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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夜猫子行动,一同被抓来的有四个,其中一个叫曼克斯的是个犹太人。一个月前,党卫军抓人的时候,他正好外出就诊。回来后,阴错阳差地捡了别人的身份证,冒名顶替才逃过一劫。本想办理手续出国,谁知,签证还没下来,就被人举报,这才引发这场突击检查。
耳边听见士兵们的交谈,唐颐隐隐松了口气,似乎这次搜捕和自己的关系并不大。行动是党卫军组织的,而库里斯却是国防军的人,两者看起来没什么直接的关系。只不过有一点让她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是抓犹太人,那她为什么又会受到牵连,锒铛入狱呢?
和其他三人一起,暂时被关在党卫军分部。唐颐和曼克斯各占一角,剩下的两个德国人是旧识,靠在一起不停地窃窃私语。唐颐贴在墙角上喘着气,四月刚入春,半夜里本来就清凉,再加上这个监牢里到处都是残瓦旧砾,黑洞洞的,让人打从心里头感到阴冷。
下午在树林里狂跑透支了体力不说,晚上没休息好,又担惊受怕地经历一场党卫军的搜捕,病症诱发出来,一下子加重了病情。她全身忽冷忽热,抖个不停,缩成一团虾米似的躲在大衣下面。可即便这样,还是无法阻止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冷。
闭上眼睛,耳边轰鸣着,大脑混沌不堪,仿佛什么也听不见,只有自己心率过速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她有些害怕,无助地暗忖,我会不会就此死去?
被党卫军抓了,没有人会替她伸冤,也没有人会惦记她。这个世界,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觉少,都无所谓。即便,这条年轻生命今天埋葬于此,也没人惋惜。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冷漠!
父亲被抓,家破人亡,对她来说这是一场多么可怕的噩梦,睁开眼睛现实和梦境没了区别。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回过头看见自己孤零零的影子,有过迷茫、有过气馁,甚至有时觉得自己完全失去了方向,就像一个迷路的小孩。下一步怎么走,又会去哪里;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全无头绪。
过了夏天,她就满二十二岁。在欧洲,这早就是个独立决断的年龄,只是中式的教育和父亲的溺爱,将她保护得太好,所以遇上困难才会力不从心。况且,现在碰到的困难,也不是她能力所及的。
昏沉中,有人拍了拍自己,她还没醒透,下一秒就被人粗鲁地拉了起来。
她睁开眼睛,进来的是两个党卫军,一左一右地架着她,背后飞来了其他三人同情的目光。进了党卫军的牢房,生死就不由你了。
唐颐突然害怕起来,扭动着肢体挣扎,想对着他们大声喝问一句,你们要我去哪里?可是飘出口的却是低吟,被高烧折腾得头晕眼花,她没力气说话,甚至连走路的劲道都没有。
就这样被他们夹持着,被动而又艰难地挪动着脚步,来到了一间办公室。屋子里光线很暗,一方天地全靠写字桌上的一张台灯照亮。
昏黄的灯光投射在书桌上,泛出一圈圈的光晕,皮椅上坐着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们,只隐隐露出一截宽实的肩膀。看不到他的脸,却能瞧见他搁放在扶手上的手肘,指间夹着一根烟。他坐在那里吞云吐雾,窗户上隐隐反射出一个朦胧的而影子,看不清他的脸,只见那暗红色的火光一闪一熄,一阵又一阵的烟圈,从他头顶悠然飘出。
“报告长官,人带到了。”
椅子上的人挥了挥手,道,“替我谢谢霍斯特,告诉他,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好的,上尉。”士兵毕恭毕敬地并拢腿,敬了个礼,然后松开唐颐,退出了房间。
没了支持,唐颐一个踉跄,腿软地几乎站不住。她的状态不太好,昏昏欲睡不说,身体发抖背脊发凉。可,现在这情况,还不允许她掉以轻心,因为一念之差,没准断送的就是自己的性命。她用力掐着手心,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全力以赴地对付眼前的这位上尉。
他一声不响地坐着,没人说话的房间显得沉寂而又压抑,唐颐只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每一下,都牵连着大脑神经。直到吸完最后一口烟,交叠的长腿一伸,他站了起来。将烟头捻灭在窗台上的盆栽中,他慢慢地转了过来,一双深沉的绿眸望向唐颐,嘴角弯弯向上一挑,脸上露出个笑容,
“唐颐,我们又见面了。”
这个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库里斯!
最不想见的人此时出现在眼前,唐颐的心重重一跳,随即沉了下去。短短一瞬间,心头蜂拥上两种完全不同的情绪,既有一种松一口气的轻缓,又有惊恐揪心的紧张,而这彼此矛盾的感触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心力交瘁。
他的出现,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她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对纳粹的了解太过肤浅,不管是党卫军还是国防军,他们都是为一个人效力,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甚至相辅相成。
库里斯站在这里,她早就该想到的!可她却掩耳盗铃地以为,集中营周边有那么多的城市,只要自己低调地隐没在茫茫人海中,他便找不到她了。
现在,他用实际行动撕破了她的自欺欺人。今晚的行动到底是搜捕犹太人,还是搜捕她,都不重要,唯一的结果是她和犹太人一起被一网打尽。
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她震惊和慌乱的表情,库里斯更显得意。踱着步走到她面前,仔细地审视她半晌,然后挑了挑眉头,开口说道, “唐颐,你以为把我推下水,这样就能逃走了?”
不轻不重的语气却再次戳中了她的痛处,让她意识到自己有多傻多天真。她咬住嘴唇没说话,可肩膀微微地发着抖,泄露了心中的不安和惶恐。她要承担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负担,还有对他的心理压力。
库里斯满意她的反应,越是不容易征服的东西,越有挑战性,特别是像唐颐这样有点儿小脾气,却又懂得审时度势的妞儿。因为她会在关键处表现出对你的顺服,而当你以为已经将她驯服时,又会出其不意地在小地方和你对着干,展示她某种固执和倔强的脾性。
重新为自己点上一根烟后,他用力吸了口,然后吐出一口气,喷了她一头一脸的烟雾。脸上故意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配合着此情此景,看起来是那么的滑稽可笑。可是,唐颐笑不出,闭了闭眼睛,忍下袭来的晕眩感,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他的声音,
“你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和我一个军校的死党,给句话捉个人,易如反掌。别说你躲在魏玛,就算躲在其他国家,只要有党卫军的地方,我都有办法能把你揪出来,你信么?”
唐颐被烟呛了一口,顿时咳嗽不止,本来就生着病,现在更是狼狈不看。
看到她脸庞嫣红,眼角带泪,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这种带着点小痛苦的表情还挺叫人怜惜的,库里斯一怔,顿时失了神。好像身体里所有的血液一下子冲到了某处,看到这样子的她,他竟会感到……兴奋。
兴奋!咳咳,他立即被自己这个想法震慑了,气息不由一乱。当了几年的老烟鬼,还是第一次被烟呛到。他突然变得烦躁起来,香烟还没到头,就被他扔在了地板上,随后用力碾了碾。围着她走了几圈,脑筋一转,终于想到自己此刻该说的话,于是清了清嗓子,道,
“说吧,你为什么去集中营?最好不要说谎,否则……”
本想好好威胁她一番,等着看小兔子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谁知,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她双眼一翻,咚的一声晕倒了。怎么也想不到是这样的回应,他站在那里气得干瞪眼睛,用鞋尖点了下她的手背,连连冷笑,
“你又在想什么阴招?”
见她不说话,他缓缓地蹲了下来,用一种几近刻薄的语气嘲讽道,“每次遇到你都有花样,新鲜的还不带重复,而且屡试屡爽啊。”
地上的人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被她连续耍了两次,库里斯当然不肯轻易相信,一把掀开她的外套,抓住里面的衬衣,用力一撕。随着嗤啦一声衣帛破裂的声音,她胸口露出了一大片春光,库里斯想也不想,伸手摸了上去。
本想看她是否装死,不料,她的皮肤火烧火燎的。库里斯有些吃惊,伸手撩开她被汗浸湿的头发,用手背碰了下她的额头,温度高得吓人。
原来是发烧了!
他板正她的脸,看了一眼,看她这虚弱的样子,应该是真的晕了过去。想必是下午掉进湖里受了寒,又惊吓过度,引发了并发症。
库里斯起身走到书桌旁,拨了个电话出去,沉稳地命令,“我是巴特曼上尉,立即给我安排一个军医过来。”
十分钟过去了,仍然不见军医的影子,库里斯本来就没耐心,现在更是越等越心浮气躁,眉头不自主地拧成了川字。这些党卫军,平时拽的二五八万,怎么关键时刻就掉链子?正抱怨着,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耳边传来霍斯特的声音,“小子,你好端端地找什么军医?该不会是阳.痿了吧。我和你说,这个找军医也没用 ……”
不理睬死党的臭嘴巴,库里斯截断他的话,开门见山地问,“我要的军医呢?”
“开玩笑,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这个时间段,哪个军医还睁着眼皮?”
库里斯一听,不由嚷道,“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啊?有病上医院挂急诊去啊。你今天怎么了啊,这么沉不住气。对了,搜捕行动怎……”
话还没说完,库里斯就把电话给挂了。霍斯特唧歪了半天,他就扫进了一句,上医院!
抱起她走到门口,刚想拉开门,突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唐颐是亚洲人,而自己是纳粹军官,两人身份有异,被人看见难免会引起非议。现在正是升迁之际,竞争激烈,对手在一旁虎视眈眈,错一步,也许就是满盘皆输的结局。这么多年的卖命,好不容易有朝一日官运亨通,怎么能为了个女人坏事?
心中这么一迟疑,脚步登时就滞缓了下来。
不去医院,还能去哪呢?
作者有话要说:嗯哼,要求让我给库库加戏的筒子们,不该有点表示吗?留言什么的,收藏什么的……不然后妈发起飙来,让他一辈子蹲角落画圈圈,看着萨萨吃肉生包子。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