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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肖琳放在后车座上,卓敬风坐上驾驶座。他只感觉这几个小时内,心境跟坐过山车似的,忽而出离愤怒,忽而极度伤心;忽而生出同情,忽而异常悲哀。他现在就在最后那个忽而间挣扎。
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侧躺在座位上的肖琳,心中无可奈何,他现在搜刮不到任何形容词来形容此刻的心境。好像原本该是罪犯的人因为警察的的恫吓反而变成了受害人。他该是那个可怜无能的警察,不仅没能抓住罪犯的把柄,还成为伤害她的罪人,因此,就必须担负救助她的责任。
这该是一个黑色幽默,或者小说里才有的情节!
不过他来中国没多久,最熟悉的地方除了所住的公寓和工作室,就是来过几次的会展中心。这三个地点他早就烂熟于心,可让他找医院,就实非易事。
其实医院嘛,满大街乱逛总能找到几家,麻烦的是,你不知道哪家服务比较好,哪家效率比较高,这就无形造成许多困扰。
小成对北京最熟,问他肯定不会问错,关键是……他那个大嘴巴,和笨脑子,不知听到有人住院的新闻会胡诌什么出来。谣言就总是从他这种人口里传出,才造成以讹传讹,没准还会演变成恶意中伤。
其实他对来中国选在北京开工作室并不满意,这里城市氛围有着首都特有的严肃沉闷,并不合他口味。可最后他还是选址在这,其中有小成一部分原因,还有一点在于他懒得认真去规划,也无心在这上面多费心力。之所以会这样,一方面,因为他父亲的逼迫施压,另一方面,当然是前后落差造成的颓废。
所以他恨透了他父亲,扼杀他梦想的罪魁祸首。最可恶的是,他扼杀的梦想正包含了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东西——事业和爱情。天底下大概从来没人会因为自己的亲人造成如此伤害,前提是,这个亲人是个像他父亲那样,卑鄙无耻,下流造作,既像身携剧毒的毒蜘蛛,又像浑身长满吸盘的八爪鱼一样的人。
也许称他为人,都是在夸奖他。至少卓敬风这么认为。他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血动物。
伴随琐事在脑中狂轰滥炸,车子沿着小成指示的方向前行,没办法,为了尽快拯救“受惊少女”,也必须出此下策了。
很快,他来到指定的那家医院,车刚停稳,便抱着肖琳匆匆寻医去了。
医院里的程序十分繁琐,光是挂号排队,都让他伤透了脑筋,没办法,直接报急诊来得有效得多。
经过一番折腾,这会终于松口气,医生看过躺在病**上的肖琳后,随便解释两句伤者受惊的话,就急急忙忙走了,留下卓敬风立在原地。
他走近病**,在她身边坐下。望着她沉沉昏迷的脸庞,不禁有些自责。怪当时自己太激动了,大概是把她吓坏了。
自从拍完广告,肖琳已经把卷发做回了之前的直发。现在她的头发垂落在额角,分了三四缕出来,遮挡住面部。卓敬风不自觉上去帮她拂去。整理好发型后,自然而然地注视起她。
这面庞,这安安静静的姿态,直教人脑中出现四个字:我见犹怜。
这么可怜的人,究竟因为什么变得可怜?
这是从第一次见到她,到刚刚目睹她晕倒,卓敬风一直在思索的一个问题,也是一直纠缠他的疑问。然而他并不确定心中所想,遂起身走到窗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一串号码。
开始几句寒暄过后,话题转到正事上。
“嗯,是我工作室的助理。你帮我查一下她的资料。”
“当然要看你的情况了。”
“肯定要的,就是你这个大忙人恐怕没有时间吧。”
“哈哈,好。”
几句请客打趣的话过后,他挂了电话,神情从刚刚的轻松再度变得凝重。
电话那头的男人是他读大学时的好友冬辰,不过他当时可不是在卓敬风的摄影学院,而是在享誉盛名的耶鲁大学,是个专攻法律的高材生。两人当年的相识还有一段趣闻,那是在某个暑假的时候,卓敬风到红杉树森林公园取景,他一直对那里古老的树木心驰神往,所以一到地点,就按捺不住兴奋,闪光灯伴随快门声**的扫向各处美景。就在这时,他发觉身边也站立一位手持单反,取景拍照的男子。不过这人却正好和自己相反,稳重安然,不苟言笑。
原本卓敬风没理他,谁知那人却开了口。
“你这样拍照,不觉得浪费风景吗?”
卓敬风闻声扭过头去,心里不服。他算什么,敢这么小瞧自己,要知道他可是专业摄影的学生。
“你管得着吗?”他甩下这句话,没理他,往林子深处行去。
“看你的设备那么高级,肯定是专业的,可惜却连最起码的精简都不懂,根本是浪费镜头。”
这句话一出,可让卓敬风顿时羞赧起来。这人说话的确尖酸刻薄了些,可讲出来的道理却毫不含糊,一语中的。
他没有着急生气往前走,反而回过头来,再度打量起他。他看上去和卓敬风差不多年龄,平头,除了给人持重之感,目光多出一分锐利,打眼望去,就感到是个英明睿智的人。
“看来你很懂咯?”
“我可不敢,顶多算半个业余爱好者。”
呵呵,这年头业余爱好者居然也敢对专业人士评头论足了,有意思。卓敬风觉得有必要和他讨论讨论专业问题,纠正纠正他的歪理邪说,于是三言两语搭上话,这才知道他是学法律的。这种人具有天生的傲慢,说好听点叫傲骨,说难听点叫自恃过高。不过以他这高材生的标准而言,配上这一身不可一世的骄傲也无可厚非,说他自恃过高就真的难听了点,毕竟实力决定一个人的态度。
当年的他确实过度随性了,可毕竟早已不是消耗底片的时代,即使他拍出亿万张,也没有“浪费镜头”一说。唯一让他觉得被说中的,是这种做法的确过度了些。尽管如此,直到现在,他始终觉得那时的自己并没做错,只是冬辰的性格过于严谨,有时未免让人觉得刻板无趣。
想把法律真正学好,也许只有他那样的人才行,卓敬风这么认为。两人第一次的见面就在辩论摄影课题上结束了。随着时光流逝,加上冬辰对摄影的爱好,他们逐渐成为好友。冬辰的严肃认真时刻能提醒他端正态度,而他的自由散漫又能冲淡冬辰的教条刻板。性格上也是如此,所以说互补的性格更易维持感情,无论友情也好爱情也罢。
回首往日,那真是一段自由不羁,快乐幸福的日子。转眼间,当年那个随性散漫的人一去不返了。而那个总是和他探讨专业知识的“业余爱好者”也变成了如今叱咤美国律师界的风云人物。
卓敬风苦涩笑笑,转身望向病**上依旧安安静静躺着的人。
她还是没有醒来。
就这样,为了得到个结果,卓敬风从下午一点多,等到了天色大黑。中间请了无数趟医生,他们每每只是说她需要静养,过一会就会好,然后开些调养的药品,就消失了。晚间,kevin打进肖琳的电话,被他看到后直接挂断了。弄得电话那头的kevin一阵伤心难过,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那是卓敬风给他挂断的。
到了深夜,他实在困得不行,卧在旁边的沙发上睡着了。察觉到他睡熟了,肖琳终于警惕地张开双眼,一脸难忍愧疚和无奈。
其实早在他请第二次医生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害怕面对他,所以迟迟没敢睁开眼睛。现在看着他睡觉的可怜样子,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坏人,一个懦弱可笑的坏人。不过白天的刺激的确让她受伤不少,这个陪护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她慢慢掀开被子,仍然难免内心纠结,轻手轻脚下了**,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摸索什么东西,摸了半天,掏到一小块出租车发票。攥着这一小张纸,悄悄挪到桌边,拿起上面一支笔,撅着屁股苦思冥想的在上面写了点什么。又走到沙发边,帮他把脱落的外套往上盖好,刚心满意足的准备离开,谁知一个力气拖住了她。
“你要去哪?”卓敬风正抓住她的手臂,冷冰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