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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这么大的事,法米亚自然也不会留在城堡里。一整个下午,我都呆在自己的住所,本来想跟灵境那位联系,可是大约因为电磁场受到干扰的关系,水镜无法成像,只得放弃。爸妈陪着我,欣赏了我手上取不下来的戒指,又在储衣室里清点了半天,总算是成功转移了几个小时的注意力。
对了,因为卧室通往阳台的门敞开着,一只蓝色的鸟儿飞了进来,我不确定是不是几天前看到的那一只。
它先是站在阳台的护栏上微微歪着脑袋,我与它对视了一会儿,用尽量不惊吓到它的音量轻声道:“我是不是见过你?”它没什么反应。
我四下打量,一时没发现适合做鸟食的东西,正在转头的当口,它突然直冲我飞了过来。我本能地抬手挡住眼睛,它竟站上了我的手掌边缘,令我大为惊异。
它体型比云雀略大一点,翠蓝色的羽毛泛着微微的磷光,没有一丝凌乱;金黄色的圆眼睛炯炯有神,纤细的黑脚爪牢牢地捉着我的食指。我不由得心想,如果收紧虎口,只消一瞬间,就能捉住它了。
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它或许是栖居在城堡园林里的某种珍禽,就算不是,我捉它来也没有任何用处,而且会伤害它对人的信任。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擎着它走向阳台,把它搁在护栏上,倒退几步看着它,几秒钟后它便鼓动翅膀飞走了。
几个小时后我已把这件事完全抛在脑后。晚餐是在自己的住所用的,因为法米亚和维兰都没有回来,我有点心绪不宁;贝恩吩咐小厨房做了清淡安神的莲花糕配薰衣草茶。餐后我在她的安排下完成今天的“脱胎换骨”spa,然后靠在床头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开始做梦。
我知道我是在做梦。因为我光着脚走在陌生的廊道里。却很确定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而且我不是孤身一人。旁边有个小男孩,有时能看见他的侧脸,有时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我知道他是谁,他在娱乐台披露的影像资料中出现过,是幼年时的维兰。
他看上去只有五六岁,还没长开,容貌不如现在漂亮,但秀秀气气的起码对得起“可爱”一词,只是性格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至少在我的梦里是这样。幼年维兰背着手在我身边窜来窜去,忽左忽右,嘴里不时蹦出一些让我压根不想理他的话。
“你不听话我就把你烤着吃了,像对莉亚那样。”
“不要走在我前面,不要让我看见你的脸,你丑得令人郁闷。”
我隐约感觉自己的设定大概是他的保姆或者侍女。
我不得不跟着他前行,通过陌生的走廊和厅室,解开装饰身上的机关,穿越油画背后的暗门,走下旋转的深梯。进入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我不知前方等待着的是什么,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就这样亦步亦趋,直到嗅到一股混合了血腥和硫磺的味道,雾气渐渐散去,眼前是一座……博物馆。
它看上去像一艘倒扣着的巨船,或者某种远古巨型生物的胸腔内部。穹顶正中是一条形如脊椎的大梁,两侧依次排列着弧形的“肋骨”。色泽暗沉。是一种接近黑的深红。宽阔的过道两侧,每隔几米就是一座巨大的玻璃箱。里面盛满了绿莹莹的水,游动或悬浮着各种生物,有些像人。有些则不然;有些还活着,有些可能是尸体,其中一些身上还挂着苔藓。
每两座水箱之间都立着一根黄白色的岩石柱,在造型不规则的黑曜石基座上安静地燃烧,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味。
我发现小维兰不见了,心中越发不安,不敢细看两边的水箱;前方似乎更亮堂些,我便目不斜视地快速前行。走了百米左右,两边不再是水箱,开始出现大块大块的透明琥珀,中间大都封着一个或几个说不清是什么东西的生物,可能是标本,有些如精灵般美丽,有些则恐怖胜似盲鳗。
再往前,是一片巨大的深坑,好像地面突然塌陷了似的,不规则的边缘竖着一排光柱直通到顶,我走近前去,意识到这可能是个牢笼。
它看上去就像动物园里的两栖馆,底部有裸露的岩石和水流,还有一群人或蛇在打架——终于看清了,其实是十好几个人首蛇身的女性生物扭在一起,不知在为什么而拼死争斗。她们应该份属同族,每人背后都长着一对橙色带红的肉翅,像蝙蝠的翼;腹部以下如蟒蛇般长且扭曲,覆盖着黑色的鳞片。在示警或攻击时,她们用蛇身支起上半部,肩胛骨上的肉翅威胁性地张开。
她们像那迦又显然不是那迦,因为她们的上半身从正面来看完全是女性,有着雪白的臂膀和丰满的胸脯,黑色或棕红色的长发下是妖艳的面容,耳朵上侧有个明显的尖角,与其说像精灵,倒不如说像猞猁。但这无损于她们的诱惑力,何况她们全都一丝不挂。
这时我看到深坑另一侧还站着一个人,正专注甚至可以说是津津有味地看着坑底下的场面。那个人,是维兰。
是少年时的维兰。虽然个头已经很高,不过从长相与现在的差别来判断,还是能看出年纪不大,大约只有十五六岁。容貌比现在更接近法米亚,因而带着一点阴柔气,严格说起来,比现在更美。但他脸上却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比他在三境岛学院的时候更加冷酷。
女妖们的厮杀可谓血肉横飞,她们用蛇身抽打对方,用尖锐的爪子撕扯对方的皮肉和头发,不时有战败者横死当场。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嘴巴微微半张,脸上虽无喜怒。却可以明显看出他兴奋起来了。
他伏在光柱形成的墙壁上,用袖底突然出现的一柄短刀划着自己的手掌,一边观赏打斗,一边用受伤的手掌缓缓揉搓脸庞的下半部分。或许也在舔舐流血的伤口,这对他似乎是一种享受。薄薄的血色沾染了他洁白如玉的面颊,还有双唇和下巴。
过了一会儿,那群女妖终于分出了胜负。在七零八落的尸体之上,一个红发女妖得意地挺起身子,像在炫耀自己的胜利一般,她脊背上的肉翅扑地张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延伸、膨胀,比之前长大了一倍不止。颜色也变得鲜红。
少年微笑,慢条斯理地把袖子捋高到肘部以上,手指在光柱上敲了几下;光柱自动打开,他跳进深坑,朝那女妖走了过去。
后者看到他的一瞬间似乎吓了一跳,原本挺直的腰身也萎顿了一下,蜷缩向后。我不明白这个刚刚成功杀死了十几个同族的女妖为何如此惧怕他,只能猜测这或许是某些妖魔骨子里对龙族的敬畏。
她一开始似乎尝试着想要反抗,用力抻开翅膀作警告状;少年盯着那对翅膀露出了明显渴望的表情,女妖更加害怕了。马上收拢了翅膀,变成小小的皱皱的两坨挂在肩上,同时微微扭动蛇身,悄悄后退了几米。但少年绕过零散在地的尸体,不紧不慢地向她走近。
女妖晃了晃身子,大约发觉自己已无退路,忽然伏下腰去,以妖娆的姿势仰起脖子向他抬起手臂,似乎在讨好他。然后我看到了令我面红耳赤同时又震惊不已的一幕——她“跪”在他身前。主动用手覆在他腹下的位置,仰面一边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那里。一边缓慢地扭动,用上半身蹭着他的腿,然后拉开拉链。我移开视线。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我把视线又移回来,毫不意外地看见这个女妖正在为只有十几岁的少年维兰xx。她不时吐出分叉的紫黑色舌头,像小蛇似的纤长而灵巧。少年一直站立着,左手按着女妖的脑袋,他可能也很享受,但渴望的视线始终停在她背后。
这件事并没有持续很久。他抓着她的脑袋用力按了几下,松开了扣着她的手。女妖停顿了片刻,抱着他的腿扭动着身子“蹲坐”下去,同时看似娇弱地抬起脸来看他,收拢的翅膀渐渐放松了。少年显然一直在等这一刻,霎那间手起刀落,已经切下了她的左半边翅膀。
女妖的蛇身瞬间抻得笔直,顶着她的上半身腾空而起,在那一片血污中跳了几下;虽然我在光柱墙壁的隔绝外听不到里面的声响,仍能猜到她应该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因为她的嘴巴就没合拢过;剩下的右半边翅膀猛地抻开,她弓起身子向少年愤怒地喊叫着,手爪巴着地底的岩石。
少年一刻也没拖延,用快得看不清的动作化解了她的攻击,轻巧地跳上她的脊背,踩着她的后颈,一刀将右半边翅膀也割了下来,然后转身就走。
女妖用蛇身缠住他的腿,疯狂而绝望地剧烈抖动,似乎想做最后的报复。少年挣了挣身子,没挣脱,一脸不耐地空出左手来,拧断了她的脖子。
女妖又抖动了一会儿,身体渐渐瘫软下来。少年皱了皱鼻子,用空着的左手理了理前裆,然后一手拎着一只翅膀从深坑中跳了上来。光柱为他打开,他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走出来,污秽的身上带着浓浓的血腥气。
我来不及躲,就这么与他面对面,正幻想着或许我在梦里是个隐身人,他的视线却显然捉住了我,挑挑眉把手中的翅膀扔在一旁,弃如敝履,一边朝我走来。
我惊讶地喃喃开口:“你认识我?”
“当然,”他露出一个美丽而残忍的微笑,“你是我的新宠物。”
我浑身发凉,瞬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瞪视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俊美面孔。他走到我面前,伸出还沾着血污的手撩了撩我的头发,像给牛羊估价似地上下打量我一番,眼中没有一丝情意。这让我深切地了解到,当他对我无情的时候会是什么眼神,不由得心中一痛。
“你知道我最终还是要杀掉你的,对吧?”他低头在我耳边低声说,一边愉快地观察着我的反应,“当我对你失去兴趣的时候。”
我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这里是梦境,大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于是反唇相讥:“彼此彼此。”
他用奇异的眼神看了看我,微笑起来,说:“跟我来。”便转身往一个方向走去,我跟了上去。那两只带血的鲜红肉翅软塌塌地躺在地上,他没有再看一眼,仿佛他对那东西的渴望已经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