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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弥殿中,日光浅浅地洒在顾相檀静谧的睡颜上,窗外时不时响起啾啾地鸟鸣声,顾相檀动了下,缓缓睁开了眼来,目光向下望去,在瞧见腰腹上搁置的长臂时微微一顿,再转过头,对上了一双精致的眉眼,那眼中平日里盛满了各种冷漠孤傲之色,然此刻在自己面前却徒留深邃的倾恋。
也不知对方何时醒的,顾相檀被那直勾勾地眼神看得有些心悸,不由避了避,只是须臾又忍不住转回了视线,对面前的人露了笑容。
顾相檀一向逢人就笑,然而这里头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假意,赵鸢都能瞧得一清二楚,他最喜欢顾相檀小时候每每调皮作怪前那种勾起嘴角眉眼转动,一派机灵狡黠的微笑,还有一种便是眼下,眉眼弯弯,鼓起两腮,没有什么悲天悯人,也没有什么洞悉世事,只是因为顾相檀高兴而已。
赵鸢不由心头一跳,凑过去亲了亲顾相檀的鼻尖,再亲了亲他的唇。
顾相檀想躲,被赵鸢一把揽住深深地吻了下去,唇舌勾缠,一开始还只是浅尝即止,但渐渐地,赵鸢似是有些动情,环着顾相檀腰的手臂越收越紧,鼻息也越发粗重,整个人的温度都升高了起来。
顾相檀察觉到赵鸢的变化,心里一惊,不禁推了推赵鸢的肩膀。
赵鸢似是也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又狠狠亲了一会儿,才好容易同顾相檀分开,只这么抱着他慢慢平复方才涌上来的冲动。
顾相檀感受着赵鸢拂过他耳际的炙热呼吸,脸面充血,侧过头缓了半晌才小心地问了句:“你今儿个……不用出去么?”
赵鸢眯着眼,气息已缓缓平顺下来,他放开顾相檀下了床榻,说:“一会儿走。”
顾相檀一手垫在枕头下,默默地看着赵鸢的背影。
这个人又长高了些,肩膀到后腰的线条修长劲瘦,然而若是以武将的身形来说,未免显得有些单薄了,更别提那张冰雕玉琢的惊艳容貌在军中会有多么突兀,但是顾相檀却也知道赵鸢在上了沙场又是如何的锐不可当,他本就是翱翔天际的鸿鹄,不该像自己当初所希冀的那般做一只屈于檐下的燕雀。
顾相檀一边感叹,一边起身披了衣裳,坐到铜镜前拿了木梳梳头,赵鸢在此,顾相檀便不想传苏息和安隐进来。
“御国将军一会儿要来么?”赵鸢是跟着这个四哥进的城,前两日皆是趁着夜半或清晨田未亮就离开,今日都至卯时了仍是没走,等等要想再明晃晃地离宫,估计需要曹钦来帮衬一把了。
果然,顾相檀一猜一个准,赵鸢“嗯”了声。
“听说梅大小姐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四哥呢,算算年岁,曹将军也该成家立业了,要不然梅家那位二小姐也不好出嫁,这一耽误便耽误了两个。”
顾相檀笑笑着睨了一眼赵鸢,放下梳子,拾起桌案上的剪刀。
赵鸢挑了挑眉,暗忖四哥是怎么惹了他不高兴的,一边三两步走过去,从顾相檀手里将结成一团的头发拉出来,又将剪刀丢到一旁,蹲□慢条斯理地给他把弄乱的头发都解开。
顾相檀瞧着面前赵鸢仔细地神态,收了嘴边似笑非笑的表情,往前倒了倒,用额头抵着他的肩膀。
赵鸢听见他叹了口气,轻轻道:“我不喜那位梅二姑娘。”
赵鸢侧过脸,看着顾相檀。
顾相檀蹙眉,一双眼瞳乌黑澄亮,黑白分明,清晰的倒影这自己的脸:“唉……贪嗔痴恨皆要不得,而我又犯了一项戒律。”
赵鸢捋了捋手中回归到滑腻顺遂的青丝,将之别到顾相檀的耳后,微俯□附耳轻问:“谁是梅二姑娘?”
顾相檀一怔,继而鼓起脸故意“哼”了一声,但翘起的嘴角又显露了心内的得意之色。
赵鸢对上那表情就觉胸口被猫一下下挠过一般,又见眼前顾相檀那雪白晶莹的耳垂,侧过头将唇印在了上面,沿着耳廓一路向下,在后颈处流连忘返。
顾相檀被那唇温热的触感激得一抖,不禁缩了缩脖子,却任由赵鸢自背后抱着自己肆意撩拨。
两人正难得温存,外头传来轻轻地敲门声,紧跟着响起苏息的声音。
“……公子,曹将军来了。”
……
等了半晌,曹钦被安隐带着进偏厅时倒也不急,面上仍是乐呵呵的,瞧见赵鸢的时候先是挑了挑眉,再望向顾相檀,又邪邪一笑,一掀袍在桌边坐了。
“起得倒早呀。”曹钦不等人招呼,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赵鸢不语,而顾相檀脸上略过一瞬羞赧,便又笑笑着道:“比不得曹将军。”
曹钦一顿,复又爽朗笑了起来:“六弟上辈子定是积了不少的德,才能换来今日的福气啊。”
赵鸢面上不动声色,嘴角却浅浅勾了起来,回头再看顾相檀,却见他拿个汤匙有些呆愕,赵鸢不由在他碗边碰了碰,见温度适宜,不是冷着热着了,这才放了心。
此时安隐走进房内,递给了顾相檀一封信。
顾相檀回神接过,瞧着已被拆了口的信件,淡淡瞥了眼曹钦。
曹钦摊手:“方才等着也是无聊,便代为阅览了,灵佛可别见怪啊。”
顾相檀努努嘴,自不会真计较,便一目十行的看了。
赵鸢见他面色微动,不由问道:“何事?”
信件是自东县而来,牛大柱他们寄的,“上头说,前个月罗棠县遭遇山石塌方,活埋了不少羽林军士。”
水患自东县而起,疫病也是从那里蔓延,要说受灾,东县自然是重中之重,百姓死伤难以估量,而活着的,这么些时日也早已想方设法的逃出去了,如今东县也只剩赵典的那些羽林军了。但是赵典怕腰腹之地受人窥伺,先不让宗政帝派去的人进驻,现下也不让僧众们帮忙,羽林军即便再强悍,到底也不是铁打的,百姓尚且能离开,他们却只能硬着头皮死守,时日若是长久,谁能吃得消,一旦羽林军等不下去,伺机而动,局势必然岌岌可危。
曹钦带了十万御*回京,留下大半仍在边外,而京中禁军足有十五万人马,其中听命于三王的至少有一大半人,一旦动起手来,后果几乎不可估量,加之对方显然对于京中形势更为熟识,并早早布防,曹钦赵鸢等人就算身经百战,却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而即便竭力护得京城周全,但东县还有三王三十万兵马虎视眈眈,虽然可以从陈州、泸州再调兵遣将,但路途遥远不说,若是神武军和御*兵士就这么集结南下,这么多人必是会打草惊蛇,不是给三王先发制人的机会么,虽然这一天早晚会来,但比顾相檀预计的还是早了不少。
三王势力在大邺盘根错节多年,即便是上一世,他将赵典拔除也用了不少的力气,不过那时侯神武将军早早就去了,军权有大半都落到了宗政帝手里,在顾相檀的撺掇下,神武军和羽林军自然是好一番拼杀,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而自己便是那个渔翁得利之人。再看此刻,天灾在前*不断,大邺正该休养生息之时,若眼下再掀内战,伤筋动骨之下必又是一片生灵涂炭,想到那时死伤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顾相檀只觉不堪回首。
赵鸢觉察顾相檀神色异动,不由在桌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与顾相檀十指交缠。
曹钦难得也收起了脸上的调笑之色,只眉宇间依旧一派潇洒:“他既要来,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战之。”
这话说得颇有无所畏惧的气势,无论是我多敌少,又或是敌少我多,或是两军旗鼓相当,总有应对的策略,反正不管如何皆不能让三王轻易得逞就是了。
“倍则分之……”顾相檀呢喃着曹钦的话,忽的眉眼动了动,“我想到个法子,不知可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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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了早膳,赵鸢便换下了一套白衫,装扮成御国将军身旁的侍从,同曹钦一道出了门,顾相檀也未多问他们上哪儿,径自坐了轿子往傅雅濂处去了,有些事这里做了决定,还是需要同师傅通通气儿,不过顾相檀思忖之后,只说了同曹钦商量好的计划,至于赵鸢已是回来了,又夜夜来须弥殿同自己相见,对此顾相檀犹豫良久,还是没有对师傅言明,在赵鸢的事上,顾相檀即便下了决定,但到底心中有愧……
在府中顺道用了午膳才回宫,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六月初已是半夏,连空气中都透着醉人的慵懒,顾相檀微阖着眼都要睡过去了,却听着安隐在外头轻轻唤了自己两声。
顾相檀掀开帘子,安隐便凑过来小声禀道:“公子,您瞧着那个不是孟大人么?”
顾相檀顺着望去,果然见孟粟远远的站在那头,背脊挺得僵直,往威武的朱漆红门前一戳,跟条细细的笔杆似的,格外突兀扎眼。
安隐叹道:“虽还未入夏,但这日头也够烈的,也不知晓孟大人站了多久了。”
顾相檀瞧着孟粟背后濡湿的衣衫,又悄悄他头上高悬的宽阔宫牌——乘风宫。
顾相檀道:“落轿。”
孟粟一言不发地杵在原地,正同东宫前的太监们大眼瞪小眼,忽的听着身后动静,紧接着跟前的那些奴才们便全变了脸色,哗啦啦围了上去。
孟粟回过头,就见顾相檀被安隐搀着出了轿,也不管两边招呼,径自朝自己走来,他一身浅灰的素袍,头发高高束起,只拿了根白玉簪随意插了,明明是沉暗的调子,但穿在他的身上,衬上那清越的眉目,说不出的出尘雅致,几乎像从云里走出来的人一般。
不等孟粟开口,顾相檀倒是笑了起来:“孟大人也是来求见太子的么?”
孟粟对顾相檀拱了拱手,算是见礼了,继而道:“不错,只是太子殿下还在午睡,孟粟只得在这儿等着。”说话间嗓子干涩嘶哑,听着分外吃力。
顾相檀恍然:“太子倒是好悠闲。”
这话一说,两旁的奴才立时汗如雨下,忙噗通一声跪了。
“灵、灵佛,殿下昨儿个一宿都在处理政务,清早才睡下的,方才不过小憩片刻而已,眼下一定是醒了,眼下一定是醒了,灵佛莫要怪罪!”
顾相檀摆摆袖,示意那些小太监都起来,又看向孟粟:“既如此,孟大人也是有要事吧,那便一起?”
孟粟抹了抹一头的热汗,点了点头,随着顾相檀直挺挺地入了乘风宫。
作者有话要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战之
——《孙子兵法》
(全句: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注释:用兵的原则,有十倍于敌的兵力就包围敌人,五倍就进攻敌人,一倍就设法分散敌人,有与敌相等的兵力要设法击败敌人,兵力比敌人少就要退却,实力不如敌人就要避免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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