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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两人间坦诚相待
解语呆呆坐在梳妆镜前,已然死了心。
那夜那般境况,他还是决定收自己为义女,解语也是没了法子。
这日一早,一夜未睡的解语枯坐在镜前,等待棉铃为自己梳妆打扮后,修了文书。
想必前头的宾客到了,圣旨也到了吧,解语暗想。
再难再绝望的事,解语都遇到过,还有什么比生死更叫人无措的吗?解语是经历过一次生死之人,这打击已不能将她如何,只不过,她不甘不情愿罢了。
有人进了屋子,辩着声音是汪直,虽接触不多,但解语已能分辨出他的脚步声,带着隐忍和凌厉的脚步声。
棉铃等人纷纷退下,解语只独坐着不语,垂了眼眸不去看镜中映射的汪直。
她不恨他,她只是没脸,病中和酒后的胡言乱语,出格举动,叫她有些难堪。好在昨夜自己醉着,如今只不过是些微的尴尬,若是清醒着的,她可就得寻个地缝儿钻进去了。
看样子,他果真是个只好清俊小厮的,所以才对自己两次的投怀送抱视若无睹。
那满园的西府海棠,也不过是他对女儿一般的情感,是一种宠爱吧,别无其他。
解语有些不安,自己似乎正被他细细瞧看,透过镜中细细瞧看,一寸寸一分分。
微微舔了下嘴唇,解语将头埋得更低了。
“今儿不会来宾客,也没有圣旨。”汪直也没看镜中的解语,只将目光落在一侧六十四屉的首饰匣子上,上面浮雕的缠缠丝丝的藤花枝茎,就好像缠在心头似的,顿了顿又道:“你也不必改姓,还姓舒便是,我也不会收你为义女。”
解语慢慢抬头,透过镜子看向汪直,他素面娆雅,此时也将目光慢慢移向她。
解语心头一动,心说他接受了自己的暗示了吗?他决定要舒清江的儿子为义子?
两人在镜中对视后,汪直忽又移向别处,开口道:“你认下汪全儿为义父,他在宫里也是有体面的,且还伺候过万岁。今后,你想住回舒家,尽可回去,一月中在我府上住个几日,跟汪全儿熟络熟络便是。”
解语一听这话,有些失望。她根本想法不是不想做汪直的义女,而是想要舒清江的儿子做汪直的义子,如今打算落空,她有些怏怏的。
见解语好似还不开心,汪直清清嗓子道:“汪全儿在我府上,并非仆从身份,而是我御马监少监,就连我也是他带大的。此后有什么事儿,自有他为你做主,我也会看在汪全儿的面子上,护着你们舒家。我已为你请了宫里的人教规矩,从今儿起也开始给你置备嫁妆,待你及笄,我就……”
汪直说到此,停顿了一下,挑眉继而道:“……我就为你寻一门好亲,风光嫁出去。”
汪直说到此,转身背对着解语,看着前面的山水画。
远山如黛,近水流苏,冉阳初升,如烟似袅。
汪直慢慢开口,又道:“汪全儿与我情谊非同一般,此后都是一家人相处,不必拘谨,他既为你义父,你我也算一家人,有什么事要坦诚相待,我和汪全儿才好为你排忧解难。还有,此后不许喝酒,喝醉了你会乱说话,在府内倒罢了,若是被外人瞧见,有失庄重。”
解语心里得到验证,汪直就是个喜好龙阳之癖的人,是个得了权势富贵,连当年骗他进宫做阉人的舒清江都奉为上宾的人,还如此照拂舒清江的子女。
许是想给舒家再找一个位高权重的,见自己真的不想做他的义女,便将汪全儿也拉了进来。
解语慢慢站起身,冲着汪直的后背冷冷道:“汪大人,既然您要我坦诚相待,那您也当对我坦诚相待。”
汪直微微一愣,转身看向解语,四目相对,他微微点头。
解语心说,自己再试一次,激怒他,她就不信他仍旧毫不顾忌,依旧对舒家百般照拂。“汪大人,你似乎不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却又偏偏与王大将军交好,可是沽名钓誉?借着接近他来提高自己的身价?”
看着解语近乎挑衅的模样,汪直竟透出一丝浅笑,就如儿时那个夜晚,就如两个孩童初次相见时的那般。“非也,是他主动结交我的。”
解语也没想着听到什么答案,她只想激怒他,于是又道:“那是否是汪大人并非光明磊落之人,这才觉得王将军身上有别样的豪迈,所以才与之结交的?”
汪直见解语蹩脚的模样,脸上浅笑,又道:“非也,我只不过觉得他是个人才,是沙场上的奇才,单纯地钦佩罢了。”
解语见汪直不气,自己便鼓着一口气,瞥见他拇指上的扳指,心生一计又道:“汪大人每尝喜欢嗅闻你的扳指,只不过是块烂木头,大人觉得这样子潇洒,还是觉得这动作有气势,配得上您御马监掌印太监的身份?”
汪直听得此话,慢慢将手抬起,仿佛陷入沉思,默默道:“都不是。”
汪直皱起眉头,顿了半晌才道:“我小时候见过骇人的场面,从此常常心慌。这扳指是檀香木,闻了可以凝神。是以每常心慌意乱,都会嗅一嗅。”
解语听得汪直说得认真,不由得奇道:“什么骇人的场面?”
汪直抿紧嘴唇,目光微微垂下,没有说话。
宫中诡异事多,解语也明白过来,默了一默才发觉,自己不仅没有激怒汪直,反倒被其感染,心生怜悯。
说到底,他也没有错,他也是被舒家所害,小小年纪才落得进宫为阉人的下场。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贪恋富贵权势,他好龙阳,都是他的选择,不干别人的事。
而且,自己毕竟欠了他的,那个夜晚,他若是没有遇上自己,若是他早早逃了,也许如今就是另一种人生。
既然不能叫舒清江的儿子做汪直的义子,既然已成定局,既然已经做了汪全儿的义女,就只有既来之则安之。而且,孟璟吾在汪府当差,自己也只有留下,才能想法子护他周全。
勾引不成,因他是个喜好小厮的龙阳之癖者。激怒不成,因他怀着对舒清江深深的感激之情。那么讨好他,,他总会接受了吧。
此前在舒家,她有法子闹得舒家鸡犬不宁,想必如今做了汪全儿的义女,她也有法子曲线达愿的。
解语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既然做了汪全儿的义女,只有靠着汪全儿的上峰,汪直的势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一方面,解语欠了汪直的,儿时的那份情,一方面,解语要靠着汪直的势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怎么说,都得对他好一些。
想到此,解语轻叹一口气,走上前几步。
汪直见解语靠近,浑身又跟着紧绷,微微收敛了下颌,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解语深呼一口气,低了头做乖巧状,小声道:“汪大人,我自小被我爹他宠坏了,说话没遮没拦的,您莫怪。”
汪直见解语忽又变了副腔调,微微挑眉。
解语见汪直不语,又好声好语道:“汪大人,我是不能吃酒的,但又贪酒,在家里每常醉了,便抱着我爹的脸亲个不停,所以,汪大人您也没见怪,千万莫恼我。酒醒了,我就醒了。”
不似在韩庭川跟前,解语总觉得自己是个大人,总觉得韩庭川是个光屁股的孩子。在汪直面前,解语再没有那种感觉,只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孩子可以耍赖,可以将自己做过的事以年幼为由抹过去。
也是自己不成熟,前番几次改变对他的策略,回回都落了下风。回想起自己酒醉后,竟还试图去勾引他,竟然还有些许的悸动,果然是不成熟。
解语暗嘲自己活了两辈子,在别人面前都是收放自如,怎到了汪直跟前,就瞬间破功。虽也想了许多法子,但每次都没有效用,实在是丢人。
解语也想好了,此前一直钻了牛角尖,何必争一时之长短。现在收拾不了舒清江的儿子,此后还有机会。
如今,讨好了汪直,有他给撑腰,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自己杀人放火,他都会给自己摆平。当然,前提是,她必须取代舒清江在汪直心中的地位,这样,当自己威胁到,或者伤害到他恩人舒清江的时候,汪直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当遇到一个不好女色,只喜男风的人时,当遇到一个不会发怒,用激烈的言词也难以离间他和舒清江的关系时,解语要做的只能是调整自己的策略,另辟蹊径。
见解语歪着脑袋,似乎在想着什么,汪直有些不安,生怕她又像昨夜那般,险些叫自己破功,忙打断她的思路,问道:“如此,解语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吗?”
解语回过神来,看着汪直,知他不喜女色,整个人便也跟着放松了,笑道:“暂时没有,汪大人,您还未吃早饭吧?我们一道?”
汪直有一丝轻松,又有些许失望,总之十分复杂,见解语开了口,便道:“厨房里备了三十几样,你来选。且待会儿你陪着汪全儿用饭,我到底不便。”
解语咋舌,心说到底是御前红人,一顿早饭就这般奢侈。
瞧见解语微微挑眉,汪直有那么一瞬间的悸动,那小巧的眉毛一动,好似骚在他心头似的。
又是那么一瞬,他竟想回到那晚,腕上的佛珠串清脆作响的那晚,她勾住他交领的那晚。
解语想了想,说道:“还是您来选吧。”
初见她,那么弱小,他将她抱在膝头,温暖着脚丫。再见时,她撞见了园内的阴私,他不知她是何人,看也不看就将她浸入井中。
之后,两人在船头对视,继而,他救她于郊野。
她对自己恶语相向,他是万岁跟前的红人,那些人虽会在背地里这般想,但却绝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出口。她说了,他不气她,因他要办成一件事。
再然后,她竟如此接近自己,那带着魔力的手,叫他不知所措,让他第一次心动,心软。最后,她又恢复如常,好似从未有过心动似的,这不正是他所想吗?可此时又为何有淡淡的失落。
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