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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马车上挂着的灯笼上,两个斗大的“白”子格外显眼。
小厮看了一眼季宣怀,又看了看灯笼,似乎完全不明白季宣怀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难道这个府城里,还有不知道他们白家的吗?即便不知道,大老远的把人给送回来,也不该是这个态度吧?
“那个……季师傅,他是白家小公子派来的。”
见气氛不对,生怕自己的东家平白得罪人,跟着马车一起回来的酒楼伙计抢着上前解释道。
白家?难道是那个府城首富家?他家半个月前不是刚刚被偷了传家宝么,怎么还有闲心拉着少卿喝酒,少卿又是怎么认识他家公子的?而且从来都没有与自己说起过。此时季宣怀心里的疑问更多了,一想到沈少卿可能背着他,和一个纨绔子弟往来,脸上的神色也越发冷淡了。
“先回去吧,一会我跟你说。”似乎看穿了季宣怀的心思,沈少卿将头从他的肩膀上抬了起来,看着他说道。
见沈少卿一副头晕脚软的模样,季宣怀只得抛开心里的不快,将人半抱着往屋里扶去。
“沈公子,东西……”见他们要走,白家的小厮连忙喊道。
“对不住,怠慢你了。我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烦劳两位先把东西拿进来吧。”沈少卿半转过身子,客气地说道。
“这是小的该做的,沈公子您就进去歇着吧。”得了沈少卿的话,白家的小厮简直是喜出望外,虽然季宣怀仍然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也不能阻止他来来往往的脚步。
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当,看着应该都不算沉重,但搬东西的人却显得很是小心,东西放在桌子上时,连一丝响动也无。不知道究竟是怕吵着里屋的沈少卿,还是这些盒子中的东西太精贵。
两个小厮往返了三四趟,才告辞离去。
“怎么喝这么多?你先睡会,我去酒楼找点东西,做点醒酒汤。”把先生劝去休息后,见沈少卿躺在床上,双手不停地按压这额头,季宣怀上前替他将被子掖好。
“不用,都这么晚了,睡一觉就好了。”见季宣怀起身要走,沈少卿连忙伸手拉住他,半抬起身子对他说道,“也不怎么难受,就是头晕的厉害,躺在床上像坐船一样,你扶着我坐一会吧。”
见他这么说,季宣怀只好依言在床头坐下,让沈少卿靠在他的身上。
沈少卿的头靠在他右侧的肩膀上,大概是觉得舒服了,没有再动。他则盯着对方的头顶,似乎对今晚这个醉酒晚归,还分外粘人的少年有些无措。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自然也就没有察觉到,门口还有另外一双不解的眼睛看着他们。
“咳咳,我进来了啊!”大概是腿站酸了,眼也看够了,赵玉昆装模作样地喊了一声,这才推开原本半掩着的门,慢慢走了进去。
“你怎么知道的?”一见赵玉昆手里提的东西,季宣怀便眼前一亮。
“自然是伙计回去告诉我的,还说你对人家不甚友好呐。”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赵玉昆来到床边,仔细瞅了瞅沈少卿的脸色,“嘿嘿,我原本还担心我的两个兄弟都是不懂风情的木头呢,没想到少卿不声不响的,就和白家攀上这般的交情了,真是让表哥我羡慕哇。”
“你先靠着,我去做点醒酒汤。”没有理会赵玉昆半真半假的感慨,季宣怀拉过床上的被子,垫在沈少卿身后代替自己,起身接过他手中的鲢鱼头等物,往许久未曾用过的厨房走去。
“咳咳,听伙计说你喝多了,我还不信,没想到少卿你也是个豪爽之人,哈哈。”见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想起先前看到的景象,赵玉昆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总觉得沈少卿看他的眼神里,有一丝责怪他多事的意味,于是硬着头皮寒暄道。
“这么晚,还要麻烦你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沈少卿勉强扯了扯嘴角,道了谢,“白家少爷送了不少东西,表哥你见多识广,替我去看看都是些什么吧。”
“是吗?那我去了啊,你好生歇着。”在沈少卿面前,他总是不能向对着季宣怀那样随心所欲,得了这句话,他立马从里屋逃了出来。虽然他也很想知道沈少卿是如何结实白家少爷的,但眼下明显不是什么好时机。
也许从礼物中,能将他们之间的交情猜出一二呢?
带着这份好奇,赵玉昆将堆满桌子的礼物一一打开,结果却彻底的傻眼了。
文房四宝之类的自不必说,虽都算得上名贵,但白家财大气粗,也值不得什么,而且送给沈少卿正合适。可竟然还有几本菜谱,都是古籍孤本,此外还有人参、鹿茸、鱼翅、燕窝……种种名贵的食材,都是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的极品!
一看便知,送礼的人是极为有诚意的。
可是,这样的厚礼,得有多大的交情才能承受的起啊?
沈少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会有这般大的情面呢?
赵玉昆在桌子前来回转圈,心里像猫抓一般,最终将心一横,无论怎样,也要向沈少卿问个清楚,要不然自己非被憋死不可。
刚要抬脚进屋,却又退了回来,再怎么着急,也得等沈少卿喝了醒酒汤再说,要不他这个做表哥的就太不厚道了。
赵玉昆来到厨房,假意帮季宣怀打下手,想先从他这里套出点什么,毕竟那些礼物之中,有不少都是他才用得上的,很可能他们俩都是与白家相熟的。
想到这里,赵玉昆心里开始泛起酸来,虽然他这个表哥是便宜倒贴上来的,可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竟瞒的一丝风也不透。再想起两人相互依偎的情景,不由要为孤苦伶仃的自己落下几滴泪来。
好在最终发现季宣怀也是一无所知,这才稍微抚慰了一下他那近来越发脆弱的心灵。
鲜鱼头炖出奶白色的汤,再加上一些嫩豆腐丁,微量的盐和胡椒粉,既去除了鱼汤的腥味,又有助于暖胃发汗,对于沈少卿这种身子较弱的人,无疑是最合适的了。
喝完汤,沈少卿的额头果然沁出一层薄汗,精神似乎也好了许多,也不再吊着两人的胃口,将一切娓娓道来。
近一个月来来,城里的偷盗案件频发,即便在官府严加排查的情形下,盗贼依然猖狂作案,而且被偷的多是财主巨富之家。
作为府城首富的白家,也没能幸免于难,于半个月之前,白家的传家之宝,一直供奉在佛堂里的白玉观音像不见了。
这尊白玉观音是用一整块罕见白玉雕成,有七八岁的孩童般高,本身就价值□□,更兼是家里世代供奉的,据说是护佑白家家宅平安,财源永昌的镇宅之宝。
得知观音像失窃的当天,白家的老太爷便受不住惊吓,染病卧床,白家上下为了能早日寻回,不惜发出重赏,却是一点音信也无。
城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官府自然责无旁贷,不仅派出捕快四处追查,还临时招来大量衙役巡街,而招揽衙役的费用,却都要由前来报案的失主承担。
一个月过去了,官府没有抓住盗贼,寻回赃物,还不时以此为借口,向各户索要钱财,使得人们有苦难言。
各家大人知道利害,只能忍气吞声,还要在府吏登门时笑脸相迎,可他们家里那些年轻气盛的少爷公子们,却是忍不住的,白家的小少爷白靖远就是其中之一。
自从他家被盗之后,沈少卿就时常听到他在书院里抱怨,甚至直言官府里是一群酒囊饭袋,与盗贼无异。
犹豫再三,沈少卿还是寻了一个机会,私下里告诉了他一个方法,虽然不一定有效,但也没有什么害处。
还真是没有料到,凭着他教的方法,才过了五日,就在今天下午,那群盗贼便悉数落网了,而且是人赃并获,白家的家传之宝安然无恙的回到了佛堂之中。
白家小少爷,还有另外一些朋友,就是因为这件事,才硬是要答谢他,使得他醉酒而归。
“快说说,官府派了那么多衙差,日夜巡拿,都没用,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把案子给破了?”得知了其中的原委,白家立即被赵玉昆抛之脑后,一个劲的催沈少卿讲的更加详细些。
“也没什么,就是从那些贼人的行迹中,做了一些猜测而已。”破了这么大的案子,沈少卿没有丝毫得意之色,“那些贼先前偷的都是大户人家,而且都是些值钱的物件,极少有钱财丢失,等到官府戒备越发严实之后,他们的目标才转向钱财,因为有钱人家都雇了护院,于是开始对平民下手。”
“嗯?偷什么不是偷,有钱人家的下不了手,去偷更容易得手的人家,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是我也会这么干啊。”赵玉昆听的一脸困惑。
“如果是你,明明已经偷了那么多值钱的东西,而且官府正在严密追捕,你还有必要四处作案,甚至连几贯钱也不放过吗?”
“唔……,这倒也是,明知道有可能被抓,要是我,可能早就卷着先前的赃物逃了。”
“城门搜查的严,带着赃物肯定逃不出去的,案发后,要想把那些特征明显的物件卖出去,也没有多少人敢收,原本价值□□的东西成了废物,所以他们才会把目标直接转向钱财。”
“那又怎么样呢?这跟抓住他们有关系?”
“究竟什么样的人,会这么急需用钱,而且为了钱财不惜代价?”
“什么人?”是啊,胆子也太肥了,在官差眼皮子底下作案,简直像个不要命的赌鬼,对了,可不就是么!“你是说……那些贼是赌徒?”
“我也不能确定,只是让白少爷去试试罢了。毕竟让他家找几个人,在各个赌场里假装出手阔绰,而且什么赌资都敢收,也不是什么难事。”
“高啊!要是那些贼真是赌徒,见有人毫无忌讳,什么都敢要,肯定会忍不住心动,把偷的东西拿出来换钱,这样一来,人赃并获,想赖也赖不了了!”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赵玉昆忍不住拍案叫好道。
“也是侥幸罢了。”沈少卿淡淡一笑。
“我说怎么我来这里的路上没有看到衙差呢,这么说来,明天一早,兄弟你怕是要出名了吧?也正好给咱们酒楼增添些名气!”一想到由此而来的好处,赵玉昆简直快坐不住了,看向沈少卿的眼神,就像正盯着一颗摇钱树一般。
“表哥你就不怕我会为此得罪官府么?”沈少卿毫不留情的泼下一盆冷水。
“怎么会呢?官府了结了这么一桩大案,嘉奖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赵玉昆不以为然道,只是说到后来,似乎也觉察出一丝的不妥来,“那什么,知府大人不会这般心胸狭窄吧?”
“也许是我多想了。”沈少卿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听白少爷说,官府仅凭着派遣衙役一项,向他家就索要了白银五百两。”
“一家就要这么多?拿人钱财却没能□□,不嫌银子拿的烧手么!”
“公道自在人心,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好怕的!”一直没有吭声的季宣怀一脸正色,“你也早些去睡吧,经营好酒楼才是正事。”
赵玉昆和沈少卿都没有料到他会这般淡定,看向他的目光都充满诧异。
“怎么?我哪里说的不对么?”
“没,你说的很对!咱们这是为民除害,怎么反倒像做了亏心事似的。我回去了,明天定要好好地向别人夸耀一番!”
赵玉昆说完,上前拥抱了一下季宣怀,这个过程中,他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沈少卿,对方果然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难道真的不是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