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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对我而言,雷萨要比克拉门苏难对付得多。
这个男人一直客客气气的,除了眼神锐利一些,情绪上始终没有大的波动。挖苦他,他没反应;拒绝他,他既不气馁也不妥协,反倒一副很理解我们的样子,仿佛笃定维兰终有一天会接受他的条件。而他打算做的事——比如扣押我——我们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甚至自顾自地摆出一副良师益友状,指导维兰怎样处理我的“失踪”:“你临走前杀光这附近的‘郊狼’成员,再放火烧光墓园,独自回去。如此一来,人们就会猜测她是否依然安在。你不必公开宣布她的死讯,免得她将来难以回到你身边;但在德加尔城堡里,你得装出悲恸的样子。”
意识到雷萨不可能放我走,维兰没再做无谓的挣扎,干巴巴地说:“难道我不会直接告诉他们是你抓走了她?”
“你不会乱说话的,”雷萨平静地说,“否则我肯定能知道。我一旦知道,就会迁怒于她。”
说着,他霎那移动到我面前,一下子把我左手无名指上的“恋歌”撸了下来。一瞬间,我只觉手指痛得好像被乌龟之类的东西死命咬住似的,冷不防尖叫一声,低头一看,手指血糊糊的。他若无其事地把张牙舞爪的戒指递给还没反应过来的维兰,说:“看,这东西也不是那么可靠。”
维兰的脸色立马变得刷白,我连忙忍痛安慰他没事,然后怒斥雷萨无耻:“你不是说要保证我的安全么!”
“你是安全的,”雷萨一脸坦然地说,“我不会杀你,也不会让别人杀你。”
“我会告诉克拉门苏我有多么‘安全’。”
“你可以告诉他,如果你记得的话。”
“……我听说被抹去记忆的人都傻乎乎的。他不会看不出来的。”
“我对我的技术有信心。”
我沉默着怒视了他一会儿,深呼吸一回,道:“就算维兰不说。也难保记忆不会被人读取。”
“我可以教你隐藏记忆的方法,”雷萨对维兰说。“伪造一段虚假的记忆,覆盖在真实记忆之上。我很难抹消你的记忆,只能教你控制记忆的魔法,由你本人施于自身。如果你学不会,或者不小心暴露了我的行踪,会给她带来麻烦的。”……
“你们可以独处七八个小时,”雷萨一副善解人意状说。“我在这间地下室周围设下了时间漩涡,你们出来的时候外面仍是黄昏。”说完他转身便欲离去。
我叫住了他:“能不能教我们强力隔音的方法?让室外的人无论如何也听不见这里面的声音。”
他淡然道:“我不打算偷听你们。”
“我不放心,”我翻着白眼说,“这儿可以没有床。但是不能没有*,还有洗手间在哪儿?”
雷萨沉默了几秒,在空气中画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图案,说:“用血把这个符咒画在门上。洗手间在纪念堂西面。”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个符咒就是维兰平时用的那种。我没有探出新东西,倒也不怎么失望;这其实是我的一次试探——既然接下来必须与他打交道。那么最好尽快摸清跟他相处的门道。……
维兰一脸苦逼地帮我治愈了伤口,捏着戒指犹豫不决,看来是不知道该不该重新帮我戴上。
“……我真没用。”他哑声说。
“因为你打不过大灯神?”我笑道,“拜托了,那家伙又不是人。”
“你不怨我吗?”他微微皱眉盯着我的手指。“如果我答应他的条件,你就不会吃这些苦头了。”
“如果你真的答应,我就要怀疑你智商是不是有问题了。”
“我……他说的关于我家的话,其实我不是没有想到过,我倒是没想过格雷可能是个*魔傀儡,”他抬起眼睛看着我,轻声说,“我知道我妈和舅舅那一派在家族长的问题上较着劲儿,但是,夜莺之森……无论家族由谁做主,都是不能放弃的。蝎蝎,我……”
看着他充满歉意的眼神,我忽然觉得如鲠在喉,朝他挤出一个微笑:“你要跟我分手吗?”
“天哪,当然不是,”他露出仿佛被捅了一刀的表情,“我,我……”
他语无伦次了一会儿,捧住我的脸抵住额头,低声说:“我会结束这一切的,但我需要时间……你会等我吗?”
我笑:“你应该要求,而不是询问。”
他用力吻我然后紧拥住我,我感觉到他的心脏紧贴着我的胸口沉沉跳动。
他小声说着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这个词让我心痛,我推开他,“留到你要放弃我的那一天再说。我已经跟你纠缠不清了,维兰.德加尔先生,既然你不想分手,我也不会逃避,不会后悔的。如果你爱我,为我而战,我也会为你而战,无论多久,多难。只是不要为那些不属于你的过错道歉。”
他深深看着我,眼神充满爱意,但还是有一丝不确定。
我直截了当地问他:“你害怕吗?”
他沉默了几秒,犹豫了一下说:“……我希望我能像你一样有信心。”
“我不是对结局有信心,只是对我自己要做的事有信心,”我坚定地说,“我会去做我认为是正确的事,就算时光倒流,也不会选择另外的路。我可以给你施压吗?”
他温柔道:“务请。”
“我不要求你一定带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只要求你,尽力。”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的。”
“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冷静,小心斟酌你的每一个决定,精细你的每一项计划,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只要你仍然爱我,我就会仍然爱你,所以不必怀疑我的爱。不必怀疑我对你的信任和支持。你做的事,就算最后被证明是错的……我也不会怪你,我会和你一起承担的。”说到这里我扮了个鬼脸,“当然。前提是到那时你还愿意让我站在你身边。”
他再次抱住我:“我爱你。”
“我也是,”我想了想说,“我不会站在原地等你,我会迎上去找你。我不会做危险的事的,不要担心我。”
他担忧地看着我:“雷萨和克拉门苏……都不是好相与的。”
“我不会有事的,再说……”我沉吟了一会儿,朝他眨了一下眼睛。“对付两个人,未必比对付一个人更难。”
他显然明白我在说什么,半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你不打算接受他的条件吧?”
他抿着唇似乎在犹豫。
“不要告诉我你的重大计划,因为我要跟那只鸟相处。得防着他挖我的脑袋,他教你的那个魔法,我可不会用,”我在他开口之前说,“情况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化的。随机应变吧,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边。”
他皱起眉:“他竟然伤害你。”
“他只是在吓唬你,”我满不在乎地说,“别担心,只是少少的皮肉之苦而已。这可不是我怕的东西。”
他捉住我的手指温柔地吻了吻:“……你怕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眸,像着魔似地说出一句不该说的话:“怕你有朝一日不再爱我。”
他竟然脸红了,保持鼻子以下贴着我手指的动作,抬起大眼睛几乎有点害羞地注视着我,几秒钟后小声说:“那你真可以无所畏惧了。”
我胸中热流满溢,在理智上却不能相信,于是移开视线。
“你愿意嫁给我吗?”他忽然冒出这句话,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他又重复了一遍,态度很认真的样子。
我犹豫着说:“愿意是愿意,不过,现在不是谈这个的好时机吧?”
“为什么不是好时机?”
“因为我们行将分离,搞不好等这一切结束的时候已经七老八十了……”
“你不愿意等我到七老八十么?”
“不是,我……”我一时有点失语。
“我知道我很自私,”他沉默了一会儿,温柔而诚恳地说,“也许我们接下来将有很长一段时间聚少离多,也许几年,甚至更久,但我还是想要你记得你始终是我的,不要喜欢上别人。”
“彼此彼此。”我忍不住轻轻翻个白眼。
“我发誓会对你忠诚,无论精神还是*,”他吻吻我的手,认真地说,“我不会爱上别人,也不会像雷萨说的那样,被我妈当成真龙候选人的生育机器,我一定会誓死避免那种事发生的。”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爱上别人?”我忍不住质疑,“你以前又没爱过。”
“是一种感觉。”
“每个人陷入爱河的时候都觉得会永远爱下去。”
“我不一样。”
我瞪着他。好吧,他既然这么说,我实在没必要刨根究底。然后他晃晃我的手。
“什么?”
他瞪我。
哦,我懂了。
“我发誓会对你忠诚,精神上,”我想了想说,“*上我没法打包票,你知道我太弱了,任何女人都可能碰上自己不愿意的情况……别瞪我,难道你希望我为那种事殉身么?”
他抽了抽嘴角:“我很欣慰你能如此看得开。如果,我是说万一,真碰上那种事,或者其他让你感到痛苦的情形,你别自己逞能,告诉我,我会为你报仇的。但是除此之外,除了不得已的情况,你不许跟别的男人亲热,女人也不行。”
“你,我……这不是废话么。”我无力吐槽,他为毛会担心这个,是不是懂得太多了?
“不过,事实上,在这方面你也没法打包票的,”我正色道,“如果法米亚打算那样对你,你也抵抗不了。我这样说,不表示我不在意,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会为你无能为力的事而责怪你,这也是为什么,我不会要求你给我一个美好的结局,因为结局受到太多因素影响,难以控制。但如果我们自己不够努力,那才是令人失望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应该拥有最好的一切,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给你,但我还是自私地想把你和我栓在一起,哪怕你离开我也能过得很好,但我保证会把我能给的都给你……不要离开我。”
我脑袋一热,道:“我愿意和你栓在一起。”
“那我们现在就举行婚礼。”
“啥?”
他没有多做解释,而是摸出短刀,在左手腕上画了一个图案,然后在我的右手腕上画了相同的一个。我虽然惊讶,但还是顺从地将右手与他的左手交握;他用一种晦涩难懂的语言低吟了一段,我感觉到两人交叠的伤口正在缓缓愈合。
几分钟后,他舐净血迹,伤口不见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与此同时,我忽然发现了一种全新的感受,仿佛心中有一团火焰,极其温暖,我几乎可以读出它那复杂的蓝白色,边缘带着一点橙红。
他拥住我温柔低语:“感觉到了吗?那是我。”
我没有回答,而是沉浸在这种新奇的体验中。这项仪式能让我们感知到彼此的存在,对如今的我们来说,简直太便利了。这样我就不用瞎担心他的安危,反之亦如是。
“这是……婚礼?”
“龙族婚礼,”他抚着我的头发说,“对我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婚礼。你的生命将永远与我绑在一起,灵魂无法正常进入轮回。”
好吧,我不懂。莫非这是什么坏事?
“看怎么理解了,”他抿起嘴角微微一笑,“我反正不觉得是坏事。”
他进一步解释,如果我遭遇到什么致命的横祸,身体可能会死,但灵魂会脱离出来,直到被他找到,灌入原本的身体或其他合适的身体,就能复活。他也是一样。当然,过程没有说得这么简单。
“那我们是不是该定个暗号什么的。”
然后我们两个没创意的暂且把生日拼在一起凑成一组四位数。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们都靠在一起聊天。聊的大多是他的事,包括城堡底下那扇龙纹黑门背后的东西,他不再瞒我了。
“你在梦中看到的,跟事实有出入,”他轻声说,“斯特朗的身体没有大碍。那天晚上他看见你了,他在看书,但你其实没看见他。”
“你觉得是格雷?”
“我怀疑过,只是一直觉得他做不到,但如果他真的是艾罗的魔傀儡,确实可以解释这些事,你的梦魇,罗曼.贝,还有血脚印……尖尾雨燕。”
他所处的环境可比我复杂多了。我不放心他,却又无法说出口,因为这些事他比我懂。
“别担心,”他揽住我的腰,“一切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关键只在于,哪一种办法最好。”
……我忽然领悟到,应当给他充分的自由,包括对他能力的信任,以及对他行差踏错的宽容——这份自由,也是我所需要的。
再说,人生悲欢起伏乃常事,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开始觉得,前方将有多少未知都不算什么;他的生命之火在我心中静静燃烧,让我瞬间感到轻松又似有了依靠。不知我的乐观能否传递给他,所以我说了一句忘记从哪儿听来的话——
如果一个人真心想要做什么事,整个宇宙的力量都会联合起来帮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