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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很好的阿长趴在那儿啃自己的肉爪子,鉴于他现在一颗牙都没有,光秃秃的牙床想吃肉还得等个一年半载的,阿青也就没有强行制止他,让他在那儿自得其乐的啃着玩。
王氏觉得不应该让他这么啃,但是人家亲娘都没说什么,她一个当婶子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听说世子夫人亲自喂养孩子……有点儿身份的夫人都不会这么做,反正有奶娘呢,只要愿意,备上两个三个的都不在话下。
但是这么做,很多时候也让孩子和母亲的关系变的疏远,他们在奶娘面前更自在,同奶娘更亲近。王氏听说过不少这样的例子,甚至有奶娘在暗里挟制小主子,作威作福,坏事儿干尽。
而且,看起来这亲自喂养的孩子,身体也健壮啊。
王氏暗下决心,回头就找郎中打听打听,是不是亲娘的乳汁对孩子更好。
她决定,等她有了孩子,她也要自己哺乳。
不过……那得等她先有个孩子再说。
天青的碟子里码着粉白的糕点,形状仿如桃花。
阿青招呼她:“尝尝看,厨房做了两天了,听说前面三份都没送来,这是第四份。”
王氏捏起一小块来:“这是桃花糕?”
阿青笑着点头。
桃花糕,桃花饼,桃花糖,以前她还没出嫁的时候,时常拿山上的花朵来做这种试验。不过无毒的花也不代表一定就好吃,有的花闻着香喷喷的,可是吃着味道却发苦。桃花品种不同,吃起来味道也是不一样的。
王氏尝了一口,味道挺清新爽口的,不会过份甜腻,且有一股桃花的香。
王氏对吃食不怎么在乎。从小到大受的教育也都教导她不能过于重视口腹之欲,生为女人,就应该简朴贞静,克制贪欲。
但是看着阿青那白里透粉的脸色。明媚的眸光,动人的笑容,王氏突然觉得有些……
羡慕?
不单单是羡慕。
她只是觉得。好象这位嫂子和她的活法完全不一样。听说她是在乡野间长大的,来到京城之后不久就定亲了。
而王氏呢,她也不是京城土生土长的姑娘,八岁以前她也生活在京城以外的地方。
可是她在自己的故乡青州。也是在深宅高墙之中长大的,规矩这两个字就象空气,无时不在,无处不在。
王氏本来以为世上的女子都是象她这样长大的,不管心里有多少想要反抗的念头,始终还是挣脱不了套在身上的那个硬壳子。
现在她算是长了见识了。有人就不是这样的。人家过的日子和她完完全全是两样。
而最要命的是。王氏觉得人家的日子过的更好。
更鲜活,更真实,更……快活。
两人坐的那么近,中间只隔了一张小炕桌。
可是又离的那么远……
王氏虽然羡慕,可是她已经跨不过这条线了。她习惯了自己的生活方式,熟知这种生活方式下的一切规则。这种生活让她感到压抑和无奈,可是她同时又觉得安全。
别人的生活方式也许很好……可是她未必学得来,也未必能适应。
风险太大了。
王氏拿着册子说:“这是帐房打发人送来的,去年一年府里的用度。”
阿青点点头。
这账乱的很。一时半会儿是理不清楚的。
虽然说一切都有旧例,可是去年一年府里发生了很大的人事变动。郡王妃的失势,她的几房陪房都被处置,过去数年中在府里把持着重要职位的管事、人手纷纷被撤换了一遍。
随着人的变动,账也跟着乱了起来。有些采买流水账根本乱成一团糟,查都无从查起。很多采买都不是每日报账,有的是按月,甚至有的是按季。各种东西的数量价格混在一起,无从分辨,有的甚至只有一个含糊的总数报上来。还有库房的账。也是够乱的。接手的人说对不上,要把亏空全往前任身上推。如此这般,安郡王妃自己从公中抠掉了多少,这个数字已经无法准确估量了。上行下效,她自己就带着头的给自己攒私房,又怎么能指望手底下的猫儿不吃腥呢?
这笔账王氏看都没看,反正又不是她的责任,也不是她的家当。
不过王氏知道,王爷那里应该也有一本完全一样的。
也不知道王爷看到这本巨乱的账本时有何感想。
账面上这巨大的亏空简直让人喘不过来气。更何况……这可能并非全部。也许还有没查出来的,或许还有查出来但是出于某些顾忌没往上面写的……可能还有被隐瞒的……
等等等等。
郡王妃干的这事儿应该并不是个别的,就王氏所知,不少人家的主母都会偷偷这么干。
虽然说王爷与王妃是一家之主,公中的也就等于是他们自己的。
可是这中间是有很大区别的。公中的并不等于是郡王妃自己的,也不等于就是她的孩子们的。她前头还有个原配,原配也有儿子,那才是这座郡王府的嫡长子。她后头还有别的女人争宠,也生下了孩子。
这就是前有狼后有虎啊!夫妻情分算什么?装在自己口袋里的东西才是自己的。郡王妃从掌家理事的第一天起就开始往自己兜里装东西了。
因为觉得自己倚仗的一切不牢靠,拼命想多抓住些东西。但是钱财这种东西抓住的再多,王爷只要一句话,她的地位,她的钱财,她的一切都成了泡影。
送走了王氏,珊瑚过来领了活计。
这本让旁人看起来头疼眼晕的烂账,珊瑚却两眼放光,有如赌徒进了赌场,老饕见了美食,饿狗见了……嗯,打住。
阿青也挺理解她的这种兴奋的。
珊瑚一直是想凭专业技能挣饭吃的,奈何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终于来活儿了,不怕活多,不怕活儿重,越多越重越能显出她的不凡身手来。
就象眼下手里这本账。外行可能一页都看不懂,可是到了珊瑚手里,整本她一翻。心里就大致有个谱了。
在这一点上,她觉得自家夫人也是这个行当难得的人才——当然夫人不需要靠这个讨生活。
夫人曾经说过的话,比珊瑚过去的师傅说的还透。
这些账看起来乱,其实按着性质不过就分成两种。
进。和出。
珊瑚只用了一晚就把这本账按着夫人从前教她的格式做成了一张表。
进的这块不算多,安郡王府的产业按季核算,按年汇总,源头是固定的。安郡王妃在这上面能做的手脚无非是在数字上做做手脚。本来某个铺子一年营收有一万两,她和掌柜的一说好,把账做假。用虚增成本少报营利的手段。把钱装进自己口袋。郡王妃拿大头,其他经手的人跟着喝汤,还把好铺子想法子划到了她的名下。
更乱的是出的那一块。往来应酬,采买,置产,巧立名目的各种花费和亏空,样样都能出虚账来。比如说这给府里头的做四季衣裳,这一块支出是年年要支,季季要支。每一回郡王妃都能在上头抠下不少油水来。
库房的总账还没有看到。估计也是乱成了一团。
郡王妃留下了一个超大的烂摊子。
阿青其实根本也不在乎这些账。查得清也好,查不清也好,经手的那些人都已经被处置完了。
郡王妃和那些被撤换的管事们,都没能把这么多年的积攒带走。也就是说,除了郡王妃贴补陆家的那部分,其他财产其实还是留在了郡王府,就是俗话说的肉烂在了锅里。郡王妃又不会吃喝嫖赌的挥霍,贴补娘家也不可能把金山银山搬去,毕竟她是为了几个儿女在攒家底。
那些被撤换处置的人,有的连命也没了。有的命侥幸保住了,可也是净身出户被发落了。那些抄没后的家产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阿青发现这其中大多数人都习惯积蓄,而并非挥霍。也许这是农耕民族的传统观念决定的。看天吃饭,有好年景,也会赶上灾荒。人们习惯在有富余的时候积存一切可以积存的东西,钱、粮、房舍,田地……自己用不上可以给儿子,给孙子,给重孙子存着……
想起来真是讽刺。
从有孕到生子,生下来坐月子还在屋里关了足足一个月。现在天气也终于暖和了,阿青看着外头明媚的春光,觉得自己的脑筋都给关傻了,与这个院子外的一切都脱节了。
李思谌同她说好了,等过了这几天他们一家去踏青。
阿青一听眼睛唰的就亮了:“去哪里?出京吗?”
李思谌笑着说:“嗯,可以走远一点。咱们上次去庄子上的时候也正好是春天,天气不冷不热的。”
阿青高兴了一会儿又问:“就咱们去?”
“你想叫上思敏她们也行啊,人多也热闹。”
阿青认真想了想——
人多是热闹,和思敏、大妞一块儿她也有伴了。可是……
阿青看看李思谌。
要是叫了旁人,那必然和他两个人在一块儿的时间就更少了。
两人世界里已经多了一个肉滚滚的阿长了,再装其他人实在装不下了。
“就咱们去吧……”阿青特别不好意思。
大妞是忙人,不过李思敏要是知道他们偷偷出去还要避开旁人,准敢当面就取笑她。
李思谌看她低下头,那副想和他亲近又有些抹不开面子的模样,眼睛就移不开了。
说实在的,孩子都有了,可是阿青脸皮有时候还是挺薄的。
两人恩爱是一回事,但她嘴上总是羞于承认。
也许再过些日子会变得更习惯,也可能她会这么一直的别扭下去。
再过一年,过五年,过十年,她那时会是什么样子?
阿青摸了一下头发,有些不自在的问:“你看什么呢?”
李思谌抓着儿子两只胖脚丫,不说话,抿着嘴笑。
阿青被他笑的心跳的更快,扭过脸也去看儿子,不看他。
阿长多半是困了,懒洋洋的张开小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李思谌象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奇的说:“他还会打呵欠。”
多新鲜哪,这个难道还用得着人教?
阿长一闭眼一歪头,一点过渡都不用,立马就进入了睡眠状态。
阿青要把他挪到摇床里去,李思谌的手轻轻伸过去,借着袖子的遮掩,按在阿青的手背上。
阿青往回缩了一缩,没有躲开。
李思谌的手指轻轻滑进她的指缝里,缓缓的摩挲,一面把桃叶唤过来,让她抱阿长去厢房安置。
阿青简直不敢抬头看桃叶。
天还没黑哪……这种吩咐简直等于直白的告诉桃叶他们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桃叶特别知趣,抱着孩子二话没说就转身出去了。
阿青把李思谌的手一摔:“你这人想什么呢……天都没黑呢。”
李思谌一翻身就把她给按住了,噙着笑说:“那你想什么呢?天黑没黑的有什么关系?”
简直是不要脸……阿青的脸慢慢的红了。
李思谌低下头,她领间的荷叶扣被他咬住了往外一扯,轻松的解开了一颗。
好象是为了把过去那些能看不能吃的遗憾全补回来,李思谌就象喂不饱一样,看她的时候目光总是带着火星似的。而阿青觉得自己就象一根在烈日下暴晒的干柴,有一点火星溅上来都会引起燎原大火。
精致的青玉扣子一颗颗解开,李思谌喜欢阿青现在的表情。她的反应真实、坦然,毫不掩饰,玉白的肌肤慢慢沁出一抹艳粉,红扑扑的颜色就象窗外头在春风中绽开的桃花。
晚霞的的余晖终于也消失不见,廊下的灯笼被一一点亮。暖融融的灯光映着一树的花,花蕊看起来黄灿灿的象抹了金粉一样。
李思谌披了件袍子,就么赤着脚下床去给阿青倒水喝。
阿青伸手摸了半天,也没摸着枕头给挤到哪儿去了。她趴在那儿,侧着头看着李思谌露在袍子底下的两条光腿和没穿鞋的脚,自己偷偷的捂着嘴笑。
李思谌倒了水回来,两人一人喝了半杯缓解了干渴,然后就靠在一块儿歇着,没话找话说,心里明白还有好些事儿要办,可谁也舍不得起来,就想这么靠一块儿多待一刻。(未 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