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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沈少卿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走进里屋了。
“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败家玩意,赚了几个臭钱,不懂得孝敬长辈就算了,好歹拿去买田置地,也算值了,既然为了个外人,把先生请到家里来,好吃好喝地供着,要是老子亲生的,我早打断他的腿了!”在屋里转了一圈之后,年长的男人恨声恨气地骂道。
“你有能耐你当着他的面吼去,在这吓唬谁呢,看什么看,快去把咱长青的铺盖搬进来。”夺下被男人打开的食盒,妇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娘,爹又没有骂错,你说他做什么?你自己看看他们顿顿吃的是什么,都快赶上咱家过年了,当初要不是咱们家收留他,他能有今天,这会他大鱼大肉,俺们还在吃粥咽菜,这种白眼狼不该骂么?”见自己的娘驳了爹的面子,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青年不满地嘟囔道。
“行了行了,光长个子不长心眼的货,以后一个屋檐底下过活,你那牛脾气也该收着些了。”拿自家儿子没办法,嗔怪了一句之后,妇人便把食盒递了过去。
“凭什么?这都是他欠咱们家的,不帮忙就算了,睡个觉,管几顿饭他还敢翻脸?真惹着我,把长宏、长禄他们都叫来,非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谁都别想好过!”叫长青的青年顺手掀开了食盒,狼吞虎咽了几口之后,才含糊不清地说道。
“吃你的吧!”妇人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脑袋,无奈地说道,“慢点吃,别噎着,我去给你倒些水来。”
“我不渴,你还是看看我能睡哪吧,晚上都凉的起鸡皮疙瘩了,总不能真让我打地铺吧?”青年丝毫不领她的情。
整个过程,完全忽视了站在正屋门外的师徒两人,仿佛他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一般。
“这就是那里正夫妇口中的一家子?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正饿着肚子,还被完全忽视了的先生,目瞪口呆了一会之后,便小声和沈少卿交流起来。
“嗯。”除了这个字,沈少卿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说,怎么会这么巧,他们便和小二碰到一块了,该不会先去了酒楼,那个混小子真的让他们住下了吧?”见长青他爹已经把行李搬进了院子,先生有些性急地问道。
“不会的。”沈少卿斩钉截铁地道。
早在沈母还活着的时候,双方就已经撕破了脸,更别说前不久里正来给他们提醒时,季宣怀还当众表过态,绝对不会搭理他们。
原来早在几天前,租种了他们田地的里正夫妇,便早早地把该交的租子送了过来。
里正是最厚道不过的,里正家里虽然爱算计了些,可在大体上还是说得过去的,知道他们没有舂米的工具,便熬了好几宿,把稻谷全部舂成了米,还捎带了不少应时的蔬菜,还主动应承帮他们做冬衣。
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沈少卿便执意留他们吃晚饭,在闲聊中,里正夫妇便提到了季宣怀大伯一家。
起因是前年季宣怀的大伯得了一场急症,虽然治好了,可也花了不少钱,以致他们家的长子,也就是季长青,一连说了□□家亲,都因为给不起彩礼,没有说成。
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有一家表示不介意彩礼多少的,可人家另外提出了一个条件,也不知道那家人从哪里听说的,在镇上最大的酒楼掌勺的季宣怀,是他们的亲侄子,于是便说彩礼意思意思就行,但是必须让季宣怀把他家的二儿子带进酒楼做事。
可他们哪里知道,这个条件却比彩礼还要戳他们的心窝。
别说他们了,就是整个安乐村,当初有谁能够预料得到,只过了短短两年时间,季宣怀这个狗憎人嫌的坏胚,居然便脱胎换骨的发达了。
最可气的是,对方是他的亲侄子,还在他们家吃了三年的饭,照理来说,应该是恩同父母的,让他回报是自然而然的事,可现实却是,自己早就把这份大恩给断送了,纵然脸皮再厚,也只能咬牙忍耐着,怕讨要不成被村里人耻笑,那名声可就全坏了。
偏偏这未来的亲家也是个稀里糊涂的,既然打听了,也不弄个清楚,就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得明白,让他们去向季宣怀那小子讨人情,要是做得到,还能轮得到他们么?
想到这里,他们便为以前自己的目光短浅感到懊恼了,为什么自己就没有想到这个法子呢?
直接要钱,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些,也不见得季宣怀愿意给,可仗着彼此的关系,再加上那三年的恩情,让他帮自家儿子谋份差事,或者直接跟着他学厨,总不能算过分吧?
自己挣钱自己花,总比伸手讨钱要硬气、实惠的多了。
打定了这个主意,他们便时常和里正夫妇套近乎,打听季宣怀的情况。
这会秋收忙完了,便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来了。
由于里正夫妇谨慎,知道他们没安什么好心,所以什么口风都没有露给他们,并且提醒季宣怀,以防他们什么时候找上门来。
可他们也不傻,到了镇上之后,逢人便问,没费什么力气,便直接找到酒楼去了。
一见季宣怀的面,便当着众人的面,以长辈的身份,把自己对他的恩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然后张口便要季宣怀替季长青谋个差事,而且要钱多活少,体面清闲,不然就闹到酒楼老板那里,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谁料到面对威胁,季宣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轻飘飘地丢下“随便”两个字后,便忙着做菜去了。
就在他们下不来台时,管事的突然出现了。
本来一脸愁容的他,一听说来人是季宣怀的亲大伯,想替自家儿子找份活干,而且被季宣怀断然拒绝了,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立马换上一副和气的面孔,热情地将人让进了一个雅间。
一番交谈之后,不仅在对季宣怀的态度上达成一致,还允诺让季长青留下来给他当帮手。
在一家人千恩万谢地出门时,又指点说,酒楼里的吃住条件太艰苦,怕委屈了孩子,季宣怀住的近,吃的东西都是酒楼特供的,他不愿意帮扶家人也就算了,这么点小事都不答应,总是不能忍的,而且既是家人,还分得这样清楚,对他们彼此都会有不好的影响。
见一家人虽然心动不已,却又没有把握找季宣怀去说,他又主动包揽道,季宣怀由他去说服,想来对方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而他们则正好跟着送饭的小二,先去安顿下来,各退一步也就成了。
由于管事一口应允了季长青的差事,看起来地位很高,又这般热心,便盲目地信任起来。
有了这样的靠山撑腰,他们行起事来自然是底气十足了。
“我说这位……话都还没有说清楚,你便急着往里面搬东西,怕是有些不妥吧?”眼见着季长青他爹就要扛着行李进门了,护徒心切的先生不等沈少卿表态,便一伸手将人拦了下来。
“说什么说?别说那小子是俺侄子,俺们可是有酒楼里的管事做主的,他还敢不依?你一个靠说嘴拿钱的,也敢来说俺?”对自己家里不敢发火,对着别人,他可是一点都不客气,将手里的行李重重往地上一放,便扯着嗓门吼道。
“吼什么吼,转了大半晌还不饿咋的?饭还剩下些,你赶紧去吃些填补填补。”不知在屋里折腾些什么的妇人冲出来,便把自家男人往屋里推。
“就那么点猫食,你吃啥?”见妇人这般体贴,男人也顾不得斗气了,边嘟囔着,边往里屋去了。
“咳咳,瞧我,第一次来,就只顾着激动了,你们不要见怪。”妇人毫不见外地同两人打招呼道,脸上的笑容更是看得人发腻。
“这就是沈家的小少爷吧?这才年把没见,是越发的俊俏了,瞧这衣服的料子,怕是得不少钱吧?不是我们眼皮子浅,长青还是他大哥呢,可这么些年,却连半文钱的光都没有沾过他的,你说我们怎么能不寒心呢?”
“以前的老账咱就不说了,以后长青也在酒楼里做事,乡下孩子自在惯了,你们可要多担待些才是。”
“还有啊,总听人说镇上手脚不干净的人多,不是我多嘴,宣怀也太宝贝你了些,还把先生请到家里来,浪费钱不说,家里的东西也不安全,其实也就多走几步路的事,能省还是省些吧,毕竟以后多了一个人吃饭不是。总不能因为长青在,让你们的伙食变差了。”
“你……你……竟然敢如此诬蔑老夫,简直……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没有饭吃也就罢了,还凭空被一个陌生村妇说成贼,先生被气得手指抖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骂我娘是小人,别以为你年纪大,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从屋里出来的季长青正好听到先生的话,怒气冲冲的他,一把将先生推倒在地,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
“够了!”一直沉默着的沈少卿终于出声了,虽然声音并不是很大,却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至少那一家人都没有料到,这个文文弱弱、靠季宣怀养活的书呆子,竟然敢和自己叫板,一时间还真被他给镇住了。
沈少卿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先是把先生扶了起来,送进正屋坐下,这才走到三人面前,用毫无商量的口吻说道:“我想你们都弄错了,这里是我的家,一切都是我的,包括季宣怀,你们要是再轻举妄动,我就去县衙告你们擅闯民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