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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再思盯着门,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模拟出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轻慢离开的声音,想着她何时以怎样严谨的步数步下楼梯,离开楼层。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感觉到一股酸疼顺着脊背蜿蜒上爬。然后她平静地走过去,把门关上。
邹于容就是这样一个极严肃的母亲,她待蒋澜也从来是这幅态度,仿佛蒋澜血管里流淌的血液是沉淀的极为厚重的家族历史,而蒋澜的血液,是蒋邹两家荣耀与辉煌的继承。
她至今记得,邹于容听说蒋澜经商后越发波澜不惊的脸。
邹于容就是这样一个极严肃的女人,母亲,更是一个政客。
连亲生儿子也平板地只呼姓名的女性。
离婚啊。很多事情好像一句离婚就可以解决。因为反正会离婚,所以很多事情她不能问,蒋澜也不必说。
离婚,现在轮到蒋澜开始拖,让她像是待死的猎物,那颗心总是悬着空落落的没有着落,害怕未知的陡然的坠落。就像念书时代,每次要跑800米的时候,跑步渣渣们都会期待说“求下雨啊求下雨”。可是如果真的求来了雨,成功错过了这个礼拜的800米考试,大家又要开始担心下一个礼拜,又要在一个礼拜的惴惴不安中度过。
逃得过初一,终是躲不过十五。
古人诚不欺我。
牟再思赤着脚在地板上走着,门口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她也不管,像是没有听见。多久没有享受过这么自由的感觉了?虽然只不过是让脚真实地触到地,不穿拖鞋,露出脚丫,让初秋的地板的凉意渗入脚底乃至骨髓,让她背脊划过颤栗,使得她的脚步不能虚乏无力,让她能够冷静地面对即将来的一切。
“牟再思。”
客厅里传来呼唤声。牟再思笑了笑,当做没有听见。
……
蒋澜没有在客厅看见人,转了两圈,又进去卧室,弦月的清辉沾上他的指尖。
没有人。
他眉心折起,终是折返,去了唯一没有去过的地方。他看见门微微关着,隐隐露出一条缝隙的书房。
蒋澜的脚步在台阶尽头停住。
牟再思赤着脚,双手插-在口袋里。
她笑:“不满我闯入你的书房?”
蒋澜不语,望着妻子脸上冷硬而淡漠的敌意。
不该是这样的。
记忆里的她那大大的被他笑话是向日葵一样的大脸盘的但是总是笑容满面的脸,已经不能与眼前这张脸重合。
于是他敛眉。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的自己,除了手足无措还是手足无措,他不想承认。他曾经试图用对待旁人的态度去思索牟再思的反应,但是无果。
他怎能忘记,他的身边除了敌人,便是下属。
而再思是个例外。他无法用任何一种公式去套,他眼睁睁看着那朵向日葵一点点枯萎,像是被什么掠夺了养分。
下意识的,蒋澜的目光移到了牟再思的肚子上。
墨色的目光被温柔包裹。
“这孩子的意义不小。”牟再思的嗓音传过来。竟能让你目光都变这么温柔?
“我不是为了孩子。”蒋澜沉声说,却听得下一秒牟再思又道:“那我打掉它好了,现在大约还没有成形……”
“住口。”
牟再思被蒋澜脸上的沉痛骇住,随即下意识地拥住自己的肚子。她刚刚,刚刚好像……
对不起,对不起宝宝。
“不要这么说。”蒋澜忽地有些厌烦,他忽地想到什么,抬起眼,黑色的发丝危险地散落在额上:“我让你休假,就这么让你难受?”
牟再思一愣:“对。”
“你这么热爱这份工作?”
“是。”
“我只是让你带薪休假……”
牟再思笑起来:“你这种大老板怎么会明白小公司的难处?本来就是要倒闭了,正打算裁员,怎么会允许一个吃白饭的家伙存在,更遑论带薪休假。”
“不会的。”
蒋澜忽然抬起眼,双眉纤秀上扬,像是有点得意的少年。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它不会倒闭的。”
这个夜晚,蒋澜和牟再思第一次不相拥而睡。他们睡在一张床上,两个人各朝着一边,床很大,让他们俩之间隔着一道楚河汉界,他们分属两个阵营,天生便是敌对,不该在一起,不用刻意,也有一道无形的界限。
蒋澜克制住将妻子拥入怀中酣眠的冲动。这样是不对的。他告诉自己。他会把持不住,而且再思现在看到他只会生气,伤了身体。
牟再思枕着自己的手臂,一只手抚着小腹。一遍遍地祷告着。
蒋澜,你把爱变成了原罪。
这样的自己,这样斤斤计较多疑不善良刻薄轻待生命的自己,连她自己都要厌恶了。莫怪乎他?
她将双手双脚缩在一起,今夜格外寒冷。
翌日,蒋澜从深处的睡眠中醒来。曙光明媚,全然不像是刚天明的样子。
他居然睡到这么晚。他臂一舒,摸了个空,脸色一变,随即又想起昨晚两人的沉默。卧室布局简洁,一张双人床占据了大半个空间,窗边的鲜花娇嫩欲滴,一切都似乎井然有秩,除了这张床的另一边,一个长长的足以枕两人的枕头,一床被子,仿佛其实这里摆着两张床,不过靠的近了些。
他蓦地从床上坐起身。
牟再思呢?
他目光忽地一凝,落在他床头柜上那叠衬衫上面。深蓝色的丝质衬衫整齐地叠放着,上面有配好的领带。他心下有些不安,也不管那些衣服,穿着睡衣便冲出了卧室,睡衣的领口深深,露出白皙的胸膛。
客厅里,早饭带着甜美的香气与温暖的色泽摆放在桌上。蒋澜心中一凸,抱着莫名的心情上前,尝了一口。
是他熟悉却暌违已久的味道。
冰箱上贴着一张便利贴,是牟再思有些潦草的字体。
“我去医院做产检,你太累,就没有吵醒你,叶阑珊给你打过一个电话,说是公司有点事,我说你太累,她就挂掉了,可能不是很紧急的事情,你醒来后回拨吧。”
蒋澜的头发有些凌乱,他抿起唇,有些不敢置信。
那个牟再思,回来了吗?
牟再思,牟再思。
这是梦?
时间无声流走。日升月落。
华灯初上的夜晚。
“总经理。”
男特助恭敬地上前,“夫人找您。”
蒋澜接过手机,他抬头看了眼特助:“阑珊呢?”
“叶秘书忽然有急事,先离开了。”
蒋澜点点头,接过电话:“妈。”
邹于容略有低沉的声音勾着一种磁性传了过来,极平稳地:“晚上回来吃个饭吧。”
蒋澜敛起眉心,邹于容又道:“牟再思我也接过来了。”
她淡静的调子,写着纯然的不可反驳。
蒋澜应了一声后挂断电话,明白这只是支会他一声而已,并非询问与讨论。
这就是他的母亲。
蒋澜忽然有种感觉,自己很久以前是不是哪步走错了,引发了连锁反应。使得此刻的他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胸口塞满了烦闷。
蒋澜驱车回到宅子,夜色下宽敞的中庭被月的清辉染上银白,树影浮动,水池无波,零碎的几点星子嵌在夜幕上,些许银辉沉在池底。
一个老人迎上来。鞠了一躬。
“少爷您回来了。”
“王叔。”蒋澜道。
管家王叔和蔼地笑了笑,额上的皱纹极慈祥地舒展开来,说是王叔,其实他的年龄是比他母亲邹于容还要大上一轮的,早在当家人还是他爷爷的时候,王叔便已经是王叔了,后来蒋澜的父亲死了,王叔又成了他的王叔。
对于这个家族的老人,他一向是尊敬的。
王叔落后蒋澜一步远,带他去了大厅。大厅里灯火明亮,大大的桌子,上首坐着邹于容。蒋澜眼底映着橘色的灯光,微微颔首,拉开凳子坐了进去。
母子俩一时无话,熟稔的沉默在大厅里沉淀,这种沉默早已习惯,以致于这种冷淡都似乎列入了平常,两个五官相似的成年人坐在桌子的对角线,等待日常的会话。微醺的灯光落到蒋澜的脸上,暖暖的橘色都被染得有种清俊的味道出来。
他们关系并不是不好。蒋澜想着,望了一眼母亲:他们只是淡漠了。
家族势大,各色争夺层出不穷,他父亲早亡,在那一辈又是长子,彼时他年幼,爷爷因为爱子的突然故去,白发人送黑发人,几天后竟突发心肌梗塞也跟着离开了。记忆里,母亲瘦削的肩膀无比傲岸,从那日起,之后的蒋澜是一直一个人,然后他背后站着邹于容,眉目已然冷清,他一遍遍摔倒,再自己爬起来。
“妈。”蒋澜开口,却看到邹于容的眼角突然柔和了些,她看着蒋澜,道:“你看是谁来了?”
蒋澜心头一跳,对方却人未至声音先到。
“蒋澜?”
叶阑珊的声音里毫不掩饰着惊讶,声线却仍旧平稳,优雅地对着邹于容问好,转身,看着身边面色晦涩难明的蒋澜。
身后是一对神态从容气度高雅的中年男女,男人抚掌笑起来:“这丫头,看到什么了,居然突然走得这么快。”
叶阑珊抿着笑,修长的颈项弯成一个羞涩的弧度,一杯茶水忽然放到她身前,她抬头,看见蒋澜看着她。并不言语,三个家长人却都有志一同地微笑起来。叶阑珊手指紧了紧,端起茗茶浅啜了一口,恰好掩饰住她的尴尬。
自从那日楼下简短的对话,他们一直都是老友般的往来,不过叶阑珊总能感受到一种异样的生疏,而如今……
她微微一笑:“和再思和好了?”
蒋澜的表情于是便有些微妙。
邹于容眼底泛上一丝潜藏的温柔,对着叶父笑道:“抱歉只让你们尝些家里的粗茶淡饭。”
叶父摇摇头,也是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外间的饭菜哪里比得上家宴。”
叶阑珊轻唤了一声:“邹伯母。”
邹于容啜了口茶香,不期然想起一张执着的素净的脸,心下微微一哂,对叶阑珊道:“还叫伯母?”
蒋澜眸光一缩。
叶阑珊也似是吃了一吓:“难道邹伯母讨厌阑珊了?”
叶母温柔地笑出声来:“傻丫头。你以为你邹伯母为什么突然叫我们一起过来?”
邹于容眸光不浅不淡落到叶阑珊身上,又望一眼蒋澜:“我只是希望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蒋澜大学里告白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不少呢。”
叶阑珊眼底盈满不可置信。
“今天就来聊聊婚事吧。”邹于容轻飘飘的语调却掷地有声,“你们也老大不小了……”
“妈!”蒋澜霍地从位子上站起,邹于容状似不经意地朝门外一瞥,道:“害什么羞?你不喜欢?”
蒋澜目光如针,刚想开口,邹于容却忽然笑了笑,强硬地截断了蒋澜未尽的话——
“再思你来了?正好,蒋澜,听说你一直不同意签离婚协议书,有哪里不能解决的,今天一并讲开了吧。”她声音忽而轻慢:“放心,我们不会亏待再思的。”
蒋澜僵硬地转身,望见牟再思苍白的脸。
“蒋澜。”牟再思唤他。
蒋澜心口一阵钝痛,只听得啪的一声,茶杯在他掌心碎裂。
血蜿蜒。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累shi掉了…………昨天800米木及格…………尼玛4分钟及格……我去……
今天一天都在回家路上……因为学校突然召开学习18大的回忆,我等了一个小时,它开始后我就去签到,然后开溜,结果…………错过了高铁……错过了动车…………然后差点没有车票…………买到了3小时后的一班…………
这是第一更,我在小黑屋里码字,第二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因为我会把明天的也码号,明天12点前有一更,乃们可以明天12点后来……应该有两更。至少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