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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没有夜生活,天黑透了大家也就都回屋了,通常到不了十点全村几乎都入睡了。这两个人在寂静的河边溜达了很久,几乎要被凉风吹透了才牵着手溜回家,推开门时发现孔兰香坐在堂屋给他们等门。
“妈,”刘明远忽地脸红了一下,“怎么还没睡?”
“你俩没回来我不放心,”孔兰香仔细地看着这两个人,想要从中看出什么来却又怕看出什么来,“行了,你们赶紧去睡吧。”孔兰香最终还是摆了摆手,打发两个孩子去睡。
刘明远欲言又止,迟疑了几秒后带着诺瓦尔往后院走了。回屋后刘明远让诺瓦尔先去洗澡,诺瓦尔贼兮兮地凑过去问:“洗完呢?”
“洗完睡觉!”刘明远把睡衣扔给他直接把人推进了浴室。
“真的不能一起洗吗?”诺瓦尔隔着门笑着问。
“不能!”刘明远果断地转身回屋了。
家里是老房子,浴室位于小院的一角,从父母房间的窗户看过去正好能看到浴室的门。刘明远有些鸵鸟地想还是再等等吧,让这层窗户纸再糊几天,至少让诺瓦尔安安心心地玩几天再说。
等刘明远也洗完澡推门进屋时,诺瓦尔已经滚进了床里,正抱着被子正襟危坐地瞪着房门,眼睛瞪得老大。
“你干嘛?”刘明远关好门去拉窗帘,看到北边父母房间的窗帘动了一下,漏出几缕光线来,他心里咯噔一下像踩在了横架在万丈深渊上的一根枯枝上。
“刘!”诺瓦尔往床里挪挪,空出半张床来:“快上来,还挺冷的。”
刘明远掀开被子躺进去,诺瓦尔自动自觉地从自己的被子里钻进去搂紧刘明远的腰:“刘……”
刘明远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他。
“我想做,”诺瓦尔坦诚地说,“我知道你有伤,我可以……”
刘明远没让他说下去,他猛地吻住他,一翻身把人压在身下。
“行吗?”他问,手指轻轻滑过诺瓦尔脖颈,上面有个红色的吻痕。
“行……可是你的伤……”诺瓦尔有些担心,可双腿已经控制不住地缠上了刘明远的腿,胳膊也抱紧了对方的脖子。
“别管那个,”刘明远的声音有些不稳,他忽然焦躁起来,想要得到这个人,想要通过某种切实的、充满快感的方式来感受这个人,与他结为一体,藉由这个来确定彼此的存在,确定这种温暖的感觉。于是刘明远几乎是有点儿急切地把手指探进诺瓦尔的领口,慢慢滑过他笔直的锁骨,指尖上燃着火苗。
“行吗?诺瓦尔,行吗?”他问,唇已经吻上对方的脖颈。
“行!”诺瓦尔拼命点头,“我想跟你做,刘,我一直都想跟你做,怎么都行,只要你高兴。”
刘明远旋即俯□子投入进去,诺瓦尔仰起头努力堵住自己的喘息声。于是,在这个夜晚,两个人用一种极端压抑但是极端快乐的方式确定了对方的存在。
而在北屋,孔兰香拍拍熟睡的孙子小声问丈夫:“老刘,你说外国人是不是都喜欢抱人?”
“嗯?”刘敬顺手关上电视问,“什么抱人?”
“外国人啊,你看电视里外国人,跟人打招呼的时候不是拥抱就是亲脸,他们讲究这种礼节吧?”
“哦,”刘敬浑不在意地点点头,“你看国家领导人出国访问还亲人家呢。”
“那……也就是个礼貌对吧?”孔兰香急急地追问,神情迫切至极。
“那肯定啊,这是礼貌,”刘敬拉好被子,疑惑地瞥了妻子一样,“这你得去问明远啊,他老在国外呆着,再说家里不是有个外国人吗?”
孔兰香没说话,半晌讷讷地蹦出一句:“这是什么见鬼的‘礼貌’啊!”
***
晨曦的阳光伴着手机闹钟声一起响起,刘明远一把抓过手机关了闹钟,皱着眉看看,那是诺瓦尔的手机,显示的时间是上午六点半!
“上什么闹钟啊?”他嘟囔一句,低头看看蜷在自己怀里的诺瓦尔。赤|裸的身体紧紧贴着,两个人的体温完全抵御了山里的清寒。刘明远用手指轻轻滑过诺瓦尔的脸颊,昨夜的情形零散地浮现出来。
他记得诺瓦尔紧紧缠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也记得进入时的那种火热,怀里的这个人有着欧美人的大高个儿却又纤细柔软。刘明远抱紧他时脑子里有些恍惚,这副身体在那个时候怎么就能爆发出那么大的能量呢?好像密集成网的枪弹在他面前都是儿戏一样。
“嗯,”诺瓦尔低低呻|吟一声,皱皱眉眯着眼睛嘟囔,“刘?”
“嗯,还早,接着睡。”刘明远在他额头上印一个吻。
“闹钟响了吗?”
“嗯,你上闹钟干嘛?”
“顾……说要早起,否则会失礼。”诺瓦尔根本连眼睛都睁不开,只是更往刘明远身上贴了贴,他还想睡。
“睡吧,没事儿,我陪你。”刘明远拉拢被子把人裹紧,决定今天无论如何要给顾之泽打一个电话,这小子最近实在是皮痒。
最后两个人起床时已经九点了,诺瓦尔一边穿衣服一边非常紧张地问:“会不会太晚了?”
“没事,”刘明远挤挤眼,:“就说我俩聊天来着,聊得太晚了。”
诺瓦尔凑过去问:“要不,我们再晚点儿?”他的目光带着火苗一路扫过刘明远的身体,刘明远笑着把人推开:
“赶紧洗漱去,一会儿都该吃午饭了。”
打开房门时,看到孔兰香正在院子里洗床单被罩,旗子一样挂了一院。刘明远看了看那熟悉的床单,脸上的笑容退了下去了:
“妈,大哥房间的床单不是才洗过的吗?”
“反正换下来了,就给他洗洗。”孔兰香头也不回地说,“我给明华打了电话,他这几天不会回来,你让那娃儿住你哥的房间吧,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睡不适合,再说也不舒服。”
刘明远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地看着母亲的背影,诺瓦尔乖乖地站在他身后,虽然听不懂但是手心里全是汗。
“妈,我觉得……”
“明远,”孔兰香打断了儿子的话,“人家外国人的礼仪跟咱们不一样,他们见面拥抱一下亲一下的很正常,可是这要是在中国就不合适了。你跟那娃儿说一声,让他也注意一下,毕竟咱们这里还是个农村,这街坊四邻看到了也不好。”
“好,”刘明远点头,“但是妈妈,大哥的房间……”
“你大哥的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绝对比宾馆干净,你就放心吧。”孔兰香把一绺头发别到耳后,定定地看着刘明远。
“好的,”刘明远微微叹口气带着诺瓦尔去堂屋吃早饭。
诺瓦尔刚刚拐过木栅,就急火火地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刘明远没说话,只是把人按在桌边,小米粥,热腾腾的馒头,外焦里嫩的煎荷包蛋,还有湖南特色小菜。刘明远看着一桌子,可以想象母亲是如何一大早就起床忙乎这顿饭的,拿起一个馒头,热的烫手。家里通常七点就吃早饭了,这会儿都九点多了,这小米粥和馒头也不知道妈妈热了多少次。
“诺瓦尔,”刘明远对诺瓦尔说,“可不可以再给我点儿时间?”
诺瓦尔捧着小米粥点点头:“刘,虽然我很想得到你父母的祝福,但是如果你觉得不合适……也可以不说……”
刘明远伸手敲敲他的额头:“别傻了,怎么能不说?总不能瞒一辈子,早晚他们会知道的。”
诺瓦尔学着刘明远在馒头里夹了辣酱和腊肉,一口下去香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刘明远看着他,忽然觉得所有的麻烦都不是麻烦了,这个人陪在自己身边,就没什么问题不能解决。
刘明远想让父母逐渐适应诺瓦尔的存在,他会在场院里搂着诺瓦尔的肩指给他看房檐下的燕子窝,也会在天井里和诺瓦尔肩并肩地用PAD刷微博,举止亲昵但不逾矩;还会握着诺瓦尔的手教他写毛笔字……
孔兰香一天天看着,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慌张,她无数次地用各种方式提醒儿子“礼貌礼仪”,但是刘明远总是笑一笑说“诺瓦尔不是外人”。不是“外人”,难道是“内人”?孔兰香手脚冰凉有些混乱,她发现事情正朝着一个不可挽回的局面发展过去,而刘明远——他乐见其成。
刘明远觉得自己这辈子干的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此,但是他也明白自己的心,清楚地知道,这件事——他避无可避。
***
这天吃完饭,刘明远忽然问诺瓦尔想不想去看萤火虫,这个时节河边会有萤火虫活动。诺瓦尔从小生长在钢筋水泥的大都市,对自然界的万物有种天然地喜爱,自然毫不犹豫地跟着刘明远就出了门。
孔兰香一路跟到小院门口,几次三番想要阻拦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两人走远。她站在门口半晌,天色全都黑了下来才颓然地翻身回屋,拣了把椅子坐在没开灯的堂屋里,看着漆黑的院子发起呆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轻轻的响了,紧跟着两个人的脚步声响起,还有儿子轻轻的笑声。
孔兰香心里一疼,在她的记忆里刘明远极少这么开怀的笑过。念书的时候家里穷,这个孩子每天除了学习便是帮家里干农活,邻居家牛牛满院子追鸡抓狗的时候他在地里插秧拔草;等上了大学,生活也富裕了,他却更沉默,每年寒暑假回到家里便只会闷头看书,每次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总是咧咧嘴说“没合适”的;好不容易工作了,又跑得那么远,从来也没听他说过找对象的事儿……似乎“沉默”成了刘明远的标签,在日复一日的沉默中,刘明远一点儿也不快乐。
现在,诺瓦尔来了,短短的几天里刘明远笑的次数恐怕比之前两个月加起来还多,这种发自内心的欢笑让孔兰香又心酸又惊惧,又欣慰又焦虑,她怔怔地看着屋门,完全没有反应。
刘明远拉着诺瓦尔走进堂屋时,就着朦胧的月光依稀看到有个人影坐在那里,他飞快地松开手试探着问:“妈?”
孔兰香死死地盯着儿子的手说不出话来,只是从鼻子里嗯一声。
刘明远伸手按亮了灯,而诺瓦尔下意识地拢了拢领口,目光有些躲闪。孔兰香在那一瞬间似乎瞥见诺瓦尔脖颈上有什么,但又拿不太准,一时间百爪挠心焦躁不安,之前那些模模糊糊的画面,隐隐约约的猜测又浮现在眼前。她仔细看着这两个人的神色,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怎么才回来?”孔兰香的声音有些抖。
“多聊了一会儿,”刘明远回身插好房门跟妈妈道晚安,“您赶紧去睡吧,一会儿我们也睡了。”说完便带着诺瓦尔往后院走,孔兰香看着两道背影心里猛地一沉,一股凉意泛了上来。在堂屋明亮的灯光下,她清晰无误地看到两个人身上沾了湿湿的泥土,还有绿色的草汁,好像在河边的草地里滚过一圈儿一样。
孔兰香踉踉跄跄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脑子很乱,以前在戏里看到的一些片段浮现出来,恍惚间好像听闺女闲谈时也聊过一些从未听过的名词,她的心跳得很快,她忍不住想,儿子……也许就是那种人吧?挣扎了一会儿,她跟刘敬说:“明天让明雅回来一趟吧。”
***
第二天上午,刘明远照例去敲诺瓦尔的房门。一开始诺瓦尔对这种“分居”的安排非常不满,但他很快地妥协了,他对刘明远说:“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我不在意这几天。”
刘明远笑了。
但是诺瓦尔的“不在意”跟常人的“不在意”还是有区别的,在分居的第二天刘明远就发现家里开始“闹耗子”。每天半夜快十二点时,一定会响起轻微的敲门声,然后有个黑影风一般溜进来,一路滚上他的床钻进他的被子里……天快亮时,这人又偷摸溜回去。这么一折腾,诺瓦尔天天睡不醒,刘明远就每天去叫人。
所以刘明远按照惯例去敲诺瓦尔的门时,诺瓦尔其实睡得正熟,可是看看表,再不起床连午饭都要错过了,于是刘明远硬着心肠把诺瓦尔从屋里拖了出来。孔兰香正在院子里洗菜,扭头看到两人便说:
“你俩先去喝碗粥,”孔兰香在衣襟上擦擦手说,“一会儿吃完午饭去接明雅吧,她说下了夜班就回来。你爸爸送松松进城了,估计要晚上才回来。”
刘明雅这个月上大夜班,孔兰香心疼女儿劳累,通常都让她住城里的宿舍。刘明远明白,小妹这趟回家一定是有缘故的,他隐隐地有了种预感,恐怕诺瓦尔是躲不过去了。
中午吃完饭后不久刘明雅就回来了,撂下包还没来得及跟哥哥说几句话就被母亲拉进了房间,留下刘明远和诺瓦尔面面相觑。
“诺瓦尔,”刘明远斟酌地说,“我担心今天就会摊牌,你……行吗?”
诺瓦尔抓住刘明远的手,认真地说:“我没有问题,我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我们一起来解决这个问题。”
刘明远叹息着说:“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明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从母亲房间里出来时头都炸了!她困兽一样在小小的天井里转了无数圈,几乎要将脚下的青石板磨成一面镜子。
刘明远推开窗户:“小雅进来!”
刘明雅看一眼二哥平静的笑容,咬咬牙跨进了门。
诺瓦尔走过来站在刘明远身边,刘明雅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合适了,她支支吾吾地说:“二哥,我……妈妈她……”
“妈妈想让你问我什么吗?”
刘明雅点点头,“我觉得妈妈是想多了,她……可能有点儿太敏感了,哈哈,毕竟二哥你也老大不小了,村里跟你一样大的人孩子都上小学了,你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了?”
“小雅,不要绕圈子。”刘明远淡淡地说,“有什么话直接说。”
“大哥,”刘明雅咬咬牙,豁出去了一样问,“你什么时候找女朋友?”
刘明远凝眉定目的看着自己的小妹,淡淡地说:“我不可能会有女朋友。”
“大哥?”刘明雅的脸色变得苍白。
“小雅,”刘明远当着妹妹的面把诺瓦尔的手握进自己的掌心,“你是学医的,你接受过高等教育,你应该明白,有些事情不是我个人努力就可以挽回的。”
刘明雅死死地盯着那双握在一起的手,嗓子里堵着好大一团。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当然知道这种事不是能“改”过来的;她也了解二哥,她知道这绝不是二哥的一时糊涂或者一时冲动,他一定是把所有的后果都考虑得一清二楚了。
还能说什么呢?
刘明远叹口气对妹妹说:“我大学时就知道了,但是我不敢对任何人说,我读了很多书,我把李银河的作品挨个翻了一遍,我还咨询了心理老师……小雅,我几乎求助了所有我能求助的人和机构。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对女生完全没有感觉,如果……我想我这辈子也只有一个人过下去了。”
“二哥!”
“我不是威胁你,也不是撂狠话,小雅,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这十几年来我一直一个人,我不敢踏出这一步,我错过了很多。但是,我现在不想错过他。”
刘明雅把目光投向诺瓦尔,诺瓦尔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这个人很帅,从一个女性的角度来衡量是非常帅,但刘明雅知道诺瓦尔不仅仅是帅而已,这个人救过二哥的命,这个人单枪匹马地守着一堵断墙跟暴徒对抗,这个人千里迢迢辗转奔波只为了能在第一时间赶到二哥身边……
诺瓦尔慢慢地说了一句话,刘明雅眨眨眼说“停,我的英语全都还给老师了。二哥,他说什么?”
刘明远看一眼诺瓦尔,两人在瞬息之间交换一个彼此都明白的眼神,他说:
“他说他会一直陪着我。”
“就……这样?”
“就这样,”刘明远忽然笑了,笑得轻松洒脱,“在我们看起来,爱情其实很简单,就是互相陪着对方,他会陪着我,不管是在中国还是法国,甚至在战场上,他会像以前那样陪着我、挡在我前面。”
刘明雅没说话。
“我不会离开他。”刘明远淡淡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