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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圆里,果然没有验出毒来,一时间,越皇的脸色又变了。
“皇上,都是臣妾的错,错怪了静嫔姐姐。”
见越皇不悦,玉昭仪又举帕凄凄切切地哭了起来,她本生得绝美,哭起来不见难看只见柔弱。此番,又痛失两子,如此绝望之下,任是谁也无法再责难于她。
心疼地拍了拍下昭仪的手,越皇心疼道:“爱妃,你又何错之有,要怪也是怪你身边这个不成气的奴才。要不是她们没有照顾好你,又岂会闹成今日这番景象?”
说罢,越皇又狠狠瞪了绿水一眼,那眼神凶残无比,只吓得绿水立马便软倒在地,不停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婢也是实话实说啊!娘娘真的是吃过汤圆后才这样的,不关奴婢的事啊!”
“混帐,太医都已经难过汤圆无毒了,你还敢说是汤圆的事?”听完太医之语,越皇本已心烦不已,不忍责怪玉昭仪,又觉亏欠静嫔。正苦恼间,却听绿水又说这话,越皇于是大发雷霆,顺手抄起一只药碗便狠狠砸向了绿水。
绿水明知那一碗砸下来,必然不轻,可又岂敢闪躲,只能生生受了那一砸。待得头破血流,满身鲜红,绿水这才伏地大哭,苦苦求饶:“呜呜,皇上,求皇上饶奴婢一命,娘娘,娘娘,看在奴婢尽心尽力服侍您这么久的份上,求你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娘娘。”
本已伤心欲绝,又见自己的侍女被砸成了那样,玉昭仪哭得更伤心了:“皇上,绿水她也是关心则乱,求皇上饶她一命吧!”
“爱妃,这种奴才你还要为她说话?”
玉昭仪闻言伤心,哽咽不止道:“皇上,臣妾没有娘家可倚仗,事事都是自己做主,自己承担。有幸遇得皇上怜惜,才赏了绿水陪着,求你看在臣妾无依无靠的份上,不要把臣妾唯一能说上几句体几话的人也处死。她虽有错,但罪不至死,皇上,臣妾求你了。”
说罢,玉昭仪又哭了起来,那泪珠儿滚滚而落,滴滴落在越皇的手心,似着了火般地烫着他的心。他爱怜地看了床上憔悴的人儿一眼,叹道:“好吧!朕就看在爱妃的面子上,免她一死,不过,她诬陷妃嫔不是小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皇上,她只是想护着臣妾,况且,绿水只说臣妾是吃了汤圆后小产的,也未说一定便是那汤圆有问题啊!皇上,绿水担心臣妾为人所害,不是有意要冒犯静嫔姐姐的。”说罢,玉昭仪又哭哭嘀嘀地看向还跪在堂中央的静嫔,涕泪交加道:“姐姐,是妹妹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看在妹妹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原谅妹妹这一回吧!”
见玉昭仪哭的伤心,静嫔也有心过去劝她几句,只是,越皇没有发话,她跪在那里也不敢起来,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越皇。越皇见她那模样,也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示意她起来,静嫔这才一骨碌自地上爬了起来,三步两步走到了玉昭仪的床前,握了她的手柔声安抚道:“妹妹你刚刚损了孩子,别再哭了,小心伤了身子。”
反手握了静嫔的手,玉昭仪感激不尽地望着她道:“姐姐,姐姐你原谅妹妹吧!妹妹不是故意要诬陷姐姐的,只是,过孩子去的太蹊跷,妹妹一时想不开,这才……呜呜,呜呜呜……”
静嫔本是不愿同情玉昭仪的,毕竟,如若方才不是南宫霓替她说了几句,以越皇的性子,恐怕等不及她解释一切便要砍了她的脑袋。她勉强捡回一条性命,还可能要背负上越皇的怀疑,又如何还能去同情把自己害成这样的人。可是,玉昭仪失子之事,她是深有体会,思及当年痛失孩儿时,自己那种悲痛欲绝的心情,她不由也对玉昭仪生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妹妹,姐姐懂的,姐姐当年也是损了孩儿的,之后,便再也没机会怀上了。”言到此处,静嫔也落下泪来,举帕试泪之余,眸光已飞快地梭了硕妃一眼。
她这个动作太快,本以为无人发觉,可不想,却又偏偏落入了南宫霓的眼中。微微牵唇,南宫霓笑得轻浅,笑罢,突然又猛地打起了喷嚏。
“阿嚏,阿嚏……”
合欢殿里本是气氛伤感,突听到这突兀的喷嚏声,众人不由蹙眉,齐齐看向南宫霓的同时,皇后关切的话语,又殷切传来:“霓儿你怎么了?可是伤风了?天气反复,你记得照顾好自己啊!”
掩袖挡了口鼻,南宫霓双眸泛着水光,尴尬道:“母后,儿臣无碍,只是觉得昭仪娘娘这屋里气味儿太浓,刺得鼻子痒痒了不舒服。”
玉昭仪小产,室内必然有些异味儿,倒也确实刺鼻,不过,出了这样大的事,大家也都可以理解,更同情玉昭仪的处境,就算真的觉得刺鼻,也断然不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可南宫霓不但说了,还说得那么大声,只一语,便让越皇彻底黑了面。
害怕南宫霓要受责难,皇后面上大惊,正要为她解释些什么,玉昭仪凄凄切切的声音,又委屈地自床榻之上传来:“大公主,我这儿小地方,比不得皇后娘娘的紫宸宫,气味儿是差了点,勿怪。”
闻言,南宫霓不及出声解释,一直立于玉昭仪床前的南宫珑却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一点药味儿都受不了,还真是金枝玉叶啊!”说罢,还邪邪睨了南宫霓一眼,兴灾乐祸的意味,那是相当明显。
南宫霓也不急,也不急,只笑着回望南宫珑,而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珑儿错了,这药味儿皇姐自还受得,皇姐受不了的,是你身上那股子香味儿,太冲了。”
“你……”
这话一出,南宫珑当时便怒了,指着南宫霓的鼻子就想破口大骂,可南宫霓却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听说珑儿近日总爱来陪着玉昭仪聊几句,还真是有心呢?只是,玉昭仪身怀有孕,妹妹还熏这么重的香在身上,不怕大人受不了,也不怕孩子受不了么?”
本还只是为她的态度所不岔的,可一听这话,南宫珑当即便吓白了脸,愤怒道:“南宫霓,你什么意思?”
对于南宫珑的指责,南宫霓只是不以为意地一笑,皇后却是怒气冲冲地站了出来,大声喝道:“放肆,霓儿的名讳也是你能这么扬言直叫的?”
本就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后,南宫珑自也不把她放在眼里,扭头就跟越皇告状道:“父皇,是她先冤枉儿臣的,儿臣根本……”
冷冷一笑,南宫霓打断她的话,直言不讳道:“冤枉?珑儿身上的香味儿这么重,大家可都闻到了,居然还说皇姐冤枉你么?还是说,珑儿指的冤枉不是这个冤枉呢?”
有些话,从来不必说明,若是点穿了大家反倒不信,可若是让人自己觉得了,那么,就算不是,也会下意识地觉得是。她没有直接说什么,可南宫珑已自己替她说出了想说的话,剩下的,就只看越皇怎么想了。
姜还是老的辣,南宫珑不懂南宫霓的用意,可硕妃却懂了,担心女儿激动之中又说出什么错话来,硕妃也急急上间,质问道:“大公主,今日大家都是为了玉昭仪所来,你对珑儿说话,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
闻声,南宫霓不答,只扭头看向三位太医,轻盈笑道:“张太医,有没有觉得这香味儿太香郁了呢?”
“这,这……”
愕然被点名,张太医这了个半天,老脸涨红,只是说不出下文。南宫霓也不逼他,只笑着又转身,看向了另两位:“那么,刘太医和黄太医呢?有没有觉得这个香味很特别?”
刘太医有些心虚:“是,是很特别。”
黄太医十分犹豫:“其实,其实……”
明白这些太医的顾虑是什么,南宫霓不怀好意地睨了硕妃一眼,又半真半假地说道:“有话不妨直说,否则,玉昭仪失子之事,便是尔等护胎不利,那是要重罚的。”
只一句话,几位太医俱都面色沉沉,一个个额着都冒出来冷汗。
刘太医一揖:“皇上,老臣觉得,这,这香味不妥。”
黄太医也附和:“老臣,老臣也这么以为。”
张太医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做了决定:“其实,老臣早就想说了。”
听完太医之语,在场之人面色俱都一变,越皇更是一张老脸气得乌云密布。皇后见状,也不待越皇开口,忙抓住机会连忙追问道:“张太医,什么叫这香味不妥?”
“回皇后娘娘,二公主身上用的,好像是,好像是……舒合香。”
闻声,皇后一愣,这舒合香倒是宫中常备的,不过,因香味浓郁,又难于研制,是以,宫中有此香的妃嫔也不多,只有皇后宫中和硕妃宫中有,但,皇后不喜浓香,是以早已弃用此香多年,是以,如今用此香最多的,便是西华殿那边的硕妃。
隐隐觉得这两者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但皇后一时也想不出来,只得拿眼偷望了南宫霓一眼,却见她此刻正拿一种玩味的眼神,挑衅地看着不远处的硕妃。皇后心中一惊,当下便已明白了什么。
小心翼翼地梭了南宫霓一眼,见女儿对自己暗暗点了一下头,皇后会意,立刻又问道:“舒合香?这香怎么了?”
张太医小心翼翼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紧张道:“皇后娘娘,这舒合香二公主用倒也是没什么的,只是……只是……玉昭仪却是万万不可用的。”
一语出,四座皆惊,就连还扑在地上面绿水也惊跳起来,讶然道:“什么?不能用?可,可昭仪娘娘这几日用的可都是这个呀!”
张太医大惊,咂舌道:“这,这……”
本只一心安抚着玉昭仪,可听到此处,就连越皇也坐不住了,腾地一直站起来,指着张太医的鼻子便喝道:“吞吞吐吐做什么,还不快说。”
张太医大骇,扑嗵一声跪到了地上,三呼万岁后这才颤颤惊惊地解释道:“皇上,舒合香里有一味材料是麝香所制,玉昭仪娘娘若是用了此香,少了倒还好说,若是用多了,身子一时受不住的话,就,就必然会落胎的。”
发着抖说完这句话,张太医一说完整个头都几乎要低到地上了,另两个老太医见状,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同时做出了伏地之姿,如此一来,一切已尽在不言中,越皇一见,面色登时黑得瞧不出颜色来:“张太医,你的意思是,玉昭仪会小产是舒合香所致?”
“这,这……老臣只能说,很有可能是,但,但也不确定,毕竟……”毕竟小产这种事,有太多的可能,就算是舒合香有问题,却也并非一定是舒合香所致,还得再问问脉向,看看是否真的如此。
只是,在凰宫里,有些事可讲,有些事却不可以讲,纵然太医们有自己的怀疑,可当着皇帝的面,他们也没那么胆子一查到底,毕竟,皇嗣之事,牵扯太大,在不知背后之人是谁之时,他们只能选择明哲保身,至于其它的无辜之人,亦只能在心底为其默念几句阿弥陀佛了。
“呜,呜呜……”
尴尬的气氛之中,突然又传来玉昭仪凄楚的哭声,她激动地从床榻上滚了下来,直扑到越皇的脚边,抱着他的腿便大嚎特嚎:“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的孩儿,也是皇上的孩子,是二公主的亲弟弟啊!皇上,皇上……”
见美人儿哭得伤心,越皇亦手足无措,想安抚她,却又在思索着张太医的话,一时竟也没了主意:“爱妃,爱妃你先不要激动,此事,容朕好好为你查清楚。”
“皇上,舒合香,就是舒合香……是臣妾的错,臣妾这几日都是用的这个,甚至连沐浴也是用的这个,可是,明明跟臣妾说的是与胎有利,怎么就成了落胎之物了呢?皇上,臣妾有罪,臣妾没有保护好您的孩儿,臣妾罪该万死啊,皇上……”
“爱妃,爱妃,爱妃你怎么了,太医,太医……”
哭着哭着,玉昭仪一口气顺不过气,当时便又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越皇一见,大惊失色,一群人七手八脚将玉昭仪抬上床榻,又是打扇,又是掐人中的,更唤了三位太医同时过来问诊,直到太医们回复玉昭仪只是一时气血攻心而至晕倒时,越皇的一颗心,才终于稳稳落回了肚子里。
只是,一连经受了好几次打击,玉昭仪甚至哭晕在自己面前,越皇只想一想就疼得心都要碎了。冷了脸,他大步走向了绿水,怒目而视道:“说,到底是谁在玉昭仪面前嚼了舌根子,说这舒合香是与胎有利的?”
绿水的身子明显颤了一颤,满脸是血地望着越皇,抖了抖唇,似要说些什么的,突然却又被人打断。
“父皇,不是儿臣啊!儿臣是冤枉的啊!”被南宫霓诬陷本就让南宫珑觉得恼火,又见玉昭仪口口声声暗指是她,南宫珑忍了许久,终还是忍不住了。她不顾硕妃的阻拦,毅然跪到了越皇的脚边,同样伤心地哭着,声泪俱下的模样,真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南宫珑一出声,硕妃心头便暗叫一声不好。
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地上的南宫珑,她银牙咬碎,面色青黑,恨不得就此放任不再管她,可毕竟还是自己的女儿,若是她都不管了,也便更加不知会落到什么下场。无奈之下,硕妃也只得陪跪在地,求道:“皇上,珑儿天真单纯,是绝不可能做出如此恶毒之事的,还望皇上明查。”
“是啊父皇,儿臣也觉得不是珑儿。”浅笑着开口,南宫霓的表情淡定自若。但她此言一出,不说南宫珑吃了一惊,便是硕妃也有些震惊。明明此事是南宫霓一手挑起,可她现在居然在为南宫珑说情,岂不自相矛盾?
“霓儿……”
如此大好机会,皇后自是不愿放过硕妃,轻轻扯了一现南宫霓的衣袖,意图阻止,却被她轻笑着摇头拒绝。侧眸,直视于越皇,南宫霓一本正经道:“珑儿尚未出阁,又岂懂得这些香的用处能否利胎呢?纵然是她用了此香,那也是无心所致,至于玉昭仪所说的与胎有利,儿臣觉得,一定是另有它人。”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越皇虽气不过南宫珑的所为,却也对南宫霓方才指证南宫珑有所不满,可如今又听南宫霓如此维护妹妹,越皇又若有所思。冷冷回眸,他复又盯上了绿水,狠踢了她一脚后,又恶狠狠地问道:“还不快说,到底是谁嚼的舌根子?”
“是,是秋姑姑说的。”
一语出,硕妃微愕,待得反应过来,当众便给了绿水一巴掌,直打得她耳膜嗡嗡直响,她却愣是不敢多吭一声。
“贱婢,你敢血口喷人?”说谁都可以,就是不可以说秋姑姑,只因,秋姑姑乃是硕妃的陪嫁,也是硕妃的心腹,说秋姑姑也便等于是说硕妃她自己。
被打翻在一侧,绿水缩在地上许久,心口起伏了许久,终于张嘴又呕出一口血水。可即便如此,硕妃却丝毫没有停手之意,顺手便抽下头上的金簪,昭着绿水的胳膊便狠扎了下去。
那绿水本已是奄奄一息,又哪有气力躲开硕妃,只能一下下都受了,不时发出哀哀的哭泣声:“硕妃娘娘,奴婢只是实话实说,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硕妃娘娘,手下留情,硕妃娘娘……”
硕妃手法狠毒,针针到肉,却不伤外表,但,端看那熟悉的动作,便知是她平日里惯使的手法。硕妃为人虚伪,分明是恶毒嚣张之人,却偏要在所有人的面前扮成乖乖小白兔,是以,平日所闻,皆是硕妃温婉大度的‘故事’。此番突然见她如此失仪,手段更是残忍到令人发指,不但是几位太医吃了一惊,便是越皇也震惊到无言以对。
“娘娘饶命,奴婢错了,奴婢不敢说了,奴婢真的不敢说了,娘娘,留奴婢贱命一条吧!求您啦!”玉昭仪已晕迷不醒,再无人替绿水求情,可怜那丫头满身是伤地躺在地上,被硕妃折磨了一番后已是进的气多,出的气少了。
可到了如此地步,硕妃似是还未‘尽兴’,突然又举簪过顶,试图朝绿水的脸上划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硕妃举簪的当口,南宫霓突然便冲了过去,狠狠抓住了硕妃的手:“娘娘,手下留情。”
“是你,是你对不对,你故意陷害本宫,还想来扮好人?”喝斥声中,硕妃一把掀翻了南宫霓,再度对着绿水凶残挥手,金簪落下的同时,只听得南宫霓一声尖叫:“娘娘不要,绿水她纵然有错,但罪不至死啊!”
一句罪不至死,似是提醒了越皇还有一个玉昭仪在等着他为其出头,看着面露杀机的硕妃,一股厌恶之情突然自心底油然而生。越皇忍无可忍,突然大吼出声:“住手。”
收得及时,那一簪到底只是划伤了绿水的脸,看着地上已无人样的丫头,越皇的脸色,黑中泛着青:“硕妃,你竟如此狠毒?”
“皇上,这贱婢诬陷臣妾,臣妾才会如此失仪的,可是……”
不耐烦地打断硕妃的话,越皇疾言厉色道:“她是个贱婢,那你呢?你是么?你贵为硕妃,为何要与这种贱婢一般见识?她是死有余辜,因为她蠢得可以,可你却不该如此心狠手辣。”
一听这话,硕妃的眼泪涮地一下便流了出来,急急解释道:“皇上,臣妾是气急了才会这样的,皇上,您该知道臣妾本性善良,不是这样的人的,呜呜……”
疲惫地拂开硕妃的手,越皇硬了心,冷冷问道:“朕只问你一句,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绝对不是,若真是秋姑姑所言,那也是她一人所为,与臣妾无关呐皇上!”
“好,既然你这么说,朕就信你一次。”
一语出,硕妃终于大松一口气,岂料,她紧张的心情尚未平复,越皇突然又扬声道:“来人啦!把那个叫秋姑姑的贱人给朕带上来,朕到想看看,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残害朕的皇儿。”
闻声,硕妃的心头咯噔一响,双拳紧握的同时,寒眸,已是朝着南宫霓所在冷冷杀去。
——
皇上已龙颜大怒,奴才们又岂敢怠慢?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秋姑姑已被五花大绑地拿来,只看她面如土色地跪在殿中,未等越皇出言相喝,她已是视死如归地认下了一切。
“皇上,一切都是奴婢自作主张,与娘娘无关,求皇上看在娘娘服侍皇上多年,尽心尽力的份上,不要因为奴婢的过失,迁怒于娘娘。”
秋姑姑的话一出口,南宫霓的眉头便自然而然地松开了好几分。看着这个忠仆的表现,她只在心底说了一句话:招得太快了!
“都是你做的?自己做的?”挑眉,越皇的眼中,透着明显的不满。秋姑姑本是硕妃身边最得力的人,按理说,硕妃出门,她理当跟在硕妃的身边服侍,可是,硕妃来了,南宫珑也来了,秋姑姑却没来。这个中深意,越皇也不得不多想。
咬咬牙,秋姑姑满口应下:“是,都是奴婢自作主张,背着娘娘做下了这等害人之事,还请皇上昨监。”
闻声,越皇的脸色已是越来越难看。深宫内院不比它处,每个人,每件事,行差就错便是万劫不复。不说秋姑姑只是个管事的姑姑,便是高贵如皇后娘娘也会在面对越皇时小心翼翼。可这个秋姑姑,显然比任何人都要‘胆大’,甚至,在没有仔细拷问之下,便已招出了一切。
越皇虽然在大事上显得有些糊涂,可小事从来不马虎,毕竟是一国之君,有些时候,他只是不想去深究。可是,每个人都有底限,而皇子,便是越皇碰都不能碰的老虎须。本来就子嗣单薄,南宫智又是个不能指望的,越皇是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了两个,欢喜之情还未淡去,竟又得了这最凄凉的结局。
任是旁人也会气不过,更何况是九武至尊?
重重一掌击在了床头,越皇怒目而视,只不过,那火却是冲着硕妃而去:“硕妃,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奴才。”
好奴才三个字,越皇只乎是咬牙而出,硕妃听得浑身一抖,二话不说也当殿跪了下来:“皇上恕罪,是臣妾管教无方,还请皇上息怒。”
心头,千万个念头闪过,是对秋姑姑的不舍,也是对大难当头的不岔。明知已无法再圆那些错,她只能舍卒保帅,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越皇的怒气会这么大这么深。
是她疏忽了,持宠而骄,以为无论是什么事,只要遇到了自己的身上,越皇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却未细思子嗣对越皇的重要性。不,其实她是考虑过这些的,也正因为知道子嗣对越皇的重要性,她才不得不结果了那两个未成形的孩子。
若不是南宫霓从中作梗,若不是她屡次三番地提醒越皇,今日之事,只需静嫔一人担责,与她全无干系。可是,就是她,就是因为她的恶意挑衅,才会让越皇将矛头指向了自己。思及此处,硕妃心头,怒意高涨,只是,当务之急是平息越皇的怒火,而不是再引火烧身,与南宫霓拼个同归于尽的结果。
她要冷静,冷静,冷静……
只有这样,才能全身而退,只是,可惜了秋姑姑,她唯一相信,也唯一不会背叛她的人,终于还是为她牺牲了。
“息怒?你要朕怎么息怒?那可是朕的皇儿啊!两个。”一想到这里,越皇心如刀绞。若是两个公主也罢了,偏偏是两个皇子。若他正当壮年也就罢了,偏偏他已垂暮……
此刻,硕妃的心头已亲过万千思绪,但神情依然镇定:“皇上,是臣妾的错,臣妾万死也难辞其咎,求皇上处罚臣妾吧!”
“朕是要罚你的,可是,罚你什么好呢?”
“但凭皇上处置。”
低眉顺眼,硕妃态度诚然。知道已保不下秋姑姑,但,既然秋姑姑已招了个明明白白,越皇也定然不会再细查。此刻,若是自己一味喊冤可能会让越皇更加生气,而自己若是态度诚恳,越皇的怒火必然下降,待到他心情平静,自己的胜算也会更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要沉住气,才能在输了这一仗的情况下,再从劣势扳回大局。
“父皇,不关母妃的事,是秋姑姑自作主张,母妃就算有错,也只是监督不利。父皇,求您别罚母妃,母妃冤枉啊!”
硕妃打得好算盘,可她却算漏了最差的一步,是以,当南宫珑突然跪到越皇身前之时,硕妃的脸色,业已大变。本想喝止南宫珑的‘不懂事’,可未及出言,越皇已凌厉相斥:“冤枉?只是监督不利?”
越皇只是糊涂,却并不是傻子,凰宫之中,硕妃独大,那是他惯出来的,也是他给她的体面。可是,若是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背着他想做一些给脸不要脸的事,那么,他也绝不愿姑息。本念在硕妃跟在自己身边多年,感情最深厚,可是,一想到玉昭仪那两个死得不明不白的孩子,所有的深情便都已蒙上了一层血色。
方才,见硕妃态度柔顺,他本还有些不忍罚她,可南宫珑那一席话,却让她原本已降温的火气,如烈火浇油般,又一次熊熊烯烧起来。
秋姑姑是什么人?能在凰宫安安稳稳近二十载,早已是成了人精的人物。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可以做,她难道还不知?说她自作主张?借她一千个胆子她也不敢,若她真的做了,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想到那个可能,越皇的心,又一次被狠狠揪起。硕妃,枉他疼她惜她那么多年,没想到,她竟能如此不顾一切地残害自己的皇儿。
终究是自己太过纵容了吧!既然已知道错在哪里,那么,他也是该做个决定了。
见越皇脸色越来越差,南宫珑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语欠妥,连忙伏而泣道:“父皇,要罚就罚女儿吧!女儿愿代母受过,求您念在女儿的一片孝心的份上,原谅母妃吧!”
“珑儿,不要再说了。”娇声喝斥着,硕妃的眼底已有戾色,狠狠瞪过女儿一眼,硕妃跪行至越皇的身边,一抬首,已是泪眼汪汪,我见犹怜:“皇上,是臣妾的错,都是臣妾不好,臣妾愿一力承担后果。只是,求皇上不要迁怒于珑儿,眼看着她就要嫁入安宁侯府了,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别因为臣妾的错而误了珑儿的一生?皇上,臣妾愿任凭处置,决不再说一个不字,只求珑儿平安。”
越皇的眼神,沉了又沉:“你真的愿意任凭朕处置?”
“是。”
一个是字,越皇又心生怜惜,唇角微翕,却始终未曾放出重话。皇后一见,当机立断地跪了下去:“皇上,求你宽恕硕妃妹妹吧!”
一语出,满殿皆惊,最诧异的,莫过于还跪在越皇脚边的硕妃母女了。
皇后垂首,娴静平缓道:“皇上,虽说秋姑姑犯下重罪,那也是因为害怕玉昭仪生下皇子后,夺了几位公主在您心中的地位。更何况,此事,皇上您也有错,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放出那等立昭仪为贵妃的话,您是一时兴起,可毕竟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那都是要兑现的,若是玉昭仪真的生下皇子,她便会连跃多级,一举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如此尊荣,凰宫之中无比可比,像秋姑姑这种忠心为主的有心人听了,难免起了恶心。”
言至此处,皇后微微一顿,转眸看了秋姑姑一眼后,又继续劝道:“虽说秋姑姑是妹妹的人,她犯了错妹妹难辞其咎,但,秋姑姑所为都是自作主张,不是硕妃妹妹所愿。您念在她一心一意服侍皇上您近二十载,又为皇上生下二公主的份上,还请皇上从轻发落。”
一番话,掷地有声,声情并茂,听得南宫珑也几乎以为皇后是真心在为硕妃求情。可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的一番合情合理的话,听到越皇的耳中,却别有一番的意味深长。
皇后的话一点不错,但,皇后的话,也更加提醒了越皇此事的最终根源在哪里。因为是皇子,正因为是皇子才会被害,若是公主,也就没有害的必要了。所以,他才会得了七个公主,却只有一个南宫智。
看了看倚在玉昭仪床头的静嫔,又想到她也曾意外小产,再想想皇后的一番话,该联想的,不该联想的竟是全都串在了一起。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越皇的脸,也更冷了。
看懂了越皇的迟疑,南宫霓也适时地跪了下来,垂首道:“父皇,求您从轻发落,想来,娘娘也是无意之失,若您真的按律责罚,谋害皇子,而且是两个皇子,岂不是要诛连九族?那样的话,娘娘与母后是同根,若真要按律处置,岂不是连母后和太子也……所以,儿臣觉得,还是,大事化小,小事……”
小事化了四个字还未出口,越皇已拂袖而斥:“不要再说了。秋姑姑凌迟处死,至于硕妃……收拾收拾,搬去清风殿吧!”
“皇上……”
清风殿?那岂不是等同于打入冷宫?
——
硕妃被贬入清风殿,第一个不服的便是南宫珑,只是,当她匆匆起身,试图再为硕妃开脱之时,认清现实的硕妃,已是紧紧拽住了她的手。轻摇着头,硕妃无声地阻止着南宫珑,南宫霓将一切看在眼中,只是,微扬的唇角,却毫不迟疑地将自己幸灾乐祸的心意,传达给了硕妃。
不是每时每刻都需要示弱的,尽管,她还不够强大,可是,她已有资本与其对抗,之前的小白兔如今已成猛兽,她,再也不怕任何人。
——
掌灯时分,硕妃被送入清风殿,可是,午夜时分,却传来秋姑姑在天牢中自尽的消息。据说,秋姑姑死之前,天牢中甚至还来不及对她用刑,可她,却‘莫名其妙’地死在了牢中。
得知此消息,越皇震怒,但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原本为玉昭仪侍疾的三位太医,也相继被杀,且一个个身中数刀,死不瞑目。一时间,有关于凰宫秘辛,闹的是满城风雨,更有多个版本,在民间流传。
有人说,三位太医之死,是硕妃的娘家人所为。因为怨恨三位太医说了实话,以至于招来杀身之祸。也有的人说,秋姑姑其实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投毒,而下毒之人,便是她一心一意服侍的主子。更有人说,三位太医之死本就是必然,是越皇为了掩下凰宫中的丑事,才会痛下杀手。
这些传闻言,都只是围绕着太医与秋姑姑之死,可最让越皇接受不了的,是满朝文武的态度。越皇从未想过,硕妃的背后,还有那么多的支持者。那些人,甚至连名上书,请求越皇将硕妃迁出清风殿。
忍,忍,忍无可忍。
于是,越皇真的应了那些大巨的要求,将硕妃‘风风光光’地接出来清风殿。只不过,出来后的硕妃,没能回到西华殿,而是被直接送到了‘忧思宫’。
入住清风殿等同于被打入冷宫,可毕竟只是等于同,不是真的冷宫,但忧思宫不同,那是历代犯事的妃嫔所居之所,不是冷宫,却比冷宫更阴森,更可怕。是冷宫中的冷宫,地狱中的十八层。
听到这个消息,南宫珑直接冲到了合欢殿,只可惜,越皇没有见到,她,却被三个五大三粗的老嬷嬷硬生生架回了自己的寝宫,再次被禁足。而且,这一次,就连身边最得力的紫彩,也被越皇抽走,只留下那三个长得五大三粗的老嬷嬷,守着她直到她顺顺利利嫁入安宁侯府为止。
——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霸宠凰宫近二十载的硕妃,终于在南宫霓的步步为营中败下阵来,而新秀玉昭仪,又因为‘小产’之事,不能服侍越皇,于是,一直处于‘鸡肋’位置的瑞安太后,便侍机一跃而上,成为了越皇的‘新宠’。
习惯了越皇的‘胡闹’,再看到这些龌蹉事的时候,南宫霓已不若当初那般激动,只是,想一想母亲多年的守候与无奈,她依然还是淡不下那个心来。
仰躺在平阳殿的屋顶上,南宫霓望着满天繁星发呆,身边不时有悉悉絮絮的声音传来,她却只作未闻。
闹了半天,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燕礼只觉无味,也顺势躺在了她的身边。其实,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可是,担心南宫霓又冲他发脾气,所以他一直都干坐着。见南宫霓无心理他,他才故意这么‘放肆’了一把,只不想,她竟连他这样的行为也懒得制止了。
“公主,你心情不好吗?”
“公主,你想跟我说话吗?”
“公主,你冷不冷啊?”
“公主,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公主,公主……”
他在她耳边聒噪个不停,她忍不住还是拧了眉,翻了个身只留给她一个冷冰冰的后背:“你烦不烦啊?我到你这里来,就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你要再这么吵,我就走了。”
咧嘴一笑,对她言语之中的不满只作未闻,他捅了捅她的后背,笑嘻嘻地问道:“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我只是觉得很累,想休息罢了。”
“怎么了?”
“……”
她的沉默,让他也慢慢潋了笑,他凑了过来,低低地问:“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脑子太乱,心情太差,南宫霓完全没料到燕礼就在她身后,听到他问她这样的话,她下意识地转身。擦唇而过,是他泌凉而温润的脸庞,那一刻,南宫霓呆了,燕礼却笑了:“公主,你好香。”
这轻佻的话一出口,南宫霓的脸,霎时便红到了顶,娇斥道:“讨厌!你有没有个正经?”
“唉哟!你别嚷别嚷嘛,小心被别人听到了。”缩着头,燕礼夸张地笑着,夸张地叫着,还夸张地躲着:“唉,还打上了,别打我,别打我,我再也不敢说你香了。”
知道他是故意这样的,南宫霓更羞了:“你还说?”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一边躲,一边闪,燕礼在心头呜呼哀哉!
唉!这世道,说个实话就这么招人恨么?再说了,他可是说的奉承话,说她香不好吗?难道说要她很臭才行?可是,他要是说她很臭,只怕下场会更惨。
女人心啊!海底针啊!真是难懂。
闹了一阵,南宫霓发现一点便宜也点不到,那家伙,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可全身都是腱子肉。她打得手都疼了,可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负气地收了手,南宫霓恨声道:“听到了怕什么,平阳殿的人不都是你的人么?有你在,谁敢上来打扰?”
“那是,确实没有敢上来打扰。”
燕礼说到打扰两个字的时候,南宫霓越听就越得他的口气不对劲,可这两个字,明明是自己先说的,她也不好意思他下流,只能冷冷一哼,又背过身去,佯装生气。
见她又不理自己,燕礼凑了上去,继续戳她的背:“别生气嘛!明明是你占了我便宜,怎么还成我的错了?我可是被亲的人耶!吃大亏了。”
戳一下,不理!
戳两下,又不理!
戳三下,还是不理!
直到燕礼忍着笑,戳第四下的时候,南宫霓终于忍不住拍开了他的毛毛手:“别动我!什么吃大亏了,哼!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心里偷乐来着?”
“没错,我是偷乐着来着,而且,很乐很乐。”
“你,你……”
本来气势汹汹的人是自己,可他总是能三言两语就将自己闹个大红脸,南宫霓气结,一时之间,又不知该用什么话来打击他了。正心口起伏不平,正胸中臊意难挡,他却突然温润一笑,柔声问道:“公主,现在心情好点了没有?”
听到这句话,南宫霓又愣了。
他闹了这么半天,原来是在拐着弯儿的哄自己么?虽然,他的哄法真的很让人无语,可是,他的那份心意,却让她觉得内心暖融融的。
一肚子的脾气,就那么消了下去,南宫霓幽幽地看着燕礼,嘴角身翕,却只感性地说了一句:“燕礼,我不指望你这辈子只有我一个女人,但是,别像我父皇这般,做得这般寒人的心。”
闻声,燕礼如星的灿眸微微一闪,亦不多言,只是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小手,浅声道:“我只要你。”
“其实,你不用跟我承诺的,因为……”因为我不相信承诺,因为,我不相信男人。
他笑,淡淡的,不再是方才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倒像个翩翩佳公子:“无论你信与不信,我只要你。”
“……”
我只要你。
上辈子,似乎也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只是,最后的结果很讽刺。南宫霓的情绪,突然又低了下去,明明很感动的,可到最后,又闹成这样了。她也不想扫燕礼的兴,只是,她真的不敢再相信这样的话。
似是看懂了她的心思,他不再情意绵绵,只幽幽又道:“明日我便要出宫了,你万事小心,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就让香如和香怡出来找我。”
“嗯!”
知道他在故意转移视线,她也乐意配合,轻轻地点了点头,已算是对他最大的认可。
目不斜视地看着她,他的声音又添几分告诫:“硕妃失势,南宫珑被禁足,剩下的,只有一个瑞安太后。但即便如此,你也绝不可以掉以轻心。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太后太不济,她的背后,还有个玄家。”
“我知道。”
她明白,她都明白,两世为人,该学的不该学的她都会了,最缺的,也不过是一份狠劲儿。现在,燕礼已帮她将狠都使出来了,她还有什么不知足?
“本想一并帮你收拾掉太后的,可是,为了让南宫珑能顺顺利利嫁进玄家,太后暂且先留着。不过,她的花肥不多了,我再给你一些,你抽空给她送去。”
“好。”
他的声音很平静,她的声音亦如是。
无论他说什么,她就只是认真的倾听,然后点头,认可,如此反复。这样的她,是他鲜少见到的,不是不喜欢她偶尔流露出来的小温柔,只是,看到她这样乖,他却反倒心里不太是滋味:“从我认识你开始,你还是头一回在我的身边,这么温驯,真让人不习惯。”
“温驯不好吗?难道你喜欢我任性一点?”
“有时候,过份的温驯也给人的感觉就是冷漠。”意味深长地说完这一句,燕礼眉头一挑,灼灼而语:“公主,我不希望我在你心中,是和别人一样需要提防的人。”
“你不是。”
“你口不对心。”
“我没有。”
“你有,只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
闻声,南宫霓沉默了,只是,这样的沉默不是因为默认他的所说,而是,不知怎么才能表达出她对他的感情。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离不开他了,可是,这样的离不开,她好像有些说不出口。
不想让他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她突然又扭头问他:“你说过要把百灵和杜娟给我的,为何又送到江蝶月的身边?”
“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就是因为觉得太好了,所以才想问你为什么。”燕礼的表现,一直让她很满意,或者说,他总是让她有意外的惊喜。这个外表风流的男人,总是用最没用的一面对着自己,却做着一些只有强之中强才能做出的事。所以,她好奇,好奇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每一个决定。
“我说过了,你想做的,就是我想做的。她们进宫跟着你也只能端端茶水,送到江蝶月的身边,也好帮你盯着那边的一切。不过,南宫珑出嫁前,你最好跟皇上说说,把那个紫彩重新放回她身边,到时候,里应外合,咱们胜算才更大。”
闻声,南宫霓一惊:“你怎么知道紫彩……”
“我有什么是不知道的?”说罢,他又苦苦一笑:“我唯一不知道的,也只是你的心意罢了。”
“我……”
她的心意,他是真的不知道么?这个呆子,怎么旁的事就这么精明,遇到这种事就这么迟钝了呢?
“开不了口就别说了,我可以等。”
一个等字,又让南宫霓心酸了,她一直对他不够好,可他却总是纵容着自己,哪怕,她一次一次的让他失望,他也从来不怨,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灼灼的眼神,她就是说不出口。
抿了抿唇,她似是下定了决心,说:“燕礼,我明天送送你好么?”
“不用了,你是公主,私下见我也就罢了,明面上就算了,没的让人说闲话也不好。”
“闲话还少么?不多这一句。”
闻声,他温温和和地笑了,亮晶晶的眼眸,在黑夜之中犹为灿亮。南宫霓被他看得心虚,头一低便埋下了头。见状,他薄唇微咧,大手一抄便趁机将她紧紧揽入了怀中。
初感他僭越的动作,南宫霓起初只是一怔,身体也全都僵硬了起来,正不知所措间,他的大手却又顺着她的脊背慢慢地抚动着,像是母亲拍着自己的孩子那般轻轻的抚着,轻轻地拍着,轻轻地安慰着。
慢慢的,她的身体也松懈了下来,不多时,整个人便顺势窝到了他的心口。那里,有他强有力的心跳,听一听,便能让她安心不少。也许,她不敢再信任何人的承诺,但,眼前这个男人,或者,真的会成为她一辈子的依靠。
夜很静,月很凉,人心,却很暖……
——
任杜鹃帮她插好最后一支珠花,江蝶月茫然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自江蝶月出事之后,她已再不曾梳妆打扮,每日只是以泪洗面,避不见人。
但,今夜不同,安宁侯府来了贵客,那人指名要见她,若是旁人倒也可以推了,可若是这位贵客,她是推无可推。是以,她匆匆沐浴,又匆匆洗漱,直到扮妆而成,她忽而发现,除了眼神无光之外,她竟姿容不减当初。
分不清心头是何种滋味,她看着镜中花容月貌的自己,忽而便落下泪来。
“少夫人,您快别哭了,要不然,奴婢又得给你重新上妆了。”杜鹃知道江蝶月心里苦,于是柔声劝慰着,只是,劝着劝着,她的眼也红了。
抬手,轻抚着自己的脸:“杜鹃,我漂亮么?”
“少夫人当然漂亮了,除了大公主以外,您是奴婢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大公主?是啊!她可是大越第一美人呢,自然生得好。”说罢,她又感慨道:“她何止是生得比我好看,便是命也比我好。”
百灵一听,也上前一步来劝道:“少夫人,您快别这么说了,您也是侯府世子夫人,未来的当家主母,命也是顶好的。”
闻声,江蝶月伤感地摇头,凄然道:“幼时,母亲说我生得好,以后一定是嫁入富贵之家做主母的命。我信了,且深信不疑,以为一个女人的人生目标,不过是名媒正娶的嫁人为妻,相夫教子。可现在,我却更羡慕我那些嫁入寒门的姐妹们,就算生活清苦,至少可以相扶相持一辈子。我嫁得最好,结局却最惨,这幅好皮相,又有什么用?”
“少夫人,您别这样想,世子还是关心你的。”
“关心?当然关心了,我若是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好名声岂不是毁了?”提到那个男人,她便免不了恨声,那个她又爱又恨的男人啊!她从前甚至宁愿为他去死,可现在,她却又恨不能让他去死。
“少夫人,不如,咱们先去前厅吧?要不然,让那贵客等急了,老太太怕是又要不高兴了。”
江蝶月似已陷入了魔障,百灵和杜鹃对视一眼后,也知多说无益,只得提醒她前厅还有人在等,问她要不要先去见见人。
“哼!只要我一日不死,她怕是一日都高兴不起来了。”
都是陪着江蝶月经历了那一切的人,杜鹃也知道她胸中恨意难平,想了想,又换了个方式劝道:“少夫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若是自己都认输了,谁还能帮得了你?”
闻声,江蝶月原本凄凉的眸底,乍然又现几丝血光:“是啊!若是我自己不帮自己,谁还能帮我?”说罢,江蝶月再不言语,只是广袖轻挥,施施然大步出了门,朝着前厅迤逦而去。
——
放下手中茶盏,瑞安太后一脸温婉地瞧着跪在眼前的女子。看她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口如朱丹,一颦一笑,皆都动人心魂,虽容色苍白,有病容之态。但确有国色天香之姿,也怪不得玄明煜为她闹得满城风雨了。
“哀家听说,你宁死不肯让二公主进门,是么?”
明明是说着指责的话语,但瑞安太后偏偏语笑浅浅,让人一听,凭地心颤。本就跪在地上,一听这话,江蝶月索性便拜倒在前,惶恐道:“太后娘娘,是妾身资质愚钝,一时想不开才会闹出那样的笑话,妾身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闻声,瑞安太后轻轻一笑:“喔!这是想通了意思?”
虽历经两朝,瑞安太后亦不过只是个三十多岁的‘少妇’而已,再加上平素保养得当,让她本人看上去又比实际年龄年轻了许多。是以,这一笑,柔柔媚媚,竟颇有几分倾国倾城的味道。
不过,江蝶月低着头,所以看不清太后的表情,只能凭着她的口气,猜测她的来意与心情。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太后似乎并没有责罚她的意思,会说那些话,仿佛只是寻常人家的随口一问。
稳了稳心神,江蝶月如是道:“是,妾身想通了,既然相公喜欢二公主,那妾身便应该成全相公,更不该一哭二闹三上吊,惹了旁人看笑话。”
“这才像话嘛!你惹早些这么想了,又何须受那等苦?”说罢,瑞安太后微微一顿,又向她招了招手,道:“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你。”
乖乖地起身,乖乖地上前,方行至太后的身边,太后却一把将她按在了自己的身边,瞧了几眼,便不住地夸道:“啧啧啧,可真是个美人儿,怪不得煜儿那般疼你。”
红了脸般,江蝶月羞涩地低头:“太后娘娘,您就别再取笑妾身了,妾身蒲柳之姿,怎敢承太后如此盛赞?”
“哀家哪里是在取笑你?哀家是在夸你呢!你这孩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都不知道哀家有多羡慕你们。”说罢,太后感慨似地一叹,却惊到了江蝶月,她连忙福身而退,惶然道:“太后娘娘可折煞妾身了,妾身哪有值得太后娘娘羡慕的地方。”
摇了摇头,太后叹道:“傻孩子,煜儿不过是娶了一个公主,哀家当年,可是面对着三千佳丽,你的这点委屈,对哀家而言,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垂了头,江蝶月眸中有泪:“太后娘娘,妾身明白了。”
“你以后是要做当家主母的人,这点气都咽不下,以后如何能服从?”
闻声,江蝶月神情一震:“太后娘娘说笑了,二公主嫁进来之后,妾身不过是个妾室,主母自然是二公主,又怎会是妾身?”
“有些话,哀家不方便对你直言,不过,哀家既然来了,有些事,自然也会为你做主。虽说不能阻止二公主进门,但,妾室之说绝不会有。你虽身份不如二公主,但毕竟是名媒正娶的世子夫人,纵然二公主要进门,也断不能委屈了你,所以,哀家保证,你仍是煜儿的妻,与二公主平起平坐。”
话到此处,江蝶月算是彻底清醒了。
经历了之前的种种之后,她对玄明煜早已失望,也再无与他举案齐眉的心思,但,太后在这个时候亲自跑来跟她说这番话的用意何在?难道……
“太后娘娘,您的意思是……”
不等江蝶月把话说完,太后似是无心地打断了她,笑道:“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有些事,若是无关紧要,你且让一让煜儿便是,他毕竟是个男人,总不能泼了他的面子,是不是?煜儿那般疼你,纵然二公主进了门,那也不过是依着礼法行事。你切不可再胡闹下去,寒了煜儿的心,否则,就算哀家有心帮你,也是无从下手了。”
“太后娘娘教训的是,妾身谨遵教诲。”
垂下头,江蝶月越听心越惊,但嘴上却仍不忘客套。回完话,她又前前后后仔细地琢磨了一番太后的话,倒是有个模糊的想法在心头徘徊,只不敢就那般轻易地下结论。
“这就对了。”
见江蝶月似乎已开了窍,瑞安太后满意地上前,拉了她起身,又道:“咱们玄家是两百年的大家族了,安宁侯也是三朝元老了,可再大的家,能大得过凰宫?再大的爷,能大得过皇上?你可别依着性子便让煜儿难做人,否则,天家一变脸,那就只能落得个树倒猢狲散的下场,到那时,纵有两百年的基业又如何?分崩离析亦只在顷刻。”
点了点头,江蝶月一脸的谨慎:“那,妾身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能让相公不再为难?”
“欢欢喜喜迎新人进门,万事都以公主马首是瞻,伏低做小,韬光隐晦。”话已说得这般明白了,若是江蝶月再不明白太后的用心,那她也只能算蠢了。
福了福身,江蝶月郑重道:“妾身明白了。”
再度拍了拍她的手,瑞安太后欣慰道:“你明白了,也就不枉哀家偷偷摸摸出这一趟宫了。”
闻声,江蝶月心头又咯噔一响,偷偷摸摸出这一趟宫,还跟自己说了这么些个话,太后的用意,难道是……
见完太后,江蝶月忐忑不安地告了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后,她犹豫了一番,终还是决定让杜鹃连夜出府,给新搬至城东的驸马府上送了一封信,几乎在当晚,信便由元宝送到了南宫霓手里。看着江蝶月字里行间的担忧,南宫霓咀嚼几许,眉头,却是几不可见地蹙了起来。
次日清晨,她他赶去了东宫,与她料想的一般,太子在读书,而七公主在做伴。
“公主姐姐,你怎么来了?”七公主眼尖,老远就看到南宫霓过来了,于是亮开嗓门叫了一声。太子一听,连忙放下手里的书,欢喜地迎了出来。
“来看看智儿,也来看看你。”
七公主一笑,大大咧咧道:“唉哟!我还以为公主姐姐这几天忙得没空见人,本想送给姐姐的新婚礼物还没来得及送去呢!可巧姐姐就来了,那我就省得再跑一趟了,嘻嘻!”
对她的礼物并不怎么关心,南宫霓嫣然一笑,客气道:“七公主有心了。”
“应该的,皇兄说过,要我替他好好照顾公主姐姐的。”七公主笑颜如花地说着,但这样的话,分明就带着几分刻意。南宫霓自然听得出来她话语间的酸味,也是也礼貌性地问了一句:“小王爷他,还好吗?”
闻声,七公主挑了挑眉,若有所指道:“就那样吧!也算不好坏,但也绝对算不上好,特别是知道了公主姐姐的婚迅后。”
点了点头,南宫霓不欲再说方才的话题,只偏了头去看南宫智,问了问他的功课,便将方才的尴尬揭了过去。
太子自是听不懂她俩之间的‘哑迷’的,只知道皇姐和朵儿聊得开心,他也开心,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畅快了许多:“嗯!皇姐,太傅夸我进步很大呢!”
“是吗?智儿越来越聪明了。”
听到南宫霓夸自己聪明,南宫智开心不已,得意地笑了好久,这才记起要问她找他何事,南宫霓上前轻揉了一把太子的头,这才笑道:“没事儿,就是来看看你,顺便有点事儿想和七公主聊聊。”
一听这话,太子紧张了:“皇姐,你要找朵儿么?”
“是啊!把你的朵儿借给皇姐一会儿可好?”
“当然可以了,不过,不过……皇姐你找朵儿有什么事?是她犯错了吗?”以往,南宫智的心里只有母亲的姐姐,直到七公主的到来,他的世界也开始‘五色斑斓’。直觉上认为姐姐不会对七公主不利,可是,他还是显得有些担心,甚至,紧张地绞起了手指。
看出弟弟的不安,南宫霓轻轻一笑,望了七公主一眼,道:“没有,只是有点体已的话想要跟她说一说。”
“什么体已话啊?我不能听吗?”
“姑娘家说话,好男儿听什么?你是大姑娘么?”
摆了摆手,南宫智红了脸:“我,我不是,我是男子汉。”
“对啊!所以,你还要听吗?”
摇了摇头,南宫智丧气道:“不听了,我去背书去。”
满意地点了点头,南宁霓笑道:“好,待你背完一篇文章,皇姐和七公主的话也该说完了。”
“嗯,那我去了。”说罢,太子又不放心地看了七公主一眼,道:“别怕,皇姐人是很好的,不会为难你的,就算是你真的做了错事,皇姐也会原谅你的。”
听到这暖心的话,七公主笑得更灿烂了:“太子哥哥别担心,朵儿也相信公主姐姐是很好的,你去背书吧!一会儿我可要仔细检查的哟!背不出来,就不给你吃窝丝糖。”
太子一听,小声的嘀咕道:“是你爱吃窝丝糖,也不是我爱吃……”
“太子哥哥,你说什么?”
“没,没,我什么也没说,我去背书了。”说罢,太子明媚一笑,终于欢快地背书去了。
待太子一走,七公主原本嘻笑着的小脸,霎然已沉静下来,她目光灼灼地瞅着南宫霓,一本正经地问道:“不知公主姐姐找我何事?”
“再过不久,我便要出宫了。”
“是啊!朵儿正要恭喜公主姐姐呢!能嫁给燕礼哥哥是公主姐姐的福气。”七公主也是个有眼力的人,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真正让她看得上眼的也就三个人,第一个自然是太子南宫智了,第二个是她皇兄花千树,至于第三个,也就是那腹黑无情却爱装逼扮傻的燕十一了。所以,她说南宫霓能嫁给燕礼是福气,倒也有几分是出自真心,虽然,另几分是替她皇兄‘抱不平’。
南宫霓对七公主说的福气不置可否,只笑道:“智儿能有你陪在身边,也是他的福气。”
“好端端的,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
“七公主,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既然来了,她便没打算要浪费时间,这宫里没几个人能相信得了,反倒是这个不算是自己人的七公主,却有几分让她信服的地方。所以,一将话题扭到了这个上面,她便马上道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闻声,七公主一怔,斟酌道:“那得要看什么事了,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的,我自然不会推辞。”
“我走后,帮我看着智儿,不让任何人伤害他,也别让任何有心人接近他,可以做到吗?”
离开凰宫后,她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弟弟。以往,还要担心母亲,但,母亲那边至少有个厉姑姑在照应,而且,经燕礼的提醒,她也相信,只要自己和太子不拖母亲的后腿,她完全有自保的能力。是以,一旦自己嫁人,她唯一需要打点好的便是太子了。在来这儿之前,她也想过许多种办法,可合计来合计去,却始终觉得,最好的办法便是在太子身边安个人,那么安谁呢?
想来想去,她觉得,只有七公主最适合。
未料到南宫霓会和她说这么敏感的事情,而且,还是这样开诚布公的说法。七公主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直觉地就想拒绝:“公主姐姐说笑了,这可是凰宫,太子哥哥可是未来的储君,谁敢伤害他?”
“七公主,我知道你懂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南宫霓的面前,她有种无法遁形的感觉。仿佛,她已经看穿了她的身份,知道七公主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异世的灵魂。可是,穿越这种事儿,只要自己不说出来,应该不会有人敢往这个方向猜,所以,大公主应该不可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可是,为什么她会这么问自己?难道,仅仅是试探?
“我才十岁,自己都要人照顾,还怎么照顾别人啊?”在不知道对方的意图前,她还不想抛出底牌,反正,她现在就是货真价实的七公主,就算有人说她不是,也没有证据,就凭这个,她也可以死撑下去。
“若是别人,我也不敢拜托,可若是换了七公主,我有信心,你能帮我好好照顾太子,直到他找到自己该有的位置。”
“我不懂公主姐姐在说什么。”
听到这里,七公主对南宫霓的来意略有些明白了,只是,这件事虽然她一早就有自己打算,但,毕竟只是自己私下想一想,如果真的要摆到台面上说,她还是有些犹豫的。所以,这时候,她还是在打马虎眼。
“如果真不懂,你就不会天天来陪太子背书了,不是吗?”南宫霓笑得如沐春风,但言下之意已甚为明显,看着这样的南宫霓,七公主的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但却一个也抓不住。
“公主姐姐,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见她不再回避,南宫霓打算开门见山,于是坦言道:“我曾怀疑过你,甚至,到今天为止,我依然怀疑,怀疑你的来历,怀疑你的身份。”
听到这话,七公主反而冷静了下来,笑着问道:“既然怀疑,为何还说要把太子托付给我?”
“因为,无论你是谁,我相信你是一心一意对太子好的,也是除了我和母后之外,唯一心疼他的人。”
“……”
愕然听到这样的话,七公主一愣,动了动唇,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她看得出来,南宫霓和南宫智的感情很好,虽然因为花千树的原因,她对南宫霓有些看法,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人品不错的人。
现在,这个人品不错的人,要求自己保护她的弟弟,虽然,以自己现在这个十岁之龄来说显得有些可笑,但,七公主自己却明白,南宫霓的眼,竟是比任何人都要凌厉。是燕礼跟她说了什么吗?还是说,她也和燕礼一样精明,看穿了自己?
“我不想问一些你不愿意正面回答的问题,我也不想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只是,无论你从哪里来,无论你是不是真正的七公主,我只要你一个保证,可以做到吗?”
两世为人,什么样的事情南宫霓也都可以接受了,虽然,她不知道七公主是否和她一样重生过一次,但,仅凭她对南宫智的那一片心,她就值得自己信任。她也希望自己这一次没有看错,太子能真正找到可以帮助他的人。
“公主姐姐是要我守护太子,直到他登基么?”
“是。”
一个字,斩钉截铁。
越皇还在,登基之事本属禁忌之语,但,既然她要别人帮她,那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否则,只会给人一种没有诚意的感觉。
“如果我做不到呢?”
“你做得到的。”说罢,南宫霓一顿,又看了看她的脸,道:“否则,我也不会来找你。”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同样凌厉的女子,互相对视的,似乎都在对方的眼中寻找着什么,却又似乎什么也找不见。沉吟良久,七公主终于笑了,直截了当地问:“关于你的那些怀疑,你会替我保密么?”
“当然。”
得到想要的回复,七公主点了点头,郑重道:“好,我答应你,我会代替你守护太子哥哥,直到永远。”
南宫霓也满意地颔首,提醒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这句话。”
挑了挑眉,七公主似是还要说点什么的,未及发声,却突听到不远处太子的召唤,她盈盈一笑,如水的眸波中又漾出几分温柔:“公主姐姐放心吧!我在他就在,我不在了,他也会在。”
说罢,七公主无视于南宫霓探究的眼光,就那么花蝴蝶般地,朝着太子的方向,飞奔而去……
顺着她飞跑的方向,南宫霓浅笑盈盈地看着不远处两小无猜的小小人儿,心绪,似又飘出了很远。在凰宫,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真正的敌人,她不能帮南宫智找到帮手,就只能替他寻个爱人,只有真正爱他的人,才知道什么对他是最好的,也会明白,她的苦心。
七公主,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智儿的良人,非她莫属……
——
八月初八,公主大嫁。
原本,南宫霓的婚期与南宫珑的婚期相隔了两个多月,据钦天监选出来的吉日,南宫霓是八月初八,而南宫珑是十月十八。只是,硕妃被打入冷宫,南宫珑又被勒令禁足,她的婚事较之于南宫霓,似乎变数更大。为防夜长梦多,越皇于是决定,让南宫霓和南宫珑在同一天出嫁。
当然,在此之前,他已命钦天监对外宣称,八月初八是上上之吉的大好日子,万一错过,近期再无良辰。是以,朝臣们虽觉得两位公主同时出嫁有些匆忙,但,既然皇上属意如此,他们又何必阻拦?
于是,日子便这般毫无悬念地定了下来。
十里红妆,艳彩满天。
那一日,是大越皇都近十年以来,最热闹的一天。大越皇室最尊贵的两位公主同时出阁,一位嫁给湘国十一皇子,一位嫁给当朝安宁侯世子。
所以的言语都不足以形容那日的奢侈与华贵,人们只知道,满城满街,都是见头不见尾的一抬抬嫁妆,场面太壮观,以至于动用了官府近一半的兵力,直到日暮时分,两位公主才在千呼万唤中出现百姓们的眼前。
两座豪华的凤辇,一辇进了安宁侯府,一辇则拐了三道弯才进入了驸马府。繁复的迎嫁仪式,一直持续到了半夜,直到午夜的更鼓声敲响,那些达官显贵们,才在微醺的醉意中,一个个告辞离去。
前庭的喧嚣声渐冷,南宫霓小心地挪了挪自己的身体,将已麻木的四肝稍微舒展了一番,这才又继续正襟危坐,等待着燕礼的到来。
有轻盈的脚步声渐渐响起,南宫霓的精神微微一震,隔着大红的喜帘,她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紧张。正忐忑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她看不到眼前人的脸色,却已闻到了一股子劲辣的酒气。
撩帘而入,他笑嘻嘻地立于她的身前,见面第一句话竟是:“公主,我要喝水。”
“自己倒。”
“我醉了,拎不起壶。”他仍旧那般嘻嘻笑着,红烛的照耀下,他漂亮的眉眼水光潋滟,柔柔和和地,竟还显出几分媚态,若不是知道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那样的绝美仙姿,就是连南宫霓也忍不住想要赞叹一声。
不过,伴着他略有些欠抽的话,南宫霓赞叹不了,于是改为了反击:“还知道自己拎不起壶,那就是没你说的那么醉喽?”
“公主,我真的拎不起,不信,我试给你看。”
说罢,他竟真的摇遥晃晃地走向了房中的圆桌,只是,晃晃惚惚地晃了半天的手,却始终抓不到茶壶的把手,好容易终于抓稳了,却又始终不能正确地将壶口对着茶杯倒水。
看不下去,南宫霓终于走了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茶壶后,她怪嗔地看了他一眼,道:“喝不了就别逞能,醉成这样还要人侍候,你以为你是谁呀?”
“就是喝不了才要喝,不然,怎么能让你服侍我?”
他倒是说得坦白,却没的惹了她脸红,她啐他一口,骂道:“你……不要脸。”
“我要是要脸,那可就娶不到你了。”
“我看你说话这么有条理,不会是装醉的吧?”
“是不是装的你闻不出来吗?”说罢,他突然凑了过来,张大了嘴让她闻他嘴里的酒味,她被熏的拧眉,顺手就推开了他,岂料,醉得太厉害,他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趔趄了几大叔,终还是狼狈地跌到了地板上。
‘嗷’地一声惨叫,燕礼揉着屁股痛嚎:“很痛啊!公主你就不能轻一点吗?”
“我那还不叫轻吗?”
伸手,他像个撒娇的孩子:“公主,拉我起来。”
“自己起。”不理,南宫霓将头偏得很开。
“我脚没力。”
他继续卖力地撒着娇,南宫霓却用眼神指了指他跌倒的那个地方,道:“没力就睡那里好了,反正,这里打扫得挺干净,不会污了你的衣。”
“好吧!既然公主喜欢,那我就睡这里好了。”说罢,燕礼竟真是倒地就睡,看着他那‘傻’样,南宫霓知道他是喝多了脑子还不太清醒,本想不理他的,可看他一身喜服,却大喇喇地躺在地上睡又觉得心里很不安。犹豫了几许,终还是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不算太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脸,叫道:“燕礼,燕礼,地上凉。”
一连叫了好几声,他竟是理也不理她,刚刚还知道‘调戏’自己,一转身就这么睡死了过去,南宫霓无语地看着地上的男人,转身就唤了香如和香怡进来,三个人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好一阵,这才将他成功地搬上了床。
擦着额角的汗,香如有些担心地问:“公主,驸马醉成这样了,您,今晚还要留在新房里睡么?”
“新婚之夜,不留在这里,本公主还能去哪儿?”
皱眉,看了看燕礼那满嘴酒气的样子,担心南宫霓睡在他身边会被熏死,于是又小声地问道:“公主,要不您睡外间?”
“算了,他醉成这样,半夜也少不了人照顾,本公主留下来出也好帮着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服侍丈夫的事情,她做得太多了,为了让玄明煜满意,她上辈子还专门请了宫里的姑姑教她怎么做,只是,那个绝情的男人从来就不屑于看她,是以,她所学到的东西也都变成了纸上谈兵,很少用到。没想到,今天居然用上了。
“这种事儿交给奴婢们就好了,哪能让公主您动手?”
摇了摇头,南宫霓温和道:“你们也累了,到外间休息吧!需要的时候,本公主会叫你们。”
“可是……”
香如似是还不放心,南宫霓却轻笑打断她的话:“下去吧!”
历劫两世,她早已不是十五岁的小丫头,对于同床共枕这件事,她其实早有心理准备,既然决定了嫁他,又何须再顾忌这些,没的让人觉得矫情。更何况,燕礼醉成这样也好,省得初Y大家会尴尬,等过了这个适应期,后面,也就随他去了。
赶走了香如和香怡,南宫霓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算是将燕礼那一身喜服给扒下来,细心地用温水替他擦了擦脸后,她这才褪下自己那一身华服,换上中衣上床。
怕他醉酒后睡相不佳跌下床去,南宫霓故意睡在了床边上,只是,刚刚才躺下,他灵活的大手,已是瞬间钻入她中衣的下摆,紧紧缠上了她的腰。
他手心的温度很高,烫得她心微微发颤,不敢回头,她只是闷闷地开口:“你……你装睡。”
“哪有装,真的睡着了。只是,你这么香,香得我睡不着。”他那样暧昧地在她耳边吹着气,温温软软的一句话,瞬间便让她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这,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词?她是肉包子么?还能馋醒他?没好气地反手拐了他一下,她蛮横地扯开他的大手,催促道:“很晚了,快点睡。”
嘻嘻一笑,燕礼又赖皮地缠了上来:“你这么香,我怎么睡得着?”
她羞于见人,将头埋在被子里不敢抬头:“你,不是醉了吗?”
“酒不醉人,人自醉。”
“那还是醉了,醉了还不睡?”反手推着他,试图让他离自己远一点,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热得让她心慌,感觉自己一旦靠近,便会被他融化掉一般。
燕礼厚脸皮的偎近她,整个身体都紧紧贴在了她的身上:“抱着你才能睡得着。”
任是再好脾气的人,在她这样的逗弄下,也会觉得无动自容,南宫霓扭了扭身子,仓惶无措地闪射着他的大手:“燕礼,别耍赖,快睡。”
“我会睡的,不过,在睡觉之前,我觉得,我们应该再做点什么事。”他的声音,从里到外都透着邪恶,她不敢回应,只能抖着声音问他:“什,什么?”
“做我们该做的事。”
话音刚落,他便覆身缠了上来,火热的气息之下,是他滚烫灼心的吻,她温顺地依着他,带着羞涩回应他的热情,她知道这一夜避无可避,所以,她选择了配合。如果,这是他与她必须要经历的事,那么,她愿意……
夜,缱绻!
红绡暖帐,媚骨生香,她在他的热情下化做一汪春水,他在她的温软下迷失了心的方向。每一次热情的喘息,似是在证明着彼此的拥有,每一下的缱绻缠绵,有如撞击在二人心头,爱的激荡……
——
同样是公主,同样是下嫁,但不同的,却是满朝文武与高门显贵的态度。
公主府前,车水马龙,可安宁侯府的院落里,除了三三两从郁郁不得志的朝臣与妇人之外,再无其它。望着满院稀松的赴宴人数,玄明煜虽早有心理准备,却始终未料到会是如此天差地别的感觉。
送走了最近一拨宾客,他堆起满脸的笑意轻轻推开的新房的门,等待他的,不是南宫珑娇羞不胜弱水的柔情,而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用招待客人么?”安静地坐在床头,南宫珑的盖头已被自行扯下,她冷冷看着走向她的玄明煜,口气很不屑地问着。
提到这客人的问题,玄明煜的表情略有些尴尬,但仍旧应对自如:“前面有人招呼,我担心公主,所以回来看看你。”
“所以,看完之后,你还是要出去招呼客人的,是吗?”
闻声,玄明煜微微一怔,原本深沉的眸底,不禁闪过一丝几不过见的厌恶,只是片刻,便又恢复了平素的温和与儒雅:“公主,累了吗?”
他不愿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可她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怎么,不敢说话了?”
“公主,您不愿意我来陪您吗?”玄明煜微微一笑,表现出自以为最迷人的神态,暧昧地看着南宫珑,以往,他这样的表情百试百爽,总能迷住不少的女人,包括江家姐妹,也是在他这样的柔情似水中深陷而不能自拨,是以,他相信,只要他用心,南宫珑的芳心也一定会为他所俘获。
“陪我?你?我有什么好稀罕你的?你们安宁侯府不过是沾了太后的光,才有彼时的光鲜,又怎能比得过燕礼哥哥的身份尊贵?”
她轻蔑的口吻,刺得他生疼,但他仍旧翩然轻笑道:“公主,大驸马的名讳,您还是不要多说的好。”
“你敢管我?我就叫了,燕礼哥哥,燕礼哥哥,燕礼哥哥……”似是故意要刺激玄明煜一般,她故意大声地叫着,那样尖锐的声音在夜半十分,听进人的耳中,显得尤为刺耳。
玄明煜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再喜欢装,可也是个男人,再怂的男人都不喜欢从自己的女人嘴里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更何况,还是这样明目张胆地叫着。
“公主,夜深了,我们该休息了。”
“我们?呵呵!你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啊!”讽罢,南宫珑眸光一冷:“我是该休息了,可是你,滚出去。”
一个滚字,终于让玄明煜最后的隐忍都化为了戾气,他咬牙,声冷而凌厉:“公主。”
傲然地看了他一眼,南宫珑似是还不够一般,又刺激地骂了一句:“我再说一次,滚出去。”
“公主,今日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您让我滚到哪儿去?”
说到滚字的时候,玄明煜咬字极重,似是在提醒着南宫珑彼此的立场,只可惜,已被气晕了头的南宫珑,此刻是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继续蛮横道:“爱滚哪儿滚哪儿,总之,不要让我看到你这张让人恶心的脸。”
本还打算顾及彼此的面子,可是,既然别人都不给他面子,那么他,也就没必要再给对方面子了:“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在这儿恶心公主了。”
说罢,玄明煜冷冷看了南宫珑一眼,那寒光四溢的眼底,激流暗涌。不再解释,也不再废话,他只是绝然转身,拂袖而去。
未料到玄明煜真的敢撇下自己离开,南宫珑有片刻的怔忡,待醒过神来,人已是彻底的狂乱了。怒气冲冲地跳下喜床,南宫珑尖叫着指着房门叫道:“他居然真的走,他居然……他居然敢这么对我?”
看她的模样几乎要失控,紫彩连忙跪了下来,求道:“公主,你别这样叫了,大半夜的,让人家听到了还以为……”
不等紫彩的话讲完,南宫珑又尖声叫道:“还以为什么?还以为什么?还有谁敢来看本公主的笑话不成?啊?”
“公主,您别这样,奴婢知道您心情不好,可是,再怎么地,你也是公主啊!不能让这些人看您的笑话。”跪在地上,紫彩有苦难言,当初,因为南宫珑被禁足,她好容易被调到了别处,虽然干的活粗重了许多,却不至于像现在一般提心吊胆。可是,南宫霓一句话,她只能乖乖过来陪着南宫珑,看着主子失控,她急得不行,偏偏南宫珑又是个任性的主子,你说什么也不会听,以至于她现在越来越被动。
苦口婆心地继续劝着,虽然也不知道主子到底能不能听见去,可是,为了不至于到最后被南宫珑牵连,也为了能向南宫霓再表忠心,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了。
“我被看的笑话还不够多吗?还有什么好怕的?”说着说着,南宫珑突然流下泪来,忍了多天的眼泪,自母亲被打入冷宫开始,她就知道会遭受到多少冷眼了。本还以为,做了安宁侯的儿媳妇,做了太后的侄媳妇,这样的冷遇会稍稍好一点,可是,现实那样残酷,竟是让她一点连有点缓冲的余地也没有留。
泪,滚滚而落,南宫脸上却倔强地笑着:“紫彩,你看到了?有多少人是送了礼就走了的?又有多少人是来了就匆匆赶去了公主府的?同样是公主,她赐了公主府,还赐了驸马府,可本公主,却只能住进安宁侯府。为什么?为什么父皇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从小到大,她就一直在和南宫霓比。
任何东西,只要是南宫霓的,哪怕自己不喜欢,她也要抢过来。父皇总说她是任性,可他不知道的是,她会抢那样东西,只是因为嫉妒,疯狂的嫉妒。
只不过晚出生了一点点,差别就那样的大,她明明不比南宫霓差的,为什么总是会她比下去?纵然以往,自己事事占尽了上风,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从来就没有真正赢过南宫霓。但,即使赢不了,她也从来不曾输,不像现在,不像今天,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输了的苦。
没错,她发现自己输了,而且,输得一无所有再难翻身。所以,她气,她恨,她怒,她狂,她想对身边所有的人发脾气,更想对身边年有的事发脾气。最终,那些怒火全都泼向了玄明煜。
她确实是故意骂他的,可她那那么做只是想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没想到,他竟连那些也受不住。是真的因为受不住呢?还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再忍受一个废妃的女儿?在她看来,后者的可能性居多。原来,这个在世人眼中,温良儒雅的男子,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与那些龌龊的男人们,没有两样。
嫁了这样的男人,她还能有什么期待?什么未来?
“公主,您别这样,奴婢也不知道。”
知道南宫珑所说都是事实,紫彩也深深地感觉到了那种失落感,只是,她毕竟只是个奴婢,有些事纵然她想说,也该看看是不是时候,至少现在,她已不再能对南宫珑说实话,而该对另一个主子尽忠了。
“你不知道?呵呵!你当然不知道,可本公主却知道。本公主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本公主的母妃失宠了,因为母妃失宠,连带着父皇连本公主也不爱了。”说到这里,南宫珑神情凄苦,但却只在片刻,一转眸,她又开始变得疯狂,变得不可理喻:“可是母妃犯了错,是母妃的错啊!和本公主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迁怒于本公主?为什么?”
她想不通一切,正如她不明白自己有多自私,在未嫁入安宁侯府前,她还曾有过幻想。可是,玄明煜的态度,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再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了,只是一个鹊巢鸠占的宗妇,或者,在他们眼中,自己连宗妇也不如,仅仅只是一个被强塞过来,尚有一点利用价值的失宠公主。
见南宫珑情绪如此激动,紫彩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公主,您还看不出来吗?皇上有新宠了,他的心,已经不在娘娘身上了。”
不提瑞安太后还好,一提起那个女人,南宫珑恨得牙都疼了:“那个死不要脸的老女人吗?父皇的眼真是瞎了,那样的破鞋也肯穿,谁不知道她在自己的宫中养了十多个男宠,那种人尽可夫的女人,父皇也不嫌脏。”
听到南宫珑的话,紫彩大惊失色,忙劝道:“公主,这样的话您可千万别再讲了,让人听了可就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本公主是大越的二公主,谁敢多嚼一次舌根子,本公主就要她的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再不济也是皇室公主,她要是真的想要治谁,她也不信治不住。
随南宫珑出嫁之时,紫彩还曾幻想过,经过这么大一劫后,南宫珑一定会收敛收敛自己。可是,越听她就越觉得自己这个主子蠢,也不怪她会输得这么彻底。突然,又有些庆幸了,如果不是自己聪明,及时换了尽忠的主子,或者,她的下场,就只会是陪着南宫珑一起下地狱了。她还这么年轻,她还不想死,更不想死得不明不白,还落得一身骂名。
本该仔细劝劝南宫珑的,可看着她那不争气的模样,紫彩也没了心情,只添油加醋道:“可是公主,娘娘现在失宠了,您若还是不肯为自己打算打算的话,可怎么好啊?您看,就连驸马爷,他都,他都,他都走了。”
一句走了,似是牵到了南宫珑心口的某处务,她眉头微拧,半晌方语:“紫彩,本公主很清楚,母妃失宠了,不会再有人来怜惜本公主了,他,只是冲着母妃而娶的我,现在,母妃被打入冷宫,所以,本公主也不值钱了,他才敢这样对本公主的。”
“可是,您就不能对驸马温柔一点吗?那样的话,兴许驸马真的会喜欢您呢?”
对玄明煜温柔一点?意思是让她学会讨好自己的相公?如果不是自己的母妃失了宠,如果她还是以前的南宫珑,谁敢这么要求她?越想,南宫珑便越得越生气,突然便又胡乱地发起了脾气。一边砸着房间的装饰,一边大喊大叫道:“谁要他喜欢?本公主只喜欢燕礼哥哥。让他走,本公主不稀罕,不稀罕。”
拦不住她的动作,紫彩只能躲在角落里发抖,眼看着她越砸越疯狂,紫彩又劝道:“公主,别砸了,别砸了。您何苦为难自己?您要是自个儿都不爱惜自个儿,还有谁来怜惜您?”
“本公主不要谁的怜惜,本公主一样能活得好好的。”说罢,南宫珑恨恨咬牙,又激动道:“紫彩,关门,记得了,没有本公主的命令,谁也不许再放那个男人进来。”
“公主,关门是可以,可是,不让驸马进来的话……”
紫彩还想劝些什么,可南宫珑已完全听不进去,只尖叫着打断她的话,不停地命令道:“闭嘴,让你关门还不快去。”
审时度势,紫彩知道再不听话的下场就是她自己也挨打,想一想南宫珑平时对人的狠劲儿,她心头一慌,忙手脚并用地朝房门口爬去。爬着爬着,腰上还承了南宫珑一脚,她忍着疼,爬到门边关上了门。害怕南宫珑生气会虐打自己,她紧张的靠着门背喘息了许久,听到背后传来嘤嘤的哭泣声时,她才慌乱地转首。恰看到发泄完毕的南宫珑,正坐在一堆砸碎了的瓷片中掩面大哭。
看了半天,又觉不忍,犹豫了一番,她终还是壮着胆子爬了回去,而后,陪着崩溃中的南宫珑一起流泪,一起哭泣。
——
打开房门的那一瞬,江蝶月愕然。
有冷风灌入,呼呼地吹起了她的衣袖,鼓动着,有如黑夜中翻飞的白蝶在扇动着美丽的翅膀。她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男子,有那么一刻,泪盈在睫。
如果,她不是知道他和南宫珑在吵架,如果,她没有让百灵去打探新娘的动静,如果,他不是被南宫珑赶出了新房,或者,这一刻,她会当成是永恒,甚至此生难忘。可是,他来了自己的这里,却是因为无处落脚,这样的讽刺,让她情何以堪?
“相公,你,你怎么来了?”
深情地看着江蝶月,玄明煜伸手轻抚着她的脸庞:“蝶儿,我说过了,无论我娶不娶她,我的心里都只有你。”
心,蓦地一沉。
本还有几分的欣慰,可听完这一句,江蝶月已是彻底清醒。她怎么还能指望这个男人有所改正?她怎么还能相信他的鬼话?他明明是无法圆那个新房,才来了自己这里,可他,却偏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仿佛,他之所以来这里,只是因为他惦记自己,而不是因为在公主之处无法安身。
“相公,今晚可是洞房花烛夜,你不该来这里的。”挡在门前,未曾打算让他进入,她神情凄然地说着,那样的绝然,仿佛是断肠割心之语。
玄明煜见之动容,误以为江蝶月会如此,是因为温婉贤淑,不想他在公主处落了话柄,留下的心意,便更加迫切了。
“蝶儿,我不会回去的,正因为今晚是洞房花烛夜,我才要陪着你,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心,永远都只属于你。”他的深情依旧,只是,这样的话,却再也打不动江蝶月的心,她瞅着他,有水光在眼波中流转:“相公,我不想你为难。”
他的指腹轻轻地在她脸上抚摸着:“不为难,从来就不为难,我娶她已是委屈了你,又如何还能让你独守空房?”
“相公,我独守空房是小,可公主独守空房是大,万一她一状告到皇上那里,后果不堪设想啊!”劝不动,那便只能用言语来威胁,只是,江蝶月没有想到,这一次,玄明煜已大胆到,连这样的威胁也不怕了。
“蝶儿,你放心好了!硕妃失势后,她也不过是个不得圣心的公主,更何况,宫里有姑母照应,皇上纵然知道了,也至多责问几句,不会有大事的。”
原来,这就是理由,真正的理由。
对自己不好的时候,是因为公主的身份还尊贵,对自己好的时候,是因为公主已失去了最开始的价值。女人于他来说,不过是跳板,是工具,是他用来成功的垫脚石而已,可他,却偏要做个伪君子,明里对人好,暗里,却背后一刀。
江蝶月望着眼前熟悉的眉眼,看着他眸底志在必得的冷光,心,片片成冰。
“可是……”
她还想要拒绝的,可玄明煜却没给她机会,他很急迫地打断了她的话,深情地对着她说:“蝶儿,让我进去,无论你怎么说,我都要留下来陪你。”
“相公,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忍心让你左右为难?我真的没关系的,你还是,还是回去吧!”
推拒着他,奈何力气甚小。他终还是走了进来,紧紧将她圈入了怀中:“蝶儿,别哭,你哭得我心都要碎了。”
“……”
她是真的心碎了,碎在这个男人的花言巧语里,碎在这个男的口蜜腹剑中。
那一夜,无限缱绻。
她带着濒死的绝望,与他抵死缠绵。
知道挡不住他的渴望,她便选择了配合,纵然恶心,可她却使出了浑身解数。越是看清这个男人,她便越明自己自己要做什么,既然,他已不再奉承南宫珑,那么,她就该趁着这个机会,扳回一局。哪怕,她为此需要利用自己的身体,她也再所不惜。
——
临完最后一幅小楷,南宫霓放下手中的毛病,接过香如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这才沉声问道:“这么说来,二驸马已经两宿未在二公主的房间歇息了么?”
“是,为此,二公主还来少夫的房间大闹了两场,只可惜,二公主闹的越凶,世子对少夫人就越好。少夫人倒是节节退避的,可二公主还闹到了侯爷面前,只是,侯爷也只是随意责问了世子几句,根本没打算为二公主的出头的意思。”杜鹃有条不紊地说着,一边说,还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南宫霓的神色。
自头上取了支珠钗下来,示意香如赏给杜鹃,待她千恩万谢地接下了,南宫霓这才又道:“喔!侯爷的胆识倒是越来越大了,连皇室公主,都不放在眼里了。”
“公主,您的意思是?”
浅浅一笑,南宫霓神情莫辩:“告诉珑儿,明日便是我们回门之期,她若受了委屈,根本不必要忍,只需回娘家好好跟皇后娘娘说道说道,自有皇后娘娘为她做主。”
“这,这……”
杜鹃是燕礼一手调教出来的,虽说不如香如和香怡更了解南宫霓,但也是个机灵的丫头,如若不然,当日也救不下江蝶月。只是,她奉命前来跟南宫霓报信儿,却不曾想南宫霓居然对南宫珑的事情这么上心,甚至,还表现得很关切的样子。她们不是死对头么?难道不是?
明白杜鹃在疑惑着什么,但南宫霓却不欲解释,只淡笑着挥手道:“下去吧!照我说的回答珑儿便是。”
“是,公主!”
主子的事情,自有主子做主,她们做奴婢的,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便好。既然主子让这么说,她就这么回便好,至于其它的,那也不是她一个奴婢该关心的事。
福了福身,杜鹃应诺而退,直到她消失在南宫霓的眼前,香如才小心地问了一句:“公主,您为何要帮二公主啊?”
“本公主帮她了吗?”
香如一愣,直言道:“您刚才的意思不是说要帮二公主向皇后娘娘说情么?”
“本公主说的是,让珑儿自己跟母后说情,可没说本公主要帮她说情。”
香如撇了撇嘴,有些遗憾道:“可这不是一样的吗?虽然皇后娘娘不喜欢二公主,可是,碍于皇室的颜面,要是二公主过来哭诉,皇后是不可能不理的。到时候,就又该让二公主得瑟好久了。”
闻声,南宫霓轻轻一笑,道:“不错,要是她说了,母后自是不能不理的,只可惜,她不会说。”
“为何?”
“因为,南宫珑太过自以为是,她决不会相信,母后会帮她。”两世为人,她一直都在和南宫珑斗气,斗得太多,所以也太了解她的为人,她是很坏,但坏得没深度,是那种一眼就会被人看穿的傻女人。所以,对付这样的女人,根本不必亲自动手,只要煽动一下她的情绪,她就能自己把自己作死。她现在需要做的,不过是再给她添点火,加点柴罢了。
到底是跟在她身边最久的,只用了片刻,香如便参透了个中玄机,激动道:“噢!我明白了,公主的意思是,二公主害怕皇后娘娘会记仇,所以就算有事,也不会跟皇后娘娘提么?”
香如说罢,一直没开口的香怡也笑了,拍着手道:“唉呀!这下好了,这下好了。若是二公主提了,皇后娘娘少不得帮帮她,可是,本公主若是自己不提嘛!那就怪不得皇后娘娘见死不救了。”
心情甚好,她也不愿责骂她们,只怪嗔地斜了两人一眼,冷声道:“别这么咋咋乎乎的,有些事,放在心里就好,不用说出来。”
挨了骂,两个丫头也不紧张,只抿了唇,偷偷掩嘴道:“是,公主,奴婢知道了。”
浅笑,只是无限纵容。
两丫头的眉眼微舒,看向她的眼光略有些欣然。顺着她们的视线回首,却见不远处有月白的身影正徐徐而近,南宫霓微微耸眉,心,却已是飞了过去。
入了内室,南宫霓服侍着燕礼更衣,这些小事本不用她亲自动手的,可是,想到要让别的女人来代替自己替丈夫更衣,她就莫名觉得心头泛酸。既然不想别人做,那就只好自己作,两日下来,燕礼很受用,她似也习惯了。
将他换下的衣衫交给香如送去清洗,南宫霓柔声问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不是说父皇有要事相商么?”正值新婚燕尔,燕礼却被越皇急召入宫,若不是有急事,想来也不会挑这样的时候,是以,见他去的快,回的更快,南宫霓也奇怪了。
“是有要事,不过,不急在这一时。”
他波澜不惊地说着,脸上神情不变,南宫霓将他的眼神看在眼中,终于放心了不少,只是,还是觉得不太理解:“不急的要事?”
“嗯。”
见他似乎没有什么说话的*,南宫霓嘟了嘟嘴,道:“真不打算说给我听么?”
回首,他看着自己的小新娘微笑,温柔道:“怕你听了不高兴,所以,还是先不说的好,至少,等你过了回门之日,咱们再聊。”
一听这话,南宫霓更加放不下了,直言道:“不说我会更加不高兴。”
闻声,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南宫霓一眼,终于道:“皇上说,让我择日回湘国。”
“什么?这时候让你回去?为什么?”
“你别急,时间还未定,让我回来和你商量。”说罢,他握了握她冰凉的小说,问:“霓儿,跟我回湘国可好?”
“可是……”
她并不排斥跟他去哪里,越国也好,湘国也好,只要在一起,只要生活得幸福平安,她什么地方也无所谓。可是,她还不能走,这里有太多她所牵挂的事,万一她走了,一切又变回原样怎么样?她不敢想,也不敢放任自己那么做,可是,面对燕礼那渴望的眼神,那些拒绝的话,却又如梗在喉,让她咽不下,却也吐不出了。
“我明白的,所以,我们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加快什么速度?”
他欺身而来,轻轻揽她入怀,贴着她头顶的珠花,轻声笑道:“本想留你在越国,让你呆到你放心离去的那一天为止,可是怎么办?我舍不得放你一个人在此地。所以,就算你不愿意,我也必须要带你走。至于你担心的那些事,都交给我可好?玄明煜,南宫珑,瑞安太后,我会一起处理掉,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没有理由赖在这里不走了?”
挣扎着,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燕礼,你是说真的?真的要回湘国了么?”
“当然。”
“可是,父皇为何要你离开?”
“因为,他需要一个做皇后的女儿保他后半生的江山无忧。”
一语出,南宫霓愕然,这个理由,还真像是自己的父亲的风格,只是,她却没有想到,燕礼也能将越皇的心思摸得这么清。他说,一个做皇后的女儿?他的意思难道是,离开越国后,他要开始自己的浴血杀途了么?
感觉到她在自己怀中微微颤抖,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软声问道:“相信我吗?”
“信。”
“信我就什么都不要再问,什么都不要再说,只管好好打扮自己,准备好明天回门去看皇后娘娘,好不好?”
依在他怀里,南宫霓此刻心潮起伏,这一生,她因着燕礼而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而此刻,她也将因着燕礼,而走向另一个前途未卜的未来,她不知道,将来她的命运还会发生什么样的转折,可是,这样的贴紧他,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倾刻间,她突然觉得,只要和他在一起,她什么也不会再怕了。
“好。”
似是下定了决心,又似用尽了气力,一个好字,已是她能给他的最好承诺了。
——
三朝回门,南宫霓与南宫珑各自所乘的凤辇几乎是同时入宫,却又在入宫之后,分别走向了不同的两处。南宫珑去了越皇所在的朝阳殿,而南宫霓则去了皇后所在的紫宸宫。
母女相见,自是又一番感慨,泪盈于睫的瞬间,各自都哽咽了好一阵方才缓过神来,而后,才拉起对方的手,亲密地拉起了家常。
“霓儿,你为何现在让燕礼去朝阳殿?”
闻声,南宫霓浅浅一笑,不以为意道:“深宫内闱不留男客,母后虽是岳母,可紫宸宫也不便留他,纵然身份是驸马也不好坏了规矩。”
皇后听罢,头摇得都成了拨流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平时也便罢了,可现在让他去朝阳殿,岂不是会遇到南宫珑那个死丫头?”
挑眸,南宫霓淡淡看了皇后一眼,奇道:“母后也知道她去见父皇了吗?”
“那般高调,谁能不知,谁能不晓。”三朝回门,皇后早已派了人在宫门守侯,南宫霓和南宫珑先后入宫,到自己这里时,却只有南宫霓一个。若是硕妃还在,南宫珑的去向该是西华殿,可硕妃已被打入冷宫不许探望,那么,南宫珑的去向,也就不言而喻了。
将皇后的不满看在眼里,南宫霓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安慰道:“母后何必生气?她在夫家受了气,想去找父皇诉诉苦罢了。”
闻声,皇后冷冷一哼,道:“诉苦?你父皇日理万机,又岂能守在她身后,帮着她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家事?她一个皇室公主,连如何与丈夫相处都不知道,一味的飞扬跋扈,也不怪人家冷落她了。”
“既然母后明白这个道理,又何必着急?”比起皇后的焦急,南宫霓反倒显得很淡定,仿佛,皇后所忧之事,她并不怎么关心似的。
“母后是替你交通卡急,燕礼现在过去了,岂不是会碰到她?你也知道的,那个南宫珑之所以不喜欢玄明煜就是因为燕礼,偏生你还不紧张,还巴巴的把男人往她跟前送。万一又给她缠上了,看你怎么收场。”
皇后对燕礼本也不是很满意的,毕竟,从身份地位上来看,燕礼都不是上上之选,可是,既然女儿喜欢,女儿愿意,她自然也是顺着女儿的心。如今,既然嫁了嫁了,当然也更希望他们好,不愿意她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烦心。所以才这么提醒她,只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一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她根本没把自己说的事当成是事儿。
“缠吧!让她缠,还就怕她不缠。”
一听这话,皇后当即黑面:“霓儿,你在胡说什么?真要有那一天,有你哭的。”
南宫霓不以为意,只笑笑道:“女儿才不会哭呢!燕礼若是有心于我,谁也不地看上,若他无心,不是南宫珑,也会有其它的女人,急也没有用。”
“你呀!还不听母后的劝。”
听出皇后的不满,南宫霓亲昵地缠了上去,抱着皇后的手便撒娇道:“母后,那是女儿对燕礼有信心,纵然他再没有眼光,也不会看上南宫珑的,您就放心吧?”
“你可别掉以轻心,那个丫头可不是什么善类。”
“女儿知道的,您就别替女儿担心了。”说罢,又欣喜地去取自己带来的礼物,献宝似地给皇后看:“母后,看看这个喜欢不喜欢?是江宁织造的锦云素帛,父皇赏给女儿两匹,女儿挑了个合适的花色,亲手给您做了件秋装,直到昨日才完工,这就带过来了。”
见她不欲再说方才的话题,皇后摇头叹息。不过,看到女儿对自己的一片孝心,她也不想再过多地责怪她。只能顺着她的好意,去看她为自己亲手缝制的新衣了。
“还真是漂亮呢?母后很喜欢,几日后的中秋之宴,母后就穿霓儿做的这件衣裳了。”
皇后喜欢,南宫霓自然也高兴,立刻配合道:“好哇!这衣裳配母后那套蓝宝石首饰很合适,母后穿了,一定很漂亮,”
“就你嘴甜。”
“女儿可不是嘴甜哄母后开心,女儿说的都是实话。”
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皇后怪嗔:“你呀!”
母女正亲密地说着话儿,突有宫人进来传话,说是二公主南宫珑到了,正侯在殿外等候接见。皇后闻声先是一怔,末了,竟是欣赏地看向了南宫霓。
皇后的欣赏南宫霓只作未见,只是回视着自己的母亲,恬静地笑了。
很快,南宫珑奉召而入,一路迤逦,举止优雅。只是那张漂亮的小脸上,却全无喜气可言。
“儿臣,拜见皇后娘娘。”
恭敬一拜,南宫珑的神情全无以往的嚣张霸道,竟还透着几分刻意的讨好。皇后见罢,亦不言语,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也不她起,也不说让她坐,就那么晾着她。她正尴尬地跪在地上,突听得皇后身边的南宫霓言词尖利道:“珑儿这是怎么了?见着母后好似不开心似的,既然这么勉强,不来也罢。”
“皇姐,您何必针对我?”
自硕妃失势,南宫珑已尽量在克制着自己的坏脾气,可是,方才皇后已给了自己下马威,现在,她又要受南宫霓的气么?
挑眉,南宫霓似笑非笑地问:“针对你?有吗?”
忿忿不平地扭头,南宫珑强迫自己不去看南宫霓挑衅的表情,只对着皇后道:“皇后娘娘,儿臣来的比皇姐晚,皇姐好像不高兴了,可儿臣不是故意的,还请皇后娘娘不要见怪。其实,儿臣也没办法,不是不想早早来见皇后娘娘,只是,儿臣方才去见了父皇,他执着要留儿臣多叙叙家常,所以……”言下之意,她之所以会现在才来皇后这里,是因为越皇的意思,与她无关,如果皇后要怪,就该怪越皇,而不是怪她。
她拙劣的掩饰手法,又岂能蒙得住南宫霓?忍着笑,南宫霓冷冷斜了南宫珑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皇后身边的最得力厉姑姑问道:“厉姑姑,公主回门要先去见父皇吗?难道不是应该先来见母后?还是说,几时改了新规矩,却忘记告知本公主了?”
被点到名,厉姑姑也笑着站了出来,恭敬地向南宫霓答道:“大公主没记错,祖上的规矩,公主三朝回门的时候,应携了驸马爷一起来拜见皇后娘娘。至于皇上,应该等皇上亲自驾临,若是皇上政务繁忙,则可见可不见。”
听到这话,南宫珑再也淡定不下去了,跳起来指着厉姑姑便喝道:“你胡说,什么叫可见可不见?本公主可从未听说过回门之时不用见父皇的。”
见南宫珑已有些脑羞成怒,皇后有心‘劝架’,一个眼神便制止了厉姑姑再继续。再回神,已又是那幅菩萨笑脸:“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争这些个干嘛?珑儿想见皇上,亦是无可厚非之事,只是,既然三朝回门,那你的驸马呢?他怎么没来?也被皇上留下叙旧了么?”
未料到皇后会帮她说话,更未料到的是,皇后竟会用这样和气的口吻问她玄明煜的所在。几分心虚,几分紧张,她扁了扁嘴,这才吞吞吐吐道:“他,他,他还有要务。”
听到这话,南宫霓又冷冷一哼,道:“他一无官,二无职,有何要务紧要到连皇后娘娘也可以不拜了?”
南宫霓的咄咄逼人,让南宫珑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现在的立场。她知道糊弄不了眼前的人,所以,拧眉思索了片刻后,终还是选择了坦白:“他被太后叫走了。”
点了点头,皇后一脸了然,似是并不在意此事一般,又问道:“原来是太后要见二驸马啊!那珑儿为何没有一起去呢?”
“儿臣自是要先来拜见皇后娘娘的,至于太后,稍后再去。”没有犹豫,南宫珑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她虽然从小就不喜欢皇后和南宫霓,但,比起太后来,她更愿意选择来这边。毕竟,像太后那样的女人,纵然身份高贵,骨子里却让她觉得肮脏,若是没有必要,她是绝不会去看那样的女人的。
“行了,你有心来看本宫,本宫很开心。”点了点头,皇后仍旧是一脸笑,只是笑过之后,说出来的话却很冷情:“不过,既然你还要去太后那里,本宫就不留你了,去吧!”
这是在送客了。
可是,她根本就不想去看太后啊!会说稍后再去,只是随便说的个借口,那样的女人,她讨厌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去那边多呆?
“皇后娘娘……”
还想要争取的,哪怕在这里再多呆一会儿也好,总好过再去看玄明煜那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和太后那张明明都起了褶子,却还要故扮妖娆的脸。可是,不待她继续开口,南宫霓已亲切地说了一切:“珑儿,去吧!这里有皇姐便好,就不耽误你们小夫妻在太后面前尽孝了。”
“……”
恨极,却又不能当场发作,南宫珑咬牙瞪了南宫霓许久,终还是重重甩袖,忿怨离去。
南宫珑一走,皇后便又数落起了南宫霓:“你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嚣张了?”
“嚣张吗?女儿怎么觉得还不够?”
轻笑着摇头,但皇后却并无责怪她的意思,只小心地提醒道:“霓儿,母后知道你对南宫珑有气,可是,她毕竟还是很得你父皇的欢心,头顶上还有个瑞安太后。你这般明目张胆地和她作对,万一激怒了你父皇,母后担心你要吃亏。”
闻声,南宫霓笑了,也提醒皇后道:“母后,她若真是还得父皇的欢心,方才,便不会只是她一人前来了。”
“此话怎讲?”
皇后来了兴致,南宫霓自也不会再卖关子,于是也很认真地解释道:“母后,以女儿对父皇的了解来看,若是父皇真的还关心南宫珑,为了给她撑腰,定会在见过她之后,随她一起前来看您。可您看到了,父皇不说陪她过来,甚至连个话也没让人带,这代表什么?”
说罢,南宫霓明媚微灿地看了皇后一眼,又道:“退一步讲,若父皇真的政务繁忙没时间陪她过来,大可以让李公公送她过来,再不济,不还有个玄明煜吗?可是,南宫珑是独自一人前来的,甚至连玄明煜亦未同行?这又代表着什么?三朝回门,驸马却不来拜见皇后,谁给的他胆子对母后如此不敬?”
“也许,也许是因为瑞安太后?”
做为权臣,揣摩上意实为最重要的一件事,而玄明煜,恰是个中高手。若是南宫霓不了解玄明煜的为人,或者,也会和皇后想的一样。可是,正因为她太了这个男人,所以,她也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她摇了摇头,否认道:“不可能,今时已不同往日,如今太后虽得宠,但见着母后不也得笑脸相迎么?女儿敢说,玄明煜之所以敢如此嚣张,不是因为太后,而是因为父皇的态度。女儿未去朝阳殿,不知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很明显了,南宫珑一定在那边没得着什么好话,不然,来的时候,也不会脸苦成那样了。”
“这么说,她是在你父皇那边挨了数落了?”
打断骨头连着筋,以往,硕妃专宠之时,任是南宫珑犯下何等大错,越皇都会一味偏袒,可如今,风水轮流转,硕妃的失势,影响最近的,竟然是她最疼爱的女儿。这个认知,让皇后心头一震,笑意也便慢慢溢向了唇角。近二十年了啊!她头一回觉得心情这么畅快。
“这个嘛!一会问问便知道了。”
“问谁?”
“当然是问去朝阳殿的人了。”
“燕礼?”皇后又震惊了:“难道,你是故意让他去那边的?”
闻声,南宫霓不语,只是轻笑着抬眸,悠悠然看向了殿外。那里,晨阳的余辉下,是燕礼挺拨而俊朗的身姿,如傲雪的寒松,凛立于天地之间,巍然如神……
燕礼的到来,验证了南宫霓心中所有的猜测,正如她所想,南宫珑去了越皇之处,却没能如愿地博得越皇的同情,在听完她的抱怨之后,越皇不但没有安慰她,甚至还当着玄明煜的面,狠狠地数落了她一番。
越皇的态度,让玄明煜意识到南宫珑在越皇的面前已再无当初的地位,是以,对她也便更加冷漠了。
听完燕礼的话,皇后的眉头不自觉地深深拧起,不满道:“这个玄明煜看着挺君子的一个人,没想到,居然也是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东西。”
“母后,所以说,看人从来不能看表面。”
“幸好你没挑中这种人,要不然,还不定委屈成什么样儿了。”想到当初为南宫霓选驸马之时,还曾将玄明煜置为上选之列,皇后的不满也就更加明显了。不过,好在最终的结局是将这样的冤孽指给了南宫珑,想到这里,皇后心头,又隐隐有些庆幸。庆幸女儿的执着,也庆幸着她的眼光。
“那就不一样了,若是女儿挑他做驸马,他也就不会这般冷漠了。至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有母后在的一天,他便不会做得太过份。”至少,短时间内他会按兵不动,一如前世那般,隐忍十年后,一朝爆发。
蓦地听到这样的言论,皇后明显一愣,刚要说点什么提醒她注意燕礼还在场,却听燕礼已抢先抗议道:“公主,我吃醋了,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说要挑别的男人当驸马?”
闻声,南宫霓头也不回,只调侃道:“那你就吃着好了,反正,你也不是最好的。”
“公主,我抗议!”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着嘴,虽然孩子气,可看着还挺热闹。皇后见他们小夫妻感情不错,甚是欣慰,却又担心两人吵来吵去,真的伤了感情,于是连忙劝道:“好了好了,这么大两个人,怎么跟孩子似的?咱们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
说罢,皇后又吩咐小宫女们重新奉了茶水过来,厉姑姑招呼着大家都换了茶水,皇后过才又似想到了什么般,气愤地说道:“不过,那个玄明煜啊!胆子还真不小,不过是个安宁侯府的世子,还未承爵便这么目中无人。就算他不满意南宫珑,可她毕竟也是个公主,他竟敢扔下南宫珑自己去找太后,连本宫也不来拜见。”
闻声,燕礼淡淡一笑,解释道:“他原本是要来的,可是,为了先去太后那边还是先来皇后这边,两人在殿外吵了许久。一言不合,两人便分道扬镳,各自去了各自想去的地方。”
“是吗?南宫珑想来本宫这里?”
南宫霓想了想,认同道:“她那般心高气傲,自是瞧不起太后那性子的。是以,比起太后那边,怕是更愿意呆在母后这里了。”
一听这话,皇后又感慨道:“说起来,她还是本宫的堂侄女呢!若不是她之前仗着硕妃得势,对霓儿和智儿那般心儿狠手辣,本宫也不至于这么容不下她。”
“母后,您是心疼她了么?”
并不意外母亲的怜悯之心,相反,她却觉得皇后这样的反应才算是正常。事实上,若皇后真是个狠心之人,硕妃也不可能风光这么些年,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拖泥带水的性子,让她们一度陷入了危难之中。上辈子皇后已错的太离谱,这辈子,南宫霓将不再给她心软的机会。
长长一叹,皇后言不由衷道:“母后怎么可能对她心疼?”
“母后,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无情。”
“母后懂的,只是突然很感慨,原来这深宫自立之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连一个中间的位置都没有。”
闻声,南宫霓也隐入了长长久久的沉默之中。倒是燕礼机灵,反替她安抚皇后道:“皇后娘娘就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感受到他的善意,皇后感激地看了燕礼一眼,道:“无所谓了,本宫只求你和霓儿能相亲相爱一辈子,还有智儿,能平平安安走完他的一生。”
“如果想要太子殿下好,皇后娘娘这几日最好想办法留住皇上,不要让他再去太后那里。”
“这,这……”
“母后,您就照着燕礼所说去做吧!”
“可是霓儿,你也知道母后是留不住你父皇的。”
“母后,留下,不是指一定要留在紫宸宫里。”
“……”
闻声,皇后默然,许久之后却又坚定地看向了南宫霓,原本微闪的眸光,此刻,已有凌厉的波澜在翻滚……
——
离开紫宸宫后,燕礼陪着南宫霓去了太后那里,留下他们精心准备的一份‘唇膏’大礼后,这才告辞离宫。
十日后,厉姑姑执牌出宫秘会南宫霓。
当夜,凰宫之中再出丑闻,太后与三四名男宠在宫中厮混,被越皇捉奸在床。越皇大怒,赐瑞安太后三尺白绫,一把剪刀,直接送她去了西天面见‘佛祖’。更下令对清元宫中所有太后的男宠处以极刑,甚至连无辜的宫女与太监也全部未能幸免,充军的充军,流放的流放,一时间,整个清元宫愁云惨雾,哭声震天。
当晚,安宁侯连夜进宫,却被越皇一通臭骂。他豁出老脸,在朝阳殿外负荆请罪,整整跪了三天三夜,才换得越皇的一声不诛九族,不必连坐。但,风口浪尖的安宁侯,为求自保,亦被迫交出了经营多年的兵权,引咎辞官,致仕归宁。而玄氏一门这个百年大族,亦在如此丑闻的波及之下,遭逢重创,再不复当年的如日风光。
而就在安宁侯致仕的翌日凌晨,冷落南宫珑近半个月的玄明煜,终于又一次恬不知耻地踏入了南宫珑的卧房。只不过,这一次,他却意外地没有被南宫珑扫地出门,而是由紫彩客客气气地请到了她的面前。
“驸马来了?怎么没派个人事先通传一声?”
南宫珑的态度让玄明煜很是意外,能让他进门,还能问出如此客气的话,简直就与之前判若两人。不过,他也不傻,断不会因为南宫珑的两句温言软语就掉以轻心,认为她是那种温婉可亲的性子。
不过,以前的事,总归是自己做的不对,虽说当初的情况与现在不同,但,即然自己是来主动求和的,那态度自然也该放低一点。
“公主,我很抱歉。”
挑眉,南宫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抱歉?抱什么歉?”说罢,又似想到了什么,惊问道:“难道你是指最近你对本公主的刻意冷落?”
依然是那样平和的口吻,保是,那刻意冷落四个字,却也挑明了二人之间的矛盾。玄明煜立在那里,表情略有些尴尬:“公主,您知道的,最近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我实在是分身乏术……”
微微抬手,制止了他再继续解释那些她原本就不想要听到的事情,她笑着看他,温和道:“本公主明白的,所以,不用再解释了。”
“公主的意思是,不怪我吗?”不得不说,南宫珑的态度让玄明煜很是迷惑,不过,既然对方也不排斥自己的求和,他自然也要顺杆而上的。
“不怪,当然不怪,为什么要怪?”
得了这个答案,玄明煜心头一松:“公主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公主的。”
闻声,南宫珑笑了,笑得很轻蔑:“照顾?你拿什么来照顾本公主?”
“……”
“本公主之所以说不怪你,还请你进来,只是想让你看这个。”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轻轻推到了他的眼前,南宫珑笑意浅浅,神色期待。
看过她给的东西,玄明煜脸色大变:“和离书?”
“对,就是和离书,赶紧签了,本公主也就可以搬出去了。”她真的已经仁至义尽了呀!这家伙这么不识抬举,她都没有冲他发火,还好言好语地和她说着话,拿到他给的东西,他该感激不尽,而不是用这样质疑的眼光,寒瑟瑟地看着自己。
“公主,你不可以这么做。”
情理之中的结局,却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想到过南宫珑会对自己最近的表现不满,但却没想到,她的个性竟能如此决然。和离,新婚不过一月,两人就要和离,无论是何理由,传出去都不会再好听。
更何况,以侯府现在的处境,有个公主撑撑场面也不至于没落到无人问津。可若是这和离之事传将出去,恐怕,整个京城,将再无人愿意出手帮他们一把了。想到这里,玄明煜的口气也就更加急切了。
“为什么不可以?你们家都这样了,还想留下本公主不成?”轻蔑一笑,南宫珑的表情很是鄙夷:“呵呵,想想看啊!你们之前是怎么对本公主的?现在没落了,就想起本公主了?还是说,你们又觉得本公主现在有利用价值了?想要再利用利用了?”
玄家人不傻,可她也不傻,之前大家已经那么不愉快了,现在突然就来对她示好,她是有多蠢才会看不出他们的目的?她堂堂大越公主,沦落至此已是不幸,若是还要自甘与财狼为伍,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下场了。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也不屑于雪中送碳,既然这家人以前对她落井下石,那么现在,她也要回以他们雪上加霜的负担。
想留下她做挡箭牌避风岗?
门儿都没有。
“公主,我承认以前是我不对,可是,咱们的婚事是皇上赐婚的,不是我签下这个字便可以做数的。”
闻声,南宫珑挑衅般看了他一眼:“是吗?那本公主明日便进宫,请父皇为本公主做主。”
“公主真的不明白吗?这个时候,谁去找皇上,谁就是去找死,以皇上此刻的心情,恐怕是没有精力替公主处理这些锁事的。”
脸,沉了又沉。
玄明煜知道自己这回真的是踢到了钉板,早知道这个南宫珑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他起初就该在她面前再扮扮好的,只是,此刻后悔已来不及,唯有小心安抚着,以求她暂时打消这种念头。
“你以为你这么说本公主就会怕了。”挑眉,南宫珑的表情很嚣张。
对侍间,两人的眼神已是电光火石地过了好几招。玄明煜赌的是南宫珑的最后一丝理智,而南宫珑则赌的是玄明煜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不短的时间,两人的心头各自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各自也有了主意。
“公主,你是个聪明人,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仔细想想就明白了。”
她明白,她当然明白,正如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用意并不是真的要逼他签下和离书一般。
“好,不和离也可以,我有个条件。”
“公主请说。”
“休了江蝶月。”一山不容二虎,一家不能有两个女主人,既然她嫁给了玄明煜,他就只能是自己的夫,纵然自己不喜欢他,他也不可能背着自己去爱别人,哪怕,那个女人,曾是他的妻也不能。
“……”
意料之中的反应,却仍旧让南宫珑心头刺痛,她冷冷一笑,反问道:“怎么?做不到了?做不到就给本公主滚。”
“我会和她商量一下,不过,可能需要点时间。”
大难当头,熟轻熟重他还是分得清的,儿女情长虽好,但他绝非那种只知风花雪月的男人,是以,几乎在当时,他便已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只是,江蝶月那样的女人,深得他心,他不希望自己的行为,让她彻底绝望,至少,他想给她点时间来适应。
“三天,三天后你要是自己解决不好,我就替你解决。”
“三天是不是太急了,毕竟……”
不甚其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南宫珑的眸底,透着绝情绝义的冷凝:“紫彩,驸马爷最近很忙,就不强留他在此歇息了,送客。”
“……”
还想要说些什么的,但玄明煜最终还是选择了默默离去。在他看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者,纵然不舍江蝶月的柔情似水,却也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再激怒南宫珑。
成败已在此一举,他绝不能再感情用事。
——
重新来到江蝶月的院子里,未及他敲门,她已微笑着迎着出来:“相公,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晚?吃过了吗?”
江蝶月的热情,就像是一点就着的火,瞬间便让玄明煜死灰般的心又温柔起来,他笑着看她,温柔道:“吃过了。”
“要不要再加一点?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糊。”
“不用了,我很饱。”
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江蝶月关切道:“相公,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儿,许是天太热了。”
“快进来吧!屋里搁了冰,会舒服很多。”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曾经自己最熟悉的,也是做得最多的,只是,面对着同样一个人,她却不再有同样的那颗心了。之所以会这么热情如火,亦不过是因为,她想要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有多深。
应声入屋,玄明煜方坐定已感觉身前清凉,侧眸望去,却见江蝶月已细心地端来了冰镇酸梅汤。
“相公,喝一点吧!解解暑。”
殷切的眼神,温柔的笑容。
她越是对他好,他便越是于心不忍,虽然,他也曾狠下心肠要她去死,可兜兜转转一大圈,到最后,他才发现,对他最好的人,一直是江蝶月。不想就这么放她走,也不想再做让她伤心的事,可想一想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玄明煜的心情,也便再也好不起来了。
没心情喝酸梅汤,他摆了摆手道:“先放着吧!”
依言将冰手的酸梅汤放下,江蝶月很奇怪地看着玄明煜,轻声问道:“不是说很热的么?不想喝?”
“蝶儿你先坐下,我有话想跟你说。”
心,蓦地一沉。
“相公,怎么了?这么严肃的样子,怪吓人的。”
“蝶儿,对不起!”
不得不说,他突然的道歉,让她有些手足无措,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他们之间已尽量保持着最初的那种恩爱,但,她已清楚地感觉得,她和他的心,越走越远。那是一种无法再改变的距离,就算是她想忽略,也忽略不掉。
可是,一直在装深情,扮恩爱的他,为何突然又露出这样的表情?是要跟你摊牌了么?他,又想要说什么?
很忐忑,可她依然镇定:“相公,怎么了?”
“我……”
他的眼神已出卖了他,他也明白了他的心意,所以,她直截了当地问:“相公是要跟我说,从现在开始,你要回公主屋了么?”
“算是吧!”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答得太直接会伤到她,可否认同样会伤害到她,所以,他用了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只是,言语之中,颇多苦涩。
“没关系的,相公要回就回吧!”
“蝶儿。”
幽幽一叹,江蝶月的眼中,有水光在闪烁,只是神情很淡然,仿佛,真的已看开了一般:“早知道会有今天的,这些天的幸福已是我偷来的,又怎么敢期盼一辈子?相公,你的难处我都懂,所以,别担心,我没事的,只要相公心里记着我,爱着我,就够了。”
“蝶儿,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是真心的,他真的心想要对这个女人说对不起!几年的夫妻,几年的恩爱,她曾给过他无数快乐,甚至,在自己重重伤她之后,她却依然对他以德报怨。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很傻,可正是因为她的傻,却反而让他越来越对她放不下了。
“相公,真的没关系的,我知道我的身份比不上公主。如今侯府家道中落,还需要公主帮衬,你去她那里也是应该的,我不会阻拦的。”
“蝶儿,你如此申明大义,我却还要……我真是对不起你啊!”
闻声,江蝶月的眼泪终于下来了:“相公,你别这么说,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因为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只爱我一个。”
“是,我的心里,永远只爱蝶儿一个。”
他笃定的口吻,有那么一刻,真的让她几分摇摆,可片刻的迷乱之后,她终还是找回了理智:“相公,有你这句话,蝶儿心满意足。”
说罢,她举袖试泪,虽不甘却仍旧体贴道:“天色已不走了,相公还是过去吧!要不,公主该生气了。”
“其实,我刚从那边过来。”
“啊?”
“公主跟我提了些刻薄的要求,我……”他说不下去了,一看到江蝶月无辜的眼神,他就觉得自己很没用。
“难道,和我有关?”
闻声,玄明煜不语,只是痛苦地点了点头。
“是平妻之事吧?公主定是不乐意了,要相公贬我为妾是么?”话到此处,江蝶月的脸色终还是变了,她怎么可能还会在乎这个身份,只是,太了解眼前这个男人,所以,也就觉得更加失望了,讪笑着,她故做轻松道:“呵呵!这个,这个我也想到了,没,没关系的相公,我不介意,真的,真的……”
看到江蝶月这样,玄明煜心里更难受了,可该说的话,他还是得说出来:“她要我休了你。”
“休,休妻?”
纵然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这个要求说出来,江蝶月还是愣到了。休妻?他有脸跟她提这个要求?七出之罪?她是犯了哪一宗了?现在居然要为了个后进门的,将先进门的休了,就因为自己已没有了利用价值?绝望的感觉,越来越浓烈,死灰的心情,越来越冰冷,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直沉到漆不见底的深潭,再也找不回。
“蝶儿,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份,可是公主说了,如若不然就要与我和离。我本不爱她,和离亦是我求之不得之事,可是,此番侯府突逢大难,若是在此时与公主和离,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所以……”玄明煜的借口很多,理由也很充分,仿佛,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他只是无可奈何。而她,若是没有体谅他,便是她的不对,她的不贤惠。
“所以,相公是真的要休了我?”
江蝶月的泪,又来了,只是这一次,她是真的想哭了。人可以无耻,但无耻到他这般的,她还真是见的不多。明明就是他想要讨好南宫珑,明明就是他已决定了要休掉她,可他,却偏还要将责任都推得干干净净的。
这样的男人,她是怎么看上的?
“蝶儿,蝶儿……”
他的叫声,唤回了她游离的理智,她清醒过来,定定地瞅着他,凄然道:“可是,若我是被休回家的,爹娘是容不下我的,到那时,除了一死,我已没有别的选择了。”
“不,不,我不要你死。”一听到她说要死的话,他竟是慌乱地抱紧了她,承诺道:“蝶儿,你相信我,这只是暂时的,等你出府之后,我会另找宅院安置你,定不会让你生活无依。你只要耐心地等着我,总有一天,我会接你回这里。”
心如死灰,她却笑的灿烂:“真的吗?相公?”
“我发誓。”
扑进他怀里,她搂着他颤颤发抖:“相公,相公,可是我舍不得你,舍不得离开你,呜呜……”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不我好。我保证,你离开后,我会经常去看你的,好吗?”
流着泪,她埋头在他肩窝哭泣着点头。每点一下,眼泪便又多了一分,一点点泌入他的衣衫,灼烫着他的肌肤。玄明煜咬牙,将怨恨之声含恨入腹,一边安抚着江蝶月,一边在心头暗暗发誓。
总有一天,他会一血前耻。
总有一天,他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到那时,谁也休想再阻止他疼爱自己的女人,休想……
——
江蝶月到底还是被休了,为了安置她,玄明煜特意在城西给她置了间大而华美的宅子,江蝶月搬进去的那一日,玄明煜没敢来送她,可在那之后的半个月里,他却成了那里的常客,几乎日日都来此,只是,从来不过夜。
对于这些事,深居简出的南宫珑原本是不知道的,可是,那一日,紫彩听了厨房的婆子们聊八卦,便将听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南宫珑,自此,她终于明白,玄明煜这个阳奉阴违的坏男人,又一次明目张胆的耍了她。
一怒之下,南宫珑带着家丁杀到城西,又是打又是砸的,几乎将江蝶月的居所毁成了平地。甚至,还在拉扯之中,将江蝶月推倒,而更为不巧的是,江蝶月因此而流产了。嫁入侯府几年,江蝶月从未怀过孕,可巧这一次怀上了,却又生生被人打落了。
江蝶月自此一病不起,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江蝶月,你这又是何苦?”
南宫霓没有想到,再见到江蝶月的时候,会是这般光景。她曾恨她入骨,因为没有她,也就没有她前世所遭的那些罪,可经历了此生的劫数,她突然发现,比起自己,最可怜的那个女人,其实是这个躺在床上,形容憔悴的女子。
她再惨,却还得了这个重生的机会,可这个女人,两世都被同一个男人所利用,又被同一个个男人所伤害,更落得这样惨死的下场。任是她心肠再硬,面对这个濒死的女人,她也更狠不下心来。
气弱游丝,可她的精神尚好,她看着南宫霓,又是笑,又是哭:“大公主,你是不会懂我的心情的,你们都不懂。”
“本公主懂的,只是,为了这样的男人,真的值吗?”
她懂的,她真的懂的,如若不然,那恨也不会那样深。只是,这辈子她已学会了放手,可这个女人,却依然深陷。甚至,为了那个男人,亲手将自己送上了这条黄泉路。
“不值,所以,不是为了他。”
“那你为何要服下那断肠汤?纵是你不忍心给玄明煜喝,也该放到南宫珑的碗里,可你,却自己咽下了。”江蝶月不是病成这样的,也不是气成这样的,而是中了毒。而那些毒,是燕礼命人千里迢迢从关外带回的,无色无味,服后之后,便能让人看个去好似‘病入膏肓’,而后,慢慢吐血而死。
她将毒药交给江蝶月,为的只是让她毒倒玄明煜,没想到,她却自己毒了自己。
摇头,轻笑着落泪,江蝶月幽幽道:“那个男人,不逼到绝地,他是不会下狠手的。我一日不死,他便一日不会与南宫珑翻脸,大公主,我欠你的还不清,便只能拿这条命来还了。”
“办法有的是,不一定非要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本公主当初救下你,便是让你用这样的方式来刺激玄明煜的么?”那一刻,南宫霓是真的关心江蝶月的,这个和她命运相辅相依的女子,如若不是爱上了同一个男人,或者,两世都可以成为朋友,只可惜,两世她们都做了敌人。
“阿土不在了,明月也不在了,连就宝宝,也不在了。”提到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江蝶月又激动得咳了好一阵,直到一连吐了三口血,她才缓过气来,虚弱地看着面宫霓道:“我累了,所以,这样的方式对我来说,是解脱。”
“死,并不能解决问题。”
“可是死,能让我逃避这一切。”她累了,所以,她愿意去死,在觉得自己尚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她果断地做了这个决定。自始自终,她都不曾后悔,因为,她是真的不想活了,至少,不想再活得这样累了。
“如果你的死,换不来你想要的结果呢?”
闻声,江蝶月又笑了:“那只能说是命中注定了,可是,我那么了解他,是不会算错的,只要我死,而且是死于南宫珑之手,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你想嫁祸给南宫珑。”
“不是嫁祸,是她真的要毒死我。”说罢,她凄惨一笑,又道:“大公主给我的药,我根本没有留在手里,早早便已经让百灵带给了紫彩。只不过,我没想到她这么等不及,我的孩子一落地,她便送来了大补汤,那汤真是熬得美味,我一连喝了三大碗。”
话到此处,再说什么都已是多余,南宫霓看着已不成人形的江蝶月,突然还是辛酸地流下泪来:“江蝶月,你还有什么未完的心愿么?本公主可以帮你。”
她知道,江蝶月说的都是真的。因为南宫珑就是那样的人,睚眦必报,绝不会让任何人活得比她还要好,她盯上的人,不是死便是伤,不是伤便是残,不是残便是毁,所以,若那毒药真的到了她的手里,再加上紫彩的蛊惑,她真的会让人放到汤里,光明正大地端来给江蝶月喝。
江蝶月如她所愿地喝了下药的汤,可她却不知道,原来这一切,根本就是江蝶月给她下的套。
南宫霓的反应,似是让江蝶月很高兴,她欣慰地笑了,伸出瘦骨嶙峋的枯手,紧紧握住了她的,乞求道:“我找您来,就是想求您这件事呢!大公主,我求你一件事儿,若我真的死了,我想和阿土葬在一起。”
“好,我答应你。”
“谢谢,谢谢大公主。”
“不谢!”
一声不谢,已道尽了心中凄楚,南宫霓垂下头,终于伤感地为她这个两世的宿敌落下了不甘的泪水。女人啊!女人,如果自己不够强大,结局便会如此,一如上辈子的自己,一如这辈子的江蝶月……
——
夜,微凉如水。
皓月如银盘般高悬于夜空,带着一丝寒意,把整个庭院照得白亮,静倚于窗台,南宫霓双手抱胸,静静地倾听着月夜的蝉鸣,知了知了的声音渐起渐歇,一如她心头波澜起伏的悲怆之意。
不知何时,他靠了过来,很是自然地将她的身体圈入了他的怀中:“想什么呢?”
“我去看江蝶月了。”
闻声,燕礼若有所指道:“我以为你不喜欢她这个人呢?不过,她怎么样了?”
“快死了。”
“所以你才心情不好的?”她直白得令人吃惊,可最让燕礼不解的是,她眉宇间淡淡的忧伤,她在为那个女人伤感么?难道,这不是她想要的?
“燕礼,为什么有些人什么坏事都做尽了,却还活得好好的,可有些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死得那么不明不白?”似是在说着江蝶月,又仿佛在说着自己,越到最后,南宫霓似乎已越来越不明白自己了。不明白自己为了什么而伤心,也不明白自己为了什么而犹豫着。
将她圈的更紧,他贴在她耳边,轻声安慰:“也许,她的死是有必须的理由的呢?只是咱们不知道罢了。”
“也许吧!可她本不该死,只是为了帮我而已。”
“是你想多了罢了,她的生与死,与你无关。”
“有关的,只是,你不知道关系在哪里罢了。”那些只属于她的记忆里,有她与江蝶月的所有仇怨,可是,她不能说,也不敢说,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压在心里,烂在肚子里。
一句不知道,似是触动了燕礼的内心,他轻轻在她脸庞上蹭了又蹭,终还是深沉地说了一句:“我一直在等你跟我说你的秘密,只是,你从来就不敢相信我。”
她的身体一僵,明显地开始抗拒,但,他却始终紧紧地圈着她,不让她挣扎,不让她离开。南宫霓稳了稳心神,仍有些犹豫着不敢开口,但,他怀抱的温暖正渐渐融化着她结冰的内心,以至于,她真的有一种冲动,想要什么都告诉他:“燕礼,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怕你不相信我。”
“我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
“……”
真的会信吗?而不是怕?如果,他知道自己是死而复生,如果,他知道自己曾经历过那样可怕的事,他还会不介意么?她不敢赌,真的不敢。
“如果,那么难开口,就不要说了。”
本已是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说的,可他的一句话,又让她开始犹豫了,想了想,南宫霓突然道:“被珑儿的猫吓到河里后,我差一点就死了,然后,我做一个梦,一个长达十年的梦。”
“还有这么长的梦吗?”
“有的,当然有的。”
“那你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我嫁给了玄明煜。”终于说出口了,却明显地感觉他的身体开始僵硬,就连还环抱着自己的双手,也开始不自觉地用劲。她没有出声制止,也没有轻言安抚,只是继续娓娓道来。
“像是着了魔一般,非他不嫁,所以母后赐死了江蝶月,让我做了他唯一的妻。我终于如愿了,却从不曾得到过玄明煜的心,她纳了江蝶月为妾,一心一意与我做对。甚至,连我的孩儿也没放过,我的孩儿死在了江明月的手里,百灵,杜鹃,香如,香怡一个也未能幸免,全都死在我面前。甚至,连父皇和母后也惨遭毒手,最后,还有我,对了,我也死了,死得很惨很惨。而他们,却笑到了最后,玄明煜做了皇帝,江明月做了贵妃,而大越,也因为我那错误的一嫁,彻底倾覆。”
越听越酸,越听越不安,燕礼抱着她,可是心却越来越冷:“还真是个可怕的梦呢?不过,怎么你的梦里都是关于玄明煜的事情?”
听出他话语之间浓浓的醋意,南宫霓反手抱住了他的双臂,温柔道:“我还梦到了你,不过,你也被他们抓了,他们折磨你,将你弄的不成人形,只剩下半口气。”
“为什么梦到的我这么惨?”
终于听到她的梦里有自己,可是,还是这个么不成人形的死样子,燕礼很是不满,抗议地大叫出声。南宫霓不制止他,也不安慰他,只感慨道:“是啊!好惨对不对?可那个梦很真实,就好像真的会发生一样。”
背着身子,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她的言语之中流露出来的伤感与恐惧,却经由她冰冷的身体,明显地传达给了他。他心疼着,却抱得越来越紧:“这就是你一定整死玄明煜的理由么?”
“是,他必须死。”那个男人,这辈子甚至比上辈子还是邪恶还要残忍,她怎么可能留下这种祸害在人间?哪怕他已沦落到如此地步,她也绝不会让步。
“他大概到死也不会明白,他是因为一个梦而死。”听到那样的梦,燕礼本是吃醋的,可听到这样的话,他终于明白,真的是自己多虑了。无论她为何会梦到那样的事情,至少现在,她的心里对那个男人只有恨。
“不管是为了什么,我要的结果只有一个,只是现在,他还没死呢!”
“快了,马上就快了。”
轻笑着,他微微抿起了唇。他说过的,只要她想做的,他就一定会帮她做到,哪怕是杀人放火,哪怕是为她成魔。
“燕礼,我决定了,我要跟你走。”
“走去哪儿?”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要回湘国。”
“那我也去湘国。”
“真的?”
“真的。”
历劫两世,她太明白什么叫幸福了。
幸福,不是长生不老,不是大鱼大肉,不是权倾朝野。是每一个微小的愿望达成,人生短短几十年,她不想给自己再留下了什么遗憾,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爱的时候就该去表达,想跟他走的时候,她就会跟他走。天涯海角,永世相随。
——
玄明煜知道江蝶月的死讯时,已是她死后的第二日了。
当他扔下手头所有事务,急匆匆赶到小院的时候,却又得知江蝶月因重病而亡,尸身已被二公主南宫珑带走,甚至不许下葬,直接草席一裹,扔到了乱葬岗。得知这个消息,玄明煜气得脸色发黑,二话不说便又赶到了乱葬岗。可是,当他一眼看到江蝶月的时候,他却再也不敢上前去认她。
怎么可能?那个被野狗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就是江蝶月?
那一刻,血涌上头,玄明煜双目赤红,在如遁入魔道的地狱罗刹。他命人将江蝶月尸身抬回了侯府,甚至直接抬进了南宫珑的卧室。
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尸体,南宫珑吓得夺门而出,尖声尖叫:“玄明煜,你疯了吗?快把她带走,带走。”
快步挡在她的面前,不让她逃出房门,玄明煜一步步将她逼回内室,逼回江蝶月的身旁。赤目红眼地看着她,玄明煜的眸底,有火光在跳跃:“公主,带到哪里去?又扔回乱葬岗?”
“我不管,我不管你带她去哪怡然自得,总之你将她带走,快,带走带走带走。”急得跳脚,南宫珑已是面无血色,她知道自己做的是过份了点,可是,没想到如今的玄明煜还敢如此忤逆她。她可是公主,是玄家未来的依靠,他怎么敢这么吓自己。她要告诉父皇,要杀了他全家才能解恨。
“要是我不肯呢?”
“大胆,本公主枯叶是金枝玉叶,你敢这么吓本公主?”
“吓你?我什么时候吓过你了?”
越来越不敢看玄明煜的眼神,那一刻,她突然开始害怕了,不是这样的啊,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讨她自己,巴结自己,就算是被欺负了也得忍气吞气不是吗?怎么还敢这么对自己:“玄明煜,你故意的是不是?我要进宫,我要去跟父皇告状,我要让父皇砍了你的脑袋,让你们全家都陪葬。”
听到这样的话,玄明煜突然便笑了,笑得很疯生:“哈哈哈哈!陪葬么?公主是不是忘记了?你也是我的家人。”
“哼!我可是公主,和你可不是一家人。”
“不是么?真的不是么?”
他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案板上的一块肉,南宫珑越来越害怕了,只能节节后退:“你,你,你别过来,你走开,走开。”
“南宫珑,我以为自己够狠了,可你,比我还要狠上百倍千倍,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啊?蝶儿已经做出那样大的让步了,就连孩子死了我也不曾怪过你,可现在,你连她的尸体也不放过,你还是人吗?还是人吗?”
“你不要过来,滚,快滚……”
被吓得一步步后退着,南宫珑一个不稳便跌倒在地,一抬头,正看到房中央那张被咬坏了的江蝶月的脸,顿时便吓得面如土色:“啊!啊啊啊!鬼,鬼啊!”
尖叫声中,南宫珑又一次发了疯地朝门口跑去,只是,没跑两步,又被玄明煜狠狠拖了回来,直接扔到了江蝶月的身边。手,又一次碰到了那破碎的尸体,甚至还沾染了些许碎肉,南宫珑尖叫着,发出近乎厉鬼的嚎哭声,猛地又爬起来狠狠撞向了玄明煜。
只是这一次,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枚金钗。
尖利的插杆,狠狠刺入玄明煜的身体,当鲜红的血顺着她白净的手指一滴滴滑落,南宫珑终于笑了,笑得狰狞:“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白刃流光,红腥四溢。
玄明煜看着自己心口上深扎而入的金钗,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实,狂怒之下,他反手一掌便将南宫珑掀飞在地,直到狠狠撞上卧室的床角,才头破血流地跌倒在地。
喘息着抬眸,是玄明煜腥红中带着戾气的双眼,她看着他走近,看着他抽刀,再看着他生生斩下自己还紧握着金钗的右手。
“啊!”
一声惨叫,哀怮四方!
颤动的肢体,血流了一地,南宫珑惨白了脸,抱着血流如注的伤口在地上翻滚着。可玄明煜好似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甚至又一次挥刀,当着南宫珑的面,将她被斩下的双手,生生截成了十六段。
看着自己的手臂几乎被剁成肉泥,南宫珑最后的一丝期待已破灭,她撑着残破的身躯,匍匐着爬回了他的跟前。自下而上,她对他一边吐血一边笑:“记着,好好记着,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玄明煜,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不会的,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玄明煜手起刀落,当南宫珑的人头应声而落,他亦在她狂喷的血水中,被生生溅成了血人。
光隆二十二年,九月十一,二公主南宫珑被驸马斩杀于寝房,死相可怖。帝大怒,将玄氏一门满门超斩,九族连诛。
——
一个家族的盛衰与败落,亦不过只在朝更夕替之间,玄氏一门,在历经六朝之后,终于自大越的政坛退出,自此臭名昭著。
知道这个消息后,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南宫霓,只是,亲手改写了历史,亲手灭掉了仇人之后,她所获得的快乐,却远不及自己想象中那么多。相反地,她却感觉自己更加失落了。
“怎么了?”他又缠了上来,像以往一样环住她的腰,这样,她便整个人都依进了他的怀里:“这时候,你不是应该高兴么?”
“我也觉得我应该高兴的,可是燕礼,我不高兴,一点也不高兴,我觉得,我是个坏人。”重生之时,她曾发誓,自己一定要做个坏人,坏到彻底,坏到只有她对别人坏,没有别人对她坏的那种人,可是,事实证明,她从来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就算是大仇得报,她也并未觉得轻松,反而生出几分惆怅。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只是,每当她想到那些无辜的人,她还是会觉得很内疚。玄明煜该死,江明月该死,南宫珑母女也该死,就连太后也该死,可是,玄氏一族,九族牵连居多,枉死之人,又何止千百个?她,为了一已私仇,终还是做了那千古恶人了。
“没关系,我不在乎。”
“燕礼,你真的不觉得我坏?”
他贴在她颊边,温柔地摇头:“比起你的坏,我做的事要更多,更坏的是我,我有什么理由嫌弃你?”
“燕礼,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爱你。”
闻声,她突然便笑了,笑得很开心,仿佛方才的低落,都似被阳光冲破的乌云一般,消失于无影。蓦地转过身来,明灿灿的大眼睛,直视他的明眸:“燕礼,我也爱你。”
这句话,她一直羞于启齿,但,直到方才,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他对她的强烈占有欲,她才释放了自己的内心,释放了自己的灵魂。爱,就要说出来,虽然,很羞于启齿,可是,没有知道未来的路会有多长,也没有人知道生命会止于哪一刻,既然爱,她就要大声的告诉他,让得到回应的他,因为自己的真心而幸福,而快乐。
“霓儿,你……”
未料到她突然会对自己说出这句话,燕礼一愣,那一脸无措又惊喜的表情,却让南宫霓自己反倒红透了脸。不敢再面对他的目光,她低下头去,寻了个旁的话题便喃喃地问:“燕礼,那件事,也是你做的是吗?”
终于听到了自己等了许久的话,燕礼的心情,已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本想要逗她一逗的,可看她羞的不行,他便也不忍再继续,只笑嘻嘻地反问道:“什么是我做的?我做的事情可多了,你是指哪一件?”
“那个,真的是江蝶月的?”
她没有明说,可他却听得懂,他神秘地一笑,摇着轻叹:“女人还是傻一点的好养。”
“我已经很傻了,傻到一开始还为了那件事哭了好几天,要不是香如提醒我,我恐怕到现在还信以为真。”人死不能复生,她也知道伤心无用,只是,想到江蝶月被扔到乱葬岗沦为野狗之食,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一度恶心得吃不下饭,也真是几日几夜都没有睡好了。
“生气了?”
“没生气,只是想知道真相。”不知为何,他越是表现得神情凝重,她却越发觉得安心,那种信任感,难以言表,但,她就是相信他,他会爱着她,护着她,替她打点好一切,哪怕,只是她略微关心着的人和事。
轻笑着抬手,慢慢拂开她额前的乱发,他看着南宫霓,郑重道:“你知道的,你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你开心,就是我开心。所以,你想知道真相,我也绝对不会瞒着你。没错,江蝶月被扔到乱葬岗之后,元宝便将她的尸身带走和阿土合葬了,至于那个比较惨的,不是江蝶月而是个刚被行刑的死囚,被元宝换上了江蝶月的衣衫,带到了乱葬岗罢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南宫珑会对她江蝶月下手?”
闻声,他又调皮一笑:“我不知道啊!只不过刚好遇到来给你报信的丫头,是叫紫彩是吧?那不是南宫珑的丫头,几时被你收买的?”
挑眉,她笑着反问他:“我几时收买的她,你会不知道?”
“呃,这个嘛!”
有些问题,问出来不是为了得到答案,答案已早在心间,会说出来,不过是想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有多重要罢了。眉眼含笑地看着他,她突然温柔道:“燕礼,我突然发现你好厉害,可是,这样的你,为什么会来越国做质子,而且,一做就是这么多年?”
“如果我说我不想回去你信吗?”
“不信。”
“如果我说我不想去争你信吗?”
“不信。”
他问一句,她便摇头一下,不是因为不信他的为人,而是觉得,那不是他的本意。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不可能再让他为她牺牲,既然,他有本属于自己归属,那么,刀山火海,只要他一句话,她哪里都肯去。
似是明白了她的用意,他略显激动道:“霓儿,若我真的去争去抢,你会支持我吗?”
“那一切本来就是你的,你只是拿回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我为何不支持你?”
闻声,他笑了,笑得很得意:“霓儿,我突然发现你也好厉害。”
“我怎么厉害了?”
“你连我这么厉害的男人的心也抓住了,你不厉害谁厉害?如果我算是天下第二,那你自然是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么?这感觉,好像还不赖。”偏着头,她望着他调皮地笑,言语之中的坚决,却已是不容易疑。
无论天涯海角,有你在我身边就好。
哪怕前路荆棘密布,只要你我相知相守,必能携手天下,笑看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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