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对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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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红珠的叮嘱,苏兴心中一动。

    两道锐利的目光直视他。被那样的视线锁定,苏兴忽然有了种被抵住咽喉的感觉,背后生起一股寒意。

    “两……”

    他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两行白鹭上青天?”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两行白鹭上青天?”老人先是一愣,半晌,笑了起来。

    “嗯,不错。”

    慢悠悠地坐回沙发,茶水已经冷了,他却不在意。喝了一口茶,李老低头抚摸着杯壁:“看来你对唐诗很有研究。”

    “是、是吗?”苏兴狂汗,他好像记得是一行白鹭?

    “算了。”

    摆摆手,李老终止了这个话题,“继续刚才的话题吧。1657年,德国考古学家在一艘沉船上发现了埋葬他的石棺,这段历史才被揭晓。”

    “哦。”

    “我跟你说过,这些都是《灭世录》上记载的。”李老顿了顿,“说到这里,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有。”

    苏兴举手,李老说:“你问吧。”

    “你刚才说十城,”苏兴小声问,“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李老往后一靠,看着天花板上浮动的光影:“并非望文生义,只是说出来,就能感到字里行间弥漫的血腥味。”

    “我不太明白……”

    “天下为祭。”

    李老偏头看向他,“月圆之夜,那位青色的皇帝手持长剑,站在城墙上,脚下是汩汩的鲜血,大殿里满是尸骸,城外火光四起,由北及南,连成一线。那场火把黎东十城付之一炬,火焰将数以百计的人吞没,那些人在火中哀嚎。王宫被灼烧成赤红色,就像隆冬中盛开的梅花。”

    “湮帝苍渊。”

    李老说,“他生前,是极东的君王。死后,是灭世的暴君。”

    “可他已经死了。”

    “当然,”

    李老点头,“他已经死了,但他总会醒来的。”

    “醒来做什么?”

    苏兴干巴巴地问:“请我们喝茶吗?”

    “谁知道呢?”

    李老微微一笑,把茶杯放在桌上,抚过文件上的画卷:“也许是永恒不朽的生命太过无聊,想找人聊聊。也许是心血来潮,只想欣赏一场盛世浩劫。”

    .

    电梯缓缓下降,屏幕上的数字不断跳动。

    “到了。”

    来到地下4层,青年先一步跨出电梯:“这次的检查可能有些辛苦,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

    叶奕跟着走了出来,“反正哪次都不舒服,也无所谓了。”

    舒喻苦笑。

    在入口处做了登记,舒喻领着他来到手术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吊儿郎当坐在门口,由于禁止吸烟,他只能嚼口香糖打发时间。

    “老王。”舒喻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哟,”

    医生站起来,懒洋洋地把手缩在口袋里:“李老的小秘书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叶奕受伤了。”

    舒喻也不生气,温和道:“替他做个检查吧。”

    镜片下闪过一道寒光,王医生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叶奕:“被感染了?”

    “不确定。”

    叶奕明白对方这么问的原因,如实回答:“被划伤了,但没出现感染的征兆。”

    “那可不一定。”

    王医生打开手术室的门,拉开抽屉,取出要用的工具:“有些病毒潜伏期较长,一两天看不出来,等到发作后……”

    ‘啪嗒’,金属托盘落在台上。

    “我们就只能一枪崩了你。”王医生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别在意,”

    舒喻轻声说:“他对长得比自己好看的男人一向如此。”

    “血清检测看不出异常,”

    看着手里的分析单,王医生摇头:“其他几项常规检查也没有问题,你很健康,健康得简直可以再去跟那帮蠢货大战三百回合。”

    “确定吗?”

    “确定,也不想想我干这行多少年了?”王医生瞪他。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再做个穿刺吧。”

    王医生起身去冰柜里找药剂,对叶奕说:“把上衣脱了,到手术台上去,你要是怕疼就让小秘书按着你。”

    舒喻看向他。

    “不必了。”

    叶奕随手把衬衫脱下来。他的皮肤很白,灯光打在背上,像瓷片蒙了层冷光。舒喻说:“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叫我。”

    “好。”

    舒喻走后,门被轻轻阖上。

    “二队,”

    针头上拉,吸了小半管奴夫卡因,王医生用手丈量着,寻找适合的穿刺点:“你很少失手,这回怎么走了霉运?”

    叶奕枕着枕头,淡淡道:“是A级的。”

    “A级?”

    王医生一愣,“可你不是去的内陆么,那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二线城市里?”

    “不清楚。”

    叶奕被他摸得痒痒,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好像是个变异体,之前没见过,最近的感染者又增加了?”

    “四队折了个副队,你说呢?”

    王医生摇摇头,用沾了碘酒的棉签涂抹表皮,然后带上手套,注入麻醉剂,将骨髓穿刺针固定器固定在适当长度上,“二队,我扎了啊?”

    “嗯。”

    穿刺针接触到骨质后缓缓旋转,少量的红色骨髓液被吸入注射器内,髓液没有发黑,这让他松了口气。

    “老天保佑,”

    王医生说:“被A咬了还能没事,你这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啊!”

    “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下午吧,”

    王医生收回针头,给他止血:“我会尽快给你答复的,在此之前,你最好还是呆在局里,别出去了。”

    .

    麻醉效果过后,叶奕披衣起身。

    门被打开,一个熟人钻了进来:“老王,上次的止痛剂还有么,我的眼睛又发炎了。”

    “不是叫你别乱碰么?”

    “我有什么办法?”

    那人嘟囔,“看不清东西我心烦啊,还得多久才能好?”来人一身黑色T恤,米白休闲长裤,显得精神奕奕。

    “凌枫?”叶奕脱口而出。

    “叶奕?”

    凌枫见到他也吃了一惊,随即走过来,搭上他的肩膀:“你怎么也在这?难道也受伤了?”

    “小伤,破了点皮。”

    叶奕看着他包住了半边脸的绷带:“你是什么情况?”

    “别提了,”

    凌枫坐在他身旁,懊恼地说:“前几天接到一个任务,围剿途中,那只天杀的C级土豆娃居然进化了,直接变成了B级,我的副队没注意,被它一口吞了,我想去救他,结果被它砸进旁边的大厦里,差点瞎了一只眼。”

    他指指自己的左眼,“你看,到现在还痛呢。”

    凌枫本就帅气,这回倒真有了几分独眼大侠的味道。叶奕想起他的副队,也是可惜:“异能者本来就少,少了一个,你们的战斗力又要下降了。”

    “可不是?”

    凌枫咬着牙说:“下次再让我遇见它,一定把它打成土豆泥!”

    叶奕这才想起凌枫是用鞭的。

    “下午有个会议,”凌枫说,“一队,三队的负责人都召回来了,李老有话要说,我猜可能跟国内的事有关。”

    “查到感染源了?”

    “不知道。”

    凌枫双手撑着床沿,电流在白色的灯管中‘兹兹’作响,他仰起头,肺腑间充斥着消毒水和死亡的气息:“可死了那么多人,总该有个交代吧?”

    .

    合上档案,苏兴惊悚。

    “我已经老啦,”

    李老拄着拐杖来到窗边,俯视楼下的芸芸众生:“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住在一间小屋里,离家不远,就是宏伟大气的紫禁城。”

    “可你看起来只有五十多。”

    苏兴说,如果不看资料,任谁也无法想象,眼前这个老人,已经一百六十多岁了。

    “哦,那很好。”

    李老笑道:“说明我的养生卓有成效。”

    “您真的活了将近两个世纪?”

    “是啊,”

    李老看着菜贩们脸上洋溢的微笑,说:“我见证过这片土地上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覆灭,也见证了新时代的崛起。”

    “那种感觉很微妙。”他说。

    “有时我觉得自己生活在两个时代的夹缝里,和哪一方都格格不入。苍渊复活,大概也会这么想吧?”

    李老笑笑:“可能的话,真想见他一面。”

    苏兴疑惑:“见一个死人?”

    “寂寞总是相同的。”

    李老说,“有了共同话题,即便做不成朋友,也能共饮一杯酒啊!”

    苏兴忽然就想起了那个青衣青年。

    他坐在月下,发如流泉,手里握着一只玉盏,泠泠的月光漫过湖面,落入盏中。他单手支颐,从亭子里往下看。长袍马褂的李老也抬起头,同样端着一杯酒。视线相对,长长的青丝从栏间淌下,风一吹,便舞动起来。

    “好久不见,”

    年轻了几十岁的老人说,“月色正好,一起喝一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