场合。

    当然,前提是真正的珀尔修斯不要与我同时出现。

    骑着飞马珀伽索斯落在大殿门口,刚从它侧翼滑下地,就看见埃泽斯从高高的台阶上飞奔下来,刹不住车,差点和我撞个满怀。我接住他,头顶的花冠都掉了,他却气喘吁吁地指着飞马,两眼发光:“对,就是这个家伙!赶紧把这个家伙卖给我吧,我发誓一定能将它批量化培育繁殖,然后哄抬市价,再销售给上流阶层。”

    我也敢发誓:如果我真这么做的话,真正的珀尔修斯会把我们都揪出去卖了。

    我摊开双手:“这匹飞马是智慧女神雅典娜赠给我的礼物,恐怕不能随便拿去卖了。”

    埃泽斯不甘心地嘟起嘴:“你确定不能卖?”

    “当然。”

    埃泽斯叹了一口气,非常沮丧地走过去抚摸珀伽索斯的鬓毛,珀伽索斯的双腿却在不停打颤,看来被埃泽斯吓得不轻。

    我弯腰去捡桂冠,起身的时候,差点撞着伊菲蒙。

    他站在高我一级的台阶上,就像是尊精美的石雕,凝视着我一动不动。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终于灵魂归位,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看我,只是蚊呐般的打招呼:“珀尔修斯殿下。”

    我把花冠戴回头上:“其他人呢?”

    他拘谨地指了一下大殿:“他们都在里面落座了,海后陛下怕怠慢了您,安排我和埃泽斯在这里等您。”

    我点了点头,擦过伊菲蒙的肩膀往里走去。

    伊菲蒙这时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殿下今夜很美……”

    大殿的水晶墙壁上正好有我的倒影:银紫色长发如瀑布一样流泻到脚踝,头上仅戴了鸢尾花冠;酒红色的眼眸如陈年佳酿般意味万千,眼角旁还精妙绝伦地贴了几颗小小的碎钻;身上穿的是水蓝色斜肩基同,走动起来就像浪花轻抚脚踝;左脚踝上是镶满彩钻的脚环,迈步时候就宛如人鱼吟唱,叮叮咚咚,悦耳动听。

    倒影中那么美的人,不是珀罗普斯,而是珀尔修斯。

    我又想起那个穿白色侍女裙的姑娘,她曾经对我说——“您的眼睛像清冽的溪水,珀尔修斯殿下的眼睛,是冰封的刀尖”——我不敢轻易去回忆她,但是我想,如果她能够在这里,看着我一步一步登上台阶准备迎接海后的盛典,也许她就会看到,珀罗普斯的双眼也早已没有了温度,是比阿尔卑斯山的积雪还要冷的存在。

    ……

    刚进入宴会厅,安菲特里忒的专属人鱼仆从就摆着尾巴请我去坐她身边。今夜的海后也是盛装,我从老远就看见她逶迤了一地的墨绿色丝绒裙摆,与她墨绿色的瞳仁极为相称。

    落座后,海后微笑着举起酒杯对我敬了敬:“今夜宴会的主角终于来了,珀尔修斯,还记得上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万神殿,时间就像海神陛下潮鸣电掣的坐骑,转眼间你就已经这么大了。”

    她的声音极轻柔,就像海鸥的翅膀轻拂过蔚蓝的海面。

    但即便这样,我依然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她。仔细回想第一次随父亲坦塔洛斯前往万神殿侍奉众神的情景,我昂起头,以一种”珀尔修斯式的高傲”回答她:“我想不管是对于你还是对于我而言,那次的众神宴会都不是个美好回忆。”

    话音未落,坐在我对面的一个陌生女人忽然仰头喝光了一大杯酒,重重地放下酒杯:“是不是因为珀罗普斯?”

    安菲特里忒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珀罗普斯是海皇陛下的最爱,斯库拉,你不应该是这种态度,会惹海皇陛下不开心。”她转过头,继续优雅有礼地对我说,“忘了给你介绍,这一位是水仙女斯库拉,她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我也特地邀请了她来参加这次宴会。”

    我冷漠地对斯库拉点点头。

    斯库拉却不拿正眼瞧我,她朝安菲特里忒倾了倾身子,委屈地说:“我心情不好是为姐姐抱不平——我早就预料到海神陛下不会再宠爱我,可是他怎么能为了珀罗普斯那个贱人连姐姐也不顾?”

    面对斯库拉的愤怒,我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想笑。

    倒是隔过几个座位的美斯托听到了:“父神说过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善妒的女人。”

    “斯库拉只是喝醉了。”安菲特里忒朝美斯托笑了笑。美斯托却不敢回视她,快速埋下头,专注地切盘中的蛤蜊肉。安菲特里忒转头道,“来人,把我从深海带来的醒酒茶倒一杯给斯库拉,不然这孩子口不择言,还不知道要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呢。”

    人鱼仆从立即倒了一杯墨绿色的液体放在斯库拉面前。

    安菲特里忒把醒酒茶朝斯库拉手边推了推,直到看着她喝光,才再度举起酒杯:“听说珀尔修斯在亚特兰蒂斯的这段时间给了孩子们不少帮助,这杯酒,是我以海后的身份感激你。”

    人鱼仆从上前给我的空杯子斟满了酒。

    我怔怔地盯着酒杯,犹豫要不要一口灌下。坐在旁边的亚特拉斯已经将酒杯推走,利落地给我换了一杯果汁。我偷偷瞟了他一眼,他就像沙漠中随时准备迎接风暴的橄榄树,表情严肃,坐得端正:“海后陛下,请原谅我的莽撞,实则是因为我们的贵客珀尔修斯殿下完全不能饮酒。”

    “是吗?”安菲特里忒并没有不悦,把视线从我移向亚特拉斯,反而加深了笑意,“那为何奥林匹斯一直流传着珀尔修斯千杯不醉的美名?”

    这句话,让我心里一咯噔。

    迅速编想借口,但亚特拉斯还是比我快一步:“大概是因为水土不服的原因……”他说话时坐得更直了,手在桌子下紧紧地捏成一个拳头。

    亚特拉斯根本就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孩子。

    连我都看出来了,更何况是聪明的安菲特里忒?

    “原来是这样,看来珀尔修斯不需要我准备的醒酒茶了。”安菲特里忒并没有当面拆穿亚特拉斯拙略的伎俩,只是一笑而过。

    这就是海后。

    “呵呵,我倒是很期待能一睹珀尔修斯殿下的醉态。”说这话的是伽狄鲁斯,他也回来了,就坐在斯库拉旁边。右眉上那道伤口至今也没愈合,并且还有继续腐烂的迹象,这使得他半边脸都浮肿起来,看上去格外狰狞。

    他艰难地挑起嘴角,唯恐天下不乱:“或许陛下可以对他强势一些。”

    “伽狄鲁斯,我并不喜欢强人所难。今夜我们相聚在这里,是为了欢乐,让人们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才是我乐意看到的。”安菲特里忒微敛下颌,温和地回答。

    伽狄鲁斯朝前倾身,故意让所有人都能更清楚地看到那张残破可怖的脸。他佯装出自怜自艾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可惜了,如果海后能有海皇一半的魄力,就不用假笑着面对那些明明令自己恶心到死的人。”

    他的话一出,其他几个弟弟都放下手中的餐具瞪大了眼睛。

    毫无疑问,伽狄鲁斯是在挑战海后忍耐的底线。

    高贵的海后笑而不语。

    刚喝下醒酒茶没多久的斯库拉却在这个时候突然高声道:“伽狄鲁斯,你这小子说的一点没错,海皇波塞冬的魄力无人能及,除了盖娅,对,除了她,海皇可以对任何人为所欲为……”

    “亲爱的,醒酒茶发挥效用了吗?”安菲特里忒略显紧张地打断她。

    斯库拉夸张地摇头:“姐姐说什么呢?我根本就没醉,我在给孩子们讲他们的父神呢!哈哈,你们肯定不知道,波塞冬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就跟随着盖娅,他可是盖娅最心爱的宝贝,就像那首黄金时代2歌唱女神阿俄伊得唱的歌——”

    “黑色蔷薇盛开的刹那,男孩在大地的怀抱里融化。他美丽的身躯就像那朵蔷薇花,贴着大地温柔诉说着他的情话:亲爱的神啊,黑蔷薇的绝望不会把我击垮,用我的鲜血把它染红,告诉世界,我将用它亲吻你的脸颊……”

    “告诉世界……告诉世界,我将用它亲吻你的脸颊……亲吻你的脸颊……”

    斯库拉捂着脸断断续续地哼唱远古的歌谣,两行血泪从她指缝间流出来,触目惊心。

    安菲特里忒痛苦地摇晃她:“斯库拉,不要再唱了……”

    斯库拉缓缓抬起头来,用力抹了抹挂在眼角的一行血泪,姣好的面容瞬间变得狰狞:“姐姐,我还知道好多好多关于你丈夫的秘密,你想知道吗?”

    安菲特里忒盯着她看了片刻:“斯库拉,停止一切幼稚的行为,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斯库拉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我知道姐姐心里什么都清楚,呵呵呵……”她又咧开嘴笑了起来,“我知道,姐姐知道,但孩子们一定不知道吧?对了——”

    斯库拉嬉笑着站了起来,撑胳膊朝我的方向靠近了一些,“珀尔修斯殿下,你也一定不知道……”

    我犹豫地看了一眼安菲特里忒。

    安菲特里忒紧抿嘴唇,脸色苍白,却坐得笔直。

    斯库拉得不到我的回应,不依不饶地缠上了安菲特里忒:“姐姐,现在只有你愿意跟我分享秘密了。”她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欢快地拍起了手,接着,又慌张地捂住嘴巴四下张望,口中念念有词,“这件事不能说出去,斯库拉,这件事不能说出去!”

    “斯库拉,你怎么了?”安菲特里忒轻轻叹了一口气,端起醒酒茶递到斯库拉唇边,“亲爱的,看来你的酒还没有完全清醒。”

    斯库拉愁苦地撅起嘴,轻轻抿了一小口。

    但是,情况却越来越糟糕。

    她的眼角冒出更多血泪,双手紧紧握着安菲特里忒的手腕,声带也因过于用力的嘶吼而撕裂:“不要阻止我,不要阻止我!我一定要说出来,一定一定要说出来——我知道海皇很多很多的秘密,我全部要说出来!”

    “冷静点,亲爱的,冷静点。”安菲特里忒摁住斯库拉的手背。

    斯库拉却挣脱了安菲特里忒:“我一定要说出来,一定要说出来,安菲特里忒,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是盖娅给你父神预言了你未来的丈夫是波塞冬,但其实那根本不是预言,是一场众神捏造的谎言,是盖娅为了弥补海皇陛下而馈赠他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