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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悦菱在洗手间漱口。
“加油悦菱。”她对着镜子握拳,“要给肚子里的宝宝争气。要给小堂争气。还有给自己争气。”
每个没有瑜颜墨也没有水木华堂,甚至都没有常姐或黎翊的清晨,她都会这样给自己打气。
因为寂寞和空荡的房间,真是可以把人逼疯的利器。
加油悦菱,说不定,某一个睁开眼的清晨,瑜颜墨就像从前那样从上方凝视着她;说不定某个不经意的转身,他就倚靠在门前,冷漠却又深深地看着她;说不定当她正在臭美或者看书的时候,他会突然从后面抱住她,问她饿不饿……
如果知道有一天会连见面都成奢望,她还会那么恶狠狠地对他说滚字吗?
好吧,她放下牙刷,滚就滚吧,大不了她和他一起滚。
楼下有些热闹,悦菱跑到书房的窗户边去看,瑜家的大门居然大开,不断有小型货车进出,搬出各色花卉,装点草坪。她回到卧房,听见后方的花型泳池也嘈杂着,往下看,许多人正在泳池旁摆着长型的方桌,把沙滩椅成排摆出,还有一些烧烤和烹饪的用具也摆放了出来。
这是要过节了吗?悦菱坐在地毯上,看向楼下蚂蚁一般忙碌的人群。
她做梦也想不到,远方的马厩旁,瑜柳珍莲正拿着望远镜,也正看着她。
“是她,没错,就是她……”她喃喃自语,就是上次那个带着瑜颜墨纸条来找他的女孩子。没想到,最终还是让她找到了颜墨,并被带了回来。
她的手心浸出了汗。
不行,必须要除掉,不能让她活下去。
如果被颜墨知道当初她看了他给的纸条,还是让兰欣带保镖去驱逐了她……这继母和继子之间表面的和睦也无法维持下去了。
以瑜颜墨的个性,他一定会立刻动手清除她的。
当年,她以为他是个小孩子,并没有把他掌管KEN集团这件事太过放在心上。等她醒悟过来的时候,这个小孩子,已经飞速的成长,并且把所有的权利牢牢的掌控在了自己的手里。
她也在一直努力培植自己的势力,不过用钱维系的团体,如果碰到了瑜颜墨强势霸道的冰山,瓦解只是顷刻之间的事。
一定要在她想通了告诉瑜颜墨那件事之前除掉她,必须!
“夫人,这个射程,找个狙击手,应该可以结果她的。”一旁的心腹提议。
瑜柳珍莲放下了望远镜:“你确定?”
“肯定。”
瑜柳珍莲思索了片刻:“不……这样不是最好的方式……”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这个悦菱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在瑜颜墨的房间被远方而来的一颗子弹结果了,以瑜颜墨的性格,一定会掘地三尺找出凶手。
狙击手不一定可靠,这些拿钱办事的人,可以为了更大的利益出卖上一任委托人。
到时候,她和兰欣狄夜都不要想活了。
最好的办法,还是按照原计划……
真好,昨天兰欣回来,告诉她要在家里办一个party。因为水木华堂竟然不小心撞了她,大概为了避免瑜家和水木家的矛盾激化,他把上次拍卖会那条项链送给她赔罪。
兰欣也为了答谢,同意在自己家办一个party,而且,会邀请水木华堂前来。
真是太好了,她正愁没有人可以嫁祸,既然水木华堂在这里,就把那个悦菱的死推到他身上好了。
一石二鸟,既可以除掉这个叫悦菱的宿敌,又让可以瑜颜墨和水木华堂的矛盾更加加深,让她坐山观虎斗,最后说不定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等瑜颜墨清醒过来,想起他还有个宝贝放在自己卧房的时候,她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她的计划。
拉斐尔医院的VIP病房内,瑜颜墨注视着满屋的鲜花。
今天,有点安静啊。
瑜兰欣和瑜柳珍莲都没过来,柳清叶,听说烧伤有点严重,包裹得比他还严实。
医院也好。瑜家那栋空荡荡的宅子,也没什么好回去的。他不在,佣人应该知道去喂花园里那群野兽。他走的时候,专程把那几个指纹锁设置好了的。
只是,怎么搞的,会在去厘金的路上出车祸……
不过也没什么,厘金有什么呢,有等着谈生意的王少,有巧笑倩兮的公主小姐们,但是没有他想要的女人在那里……
这么段时间以来,从他离开边境到现在,他愈发觉得厌倦自己的生活,厌倦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
莫名的,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不知道苦心维系的这个帝国,究竟能带给自己什么?
这里是拉斐尔最尊贵的病房,他不要妄想会在这里再一次遇到那个短发的、削瘦的背影。不过,每天在这里,看着监控,翻着就诊名单,也胜过回到KEN集团的大楼里,回到那个冰冷的战场上。
因为在寻找的过程中,他仿佛找到了自己的旅途,就像丢失了信仰的僧侣,在知道了圣地的方向之后,可以三叩九拜的虔诚朝圣一般。
至少还可以寻找,可以寻找就是幸福的。
他看着盛放的花朵。他最怕的就是,她真的已经在那场大火中丧生,他连她的灰烬都寻不到。现在,至少他知道她来了C市,他曾经给她留有纸条,她会不会等不到他,于是到这里找他了。
对了,瑜颜墨突然双眼一亮。
我是怎么想的呢?
我让她来找我,可是从来没有给管家或者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如果她真的想要来找我,可是却被当成精神病人驱赶了怎么办?
不行,还是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瑜柳珍莲和瑜兰欣,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会不会与他同一时刻开始进行寻找,并杀掉他的悦菱?这个行为的几率是非常大的。
所以现在正确的行为其实是应该回家去,等着她主动前来对吗?
瑜颜墨按了铃。
“推我去监控室。”他命令。
现在他只有手指能动,柳清叶给他用的药的原理是,初恢复阶段,要让骨折的地方完全无缝长合,然后才是复健训练。
下属不敢怠慢,忙推他去了柳清叶办公室旁最新的监控室。
瑜颜墨进了监控室,眉头不由一立。
这里怎么回事?所有平民医院的监控都关闭了!柳清叶,好大的胆子!
他不过是出个车祸睡了一周,他就把他的监控全都给关了。而且,他说过所有就诊记录都要给他留下的,可是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张单子也没有了。
“把这里重新打开。”他阴着脸下令。
监控重新打开了。
瑜颜墨看着人来人往的平民医院大厅,心中觉得稍稍安定了一些。追寻悦菱的这段时间,看监控几乎成为了他赖以安宁的一种手段。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监控屏幕上的时间。
他默念了一下,算了算日子。
不对……怎么会,怎么会,他不过是出车祸了一周而已,为什么监控上的时间,多了整整三天?
“现在几月几号?”他问手下。
在得到确切的答复之后,他又思索了片刻。
“我出车祸,是在哪天?”他心中隐隐有不安,觉得自己弄错了什么事。
听到手下的答复,瑜颜墨瞬间愣在了当地。
他出车祸的日期,不是去厘金和王少谈生意的那天,而是,原定的一年一度的慈善晚宴那天。
不对……他觉得自己大脑里起了一阵风暴,无数碎片无数疑问快要让他的头爆炸。
那天,他从柳清叶的医院离开,直接坐着一辆敞篷宝马去的厘金。可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车祸,他记不起来,只是一睁眼,自己就又躺在医院了。
“我出事的是什么车?”
“奥迪A8。”手下有些懵了,不知道为什么瑜大公子要问这些问题。
不是那辆敞篷宝马么?
“司机呢?怎么样了?”
“司机?”手下更是搞不清了,“大公子,那天你没带司机啊,是你自己驾的车,在回家的环海路上出的事。”
回家?不是去厘金?
“我为什么回家?”问这个问题,真的有些白痴。但是不能不问,思维一片空白,他填不上。
手下这下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这个……下属也没有在慈善晚宴上,只听说大公子接了一通电话,突然就走了。连正在竞拍的项链也放弃了。”
电话?项链?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说的这些,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柳清叶,你这个混蛋,你给我用了什么药,你让我忘记了什么?我遗漏了什么?
这三天,发生了什么事,突然觉得无比重要。
柳清叶是不敢关他的监控的,那一定就是他自己下令关的了。他为什么会关……唯一的答案,只有可能是——他找到悦菱了!
他找到悦菱了……
这怎么可能?
他是怎么找到的,找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瑜颜墨目赤欲裂,怎么会这样,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信息,就这样丢失了。他找到她了,那她现在在哪儿呢?
瑜柳珍莲和瑜兰欣知道他找到她了吗?
“大、大公子……”手下有些恐惧地看着他。
瑜颜墨,一直在瑟瑟发抖,脸上的表情令人感到可怖。
“喂,你又怎么了?”
突然间,从身后传来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
瑜颜墨转动轮椅,看到了后面那个包裹得只剩两个眼洞的木乃伊。
“柳、清、叶!”他咬牙切齿。
“哇,”柳清叶大着舌头,被闪电击中以后,说话一直不利索,“包成这样你也认得出来?”
“悦菱呢?”他恨着他。
“啊哈?”柳清叶举手,“什么悦菱?你糊涂了吗?”眼洞里两个黑溜溜的眼珠子,试探地看着他。
手术的时候,他给他做了暗示性催眠,能剪切掉他某一段时间的记忆。那种时刻,做的简单催眠,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我从你这里去了厘金,之后发生了什么?”瑜颜墨阴沉沉地看着木乃伊。
“你都不记得了,我怎么知道?”柳清叶故作无知,看样子,催眠满成功的。不过手脚没做干净,居然给他推断出他少了几天的记忆。
不过,就是要这样才好玩呢。
要是把有关悦菱的所有记忆都给他删了,他可就一点痛苦也感觉不到了。就是要这样,让他觉得错过了什么,但是又怎么都想不起,痛苦不堪,抓心挠肺才是过瘾。
哦也,瑜颜墨,得罪什么人都别得罪你的医生。玩死你,我方法多着呢。
“柳清叶,”瑜颜墨看着他,“你应该知道她对我的重要性,如果她有什么闪失……”
当然知道重要了,柳清叶翻白眼,不重要我还玩什么玩。闪失什么也是没有的,每晚上顶层灯照样亮,早上照样熄。他让瑜狄夜帮他盯着呢,而且,据说瑜颜墨那层楼什么都有,吃饭也根本不是问题。
等他报复够了,再给他恢复记忆。
不过,肯定是不知不觉的了,以他的段位,瑜颜墨是根本发觉不了的。
“给我杀了他。”还没等他得瑟够,瑜颜墨突然冷冷地下令。
手下二话不说,子弹上膛。
“喂,喂,瑜颜墨,不带这样的。”柳清叶吓得差点从轮椅上摔下去,“你要杀了我,就再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了。”
瑜颜墨做了个停的手势……可恶,还真被他抓住了软肋。
“对嘛,”发觉这招奏效,柳清叶又得意起来,“她在的地方呢,如果没我照应,很快就断水断粮了……”
看瑜颜墨的眼神,一旦找到悦菱,他柳清叶肯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不过管他的,今天能把他气成这样,也是值得了。
哼,当年给他喝了辣椒水和汽油,这个仇他现在还记得呢。
“好好活着吧。”瑜颜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冷冷撂下这句话。
等听到他进电梯的声音,柳清叶立马拿出手机:“喂喂,狄夜吗?你给我盯好了悦菱,千万别出什么问题。她要有点闪失,你跟我都一起去见阎王爷吧。”
“能有什么问题啊。”瑜狄夜躺在泳池旁晒太阳,顺带看了看五楼瑜颜墨的卧室窗户。呀,悦菱也正在上面看着他呢。
“嘿小菱——”他电话都没挂,激动地挥手。
发觉瑜狄夜居然看到了她,悦菱也开心地挥手。
“狄夜,狄夜,”她大喊着,“瑜颜墨哪儿去了?瑜颜墨呢?”
“放心好了小菱,哥哥很快就回来了。”瑜狄夜对她招手,“最多再过一个多星期就可以出院了。你在上面还好吗?”
“你在说什么?”窗户是封死了的,并且隔音效果很好,悦菱根本听不到瑜狄夜在说些什么,就如瑜狄夜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一样。
瑜颜墨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给予她制造的安全的世界,也成了完全囚禁她的牢笼。
他害怕她会跳窗,于是让人把所有窗户封死。他害怕她会自杀,把所有顶层可能成为利器的物体都换成了钝角和橡胶的东西。
他想要保护她,可是忘记了,一旦失去了他的羽翼,她可以随时任人宰割。
“今晚上有party,从小到大瑜家的第一次party哦,”瑜狄夜自说自话着,“要是小菱能下来参加就好了呢。幸好哥哥不在,我们才能举办呢。”
“瑜颜墨什么时候回来?他好吗?到底出什么事了?”悦菱也只知道问着自己关心的问题。
两个只能看到对方,却根本听不到对方说什么的人,在可笑地对着话……
他们心中各自有各自的欢喜,各自有各自的忧伤。但是互不相干。有什么是可以交集的呢,如果没有爱,哪怕水汝胶融,也不过是一场,器官的物理游戏罢了……
器官的游戏。
悦菱又靠着背靠着窗户坐了下来。
她忆起那天晚上,那个男人的手掌抚过她的肌肤,他让她颤栗,让她恐惧,让她痛苦晕厥。但是他,那时候是快乐的吧,疯狂的快乐着。
她与他之间是一条单行道,两个人的器官,却不过是一个人的游戏。
可是,我好寂寞。
她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地埋在上面。瑜颜墨,快回来吧,快点回到这个,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生命的世界。每天黎明和日落,我是如何在这安静且封闭的空间里渡过的,你知道吗?
回来,哪怕让我贡献我的器官,去成全你的游戏,只要能填补我命里的空白,我也是会同意的。
我是……一个多么卑贱的生物啊。
会对寂寞妥协,会对恐惧投降。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说好要争气不许哭的,可是一旦静下来,不去阅读也不去做事的时候,就害怕得要疯掉是为什么。假如瑜颜墨一辈子也不回来了,她是否也要在这里等成一尊石雕呢,等到芳华殆尽,等到生命枯竭……
如果小堂在这里就好了,小堂什么也不会索求,但却会给予一切她的需要。温暖的怀抱,动人的童话故事,体贴的问候,带着笑容的陪伴,啊,还有和小麦一起组成的“可爱小家庭”。
小堂,悦菱宝宝好想你,如果你能重新降临在我的世界里就好了。
“顶楼是没法下去的。那些野生动物够你解决的了,而且闹出过大动静也是不行的。”汽车驶往瑜家的路上,常姐对坐在身旁的水木华堂说,“我打听了,五楼所有的门窗都是锁死的,中央空调的通风道倒是畅通无阻,但是你,”
她上下打量着水木华堂颀长的身材,“打个一折都钻不进去。”
水木华堂扣着手腕上刻有自己姓名缩写的铂金袖口:“那杀手要如何进入呢?”
“什么?”
“我是说,如果有人对悦菱恨之入骨,也希望趁这个机会除掉她的话,他会采取什么样的方式,进入并进行暗杀呢?”
“可以趁她在窗口的时候,远程狙击。”
“据我目前的情报而言,C市所有的杀手或相关组织也没有接到过这样的委托。最近也没有国际上相关职业的人来到这里呢。”
常姐皱了皱眉:“不是在讨论怎么进入五楼么?你是担心谁会对悦菱下杀手?谁?瑜柳珍莲?”
水木华堂轻笑一声:“那个女人,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那你说,她会怎么派人进入五楼?”常姐靠得他近了一些,悄声道。
“如果你是她,会想到什么办法?”水木华堂同样悄声地反问,“她怎么做,我们就跟着怎么做……”
常姐摇头:“瑜柳珍莲就算真的想除掉悦菱,也未必会在今晚动手。她不行动,我们怎么跟?”
“哈!”水木华堂笑了一声,“她必须在今晚上干这件事!”
“为什么?”
水木华堂狭长的眼挑着常姐:“因为,今晚上,我会在瑜家。”
栽赃陷害什么的,再没有比水木家大少爷,更好的冤大头了!
“这样啊……”常姐陷入了沉思。
哪怕那里有个陷阱等着自己,也要义无反顾地向前么……
宾利开进了瑜家的大门。
“水木华堂先生和常音小姐,你们好。”管家在草坪前方迎接,并让身旁的下人接过礼物,“这边请。”
一天的时间,瑜家已经装扮出了节日的气氛。
常音挽着水木华堂,两人均是目不斜视地前行着。瑜家富豪,但水木家和蓝家也毫不逊色,打量张望这种事,只有黎翊和悦菱那样从山里来的孩子才会做。
不过……想要控制住自己,不往前方大宅的五楼上看,却是需要无穷毅力的。
悦菱有没有站在上面看着这边,她会不会发现他,会不会激动地拍窗子,会不会心神不宁以致动到胎气。
所有这些担忧和期望,水木华堂不会控制自己不去思考,他只需要控制自己不去看她有可能在的地方就行了。
一切轻而易举,因为恶魔并没有心。
“那棵树怎么了?”常音看向了大宅旁一颗高大的杉树,向着房屋那边的树枝被直直地从上砍到了下,光光的缺了一面,看着怪怪的。
管家跟着看了一眼,显得有些为难。
“那是……楼上掉下了重物,把树枝尽数砸断了。为了美观,干脆全部砍掉了,明年春天应该能发新枝出来。”
幸好的是,常姐并没有问到底是什么重物。
可是管家还没来得及抹汗,常姐身旁的水木华堂马上:“是什么重物会从那么高的地方砸下来呢?”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顺着树干往上看了。
这颗杉树高大,树冠早已越过了房顶,从砍断的枝叶来看,“重物”是刚好从四楼到五楼之间落下来的。
管家一头一脑的汗,要怎么解释呢?
说是一个人从上面落下来的?那人可是夫人的亲弟弟柳清叶啊。
水木家和瑜家世代仇敌,别说互相走走门户,就是踏入对方住宅势力圈的事也从未发生过。
正是因为如此,水木华堂的这次到访,令瑜家可谓是如临大敌。如何接待他,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如何款待他,在他到来之前,管家团队已经集训并演练过一次了。
可是,谁能想得到,水木华堂还没走进瑜家大宅,就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
他居然,他居然要对那颗被柳清叶挂得面目全非的杉树刨根问底,这……这让为了对付他,把瑜家每一块砖头来历都背了个滴水不漏的管家情何以堪!
正当管家在心中口吐白沫的时候,水木华堂突然在五楼的窗帘缝隙之中晃到了一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他双眸一亮,急忙收回眼神,以免自己的情绪外露。
“没事了管家。”他放弃了重伤的杉树,“我不过随口一问。”
管家如释重负:“请这边走。”
太好了……那个“重物”不是悦菱。水木华堂的心头放下一块巨石。
从五楼落下的东西,挂断树枝,原本担心会是悦菱忍受不住寂寞而跳窗,现在看来,不是的。只是……他要如何按捺住刚刚看到她时那颗跳动的心脏呢,他自信可以把这份心跳掩藏得很好,可是这跳动的频率和轻重让他略感不适。
悦菱宝宝,你在楼上,看到我的那瞬间,是否也会拥有和我同样的心跳呢?
这份激烈的心跳,是否是因为加上了你的重量,才会变得双倍的踊跃。
“小堂……是小堂……小堂!你看到我了吗?”悦菱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她喘着气,直到看到水木华堂步入了下方的宅子里,才背过身,顺着落地窗慢慢滑到了地上。
她按住自己的胸口,太久没有见到一个亲密的熟悉的人,让她整个人都觉得有些无法承受。
“小堂看到我了,他一定看到我了。”她对自己喃喃自语,忍不住捂住嘴,泪水盈眶,“我看到他的眼神了,他一定是看到我了。小堂来救我了,他来救我了……”
她抱着膝盖,笑起来,边笑边哭。
小堂是无所不能的,他一定可以打破这个冰封的世界,把她带到*明媚的风景里。
她急忙又到窗口看,陆陆续续还在来人。从中午到现在,瑜家来了好多的车子,好多的人。她看到车库那边已经停不下了,草坪边缘的空地也慢慢快被填满了。
她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往卧房跑去。
果不其然,水木华堂已经到了后面。那里已经有很多男男女女了,一群美妙的比基尼女郎相继上前,围绕着他,笑闹不止。
不一会儿,水木华堂也去换上了泳裤。他的身材,在午后的阳光照射下,折射出迷人的线条。女郎们一刻也没有停止对他的殷勤和投怀送抱。
“小堂很受欢迎呢。”悦菱趴在窗玻璃上,看着下方的景色,自言自语,“哇,常姐也在呢……常姐也好受欢迎,男士们都目不转睛呢,看啊,她喝光的酒杯,马上就有人帮着拿走,还有人递新的过来,还有人拿着各种好吃的等她选呢……呜呜,那是因为常姐身材好,不可能是机场路。”
她突然又觉得不开心了。
低下头,拉开瑜颜墨的睡衣,看了看自己里面的风光。
果然是,和常姐比较的话,就好像葡萄和柚子的差别……呜……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机场路,所以瑜颜墨才再也不回来了?
他是不是去找另一个和常姐一样波涛汹涌的美人去了?
这一个星期以来,她在这里寂寞和担心,他却抱着别的女人逍遥……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前凸后翘?她叫什么名字?小喵?小花,还是小丽?
“这怎么可以!”她愤慨地握拳,“人家也不是想要当机场路的!瑜颜墨你这个只用下半身思考的混蛋!”
啊欠!
医院里,原本躺在病chuang上的瑜颜墨突然打了个喷嚏。
奇怪……突然感冒了?
他有些吃疼地皱着眉。这个喷嚏,毫无征兆地打出来,突然把他的五脏六腑都震疼了。他抱了抱自己的腹部。
不对……他能动了?
他举起手,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他的上半身,恢复知觉了?他能感觉到疼痛了?
护士进来了,拿着针剂,那里面装满了要灌到他输液袋里的药。
“那是什么?”他问,在她正准备取下袋子的时候。
“这是治疗骨折的特效药,柳院长特制的。”护士甜甜地笑着,瑜颜墨的问题,不敢不回答,更不敢不和颜悦色的回答。
“扔掉。”一声强硬的命令。
护士犹豫了:“这……”
瑜颜墨冰冷的目光射过来,护士打个颤:“我……我先向柳院长汇报一下,再……再……”
“这里没有你的工作了。”瑜颜墨打断了她。
笑话,整个拉斐尔都是他瑜颜墨投资建造的,他要停药,居然还有人敢给柳清叶打报告。
护士吓得手一软,针剂落在了地上,哐的一下碎成两半。
“瑜、瑜大公子……”她话还没说完就哭了起来。
瑜颜墨有些心烦地一挥手:“出去,工作可以保留。”
奇怪,为什么现在听到女人的哭声,会不由自主地有点心软?好像触到了内心某一块隐秘的地带,随之而来的,会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带着一丝心慌、一丝期待、还有一丝……甜蜜?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残缺的针药上。
柳清叶的药,绝对不能再用了。
再能利于伤势恢复,也用不得。这种药会麻痹他的中枢神经,会阻碍他的活动,虽然有利于最初的保守治疗,但是……他现在需要的,并不是骨骼上的治疗。
他要的是,某个女人,精神上和身体上的,双重疗伤。
悦菱,我找到你了……
可是,我把你放在哪儿了呢?
……
悦菱依然像个纸人儿似的趴在窗玻璃上,看着下面的欢声笑颜。
整整一个星期,她太需要楼下的那份繁华和喧闹了。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脆弱,会这么害怕一个人的孤寂。
她想起自己在贫民区的那段模糊的记忆。
那个时候,她成天只知道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和小麦、黎翊一起生活。她什么也没有思考,什么也没有担忧,什么也没有害怕……
啊,多么想重新做一个没有大脑的傻子啊。
做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期待和希望的机械人。
“我只是寂寞而已,”她对着自己催眠,“我没有害怕等不到瑜颜墨,我没有等过他……我只是一个人,没有人陪着,没有人可以聊天,所以我就空虚。和瑜颜墨没有任何关系的……不过现在好了,小堂来了,他很快就可以带我走了。从此以后,有小堂陪着我,还有小麦和翊哥哥,我再也不需要等瑜颜墨了,不,我没有等过他,我根本就没有等过……”
越是得不到的奢望,越是要去尽力的埋葬。
仿佛这份渴望埋地越深,它就越是没有过存在的气息一般。
可是,如果瑜颜墨会突然回来呢?
如果他突然回来,发现她不在了,发现她跟着小堂跑掉了,他会……他会怎么样呢?
“他会不会很生气啊?”突然间,她还是担心起来。
她又记起他冷冷皱眉的样子,他暴戾地看着她的样子……“他应该很讨厌我才对。”她想,“他都没有像小堂那样温暖的笑过。偶尔笑起来,也是坏坏的,或者是很轻蔑的。说不定,他回来,看到我终于不在了,会很高兴呢。”
好了,现在什么都想通了。
小堂会带她走,瑜颜墨会很高兴她被带走,她会很高兴地离开。所有人都很开心快乐。没有人有必须要守护的誓言,没有什么是必须等待的。
我能回去的,我能回到曾经那份无忧无虑之中去……
她重新拿起了那部手机,这一个星期,她从没有关过机,电量稍有下降就要马上充电。她总是把声音调到最大,加上震动,她每隔一会儿就要拿出来看一看,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电话……那个唯一的电话。
看着如镜面般映出自己面容的屏幕,她迟疑了一下,再一次,按下了通讯录里那个名字。
【瑜颜墨】
她以前不知道他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后来知道了,却再也没有机会在他面前写出正确的那三个字。
这一个星期,她把曾经画在合同背面的猪都清理了出来,把写错的字全部叉掉,在一旁工工整整写上了正确的名字。她想要在他回来的时候告诉他,她做错了事,她自罚了。
然后表格里的第一项欠债,是不是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可是,他再也不给她还账的机会。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中文英文,英文中文,机械的女声反反复复说着同一个意思——
那个叫瑜颜墨的男人,他不会再和她说一句话,不会再让她听到他冷冰冰的声音。
多么绝望,从未有过的绝望。
瑜颜墨,如果你回来,我不在了,请千万不要生气。因为……我已经用尽所有力气等待过你了。
“大公子,你要的通讯账单和记录全部拿来了。”
手下敲门而入。
瑜颜墨伸手,接过了那消失三天里,所有的通讯单据。
车祸之中,他的两部手机都化为灰烬。下属替他重新按照以前的机型,补办了号码。通讯录里的名字全都没有了,不过商用手机的联系人有备份,出于生意需求已经重新用了。
私用的那部号码极少有人知道,联系人也全是身边的至亲,所以暂时还没有重新启用。
只是,手下说过,他离开慈善晚会之前,接了一个电话,如果没猜错,是用私人手机接的。
这是谁的电话,大概只有当时的他自己知道。
或许,这个电话至关重要……
他翻到了这个号码——一个完全陌生的电话号码。
他愣了愣,这是那天晚上,主动打到他私人手机上的一个号码。印象中,除了家里人和几个管家,没人知道他的这个号码。而他们的手机号,他都很熟悉。
可是这个号码,他很肯定不是任何一个熟人的。
他又翻了翻单子,这个陌生号码,在当天早些时候,和他互拨过对方号码。可是却没有进行过通话。
而在慈善会那晚,这个号码拨打过无数次他的私人手机。
其中第一次和最后一次有过具体的通话,第一次时长五分多钟,最后一次只有三分多钟……那个时候,据手下的汇报,正是他出车祸的时间。
他想了想,心突然没由来地狂跳了起来。
急忙低头继续翻单子,他看到了,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一个星期里,这个号码每天都至少要给他拨上百个电话!
号码背后的那个人,仿佛有着狂热的执念,每隔几分钟就必然要给他打电话。她仿佛有着必须不可放弃的理由要找到他,听到他的声音。但是这个人,并不是他身边固有的任何一个亲友!
整整一个星期,她不断地拨打着,他却一个也没有接到过。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就在刚才,半小时以前,那个“神秘的人”,才恰恰又打过他的电话。
可是,他却连卡都还未放入手机……
顾不上伤痛,他猛地抓起一旁的另一部手机,快速按下了这个神秘的手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