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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当我被风暴颠得七荤八素还不忘抱紧背包的时候,立马就想到这句俚语。
维兰·德加尔你开气旋的时候有搞清楚对面是什么状况吗?
天气不行也就算了,可这已经不是能用“天气不行”几个字轻描淡写地带过的吧?瞧头顶上这厚厚的云层,瞧脚底下这浓浓的雾气,瞧天地间这滚滚的龙卷风!本尼母子在哪儿呢?但愿瑞安牢牢拽住了他妈妈吧!人境的、灵境的、魔境的神啊,请保佑本尼妈妈落地时胳膊腿没什么大碍。
我的双脚为啥还没够着地呢?德加尔你这气旋开得到底有多高啊?三境的神啊,我想我也需要你们的庇佑。
一根龙卷风柱子仿佛听见了我的祈祷,麻溜地裹住了我,摇滚一番,又把我甩了出去。
我在一片绵密的草原上很是滑行了一段距离,方才抵消了冲击力。开始感觉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似的又累又痛,脸上、胳膊上,裸露在外的肌肤无不*辣地刺痛,不过人还活着,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摸摸腰间的背包还在,还没散,我放心地晕了过去。
……
醒来时风暴已经过去,睁开眼看到的是如洗碧空,通透如巨大的海蓝宝石,一瞬间让我有俯瞰海洋的错觉。
身体下面是柔软的绿草。我挣扎着站起来极目远眺,发现这片草原在任何方向上都是一望无垠,在我视力所及的最远处,也没有任何树木房屋,更没有人烟。也就是说,第一,我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第二,不论往哪个方向走,都够我受的。这让我顿时十分泄气。
灵境,初次见面,印象不咋样。
草长得很密,好在不是很高,刚刚没过膝盖。我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全是一种互生叶序的植物,叶片轻薄柔软,边缘微微显出紫色,有的植株开着白色小花,没有气味,总的来说,看上去很不起眼,但我不确定曾经见过。
我检查了背包,发现东西都在;又从夹层里取出那片宝贵的魔晶,冷得像块冰。现在光线充足,但它的颜色并不因此显得浅一些,中心仍在持续不断地凝聚着黑暗。
魔晶在我手上始终没有变化。我把它往胳膊的擦伤上蹭了蹭,伤口也没有愈合,只好失望地重新收好。
草面上有一道长长的压痕,是龙卷风把我甩过来时留下的,我决定沿着这条压痕走,心里想着就算很远,总是能走出去的。
压痕不到一百米长,很快就走到头了,我沿着它的方向继续往前,走了快有十分钟,赫然看见前方又是一道压痕。
我心中一动,难道是本尼妈妈或者瑞安留下的?
周围看不到人。我呼唤他们的名字,没有回应;声波在空旷的天地间播散开去,连回音都没有。我走上前去研究那道压痕,怎么看怎么眼熟,倒和刚才我留下的有几分相似。
我心中警铃大作,深呼吸了一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走到压痕一端,打开瑞安还给我的折叠刀,把那附近的植物割出一个环形;又走到176步之外的另一端,割出一个三角形;打开怀表,指针显示现在的时间是7:49。
然后我像刚才那样,沿着压痕的方向往前走,过了约莫十分钟,前方又是一道乱糟糟的压痕,植物割出来的环形赫然就在旁边。
果然。我叹了一口气,打开怀表一看,眼珠几乎没冒出来:指针显示7:51。
我瞪着怀表半晌,脑中在飞快旋转。
我确定自己刚才没有记错时间,也不会把两分钟错觉为十分钟,那这是怎么回事?
我在原地站立不动,怀表上的时间如常流逝,现在是7:59;在我的目光紧盯下,秒针轻松地越过了正上方那条线,已经8点了。
我试着向压痕迈出一步,这时奇迹发生了——指针竟然突地倒退,跳回到7:51!
脑子里轰的一声,我忽然不会思考了,只感觉背上有冷汗滑落。
我跪坐在环形的植物残茎里消化这一震撼事实,指针又在正常地、欢快地向前跳了。
我并不绝望。也还远未到把这一超自然现象归结为鬼神之力的地步。休息了一会儿,我再次站起身,一边盯着怀表一边沿着压痕走,眼睁睁看着指针从8:07跳回到7:51,而我已经相当淡定了。
经过反复试验,我发现了一些规律。这条压痕所在的时间线始终保持7:49到7:51,以我割出的草窝计,前者是三角形端,后者是环形端,如果反过来走,怀表的指针是匀速倒退的;但如果停下,不论在任何一点,时间都开始缓缓流逝。
为什么沿着压痕的方向走十分钟左右就回到了原点?为弄清这个问题,我拿着怀表又重新走了一遍。结果如下:从三角形端开始走,时间从7:49开始流动,看似很正常;到指针显示7:55左右的地方,指针突然抖了抖,然后开始逆时针方向倒退,我脚下不停,继续直走,等指针退回到7:51的时候,一抬头,得,熟悉的压痕环形端就在眼前了。
这片草原的时间不是线性流动的,或者说,有无数条时间线并存。
明确了问题出在哪里,我倒也不怎么慌张了。此刻无比庆幸自己带着一块怀表,一边深深感谢把它送给我的父母,一边感叹自己能在无意中发现时间流动的问题,运气还是很好的。
走出草原的机会,还得着落在这块怀表上。
我站在环形的植物残茎里,手里拿着怀表,像指南针一样测着各个方向的时间流动。在某个方向上,指针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而是像达到了某种平衡似的绷住不动,保持在7:51上。我便往这个方向走。
我的想法很简单,沿着一条保持时间凝滞不前的路线走,即使最后不能走出草原,也不算浪费时间,而我说不定也可以保持精力。因为兜了这么久的圈子,我的体能还没有明显下降,背包里的瓶装水和干粮都一口未动。
但是这个简单的想法,执行起来不大容易。因为这条路线不是直的,稍不留神就会偏离,怀表上的指针就开始叭叭叭地往前或者往后跳了。
开始那会儿,我的精神高度集中,甚至无暇观察周围景色的变化,只顾盯着怀表走路。到后来,路线弯曲的角度不再那么厉害,我也摸出了一些门道,只觉路线好似一条发散的螺旋线,但又不全然如此,在某些点会突然来个转折,方向完全改变。
我老老实实地照着怀表的指示走,有些地方即使明知是在兜圈子,也不敢怠慢。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指针还绷在7:51上,我已经失去了时间感,身边的景色却渐渐有些不同了。
那道压痕一直都没再出现。不仅如此,空气不再凝滞,隐隐开始有风。我还发现,草原上本来零星可见的小白花,现在几乎找不到了,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绿色,让人看了眼晕。
我不渴,也不饿,但是体能终究还是下降了,两条腿渐渐沉重起来,有些酸痛。但我还是执著地沿着路线往前走,因为,空气中的味道似乎有些不同了。
之前几乎闻不到什么特殊的气味,但现在,鼻端时而能捕捉到一丝香甜,甚至类似酒的醇香。
我没有在心中欢呼雀跃。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令人愉悦的香味不一定就意味着友善或安全,也可能是陷阱。
德加尔之前说“灵境并不难生存”,呵呵,刚才我满怀庆幸亲吻怀表的时候已经把他这句话批判了十八遍了。
空气中的香甜味道越来越明显。周围开始起雾了。我更加警惕,半蹲下身子走路,防止看不清脚下。
雾越来越大,脚下那种熟悉的植物渐渐变得稀疏,我知道,这条路快要走完了。只是不知,是逃出了生天,还是进入了另一个险境?
终于,毫无征兆地,指针开始走动了。我失去了那条近乎永恒的7:51时间线。
浓雾中,分明听到一声沉沉的叹息,简直像在耳边,或是在心里。吓得我四肢发软,直直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