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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慕瑶之前跟他说过自己前世的死因，但是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当即联系了程局长，让他派几个人跟自己去一趟。
蓝政将查出来的地址发给他，苏遇生脸色铁青，油门踩到底，车子快的几乎飞起来，坐在副驾驶的程局长脸色吓得发白，哆哆嗦嗦不敢说话。
给慕瑶做手术的是一家小型私人医院，无牌无营业执照，她再不济也是一个小明星，名誉放在那儿，会选这里的原因可能因为保密性强。
苏遇生后边跟着两辆警车，车子停下之后他们一窝蜂涌进去，气势堪比扫黄。
冲在最前边的小警察掏出证件，眉头夸张倒竖，险些飞将出去，“都不许乱动！警察！你们这儿的负责人在哪？让他出来！”
话音刚落，医院里的客人顿时四下飞蹿，跑的跑，躲得躲，甚至看见不少眼熟的小明星，捂着肚子遮遮掩掩离开。
这种不正当的营业手法警察也是见得多了，大部分有关系的人就给点钱贿赂贿赂上边的人，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没人举报就假装不知道。现在搞出人命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再加上苏遇生和程局长的介入，他们是万万不可能放任他们这种无良医院继续为所欲为了。
院长早在五分钟前收到风溜了，众医护人员里，一位个头矮矮的中年眼镜男被人挤了出来，支支吾吾半天，说，“我是……负责人。”
小警察瞪着他，正言厉色地说：“你们营业执照拿来我看看。”
中年眼镜男后背冷汗直冒：“这、这……”磕磕绊绊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没声儿了。
苏遇生不想掺和公安局里的事情，直截了当问一句：“昨天在你们手术台去世那位女患者在哪？”
他这一趟没有别的意图，就是过来给慕瑶收尸——不管她承不承认，她都是他的老婆，他不能让她这么没名没分地死在外边。
整个医院的空气仿佛都凝固，那一群医护人员大气都不敢出，头低低的当缩头乌龟。僵持片刻，还是一位看起来比较老实的小护士哆哆嗦嗦开口解释，“因为没人过来认领，所以还放在太平间……您跟我来。”
苏遇生长腿一迈跟上小护士，这家医院设施并不算好，楼梯口没有清理干净，混着乌黑不明的水，地面湿哒哒一片，楼道又脏又窄。墙角结起大片大片的青苔，空气中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味道，像是腥臭的死老鼠，又像是刺鼻难闻的福尔马林。
要是放在平常，他的小洁癖一定无法容忍他继续待在这种地方，但眼下顾不得这么多，他跨过墙角摆好的垃圾袋，直直朝上走。
慕瑶这小姑娘胆子还真大，这种地方都敢来，不要孩子就算了，命都不要了么，还真是反了天了。
小护士看出了他对这个地方的厌恶，嘴巴张了又合，挠头道，“这儿是有点脏，前几天正好电梯坏了，所以……”
“没事。”他认真的看着地面，淡淡应道。
太平间在五楼的最里边，没有窗户，走廊上的灯泡明明灭灭地闪着，阴气重，甚少人会在这一层滞留，生怕沾染上什么晦气。
小护士是管这一层的人，熟门熟路刷卡开门，找到慕瑶二字的格子，用力拉开，“先生，请您确认一下死者的身份。”
苏遇生的视线落在地面，极快的看了一眼又收回来，峻挺的五官几乎隐没在黑色里，小护士隐约感觉到了他情绪的紧绷和压抑，识相的没有开口说话。
慕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个四四方方的太平间小抽屉里，透过外头细微的灯光，他终于看清她的面容，女人依然美丽，只是脸色灰白一片，已无生机，秀气乌黑的眉毛皱成一团，十分痛苦，看得出来走时并不安心。
过了不知道多久，苏遇生终于恢复平静，神色如常，“是她，没错。”
小护士哒哒哒跑出去，过一会儿带着资料回来，“请问您是她的什么人？”
他眉眼温和下来，抬头又看她一眼，不像在看什么尸体，倒像在看一个让他缱绻的小情人，“她丈夫。”
“好的。”护士头也不抬，手里握着的笔唰唰唰落下，交给苏遇生，“这儿签个名。”
苏遇生接过笔，一目十行将文件看完，然后利落的在最下边签下自己大名，龙飞凤舞。
另一边的蓝政已经按照苏遇生吩咐将她的所有后事处理完，等他买完墓地安排好葬礼日期和流程，口袋电话又喋喋不休地叫嚣，他低头看一眼来电显示，哟呵，苏总的情敌。
蓝政麻溜的接起电话，装模作样地笑着：“郑总，下午好。”
“我打不通你们老板电话，麻烦让他听一下。”对方冷冷地说。
蓝政面不改色地扯着谎言：“很抱歉，苏总现在没空，不方便听电话。”
“那好，帮我转告他一句，他今天对我女朋友做的事情，我会让他加倍奉还！”郑原川显然气得不轻，话都说的不太利索。
自己老板今天做了什么？蓝政忙里忙外一整天，一时想不起来，等过会儿才恍然大悟，今天是郑原川和陆珈雪订婚宴的日子，敢情苏遇生派记者过去砸场子了……至于场子砸成什么样他也不好奇，反正晚点看新闻就知道了。
“您女朋友，哪位啊？”蓝政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瓷白的灯泡，装傻问道。
郑原川咬着牙，似笑非笑问：“你说呢？”
他也不再和他玩捉迷藏，嬉皮笑脸的语气消失殆尽，“不好意思，您有什么事请直接联系他，我最近忙着帮您前女友办葬礼，实在抽不出时间再去掺和您和您现任的屁事儿。”
虽然他只是一个助理，别人眼里的他是怎么样的他不想知道，反正在自己眼里他是最酷的，嗯，无人能及。
那头突然静谧下来，像是不敢相信：“你、你说什么？你说……”
蓝政阴阳怪气地笑着打断他，“没什么，哦，忘了祝您订婚快乐。”说完也不再等他回答什么，直截了当挂断电话，继续忙自己事儿去了。
电话那一头，郑原川握着手机在酒店洗手间门外怔忪，大脑呆滞的无法集中精力思考蓝政话中的意思，什么叫……帮他的前女友办葬礼？慕瑶死了么，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怎么没人告诉他？
“原川。”陆珈雪从里边走出来，脸色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你在这儿愣着干嘛，跟我一块进去敬酒啊！”
任谁在订婚宴上被莫名其妙的记者采访之前是不是私生女，是不是做过□□和小三，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吧，尤其是亲朋好友来了这么多，根本下不了台。
郑原川忽然回神，有些抱歉地看着陆珈雪，“我还有点事，得先回公司处理。”
陆珈雪拽着他没让走，“这是订婚宴，不是普通的饭局，你这么走了我多没面子，我难道还比不上你工作重要？”
“我真有急事。”
她不依不饶地追问：“什么事，你说啊！”
郑原川淡淡的看着她，一声不吭。
他不喜欢陆珈雪这种咄咄逼人的样子，歇斯底里像极了泼妇。性格这方面，慕瑶确实好太多了，不管发生再大的事情她都能忍，都会装傻，就算他对她好，她也从不恃宠而骄。
她嘴角弯起，勾勒一丝极冷的笑，“我看你是想去查清楚慕瑶的死因吧！”
“你知道？”郑原川脸色更加难看了。
陆珈雪嘲讽道，“她是我的‘好姐妹’，我怎么会不知道？”
郑原川现在已经不想再和她说多一句话，将手机端进兜里转头就走。
“你敢走试试！”身后响起尖锐的尖叫，“你踏出这门一步，我就嫁给郑原玉！”
郑原川这段时间听多了她的威胁，已经有些厌烦了，他停下脚步回头，眼神冷到骨子里，“陆珈雪，你这个样子，还配我去喜欢么？”
平时生气他都会顺着自己的，今天突然听见他这样说，心下一慌：“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好巧不巧，郑原玉走了出来，目光落在陆珈雪和郑原川身上，半晌后越过她走向郑原川，“哥，你喝酒了，我开车送你过去。”
陆珈雪也不知道郑原玉就在后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见兄弟两头也不回往外走也急了，提起裙摆跟上去，梗着脖子喊，“我知道她在哪里！”
郑原川看她一眼，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给助理，将订婚宴中止，然后将身上外套丢给陆珈雪：“穿上，外边冷。”
陆珈雪不再作死，喜滋滋穿上外套跟着上车，指路医院。到了医院她就彻底懵逼了，医院里几乎空无一人。
前台几个小护士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她上前问，“请问你们医院章院长在哪儿？”
小护士抬头懒懒扫她一眼，“章院长被警察带走了。”
郑原川才不管谁被谁带走，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问，“请问你们医院有没有一位叫慕瑶的……”
护士不耐烦打断他的话，搬起纸箱准备走人，“怎么这两天总有人上门找她，她都死了能不能让人安息了？”
“还有谁找她？”陆珈雪跟上去问道。
“还能有谁，她家人呗！”小护士显然不认得陆珈雪这个不知多少线的小明星，翻个白眼挤开他们往外走，边走边说，“不要再找了，她的尸体已经被她老公认领走了。”
郑原川本来已经平静接受了慕瑶去世的事实，听见小护士的话之后脸色瞬间阴霾，紧紧的咬着牙，绷出暴怒的弧度。
她老公？呵，她哪来的老公？苏遇生么？还真是有本事，他前脚才跟慕瑶分手，后脚他就迫不及待将人捡走了。
慕景作为慕瑶的哥哥，是最后一个知道妹妹去世的，他知道慕瑶跟郑原川在一起之后一直过得不痛快，活得不快乐，他也劝过她分手，但她脑子一根筋，认定了这个人就不想再换了。慕景劝一段时间也就作罢了，谁知道刚收到两人婚姻取消的消息，还没来得及质问妹妹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就收到了她去世的消息。
作为哥哥，他最大的失责就是没有看好妹妹，没能为她分担解忧，甚至到死的那一刻，他都不知道她怀有身孕。每天为公司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想着以后赚大钱日子就好了，可是……钱还没赚到，妹妹就这么没了。
葬礼那天，苏遇生作为死者家属忙活着前后事，慕景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不知道他和慕瑶是什么关系，也没心情再去问这么多了，索性任由他做。
郑原川是不请自来的，身后还跟着怯弱的陆珈雪，画着精致得体的妆容，郑原川牵着她走到慕景面前，“大哥，节哀。”
慕景看着两人牵在一块儿的手，第一次佩服人类的虚伪能到这种程度，再也不想看他们一眼，轻嗯一声想将打发。
“是土葬还是火化？”郑原川舔舔干燥的嘴唇，发现嗓子沙哑的几乎快发不出声音。
慕景眼底的嘲讽更深，上下打量他一眼，“郑总，请问这跟你有关系么？”说完，将苏遇生叫过来。
彼时苏遇生正在不远处安抚一众亲戚，听见慕景的声音之后直起身走到三人面前。
“小苏，麻烦你送送客。”慕景神色淡淡，成心气郑原川。
苏遇生的笑容温文尔雅，笑意没到眼底，“郑总，这边请。”
郑原川不动，心中郁结难平，故作镇定质问，“他用什么身份来送我？”
“你又是用什么身份来问我的资格？”苏遇生笑意渐冷，眼底暗潮汹涌。
虽然两人身高相差无几，但苏遇生的气势明显高出一大截，郑原川和他面对面站着，两人挂着不同的牌子，一个客人，一个主人，他就已经输了。
偏偏不甘心，他咬紧牙关上前一步揪着苏遇生的衣领，全然不顾场合，有些失控地怒吼，“我告诉你苏遇生，慕瑶是我的未婚妻，轮不到你在这儿惺惺作态扮演好人！”
慕景上前一步拦住郑原川的动作，冷冷地命令：“出去！不要在这里吵！”
周围被打扰的亲戚十分不悦地往这边看，陆珈雪有些尴尬，轻轻扯着郑原川的衣角，“原川，我们还是走吧？”
再怎么样也不要在死者的葬礼上闹事，这是大不敬，郑原川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收手理一理凌乱的西装，跟慕景告辞。
转头刚走没两步，苏遇生突然开口叫住他。郑原川回头，还没反应过来左脸就硬生生挨了一拳，牙齿和舌头狠狠撞击在一起，鲜血不断往外冒。
苏遇生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在说什么无足轻重的东西，“这一拳，是我替慕瑶给你的。”说完又在他右脸挥了一拳，“这一拳，是我替慕景给你的！”
郑原川看他不顺眼很久了，这会气的眼眶都红了，再顾不上什么面子什么尊严，扑上去就和他扭打成一圈，滚在地上，任谁也拉不开。
一场严肃悲伤的葬礼硬生生被这两人破坏，慕景立在一边，不阻止也不帮忙，脸色难看地瞪着他们，心底悲从中来。
几个糙汉子见这边打起来，连忙围上去劝架，不知道哪里忽然冒出来一棍子，给了苏遇生当头一棒，混乱的大脑被彻底敲清醒，全身血液倒流，仿佛被人抽走了浑身的力气。
他平躺倒在地上，捂着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麻木不仁地看向罪归祸首。
陆珈雪将棍子丢掉，脸色惨白，后退的时候高跟鞋不知道绊倒了什么，跌坐在地上，嘴上不停地重复一句话，“不是我，不是我……”
慕景最先反应过来，连忙给医院去了电话，蹲下扶着苏遇生，“你怎么样，救护车马上过来了。”
“我没事。”苏遇生接着慕景的力站起身，脚步缥缈虚浮，身影一晃重新栽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他感觉眼前一黑，彻底不省人事。
这一倒可不得了，苏遇生又回到了那片广袤无尽的黑暗中，犹如无头苍蝇，怎么转也转不出去。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平稳轻巧的脚步声，很清晰的声音，不知道是哪个方向过来，由远至近，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苏遇生怎么睁也睁不开眼，伸手在不见五指的黑暗空气中不停摸索，片刻后成功抓住了那人的柔荑，就好像一个在深海中频临死亡的人握住了仅有的一根救命稻草，他越握越紧，直到那人传来吃痛的低吟，“老公，你弄痛我了。”
是谁？这个人会是谁？声音这么温柔，这么熟悉，她叫他老公……
苏遇生突然知道这个人是谁了，他开始奔跑，不断挣扎着抛弃这片黑暗，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奔向光明的同时，他吃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这里是万劫不复的地狱，还是流连忘返的天堂……然后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周围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十分难闻。
他睁眼就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穿着宽松的孕妇装，长发扎在脑后，露出精致又细腻的五官，没错了，这是他的慕瑶。
慕瑶刚才就见他有转醒的苗头，正准备出门叫一声的时候手就被他握住了，苏遇生沉睡了这么久，现在见他清醒还是感觉有些不可置信，空出的那只手捂住嘴巴，眼眶热热的，一眨眼就吧嗒吧嗒掉眼泪。
她真想狠狠扑进他怀里撒娇，但又怕自己的动作弄疼他的伤口，只好抱着他的手臂嘤嘤嘤地啜泣，嘴里不停地爆着脏话，带着十分庆幸的语气。
“苏遇生你这个混蛋！睡了这么久也不醒！是不是不想见宝宝了！”
“对不起，老婆。”他轻柔地将她按进怀里，深情的吻落在女人眉间，“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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