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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 雪鸮的唳声由远及近的传来,疾奔的东桥喘息着从高山奔下。
小妖们仓皇无比地与他擦身而过,哪怕他身后的山林中悲鸣声接连不断,也阻挡不了他们的脚步。
因为他们已经见识了嗜血凶残的猎人和修罗炼狱。
方舟一剑砍下猎物的头颅,然后将那滴血的祭品奉到了温玉的跟前。
远目极眺的温玉漫不经心的伸出纤长的手指醮了些血,然后在族人们热切的目光中轻轻点在了自己的眉心处。
“噢噢噢噢噢——”族人们皆都兴奋不已的举起自己收割而来的兽头,一面欢呼,一面依样画葫芦的在自己的眉心抹上一痕血迹。
雪鸮在他的头顶来回飞旋,归来的东桥恭敬无比的单膝跪在他的面前,低垂的眉眼和微微急促的呼吸仿佛都在无声的禀告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一般。
“看来是时候了。”温玉抬头看着夜空那轮非比寻常的明月微笑道,“青衣也当尽兴了,我们该去接她了。”
方舟恭敬的退后一步,待到温玉迈步之时,他便将自己手中犹在滴血的头颅丢予一边的族人手中。
明亮异常的月亮晕出极大的光环,无一疏漏的照耀着满目苍夷的大地。
鲜血、残尸、灰烬、枯骨,皆都因了这非比寻常的月光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温玉信步闲游于火海之中,而他的族人则迈着有力的步伐紧跟其后。被割开喉咙的猎物在他们的手中淅淅沥沥的滴着血,为他们走过的大地染上浓重鲜艳的记号。
织金大网业已降落在他们的头顶,每当裹夹着浓重血气的夜风吹拂之时,他们的发带甚是会打到那金网上去。
缕金的卐字绣纹在与金网相击之时,变回迸发出极其闪亮的金色电光来,但他们却并不曾因此停下脚步。
被缠于金网之中的飞禽孤苦无助的拍打着翅膀,发出一声声凄厉无比的鸣叫声。这种惨叫声就近在咫尺,引得方舟不自觉握紧了腰间的长剑。
“呵呵呵,他们这是想将整个三途之地的活物都一网打尽?”温玉以指拨动金网,细弱蛛丝的金线发出清亮的音色,并不断地波荡向远方。
“任客卿借了羽衣人之手,得了好些制妖的术法。”方舟心领神会的抽剑一挥,便将他们头顶那碍事的织金大网一剑劈开,伴随着弦断之声,又有一道高昂的狐鸣声远远传来。
温玉闻声眉梢微动,脸上的笑意便越发温和起来。
方舟度其色揣其意道:“听胡姬的叫声似有悲愤之意,想来她的计谋没有得逞。”
“自然是没有得逞。”温玉眉眼舒展,仿佛十分畅快,“你难道没发现灵脉已经在枯竭了吗?”
“什么?”方舟闻言甚为意外,“可是方才我查看过,地脉并不曾——”
话音未落,他便感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极为明显的震意。
他猛然瞪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只见他们不远的地方赫然裂开了一条足有一尺来宽的巨缝,炽热的熔浆地火以喷涌之势直朝高空飞去。
轰鸣声平地而起,炎炎烈火自他们脚下升腾而上,浓郁滚滚而来,群妖的悲鸣声早已隐没于巨震之中。
中天之月突然大放光彩,一时间堪比烈日之辉。
“晷月!”温玉看着那明月略有些咬牙切齿的重声道,“可恶的黑三郎——”
“阿郎?”方舟隐约猜到缘由,一时间有些尴尬,他难得不爽快的开口道,“既然黑郎君在那里,那我们……是不是不太方便去……”
“嗯?”温玉不甚愉快的沉下一张脸,琥珀色的眼眸如打翻的陈酿,波澜四起。
玄色的囚妖索而现,嗦嗦作响自地下飞窜而出。
才被方舟劈裂的织金大网在囚妖索的重击之下,瞬间碎裂了大块。
“哈哈哈——阿郎是小娘子的阿兄,知道这种事情当然不会感到高兴。”族人们忙不迭救场道,“等见到了黑郎君,我们必定会替阿郎好好教训他的!”
“哼!”温玉冷笑一声,然后长袖一甩,连披在身上的斗篷都弃了,就那么如行云流水般向前行去。
东桥默默捡起了斗篷,然后给了方舟一个暗示的眼神。
方舟心里一个激灵,忙跟紧了温玉。
如此一面前进,一面破网,更兼有缩地成丈的法术,一行人在短短一刻钟内就赶了北山脚下。
越是靠近北山,东桥和方舟的脸色便越加凝重。及至到了北山山脚,他们果不其然的看到了那头遍身灰土的八尾白狐挡在了入口处。
这世间能修得八尾的狐狸并不多,即便是同为八尾狐,如胡嵇一般涉世颇多的更是少。是以众人一见这只八尾狐,便立即将他与那大名鼎鼎的胡姬挂上了号。
“阿郎……”方舟附耳在温玉耳边悄声道,“胡姬已被黑郎君重伤。”
温玉但笑不语的伸手拨开肩头的长头,如酒的眸中笑意盈盈,仿佛对于此事十分愉悦。
半昏半醒的胡嵇似有所觉的动了动爪子,紧跟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弹跳起来,对着温玉赤牙咧嘴的显出狠厉之相来。
季厘国人本能的祭出囚妖索,将胡嵇从头至尾的绑了个结实。
“温玉——”动弹不得的胡嵇暴怒出声道,“你骗得我好惨——”
“呵呵呵——胡姬,有道是兵不厌诈,你既是狐族出身,又怎的会这般容易上当?”温玉轻笑道,“还是说,你自以为聪明绝顶,认为世间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哼,区区你一个温玉,还不至于骗得了我。”胡嵇咆哮道,“若非黑三郎隐藏如此之深,叫我难辨其真身,我今日又何至于此?我辛辛苦苦筹划了数百年,数百年——在三途川客栈搜罗无数异宝灵器,以聚宝盆积攒灵气数百年,又好不容易得了至阴之人,偏偏——偏偏在最后的时候,毁在了你们手上——我不甘——我不服——”
“这点我倒是与你颇有共鸣。”温玉轻点头道,“那黑三郎一向不入我眼,若非青衣选中了他,今日躺在这里的,除了你,还得有他。”
静立于后面的族人们皆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连那般强大又深沉的黑郎君也入不得阿郎的眼,那这世间还能有能让他看得上的郎君吗?过去二娘子仿佛提过在族人中捡择一位壮士配青衣,亏得不是如此,不然——
一思及此,他们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们神情复杂的望着温玉的背影,然后听到温玉如此道:“然则今日我选无可选,只得让那黑三郎得逞了。比起你这居心不良的狐狸,当得三途之主的烛龙自然是要好些。若是日后青衣改了心意,我自然还有法子对付他。”
说罢他笑如春山的款款道:“哦,事到如今,我便再同你说一个事情吧。被你美色所惑的那个凡人太子也不过是颗棋子。比起他的父王,他还是太嫩了些,连自己的太保究竟忠心于何人都看不明白!我家爹爹不过找人传了句话给那太保,那太保为了保住王室龙脉不至断绝,就连他们父子一道儿摆弄了。你看错了他的真心,这边是你最大的错处。”
“……果然是我大意了。”胡嵇惨笑几声,然后身形一萎,便在众人面前化成个绝世无双的美人。
众人眼前一晃,一时就有些魂不守舍。
胡嵇眼尾微挑,流光溢彩的狐狸眼中满是魅惑之色。他朗朗一笑,然后就指着自己身上的囚妖索道:“麻烦给我解开。”
众人险些没被迷得灵魂出窍,当即想也不想的收走了囚妖索。
温玉但笑不语的瞅着胡嵇。
胡嵇落落大方的复又指着自己身外的那层似有若无的织金大网道:“还有那臭道士的金罡网,也一并帮我破开了吧?”
众人忙不迭抛出囚妖索要为其击破大网,不曾想竟又几道锁链横空一挡,不但击碎了他们的囚妖索,还重击胡嵇的胸前。
胡嵇猝不及防,当即闷哼一声蜷缩下身躯。
“哼!”温玉看着蜷曲着化为女身的胡姬冷笑道,“你以为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区区媚术也敢在我跟前使?我看你为你那无聊的九尾已经堕落不堪了!念在以往你尽兴看护青衣的份上,今儿我便放过你了。”
言毕他回头一瞥,那冷酷阴沉的眼神直将晃神的铁血大汉都吓醒了。
蜷曲在地的胡姬只觉身上的金罡网与身下的大地皆都在飞快的抽取她体内的灵气,她无力的抬头去看空中的明月,眼瞧着那轮晷月沉沉向她压来。
她吐出丹田内最后一丝灵气,原本已经可见轮廓的第九尾轰然飞散。
她哀鸣一声,然后身躯一颤,复又由女身变回了男身。只是这回,他便是不折不扣的八尾狐了。
数千年的期待一朝化为了泡影,他虚弱的闭上眼睛,喟叹声随风而逝。
温玉眉眼温润,笑若春风,他重重的踩着昏迷中的熊大,快步朝着灵气聚集的方向走去。
青衣轻颤着自迷醉中睁开眼睛,黑三郎正在她的颈间密集而又缠绵的轻吻着。他缠着她瘫软的身躯,不知餍足地带着她一次又一次攀升至极乐。
源源不断的灵气自他们交合之处波荡开来,令青衣不堪忍受的仰直了玉颈。
一股陌生的力量顺着她的脉络遍传她的全身,令她体内的季厘国血脉更为暴烈起来。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在极致的愉悦和不堪重负的痛楚中撕裂了,她将黑三郎的脑袋死死的按在胸口,一双清目中时而掠过几道暗金流光,时而又掠过几丝血色。
当黑三郎试图抚摸她脊背安抚她的时候,她终于忍无可忍的反将黑三郎压在了自己身下。
然后在黑三郎疑惑又着迷的凝视中,她就着结合的姿势,颤巍巍的直起身躯。
囚妖索乱舞入空,同那下坠的织金大网交缠在一起,随即在青衣的喘息中轰然碎裂。
黑三郎伸手接住无力倒下的青衣,暗金色的眼眸中流出一丝怜惜之色。
他轻轻吻了吻青衣汗湿的额角,然后望着空中那摇摇欲坠的晷月露出坚毅之色。
天象随他心意而动,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月落日出,晨星隐退。
当天边的朝霞透出第一道日光之时,原本濒临崩溃的大地顿时沉寂了下来。
龙吟声自天边远远传来,对逃过一劫的妖怪们而言无比漫长的夜晚终于结束了。<!--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