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篁翠居,竹园小映。
苏荇端坐于书案前,提笔而书,挥毫落墨,不徐不疾,十分惬意。屋内很静,静得能听见落笔时的“沙沙”声,屋内很冷,因为窗子是开着的——好在没有刮风,不然就不是冷,而是冻人了!
因为没有刮风,所以连冷,也是清清静静的冷。窗外白雪映青竹,顺带着也将屋内映照得分外明亮。屋内陈设本就以白色为主,被雪光这么一映,更显纤尘不染,净净白白的一片。
是以,被此间主人搁于案前的博山炉上冒出的一缕青烟,便成了这净白浅淡的世界里最浓烈的颜色。特别,却不突兀。
冉冉青烟直直向上,越往上越淡,像一根笔直的丝线,不知过了多久,倏然,那道笔直的丝线,微微弯曲了一下,转瞬又恢复了原状。窗外依旧没有风。
案前专心书写的人,笔尖微微一顿后,又继续专心致志的书写,仍旧是不徐不疾,却比之前更为惬意。屋内依旧很安静。
能打破此间安静的只有此间主人,苏荇搁笔,等待着纸上墨迹完全干透,似乎是等得有些无聊,心血来潮似的开口道:“你就如此喜欢这儿?”
屋内除了苏荇外,并无他人,苏荇这话亦不是对着人说的,他是对着房梁说的——幸好屋内没有人,不然一定以为他疯了。
果然,屋内没有人答话,苏荇有些无奈,又对着那房梁道:“分明是正人君子,为何偏去学那‘梁上客’?”
依旧没有人答话,苏荇摇摇头,眉眼间的无奈更深了,第三次对着那房梁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自言自语很有趣?”
还是没有人答话,纸上墨迹已干,苏荇无奈一叹,不再对着那房梁讲话,小心翼翼的将纸这好,放入早已准备好的信封里。正是此时,屋内忽闻“哈”的一声,是笑声,是人的笑声,但不是苏荇的笑声。那笑声是从书房上空的房梁上传来的。
苏荇手中的动作不停,更没抬头去看方才的房梁,只是说道:“你果然是觉得有趣!”
这次没有沉默,房梁上传来爽朗清正的男音:“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时候总显得特别傻,而一个聪明人这样傻兮兮的自言自语,让我觉得非常有趣。”
末了,又补上一句“看你这种聪明人之中的聪明人犯傻,尤其有趣。”语中带着笑意,似乎他真觉得非常有趣。
“哦?”苏荇听言,自然不会动气,只将眉梢一挑,笑道,“这世间能令任兄感到有趣的事,少之又少,此番倒是我的荣幸了。”
房梁上传来少许动静,也不知梁上那人干了什么,只见梁上露出一块雪色衣角来。
“啧啧!”梁上那人啧了两声,叹道,“哎,一听你这话就知道没什么好事。说吧,又有什么事要我去做?打架?杀人?还是去听墙角?千万别是后者,那些话题太无聊了,很容易睡着的。”
苏荇抬头,看着梁间那块衣角,笑道:“都不是,只是想让任兄帮忙送封信。”
“送信?”梁上之人微微一讶,有些不情愿道,“这种小事无需我出手,你不是有‘天网’么?”
苏荇说道:“只有任兄去,我才放心。”
“这封信很重要?”梁上的声音收了刚才的玩玩闹闹,正经了起来。
苏荇轻轻“嗯”了一声,道:“非常重要,故而只能交托给任兄。”
梁上之人听罢,沉默片刻,又是一笑,道:“我倒要看看是如何重要的信,值不值得我走这一趟。”
话音未落,一阵风过,苏荇按下额角被吹起的发丝,眼前已站了一人,手中拿着他刚放好的信封。
那人也不管苏荇同不同意,毫不客气的拆开信封,将信抖开,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越往后看,神色越为收敛。苏荇没有阻拦,他知道自己拦也拦不住,但他并不觉得可耻,因为任清都想做的事,这天下间没几人能拦得住的!
任清都看着信,苏荇则看着任清都。
眼前的男子衣着十分单薄,雪色衣衫,外边罩着件浅灰色轻纱袍,这样冷的天里,穿得这样单薄,足可见其功力高深,不畏寒暑。随意的往那一站,不觉失礼,反叫人品出几分闲云野鹤的意味。容貌不算出众,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却极为不凡,眉眼虽是宁和,但深处却掩藏着少有人懂的孤傲不羁。
任清都的信还未看完,苏荇已然开口问道:“任兄当时为何会加入离经堂?”
任清都头也不抬的随口答道:“因为它厉害啊。”
苏荇哑然,确实与云门、玄机谷并称武林三大圣地的离经堂的确厉害。
“那为何不去玄机谷?”云门隐世已久,玄机谷与离经堂一样不问出身来历,只问实力,在苏荇看来,相较离经堂的诡谲叛逆,玄机谷更符合任清都那一身气韵。
“规矩太多,我嫌烦!”随意依旧。
苏荇摇摇头,笑问道:“既然任兄讨厌规矩,那时为何与我定下五年之约,受我约制?是为了燕兄?”
“也不全是为他,那时候也你交换的条件有很多,最后之所以会选择帮你做五年的事,是因为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是个有趣的人,有趣的人身边往往会发生许多有趣的事。而我最喜欢有趣的事,为了它们,那些破规矩稍可能耐。”
任清都看完了信,抬头看着苏荇,将信拿在手中晃了晃,笑道:“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没有错,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而且比我想象得还要有趣。”
“如何,可值任兄走这一趟?”苏荇笑问道。
任清都将信件还原,随意的往袖间一塞,身形一动,再度返回房梁之上,而后才慢悠悠的丢下一句:“凉州马上有大热闹瞧了,我替你去看看,回头讲给你听。哦,这封信嘛,顺便帮你送去好了。”
苏荇仰头看着房梁,郑重道:“还请任兄务必将此信亲自交到卫清绝手上。”
“我办事,你放心。”梁上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他要问我此信是谁所书,我该如何说?”
苏荇微微一讶,道:“以任兄的武功,难道还会被发现吗?”
梁上传来任清都颇为不耐烦的声音:“我就不能正大光明的送去他府上吗?我又不是燕灵都,总爱藏在暗处装神秘。”
“是么?”苏荇盯着那根房梁,口吻中略带不信。
任清都自然知道他的不信从何而来,遂解释道:“我这可是和燕灵都半点关系也没有,若说有关系,却还是和你有几分关系。”
“我?”苏荇一笑,道,“任兄倒是说说与我有何关系?”
任清都躺在房梁上,头枕着自己的双手,把腿一翘,硬生生把房梁躺出了高床软枕之感,他道:“若不是你隔三差五让我去听墙角,我又哪里能发现这房梁的妙处,既清静自在还能听到好多有意思的事。”说罢,一叹,“如今却有些离不得它了。”
“如此,任兄当感谢我才是。”苏荇道。
“几天不见,你这脸皮越发厚了。”任清都道,“你还是赶紧告诉我,该如何说吧。”
苏荇想了想,方道:“‘松良旧友’即可。”
“松良旧友?”任清都把这四个字在口中念了一遍,笑道:“看来又是一段我不知道的故事了。”
“日后若有机会,在说与任兄知道。”苏荇说道,“只不过,任兄真打算与卫清绝见面?”
“不行么?”任清都侧过身来,一手撑着头,往下看,“提前替你瞧瞧,若是合适,拐来做你妹夫怎样?”
“娇娇还小。”苏荇笑道,言语间并未明确的拒绝。
“啧。”任清都一挑眉,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你还真有这打算?我可跟你说,那卫清绝也是一厉害人物,虽然还差我很远,但燕灵都不接的那几张单子里,有他的一份。”
“不厉害,如何护得住在乎的人。”
任清都见苏荇面上丝毫没有惊讶之色,问道:“你知道?”
“不知道,但不意外。”苏荇又道,“说了这么久的燕兄,也不知他近来如何了?”
听他问起燕灵都,一直躺着的任清都忽然翻身坐起,脸上浮现意味不明的笑意:“说起燕灵都,他最近肯定过得很有趣,因为他遇到件很有趣的事!”
苏荇摇头笑道:“燕兄遇到任何事都不会觉得有趣,是任兄觉得有趣才是。”
任清都点头承认,道:“我的确对那事十分感兴趣。”说完,又看着苏荇道,“说来也巧,那事,或者说是那人,与你所谋还有些关系。”
苏荇眸光未动,淡淡道:“燕兄与陈天水对上了。”
任清都瞟他一眼,道:“有没有人与你说过,太聪明的人,通常死得比较早?”
苏荇笑着与他对视,回道:“我只记得任兄说过,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短。”
“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你不妨猜猜结果如何?”任清都凉凉道。
“我不懂武功。”
闻言,任清都一笑,正欲开口,却又听苏荇道:“我虽不懂武功,但能勉强一猜,两人不相上下,不过陈天水比较吃亏。”
“……你是在报复我方才笑你傻吗?”
“任兄高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