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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麒麟气哼哼地看着艾晴柔。巨大的头颅哼哧哼哧地吐着热气。
“只能赢。”脑海里传来掌爷虚弱的声音。声音不大，春溪流水般好听，字字分明。落字，却如千斤。
既然开了头，艾晴柔便没了退路。她只能赢。
头皮微微发麻。这是一场赌。
还有什么本事，是她现在能做到，并且能让小麒麟做不到的呢？
“小家伙，敢不敢继续？要不你干脆认输算了！认认输，你好我也好。”艾晴柔笑，笑得像是大尾巴狼。
身为麒麟，怎会被一个凡人的笑容蛊惑。
小麒麟傲慢地扬起龙一般的头。一张嘴，喷出一股子火流，眼前的草坡刹那间燃起了火。
这是小麒麟的示威吗？
艾晴柔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又情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
只听艾晴柔语重心长地道：“孩子，随地吐痰可不是个好习惯……”
小麒麟“呼”地一声又吐出一道火光，地上又有一片草遭了秧。
艾晴柔突然觉得自己爬树实在是太明智了。这要是站在地上，岂不是一不留神就成了烤串。还是仙人掌味的。
摸摸额头，艾晴柔的脑门上一片细腻的汗珠。
这个世界实在太危险。
“你，很会吐火嘛。”艾晴柔道。
小麒麟高高地昂着头。
艾晴柔这句感叹纯属多余，稍有点常识就该知道眼前的麒麟是只火麒麟。玩火的行家。
“呆子，你可别都火麒麟玩水啊。发起飙来谁都救不了你。”掌爷在脑中缓缓说。
却听见艾晴柔道：“你好像还很会学各种声音？”
小麒麟听到这话顿时高兴了，眉飞色舞地甩了甩鬃毛。显然艾晴柔夸到了它心坎儿上。小家伙洋洋得意地张开口，一声凄厉的婴啼响起——这究竟是什么怪物的声音？弟弟他们可好？
艾晴柔压下心中的不安。故作大方地问道：“你敢跟我比模仿声音吗？就是学声音。”
小麒麟正得意呢，听眼前的怪女子竟然提出比声音，哪有不愿意的。它一则觉得眼前人很特别，竟然愿意陪他玩，二则早在刚才就动了好胜争强的心，三则这比试正是它兴趣所在。顿时就乐得屁颠颠地看着艾晴柔，铜铃大的眼睛里一半是不服输的傲气，一半是孩子气。
看小麒麟的样子，艾晴柔一个深呼吸，然后打开了山寨机。“嘀嘀嘀。”调出来电铃声设置页面。看了一眼屏幕后，对小麒麟道：“你会学公鸡叫吗？”
小麒麟一伸脖，叫唤道“喔喔喔！”
艾晴柔听见掌爷在脑海里哭笑不得的道：“这熊孩子，它老爹要是知道非得打死它不可。”
小麒麟打完鸣，立刻得意洋洋地看着艾晴柔。
艾晴柔狂笑：“一只公鸡是吧！姑奶奶一群！听！——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掌爷捂了头。
“会学鸟叫吗？”
“滴滴丢丢滴滴丢丢！”
“姑奶奶我还是一群！——滴滴滴滴丢丢丢丢！嘀嘀嘀！丢丢丢！啾啾啾啾！”
“猪叫呢？”
“哼哼。哼哼！”
“姑奶奶一窝！——哼哼哼哼！哼哼哼！哇哈哈哈哈！”
这景色太美，仙人掌捂脸不想看。
艾晴柔简直就是狗急跳墙之后的丧心病狂！
偏生小麒麟的眼中还渐渐地浮现出一丝异样的神采。
这种神采叫做“佩服”。
小麒麟长这么大，大概还没见过艾晴柔这么“与众不同”的人。天可怜见，小家伙竟然觉得眼前的人有几分高深莫测！
这种想法一动，无形之中，它的傲气便再退三分。
“十有七八了——呆子，诱它许诺条件。再狠狠一击。”掌爷道，“麒麟这种生物，生来自负，所以言而有信说到做到。”
掌爷的意思自然是叫艾晴柔让麒麟许诺一些正常的条件。比如“日后有事能被召唤”一类的。
可是艾晴柔现在的脑袋并不灵光，又欠缺修仙世界里的常识。她一心想着要西风压过东风，浑身每一个细胞都鼓足了十二万的勇气扮演“高深莫测大姐大”。掌爷话音刚落，她就脑袋一热，脱口丢出一句：“敢不敢再比！要是输了你就跟姐走！”
小麒麟一听，火气顿时冒了上来——这女人是什么意思，想要收它！好大的胆子！
小麒麟长啸一声，林风折树，山林欲倾。艾晴柔忙不迭抱紧树干。又见怒火被点燃的小麒麟重重地踏出一脚，脚掌所到之处，火焰如同水波漾开，泥土黑了一圈。
土地焦黑一圈，艾晴柔的小脸唰地白了一圈。
麒麟再小，那也是麒麟啊！她算哪颗大头菜！
“唔！”仙人掌深深地埋下了头。笨死这女的算了。
“敢！还是不敢！不敢的话我就走了！seeyou!”艾晴柔道。声音不抖腿狂抖。
掌爷无语凝噎。
惹怒了一头麒麟，这笨蛋想拍拍屁股就走？要这么好走，她早就能走了好吗？费这功夫干嘛。脑袋都去哪了？被两条腿抖掉了吗？
看到她单薄的身子在夜风里发抖，掌爷真是懒得搭理她。说不搭理，到底他身上又暗暗窜起一丝紫光，流萤般缠绕住她。艾晴柔只觉得心里再次安定不少。
“笨麒麟，你瞪我干嘛？有本事就接受挑战啊！切，不过尔尔！还叫麒麟呢，你是不是你们家最没用的？”艾晴柔道。
这一句话似乎彻底激怒了小家伙。小家伙身上的毛发刹那间被火焰包裹。
小麒麟生硬地口吐人语。“我！比！”
艾晴柔两眼放光，继续“阴险”地笑着继续挖坑：“嘿嘿嘿嘿，要不要姐姐我让你。这次就你来选题？我很大方的。你大可以拿自己的拿手好戏，比如放个火什么的？嗨，估计你就这点能耐了。你选你选！反正输了就乖乖地听我的！”
小麒麟被这三言两语激得只差跳起来。若是它已经会飞，艾晴柔估计已经是一块焦炭。
“你！选！”小麒麟道。
“不行不行，到时候别人说我以大欺小怎么办？你选你选！”艾晴柔摆摆手，笑得很坏。
事实上，若是论岁数，这世界随便抓个兔子没准都比她年纪大，何况一只麒麟，“以大欺小”之说压根不成立。
“你！选！”小麒麟伤自尊了。说话斩钉截铁。但是已经有了一点怯意，不似适才的狂妄。人总是会对自己摸不透的东西产生恐惧，麒麟也是一样。
“你选你选！”艾晴柔挥挥手。
“你！选！”小麒麟很坚定。
艾晴柔顿时露出了一张似乎很勉强的脸，活像是赵匡胤在桥边含泪婉拒龙袍：“你说真的？你不会后悔？”
小麒麟摇头。
“你会不会觉得我故意选我会的长项？不公平？”
小麒麟摇头。
“那你反悔不认账怎么办？”
小麒麟怒，突然爪子一搭，眉心间飞出个红光隐隐的红色光团。
掌爷紫光一闪。
“那个球是个什么玩意？”艾晴柔偷偷在心里问掌爷。
“呆子，你听着。如果你输了，后果很严重。”掌爷低低地说。这是他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了，这次比上次更严肃。严肃的掌爷让艾晴柔心头微颤。
严重，会死吗？
她可不想死。她要好好把弟弟培养成人，要好好垒起自己的小窝。她惜命，她就想安安稳稳过小日子。
掌爷应该很清楚现在局势的严峻，掌爷不愿说清，大概只是不想让她太过恐惧。如果自己死了，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掌爷也会死。
艾晴柔终于意识到，自己还真没有输的本钱。
一个人，被逼到绝境时，要么崩溃，要么反攻。以艾晴柔的性子，她属于后者。
一咬牙，艾晴柔竟然冷静了下来。
再用手机，估计麒麟不会真心认输。那该怎么办？环顾四周，只有树叶、树枝。脚底下是长长的草，草海斜坡之下就是虎视眈眈的小麒麟。
麒麟正冒着火，它身上的火光带着夺目的金红色，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太阳。
云初他们为何没有看到？
是弟弟那边的怪物太棘手了吗？
那她该怎样才能赢这个赌？
“小麒麟，你看好了。”艾晴柔说，摘下一片树叶。这是一片尖圆叶，有若香樟，只是叶片大上许多。艾晴柔将树叶放到唇边，轻轻一撮——一丝清悦的曲音就从叶片与双唇之间扬出。
这是娘亲教给艾晴柔的。
“晴晴，其实用树叶吹曲子很简单的。只要心里有歌。”娘亲说。
娘亲那时唱的是什么歌？
“五叶花，九子瓜，藤蔓深深到侬家；月儿圆，星儿浅，相思慢慢连成线。线儿牵，看不见，抬头看见云遮月；月儿圆，星儿浅，白头苍苍把手携。”
那首歌里，唱的大约是娘亲的梦，梦不做了，人没了，种子却种进了晴晴的心里。
她如今心里的歌，唱的是一个家，一个白头苍苍携手终老的人。
叶儿如琴，吹响心音。
没有字词，只有清扬起伏的曲调，艾晴柔知道，能听懂这歌谣的只有她自己。她向来记不住歌词，唯独这一首，随着娘亲的逝去，反而越来越清晰，清晰得像是用烙铁烙在了心底。一个家，一个人。
掌爷不言。
风吹云动，四周树叶婆娑作响，微和一曲哀伤希望。有些曲调，因为有了心，动不动人便与词无关。
麒麟亦听得安静。通灵圣物，本就有灵。
艾晴柔认真地吹完，只看见，夜风阵阵，云开月明，星河斑斓，还有，嘴唇有些发麻。
这大约是她近年来最认真的一次吹叶子了。思绪从不可捉摸的情绪中挣脱，艾晴柔扬扬眉，大大咧咧地晃了晃手中叶片儿，道：“嘿，小麒麟，你来呀，你来呀。姐姐本事还多着呢，随便哪片树叶都能吹，你看！你看！你看！”
艾晴柔摘了一片，吹响一声，丢掉。又随手摘一片，吹响一声，丢掉！信手拈来，竟有些潇洒烂漫，掌爷微微一笑。
而那小麒麟，则是看傻了眼。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天人合一，草木皆为己用”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