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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熙到底是现代社会长大的人,她的斗争手段从来就简单而粗暴。跟傅蕖争了几句嘴,很快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立刻将王氏叫来说了一顿,让她回去好生管教庶女,教训完了王氏,又才拍着梓熙的屁股训她蠢笨不知变通。
“你这老实性子跟你娘一模一样,旁人刁钻你就要拧着头跟人家硬碰硬?”
“一切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徒劳,我这不是把她给碾压了么!”
郡主气不打一处来:“我的蠢丫头,你要明白有些茬儿接得,有些茬儿接不得,别人胡说八道,你不理她也好,撕了他的嘴也好,千万不要自己也跟着胡说八道,要是传出去,一屋子闺女清白全毁了,这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什么?”
梓熙摸摸鼻子,真是不好意思,她运用最顺溜的一条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来她的宅斗技巧果然急需提升。
老太太教训完了梓熙,又冷笑:“不过我还真没有想到,这府里居然还有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搬弄是非,真是好样儿的。”
不久后傅蕖因顶撞嫡母,被罚抄了一个月的经书。
梓熙想起她们说傅娟在裹脚,想要去看看,结果去了几回都被傅娟回避了,几次之后,她也只好讪讪地不再强求,反正傅玥躲不了一辈子,总要出来见人的。
转眼间一月过去,最炎热的暑天终于结束,气温渐渐降下来。
南边瘟疫被控制住,到处逃难的流民也终于减少了。镇远将军诛杀魏王得胜归来,其家眷被押至京城受审,听说被问斩那日,菜市口的半条街都被染红了。魏王妃指着天诅咒皇帝太子不得好死,那凄厉的惨叫声让听到的人连着好几日都做噩梦。
轰动朝野的魏王案终于告一段落,京城上下,所有人对此事避而不谈。没过多久这件事便被淡去,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天夜里,梓熙正在睡梦中,突然被一阵喧哗吵醒。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开眼仔细听了一会,的确有人在哭。
“胭脂。”梓熙喊了一声。
胭脂醒了,起来点了灯,披了衣裳走过来。
“姐儿醒了?想喝水么?”
“有人在哭,去看看怎么了。”
“姐儿躺好,我去问问。”
胭脂出去,过了一会急急忙忙跑回来,惶恐地对梓熙说:“小姐不好了,是娟姑娘,娟姑娘她,去了。”
“什么?”
梓熙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去,去了?”
胭脂点头,“刚咽了气,她姨娘哭死过去,这会儿醒来,正要上吊呢。”
梓熙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慌忙从床上爬起来,刚刚穿好衣裳庄嬷嬷就进来了。
“姐儿快别出去,那边出事儿了,正乱着呢,可别沾着晦气。”
“究竟是怎么回事?”
庄嬷嬷板着脸:“好好个姑娘,被她老子娘给害死了。”
原来傅娟是因为裹脚给裹死了。
傅娟的父亲傅君谦是傅老爷子唯一的庶子。郡主人本就严厉,对于丈夫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自然不会怎么和蔼。
由于傅君谦的生母身份低微威胁不到自己,郡主到没有怎么为难他们,但漠视却是绝对的。
郡主的漠视,自然表现在了方方面面,傅君谦没有其他庶出兄弟比较,目光自然盯在两个嫡出哥哥身上。跟他们一比,自己不管是什么都要低出好几个等级。
后来娶了亲,自己的妻子比两个哥哥的妻子不管是人才还是门第都差了也不止一点半点,这让傅君谦很是不满,深深觉得是嫡母虐待针对自己。
可就算心里不忿,他却不得不在嫡母手下讨生活,想闹也闹不起来。对于让自己不满意的妻子,他不敢过于冷落,却也不是十分珍爱的,相比起来,还是他陪了他好几年的通房要可怜可爱些。
这通房,便是傅娟的生母苏姨娘。
因生傅娟时苏姨娘受了伤,自此再不能生养。于是在傅君谦的请求之下,还是同通房的苏氏被抬了姨娘,守着这么一个女儿当成了心肝宝贝。
在傅府,傅娟身份不如人,可比起其他庶出女孩来,却还好许多。因为除了傅君谦之外,傅君岳与傅君礼毕竟更加看重嫡出子女。
有了父亲的宠爱,傅娟的生活可谓十分惬意,但她跟她的姨娘都是个有志气的,一心想为自己的男人和父亲挣脸。可女儿家挣脸的法子是什么么?得了老爷子与郡主的喜爱?还是嫁个好人家要容易些。
傅娟是傅家女孩,但与傅玥等人的身份比起来,便差远了。不甘心的傅娟每每出门,总想引起太太夫人们的喜爱,然而大家虽对她和蔼,却不会亲近。尤其上回在兰家,硬是被自恃身份的小荣夫人给嘲讽了一顿。
回家之后傅娟狠狠哭了一回,哭完之后,跟苏姨娘一合计,便决定了裹脚。
不得不说,这是个弥补差距的好办法,然而伴随的风险也太大了。
疼痛煎熬先不说,傅娟裹了脚之后,先是红后是肿。
请了大夫开了药,好不容易消肿了,谁知没过多久,脚却烂起来。
因是从内里烂的,起先没人发现,傅娟疼习惯了,也没有在意。
直到脚上发臭了,这才把伺候的丫鬟吓了个半死。
好容易又把大夫请来,这回却无药可医了。
傅娟的脚烂的一发不可收拾,脚跟上都长了蛆虫,傅娟翻来覆去的发烧身上也长了疙瘩,被折磨了半个月,终究还是没了。
因缠脚那段时间傅娟不出门也不见人,梓熙从那时就没有见过她。后来传出她病了,苏姨娘更是捂得紧不让见人,郡主更怕自己被染上病气,不让她靠近。
因此梓熙只听说她病重,却没有见到她人,猛然听说她这就死了,很是接受不了。
这才多久,一个活生生的人,硬是被折腾死了?
苏姨娘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本就将她当依靠,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了。
“真不明白,就算想裹个脚,她干嘛非得选在大夏天这么热的时候。”
这不是找死么,没有抗生素,连颗阿司匹林都没有,真是用生命在裹脚。
“姐儿起来做什么,这会儿还早,快睡吧。”
梓熙知道自己就算出去也做不了什么,可让她睡觉?那是真的睡不着的。傅娟怎么说也跟她相处过不少时间,一下子听见她死了,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久前人家活蹦乱跳的,现在却要给她办丧事了,真不晓得谁想出来这么折腾女孩子的法子,真该拉去千刀万剐。”
庄嬷嬷叹气:“姐儿说什么话,娟姑娘才十岁呢,哪里能办丧事。还不晓得能不能讨上一口棺材入土呢。”
“哎?这话怎么说的?”
“姐儿有所不知。”庄嬷嬷一边给梓熙解开她刚刚扣起来的扣子,一边说:“不论是男是女,只要没成亲,都算是早夭,早夭的之人是不能入土为安的。百姓人家一张席子卷了扔在山坡上,或者砌到人多走的石头路下,要让千人踩万人踏,赎了这辈子没有孝敬父母的大罪,才能转世投胎修个好来世。
咱们家也不是没有过早夭的孩儿,不过脸面够的有一副棺材,没脸面的赏一身好衣裳,却都是不能入祖坟埋到地下的。”
梓熙咂咂嘴,她还真不知道这个。
这个时代医学虽然不发达,但归功于中医的贡献,只要你别得个奇形怪状的病,那么在一般富裕一点的人家想要平安长大还是很容易的。可关键在于,穷人家看不起病死人。富裕人家……它内宅流行宅斗。如此一来不管是高门还是小户,死亡率都非常高。当然区别还是很大的,穷人家大多是死女童,富裕人家,死的多是男性幼童。
不过千人踩万人踏什么的,也太惨了一点。
梓熙纠结了一会,又想到上辈子那个时代,人死了都是烧成骨灰的连尸体都没有,比较起来两方面也说不上哪个比较惨一点,她还是不要再纠结了,人死灯灭,一副皮囊而已。
苏姨娘一头碰在了柱子上,力度太小没死成,额头上连血都没流就是青了些。
丫鬟婆子七手八脚将她拉回来紧紧按住,好不容易才让她安稳下来。
“你现在要死要活有什么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自己心比天高,也要看看自己闺女有没有那个福气,如今好了,一条命都搭进去了,这回你满意了?”
半夜三更睡得正好,被从床上挖起来,看见傅娟的尸身吓了个半死,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儿,这姨娘就开始发疯。她又被闻讯赶来的王氏狠狠训斥了一顿,这回正一肚子委屈,看见苏姨娘,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下好了,平日也没见那庶女对她这个嫡母有多贴心,这姨娘更是妖里妖气跟狐狸精有的一拼。可她女儿一死,什么罪责都怪到她这个嫡母身上。
“太太,太太好狠的心哪,我的娟儿死的这么惨,到头连俩副棺材也没有……”
“这是祖上的规矩,你若是不满,去跟老爷子说去,跟我说又有何用。”齐三奶奶晦气地拍拍帕子,“你若是对我的处置不满,便去求了老爷给她敛了棺材入了祖坟。”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苏姨娘在屋子里愣了半夜,第二天人来抬傅娟的尸身时,她已经吞金死了。
家里接二连三出事,郡主很是不满。一个姨娘一个庶女,虽说不重要,可这也太晦气了。
“也不晓得是哪里撞了邪,不如去请个得道的大师来看一看。”
王氏不太赞同,“请了大师进门不太合适,娘若是不放心,不如咱们去庙里上柱香再请一尊佛像回来,有菩萨镇着,想来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出头了。”
郡主想想也是,因魏王一事,现在京里对怪力乱神一事十分避讳,加上内宅多是女眷,断然不敢将个大和尚请回家门的。
若是去庙里上柱香请尊佛,还是不错的。傅府长年往寺里填香油,去一回也方便,府里的女孩儿们也在家里憋的久了,正好可以带出去透透风。
王氏得到了郡主的首肯,很快去安排了。
傅娟与苏姨娘一个被埋,一个一卷席子抬出了家门之后,这事便算了了。
老太太不想出门,便由王氏与元氏带着女孩子们去庙里上香。
这个时候来庙里的人有许多,大都是前些日子在家被憋坏了的女眷们,好不容易天不那么热了,出来透透气,是以寺庙外面停了十几顶的轿子马车。
梓熙与表姐妹们被王氏带着上了香,大人们有正事要办,她们这些小姑娘便告了假自行玩耍。
归月寺香火鼎盛,占地面积也广,大约所有的僧人都喜欢五指山压猴子的故事,是以归月寺后山种满了桃树。
若是在春日里,那山上自然是菲菲红红的一片,煞是好看。而眼下炎夏刚过,桃子刚谢市,那些郁郁葱葱的桃树,与其他树木没有了区别。不过梓熙她们不是专门来看桃花的,姊妹几人太久没出门,看见什么都高兴,一边玩耍一边嬉笑。
原本大伙儿高高兴兴,傅卉却突然伤感起来:“说起来娟妹妹也实是想不开,做什么不好,偏要去遭那起子罪。”
往日她们出门玩耍也是少不了傅娟的,如今少了一个人,自然不甚习惯。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怪得了谁呢。”傅蕖嗤之以鼻。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怪得了谁呢。”傅蕖嗤之以鼻。
傅卉很不赞同她:“姐姐怎么可以这样说,即便从前与娟妹妹有龃龉,可如今妹妹都去了,姐姐怎么还说这种话?”
“我说的难道错了么?”傅蕖翻个白眼,“那日在兰家,你是没看到她巴着小荣夫人那谄媚样儿,亏得她还有脸说自己姓傅。被当着那么些人的面儿说了一顿,居然还不死心,回来就要给自己裹脚,还当裹个脚人家就能看上她一般。可见人人生来有命,想要高攀,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福分。”
傅卉无言以对,傅蕖得意地笑了笑,而后看了梓熙一眼,问:“表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梓熙真是躺着也中枪。
傅玥是长姐,一直笑脸盈盈,看着几个妹妹像是农民伯伯看着自己辛苦劳作后长势喜人的大白菜。
几人走到观景石那里坐下来,过了一会,看见一群穿着花花绿绿衣裳的女孩子们过来,走近一眼,原是认识的。
傅蕖立刻高兴起来,“顾家姐姐,原来你们也来了,好巧。”
对方听见她的声音,朝这边挥了挥手,也改变了方向,往这边走来。傅蕖十分高兴,回头小声对她们说:“听说这回顾家几位姐姐都被皇后娘娘嘉奖了,好威风。”
原来这次捉拿魏王顾家也有功劳,顾家男儿升了官,顾家女儿更加尊贵了起来。
傅玥笑说:“妹妹消息可真灵通。”
傅蕖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这时候顾家几位小姐都已经到跟前了,有几个梓熙也认识,其中就有一位之前在兰府见过一面的顾扶摇。
“原来是傅家姐姐,果然是缘分。”
为首的女孩显然也认识傅玥,立刻笑着打招呼,与之前的傅蕖,却只是淡淡点头。
都是年纪相近的女孩子,很快大家就热络起来。
有人好奇梓熙面生,问起来,傅玥也笑盈盈地介绍。
梓熙看得出来,那位顾扶摇似乎真的不怎么喜欢她,大家伙儿说话时,总是绕过梓熙,就是看着她,也要笑不笑地蔑着脸。
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得罪这位,梓熙也不多想,大不了自己大家不接触就好了。
可惜她自己想得好,命运却十分喜欢作弄人。
原本他们与顾家女孩们说了会话就分开了,谁知从山上下来时,又遇到了她们。这回不光是她们几位小姐,而且顾家大人也在。
梓熙原以为是巧合,不过从顾家人的表现看来,很明显是从女孩子们的口中得知遇到了她们的消息,这才专门在外面等着。
傅家与顾家来往较少,王氏一看见顾大太太,眼睛一斜便要惯例无视。
顾家长辈对两家旧事都知根底,以前傅家人如此,顾大太太早就识趣地绕开了,不过这回她却不得去腆着脸上来。
“傅大太太。”顾大太太笑盈盈地迎上王氏,笑道:“刚才我家姑娘回来说,她们在后山遇到了你家小姐,十分投缘,我这才晓得原来你们也来了。”
人家黏上来,王氏也不好装作看不见,于是她脸上也挂上笑,淡淡地说:“哦?是吗?我却还不晓得呢。”
她这样态度,弄得顾大太太心里一阵膈应,可想到自家三弟,也就只能继续膈应了。
“听说大太太您也在,我便想着见一见,说起来咱们好些日子没有在一起说笑了。”
傅氏无奈叹口气,“姐姐,您是知道的,有些事儿,我也没有法子。”她还要说些什么,却看到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那男人身材十分高挑,穿着一身灰白的长衫,腰上扎着一掌宽的秀云要带,那人往那一站,便给人泰山压顶之感。再望上看,只见那人一头黑发整整齐齐地束着,他额头宽阔,一对眉毛刀锋一般,眉毛下面,是一双鹰準般的眼睛,他目光冷厉,看着人时仿佛一下子就能将人看透。
梓熙感觉到那冰寒的目光射在自己身上,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注视过的她有些心惊,下意识地偏了偏头。王氏立刻感觉到了,条件反射般将她藏到自己身后。
“顾三爷,许久不见了。”
“她,就是绾绾?”那男人没有看王氏,只是看着躲在王氏身后那个小巧女童露在外面的手指,问。
王氏声音有些僵硬,有些生气地转向顾大太太,说:“抱歉,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今日匆忙,有空再约姐姐一起喝茶。”
顾大太太见此,只好上前对顾晨苏道:“三弟,咱们该回去了。”
顾大太太比顾晨苏年长许多岁,顾老夫人去得早,顾晨苏几乎是顾大太太带大的,对这位长嫂,他也一向尊重,不过这一回,他却没有听她的话。
顾晨苏定定地站在原地,对王氏道:“夫人不必惊慌,顾某只是听说绾绾回来,想见上一面而已。”
梓熙大惑,也不晓得这位顾三爷是什么来头,又干嘛要见自己,她可真是一点都不认识他呀。
两厢僵持实在不好看,王氏有些迟疑。梓熙被王氏藏在身后,心里实在好奇急了。于是她松了王氏的手,自动站出来,直视男人的目光,偏着头问:“这位伯伯找绾绾有事?”
顾晨苏看到梓熙链式一愣,继而眼圈泛红。
“扶,扶摇。”
“……”
王氏连一黑,冷声道:“三爷请自重。”
男人立刻收敛了方才外泄的情绪,变脸像翻书一样快。他抬头微笑着对王氏抱拳赔礼:“今日惊扰嫂子了,顾某改日登门致歉。”
王氏怒火攻心,可她终于没有爆发出来,只紧紧抓着梓熙的手腕,拉着她在众人的簇拥中离开了。
这回王氏没有与自己的女儿坐同一辆马车,她将梓熙抱在怀里看,一脸晦暗。
“舅妈,那人是谁?”梓熙问。
王氏沉着脸:“不是谁,跟咱们没有关系,不要多问。”
“可她认识我,还知道我娘的闺名。”
“绾绾,你还小,别人胡说八道也是长有的,你不要随便听人家讲闲话。”
“可是我听说……”梓熙声音越来越小:“听说顾家有一位姑娘,也叫扶摇,与我娘同名。”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嘤,所以实践证明,找人帮你更新是一件容易出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