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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逃命的时候格外的反应快,王翁爱一身宽大衣袍,她顾不上回头,也不敢回头。一路朝上跑的飞快。她只晓得只要自己跑慢了,是个什么样的对待在等着她完全不知道。
山路崎岖难走,她身体才刚刚转好,不过此时她也顾不上什么。当路前出现的熟悉背影时,王翁爱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桓四听见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回过头,见着王翁爱跑的双颊通红,身后还跟着几个断发纹身的吴人少年。
她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奔上去,一手紧紧拽住那个少年的手。
桓四抿紧嘴唇,没有说话,长臂一揽,将王翁爱拨到身后。他手里握着一柄短刀,桓四半点都没有犹豫,瞬间刀出鞘。
“你们在做甚么?”桓四用吴语问道,他瞥了一眼身后抓住他衣角的王翁爱,“这位是贵人。你们是想惹祸么?”
王翁爱不懂吴语,但是她躲在桓四身后,看见那几个土人很明显的变了脸色。然后愤愤的说了什么话,提起鱼叉掉头就走。
“无事了。”桓四转过头来道。
王翁爱喘着气,点了点头。
“女郎还是快些回去才好。”桓四道,“这里的吴人并不懂礼仪,只晓得钱财米肉之类。”吴地此时虽有当年孙权等人的开垦,但是实际上此处和中原比起来,吴地也当真不过一个野蛮地方罢了。
因此王翁爱才从来没想过和那些土人说什么话,仓廪足而知礼节,很显然这些吴人都还没这程度。
桓四等王翁爱喘气了一会,终于呼吸平缓下来之后,他带着她一起探路。桓四也是去找怎么去建康大城内的路。
走了一会,两人无话,王翁爱委实觉得有些尴尬,她说道,“方才多谢郎君了。”
“无事,我也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胆大至此。”桓四说道,那些吴人有多么大胆,他也曾领教过。将一个年少女郎独自放在家中平安几日,就认为高枕无忧了。
桓四手里提着一根用来惊扰蛇虫用的木棍,在山中行走,这种木棍是不可少的。王翁爱方才经过一场惊魂,原先提着一口气跑的几个少年都追不上,现在危机解除放松下来,双腿便有些发软。
此时康庄大道也不是十分好走,更何况山道?不一会,王翁爱脚下便有些踉踉跄跄了。
“呐。”桓四一回身,将手中的木棍递给她。
王翁爱伸手握住木棍的另一端,一手将长及履面的裙裾稍稍提起来。这种裙子看着是好看,但是真走起路来十分不便。
少年的桃花眼望着她,面上并无多少关心的神色,不过这举动委实是很贴心了。
“谢谢。”王翁爱道了一声谢,伸手将木棍握住。由着他牵着自己走,他们走的是一条山道,并不是人力开出来的,而是山民走的多,也就成了一条道了。这条道路一直通到山下去,山民们没办法做到完全的自给自足,偶尔也会拿着自家产的鸡子到山下村舍里去换些其他的必需品。
“郎君为什么要到山中居住?”王翁爱找了个话头问道。
其实王翁爱也困惑很久了,即使家道中落,也不至于跑到山中居住,身边也不带几个仆从。也不是她做万恶的地主阶级做久了,而是世道就是蓄奴风气浓厚,一般都会买上两个成年男子奴隶驱使。
“家中有些烦心事。”桓四答道,“出来走走,见这里风景不错,就住下了。”
听到这话王翁爱浅浅的笑出来了,年少却又一番的名士做派。
桓四听见那边也有人上来,他在山中呆久了,听力自然要比王翁爱这种在家中听一听丝竹之乐的人灵敏的多。
“等等,”他出言道,伸手抚开拦在道路上的横斜枝桠,手将那有些杂乱无章且有些长的阻碍视线的灌木丛。而那边也有一只手将那些草木拨开。
他看到了一个少年豁然出现在不远的地方。
这地方虽然风景好,但是路途难走,少有人爱上来的。桓四当初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免得家里来人找他,便干脆就在这座山上住下了。没想到还会有人如此兴致勃勃的爬山。
谢安望着前头突然出现的人,有些惊讶。那少年也望见他眉头皱了皱,眼睛也瞟向身后。
“怎么了?”还带着稍许稚嫩的少女嗓音清晰的传入他耳中。没等他有所反应,一张脸蛋已经从那少年身后探了出来。
桓四明晃晃的见到那个少年在见到身后的人的时候,一双眼一下子就亮了。
王翁爱此时只顾着看桓四,看不到那边的少年。
桓四顿时有些不喜,身形结结实实挡在王翁爱身前,将那少年排斥在外。
“汝乃何人?”桓四心中不爽,张口便有些不客气。
谢安回过神来,桓四面上有些不善,他也不以为忤。他抬起手来对桓四一礼,“在下陈郡谢,请问这位女郎是……”
“与你无关。”桓四听他自报家门,便知晓这人出身世家。谢安今日上山来,只穿着平日里的常服,此时风尚已经不像两汉那般,将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风。而是追求飘逸,谢安春衫衣领豁开,颀长的秀颈看得桓四好一阵火大。肌肤白皙,面容出色,风度翩翩即使听见他不善的话语也没有半点不快。这样的人其实是很讨年少女郎们的喜欢。
王翁爱听见桓四话里有些火气,不禁觉得奇怪。路上遇见个人,话都还没说一句不至于这么火大吧?难道来的是山贼?
这地方除了山水好些也就那样……王翁爱想着就探头探脑的将脑袋伸出去要看一看。
当她望见谢安的时候,双眼也倏然亮了。
虽然上回见面是一两月前,谢安也长得很快,原本圆润的脸庞也开始渐渐显出棱角。因为到了男孩的变声期,声音低沉嘶哑和过去的嗓音完全不一样,因此王翁爱一开始还真的没听出来。
“谢郎君?”王翁爱欣喜的笑道。
这么几天,除去才认识不久的桓四以外,还真的见不到一个可以让她安心的人。一时之间,狂喜充满了整个身心。
“女郎和他相识?”桓四有些惊讶,他转过头去望着王翁爱。
王翁爱眼眸晶亮,似乎蒙上了一层水光。她笑着点点头,“谢郎君,我认识的。”
“女郎快些和某归家去。”谢安多日来连绵不断似乎没有终点的担心在此刻终于化作了喜悦。
王翁爱就要答应,谁知桓四拦住她,看向哪位谢家的郎君,“和你归家,是归你家么。”
这话说的,王翁爱立刻就有些楞。虽然说现在也不太在乎什么名声,甚至大家女私*通美男子的例子大咧咧的摆在前面,女人们把什么束缚人的妇德踩在脚下使劲碾。不过听到这话,她脸还是稍微的红了一下。
“我看着郎君将女郎送回去。”桓四说道。
谢安点了点头,“就如郎君所言。”
山脚下谢安从家中带来的那些家仆老早的就将犊车给准备好了,只要下山就能一路到乌衣巷去。
王翁爱归心如箭,奈何体力经过一个非常大的消耗。早上吃的蛇肉又被她作死的吐了,到了这会哪里来的力气来再走山路呢?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一个踉跄,她身子向前一扑,走在她身前的桓四眼疾手快,出手扶住她的手臂。
王翁爱面色苍白,一望就知情况不好。
谢安转过身想要上前,望见扶在王翁爱手臂上的那只手,眉头几不可见的蹙起。
“怎了?”桓四见王翁爱站稳,立即放开扶着她的手问道。
“没事。”王翁爱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不作就不会死,她知道山中是没有符合她口味的膳食,但是蛇肉这东西死活她吃下肚子里都还能一个劲的反胃,这样可好,她估计着自己可能是有些低血糖了。
她笑了笑,手里撑着那只半人高的木棍,强撑着一路走下去。自己作的死自己吞了,总不能让桓四背着自己下山吧。
王翁爱的额头上起了一层汗珠,行走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她的变化自然是隐瞒不了别人,一行人下山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在山脚下等着的家仆们自然是在,不过干等着太难熬,几个人去哪里看着看看郎君是不是下来了,其他的围在一起赌石玩。
“快些!郎君来了!”前头望风的人来一个,对着那几个正赌的欢的人低声喝道。
此言一出,原本还玩的起兴的几个人吓得赶紧把手里的石头往路边草丛里一丢,站起来将身上尘土拍干净。郎君好洁净,若是被瞧见头上发丝不整,身上灰尘处处的。下次就不用跟出来服侍了。
“郎君。”侍从弯下腰,眼睛瞧见的是两双履,还有一双草屡。
咦?他记得郎君上山的时候明明是一个人啊?
“去另外准备两辆犊车来。”谢安吩咐道,此时已经有人将踏石放在犊车下,听见谢安的吩咐觉得有些奇怪。
来了人,而且不止一个,从履上倒也能猜出来。
去准备犊车的人就苦了脸,乘坐犊车的自然是郎君,他们这些家仆哪里来的资格。不过这要到哪里去找牛哦。
“那边有村家,去哪里要两头来。”家仆指指那边。
一般来说这附近应该也有其他世家的庄园,庄园里多有佃户,表明身份借上两头也不是难事。
谢安先让王翁爱上原先自己坐的那辆犊车,此时喜悦还没有从他的眉眼间褪去。桓四随意一看,都能从那双黑如点漆的眸子里捞出一大把满满的喜悦来。
他虽然早有将王翁爱送回王家的想法,不过中途杀出这么一个世家子。心里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不爽。
他看着谢安笑了笑,谢安望见也回之一笑。
王翁爱爬上犊车,犊车的车廉已经放下,车内有一弯凭几可以依靠。她趴在凭几上,身体原本就有些低血糖,有个可以靠着的东西。她靠上去,迷迷糊糊的睡了。
那两辆犊车,随从们很快准备了来。谁也不敢让郎君久等。
谢安伸手请桓四上车,这位年少郎君虽然粗布衣裳,但看起来应该并不是什么普通人。
桓四向谢安一礼算是谢过,然后自己上了车。
从这里到乌衣巷其实一段路走的挺长,等王翁爱一个回笼觉睡醒,已经到自家家里了。
事先谢安已经遣一个家仆先行到王家报信。
王家原本对找到女儿这事已经不抱半点希望,谁知谢家人来报信,夏氏立刻派出人在乌衣巷口接。
到了乌衣巷口,王家的犊车和人都在那里等着,将谢家郎君的车来,迎上去。因为外家车不好进二门,等王翁爱乘坐的那辆车到了门内,有专门的婢女将王翁爱抱出来往后院去。
桓四见王翁爱平安到家,也不跟着一道进王家的门。王家的门槛都多金贵他知道,没有家世没有实权,想要进去可难。他才不愿意进去瞧王家人的脸呢,他不用踏石,当着一众人的面,径自从车里跳下来,大摇大摆而去。
在场的人望着这位郎君离去,一时间面面相觑,相互用眼神询问一下,却发现都不认识这是何家郎君。
王翁爱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在自己房中的眠榻上了。芳娘老早就守在王翁爱,一双眼睛全盯在王翁爱身上,见到她醒来,立刻脸上就笑了起来,“女郎醒了!快去告知女君!”
芳娘此言一出,立刻有侍女动起来,跑去向后堂里报信。
王翁爱睡的迷迷糊糊,肚子这会一个的闹腾。
王翁爱想要起身,又被芳娘按了回去,“醒来不可立即起身,不不适的。”
“阿芳,我想进食。”王翁爱肚子这会饿的难受,只想吃东西。
“好好好。”芳娘笑容满面,“女郎这会不能多进肉糜,与肠胃无益。不如多用些豆粥。”
世家各家都挺讲究养生,平日里也有许多讲究,王翁爱点点头,等躺过一会,让刚刚睡醒的惺忪完全褪去才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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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家迎来了久久不归家的四郎君桓秘。桓温听后,立刻让人将这位弟弟给叫到堂上,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
“你向来随心所欲惯了,这次更是放肆,几月不归家!”桓温是四个弟弟的兄长,父亲不在人世,他还是教训弟弟们。
长兄如父,这话不是白说的。
桓温坐在上首,其他几个弟弟坐在一旁,最小的桓冲小时候被家里拿去换羊,后来换回来,坐在哥哥里便有些沉默。
“要是兄长不愿我归来,我这就走。”桓秘说着就真的从坐枰上起来,朝外面走去。
“四郎你给我站住!家里被你当逆旅了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桓温知晓这个四弟长反骨,简直要被他给气出病来。
“二郎三郎,给我按住他!”家里并不富裕,只有几个粗使的奴婢,能按住这个少年的只有本家兄弟了。
长兄有命,做弟弟的哪能不听。一会儿桓四就被按在地上了。
“拿木杖来,我亲自打。”桓温说道。
桓四被按在地上,见实在挣不脱,不再挣扎。听到兄长要来行家法,也是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