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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觉得不该有这样的碰面,多少有些尴尬。此后一夜,苏惊蛰与沈卓航人手各执一本书。一个坐在房间口,一个坐在阳台上皆是认真仔细的模样。可若是叫他们回忆那夜究竟看了些什么,他们大抵是连书名都不曾好好记住。
第二日太阳升起之时,沈卓航已是昏昏沉沉的睡着。再醒来时,娇艳的阳光洒在脸上,身上盖着一张薄毯子。那苏惊蛰仍旧坐在房门处,手中却是换上了一份报纸。
她抬头看了看时间,已是上午十点多。向着专注认真的苏惊蛰尴尬的说了声‘早’。
见沈卓航醒来,苏惊蛰笑着说道:“走吧。惠姐备的早饭都已是放凉好几回了。”
沈卓航点点头,说道:“谢谢。”
苏惊蛰笑着看看她,摇摇头,示意她不必这么客气。他实在讨厌这样见外的感觉。可也实在想不出理由反驳。
在吃早饭的时候,沈卓航佯装着自己最正常的一面。对着苏惊蛰笑道:“我没事。”
苏惊蛰却是叫她不要见外。一定要接受他的帮助。
沈卓航想来想去却仍旧是觉得,这不该牵扯到苏惊蛰,他本应该与自己断了完全的交集。昨日打电话求助于他那已是千不该万不该,她脑子那时候简直就是一片空白。
苏惊蛰却是安慰她道:“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朋友之间的帮助那是应该的。就如你于梁先生。”
沈卓航还是摇摇头,说道:“回看我以前犯的错误。就是想得太少了。如今,我自己已能独当一面。虽我是一名女子,却绝对人们口中的弱女子。自昨晚以来,那已不仅仅是胡从良与梁家的事情。更是我与胡从良的事情。前事总是要做个了断的。我不能叫他一直这么嚣张下去。”
诚然,如今的沈卓航已是有了自己稳固的想法,苏惊蛰知道。即便是他亦是无法左右的。他只是默默的问道:“那你可有应对良策?”
沈卓航笑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生活还是要继续。公司事宜也是在等着她。最终,她仍是谢绝了苏惊蛰的好意,就连苏惊蛰说要在她屋子外面多派几个人手,都是被她婉拒。
当日傍晚,她去拜访了叶家夫妻。她更喜欢这样求助于这样没有牵绊的朋友。
叶世芳本就是军官。虽如今他已不在军中,可沈卓航知道他总能轻易的调动一两名可靠且有能耐的手下为她护航。叶世芳也并不问缘由,一个小时内,便为她调集了三名手下得力干将。叶太太也只是关照她千万要小心。若是外面危险,绝对可以搬到叶家来住。
瞧,这便是沈卓航如今的生存之道。她不需要靠着那单一的一个人确保她自己的安全。而是有许多可以托付的朋友。
她将叶世芳分派给她的三名士兵中的一名带到了梁林秋的住所,叫他周顾在左右。虽胡从良还未发现梁林秋的踪影,可若是他有心想要吞并梁家祖业,那么梁林秋便是他第一个要除去的人。索性梁林秋是惜命之人,见了沈卓航严肃叫他小心,他便连大门都不敢迈出一步。
而自己的命,她亦是珍惜。
当天晚上。她便又一次能安然入眠。三名士兵犹如隐形那般,并不会打扰到他们正常的生活,却能确保他们的人生安全。
三日后,她旁敲侧击得知胡从良已是拿着有赵明月的授权,做了梁氏食粮的代理总经理一职。对于下属来说,谁做老板并不重要,重要是有饭吃,有粮出。
而沈卓航并非不着急,她只是在等一个时机。如今,叫梁林秋重新振作。并且安安全全才是首选。
她曾经与梁林秋深谈一次。分析了他当下的局势。并且暗示他,若要得到完整的梁氏,已几乎无可行之道,倒是可以用另一种方式保住他们梁景怀的财产。得知梁林秋并非致力于要扩展家业,只是固执的不希望梁氏落得他人之手后。沈卓航心中便是油然生出了一则计谋。她想要在上海滩唱一出大戏。旨在杜绝胡从良这个小人的一切路道。他胡从良要做人上人,沈卓航便要叫他折断了这同往成功之路必须要的一双腿。
可这唱戏是需要生旦净末的,她如今缺的便只是这个生角。心中固然早已是有了人选。可因那人迟迟未归,便只得将这出戏押后。
之后的一月内,相安无事。胡从良自是以为他的恐吓起到了作用,在梁氏顺风顺水,可他实在小觑了沈卓航,忘了如今上海滩已是有了沈卓航的一席之地。他实在不该惹怒了她。
歪的恬不知耻的坐成正的后,一时间到成了城中新贵,到了求仁得仁的境界。这便是社会。无人理睬你究竟是否系出名门,或是出身寒微。他们只在乎眼前的。人人都是利益牵绊,同样的,叫他身无长物也并非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如今赵明月仍旧在床上不能自理,就连话都说不出,唯有两根手指还能时不时的活动,眼珠子偶尔会转动转动,已是消瘦的不见了人形。住在特设的病房中,每日打着维持生命的盐水,虽是有着极奢华的医护,可却始终日夜独自一人,寂寞潦倒。
由得胡从良连日来参加各色舞会,盛宴,身边名伶不断足以见得,那赵明月已是成为了弃子。死活与他而言都是无所谓的。
如今,一个活死人的意愿又有谁会去理会。她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生死。这本不该是她承受的。却只能怨着命里。
沈卓航隔三差五的会去看看梁林秋。他仍旧不如初识是那般光彩,眉眼间甚至有些老态。可却胜在有着书籍相伴。由起初的外国医学著作,到如今的中医理疗。每回只要他发现、但凡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治好赵明月的法子,总是托沈卓航带去医院。可每次却只是得到医生的否认。即便这样,他仍旧因着心中愧疚与执念,不愿放弃。
最近沈卓航的公司开拓了新的路子。倒是又进入了一趟全新的旅程。不仅开拓了眼界,生意更是做的红火且有条不紊。转眼间七月就要来了,那去到香港的孟归亦是带着万般期待回到了上海。
此趟他的收获颇丰。为沈卓航开辟了多条不同的财路。又是得到了很好的锻炼,在买卖生意上已是有了些心得与增长。却索性还记得沈卓航与程小仪,家中走了一圈之后,头一个就是请了他们吃饭。可怎奈如今程小仪已是名利加身,不是说见就能见的。
他本是意气风发,到了却唯有落寞的将筹备良久的礼物嘱托给沈卓航,要她一定带到程小仪手中。
一面是替他惋惜。另一面,沈卓航十分庆幸孟归即便历过了这花花世界的繁华却依旧保持着一颗念旧质朴的心。在沈卓航面前。孟归仍是当初那个孟归。一点儿都没变。
七月头的一个晚上。沈卓航单独约见了孟归在法租界内一处并不起眼的小餐馆里面一间并不起眼的包厢,她甚至刻意错开了与孟归进店的时间。直到菜全全上齐了,孟归才来到,可他并未迟到于约定的时间,甚至还早到了十五分钟。
看着满桌子的菜已没了热气,还未坐下,便是赶忙道歉,说道:“沈老板,对不起。我迟到了。”
沈卓航连忙挥挥手,说道:“是我早到了。赶紧坐下吃吧。”
如今,不得不提及的便是孟归的生存状态。他看似沈卓航的得力助手,却又是以着另一种方式生存于这个花花大都会。他不必要如同办公室其他雇员一样朝九晚五,甚至没有几个人晓得如今这在名流圈内炙手可热的威克汉先生,便是当日那看雨中应聘连一身像样西装都没有的呆小子。沈卓航要的也只是这一层罢了。孟归只是孟归,他是独立存在的个体。并非依附着沈卓航的公司。如此一来,他便也是沈卓航一把最得力的暗枪。
沈卓航亲自导演的那场戏,那生角,便已就坐眼前。
她替着孟归夹了一筷子白斩鸡放到他碗里。笑道:“阿归。此行可是有开拓眼界?”
孟归连连点头,绘身绘色的描述着他印象中的香港,与上海是大不同,却也说不上孰好孰坏。他笑道:“那儿的人,仿佛没有上海这样热络。这样能玩。去了整整一个礼拜,只是参加了一个小小的酒会。”
这在上海个性各色,大大小小的宴会中。的确不值一提。
沈卓航笑道:“大都会是不太一样的。你如今还习惯那样子的酒会吗?”
“嗯。”孟归点头。虽是不情不愿的开头。却是有着很好的享受过程。他很喜欢自己作为上流社会一份子备受重视与款待的感觉。
沈卓航又是夹了一块红烧肉给他,笑盈盈的说道:“如今我有个忙,需要你帮……”
“沈老板既能叫我帮忙。我自当义不容辞。”
话还没说完,孟归已是急匆匆的囫囵吞下那块红烧肉,拍着胸脯保证。
如今自己的生活,母亲的治疗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这一切功劳都是他面前这位老板的,她有求于自己,自己便是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惜。
沈卓航连忙叫他别急。喝口茶。说道:“那么阿归,你要配合我演一出戏。不过。这或许会危机你好不容易在上海社交圈储下的地位。不过你放心,你仍旧是我最得力的买办,钱财方面自不必担忧。”
沈卓航对他也算是坦白。可也是有些隐藏。若是他同意了,即将要打的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不论成败,他都会被冠上诸如‘骗子’一类的头衔。结局只是一个是成功的骗子,一个是失败的骗子罢了。虽沈卓航很珍惜这位好不容易调教出来的得力帮手,不想他在上海滩声名狼藉,可细一想,他主要是用于开拓欧洲生意,上海滩是否混得下去,并不重要。
她眼瞧着孟归脸色有一些顿。随即补充道:“自然,你可以问我你想问的。”
孟归放下筷子,严肃的说道:“这件事情对于沈老板而言是否非做不可?”
沈卓航点头。
孟归又问:“是否非我不可?”
沈卓航答道:“不二人选。”
少顷,他喝干了一杯茶,面色纠结却也大义凛然的回答道:“好!沈老板对我的恩德,我孟归一定会报。”
可心中,却是有些落寞。程小仪的身影于他眼前久久徘徊而不去。本以为是愈发的贴近心中所爱。却不料,兜了个圈还是没可能。他只能安慰自己,本就非自己所能,全然不该有所奢想。可那感觉既已升起,又怎是那么轻易抹灭的。他唯有抱着侥幸罢了。报那知遇之恩,才是自己应该做的。
沈卓航并没有告诉他究竟要他做什么。她只觉得如今还不到时机,说太多也只会变成未知的定数罢了。她只是派人在城中顶豪华的区域给他置办了一处房产,自是下了重金,用了孟归的名义。更是各处散播,造假了他的身份。一时间,上流社会只知道这位原本就美貌的贵气少年竟是英国公爵当年游历于中国的私生子。就这样,他摇身一变,换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如今出席各类酒会更是能引来万千阁中女子的青睐。
沈卓航只管给着大笔的钱财,叫孟归在外做出挥霍奢靡的模样。她要他成为别人眼中一个荒淫无度的人。甚至她刻意要他被人骗。于是就有了这样一种说法,‘威克汉先生真是财大气粗,公爵的儿子就是不一样。即便是被人骗了钱,也是一笑了之。并且十分愿意冒险投资’。
他的大手笔,以及那不朽的身份,自然是引来了许多合作者。其中更是不乏大家族。可孟归却只是每日流连*,接了合同不拒绝,也不接受,只是说要好好考虑。坊间只知道,他品酒一流,吃喝一流。做生意却白痴,幸好掏钱够快。
人们甚至从未怀疑过他的身份。他便犹如一枚重磅炸弹,冲击着上海社交圈子。
这,便是此出戏曲的第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