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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夏天,封越复员了。
毒辣的阳光晒走了杨柳与春水的柔曼,晒出一幅结了盐晶的浓墨重彩。
小风指了指一池荷花:“秋天我们早点来采莲蓬,去年就是晚了呢。”
封真穿着白色短袖衬衫倚靠着亭子的朱漆柱子,直挺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神情闲适一语不发。
封越画完一幅写生,甩了甩右手,望着漫无边际的荷塘,顺着小风点了头:“红花莲子白花藕,这里的花开这么艳丽,莲子一定好吃。”
封真扇开一把描了山水的折扇,懒洋洋摇了两下,开口道:“想吃莲子等什么秋天。”
正将近午饭时间,三人在亭中闲聊一阵,收拾了东西,去事先定好的饭店吃饭。
几样清淡而有风味的菜色之后,就是一道甜品桂花莲子。
封越许久没在这么雅致的地方吃过这么雅致的东西,回来之后他休闲在家无所事事,父亲的意思是再去托些关系,让他能混口官家饭吃,然而这关系不是很好托,封越内心也并不想劳烦父亲再替他操心。
反正自己总不会饿死。
闲暇之余,他想四处先散散心画些画,郊区这片生态园风景很不错。而会和封真一起来,是因为对方说有事情想和他聊,封真的朋友小风也很想趁此机会出来游玩,三人于是成了行。
封越在夏季难得的清爽平静中思量着自己重操旧业的可行性,闷头在家画画,不用处理什么人际关系,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平静简单。
这样的生活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了,可他知道还是不一样的,他像是从一场年少轻狂的梦里醒了来,心里有点发空,但也少了牵挂和痛楚。
封真喝着加了冰的可乐,他长久的一言不发,像是在思考和酝酿着什么,也像单纯的只是在发呆。
后仰了身体,他翘起了二郎腿,一只手长长地垂在椅子靠背上,转脸避开了封越,望向木质窗格外那片灼热的天。
他忽然觉得叶谦的事情,不和封越提起也没什么了。
叶谦有叶沫文看着,是出不了什么大事的。而他那种人,真的值得封越去喜欢吗,爱情是两个人要过一辈子的东西,他可以说放弃就放弃。
除去私心以外,他忽然之间也有了想法:两年之后封越放下了他,也没什么不好。
咬碎一颗冰块吞入肚中,封真举起了筷子,分别给面前二人一人夹了一只生态鸭大腿,他想要好好的爱他们。
而在封真不知道的时候,叶沫文再次来到封越家中登门拜访了。
“封先生,我等你当兵回来等很久了。”她不善于哀求,也不曾去一再叨扰麻烦过什么人,仪态还在,而封越的父母接待了她两次,看出了她此次的恳切和局促。
封越在她的话语中怔愣,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我已经和叶谦分手两年了,他的事……早就和我没有关系了。”
“你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我想——”
“不管是什么原因,两年都已经够长了,足够我们开始新的生活,我已经开始了,想必叶谦也是这样吧?”封越打断了她,说到后面,甚至微微地笑了一下。
叶沫文垂下长长的眼睫,眼中流过不易察觉的哀愁,她再次抬起眼来,冲封越的父母温和地说道:“伯父伯母,我想单独和封越说些话。”
“叶……小姐,我真的已经和叶谦没有任何关系了。”封越轻轻地皱了一下眉,“请原谅我是个俗人,一声不响被分手我难过了很长时间,自己也有错所以我不想恨他,但我有想要忘记这个人的情绪和权利。”
叶沫文喝了很多茶,封越的父母始终在场,她不愿意多说。
叶谦的那些往事,如果可以,她会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不和任何人提,她知道哥哥也是这么想的。可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权衡轻重,知道自己不得不出场。
她的哥哥不会轻易喜欢上一个人,喜欢了就是一辈子,她想,会被哥哥喜欢的人,多半是不会绝情的。
“封越,我这样突然出现和你说这些,可能确实会让你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你先缓两天,我今天的话就先说到这里吧。”叶沫文叹了口轻不可闻的气,璀然一笑,她温柔地说道:“总之请你相信我的哥哥,他是长情并且正直的人,他值得被人爱,也完全担得起。”
封越看着她,在她幽黑的眉目里看到了叶谦的影子。她的眼睛里有愁绪,充盈着光亮的水分,像是叶谦也低垂着眼睫在哀愁,那些水分盈盈的像要凝成泪珠子滚下来。
叶沫文没有眼泪,她的眼睛明亮极了,冲他点了点头,算是道了别。
回到在这座城暂住的居所,她的丈夫抱着一岁多的女儿在小花园里摘葡萄,一旁站着一名服侍的菲佣。
沈嘉墨见她回来,把女儿交给了佣人,他看到她干净的眉眼里有哭过的痕迹。冲她张开双臂,他结结实实地拥抱了她。
“维克多来了消息,他没事。”
科特迪瓦自去年底选后就暴力事件频发,她不得不担心。
男人的手掌覆在她的发心,他的声音低沉的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你别多想,西非没有危险到那种地步。况且,伊万和维克多都是特种精英部队出来的,真枪实弹上过战场,他们会保护好他。”
“艾滋、瘟疫、内乱……一想到为什么他要去受这些,我就替他心疼。”叶沫文声音干哑,泪水不可抑制地夺眶而出,“他只是比我早出生两分钟而已……那些苦凭什么都是他一个人担,凭什么啊……”
她在最后哭成了撕心裂肺,十四岁那年如果遇到的不是陆家父子,那么现在一切都不会是这样。
可哪会有如果呢,所以现在她只能哭。
叶沫文像是她所演过的那些虚幻角色,在封越看来她是不真实的,就和如今叶谦在他脑海里变得不真实一样。
在封越一次次想要着眼实际,去过眼下现实生活的时候,她像雾霾一样笼罩过来,试图把他拖回那个虚幻世界。
纵然极力抗拒,他最终还是听了那个故事。
天闷热得厉害,叶沫文在咖啡馆冰凉的空气中静静地讲述,“父母的样子其实早就记不太清了,但我们的妈妈确实是当时村子里很有名的美人。”她笑笑的,试图让气氛不是那么紧张,“母亲家里贫苦,做了体操队员,之后到退役也没出什么大成绩。父亲是几代单传的独子,做医生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可能我现在也会是一名医生。”
“……七岁的时候,父母出了车祸,我们的家庭人丁单薄,只能由外婆来抚养我们。可是外婆身体也不是很好,从那时候起,哥哥就会开始和外婆一起分担家务了……到了十四岁,外婆得了治不好的病,可也算不得是绝症,很耗钱,那时候读初中,没有钱日子苦,可是哥哥很能干,他照顾我和外婆,甚至能开始做家教赚一些钱,定时地去给一些有需要的同学做做辅导……我那时候很不懂事,家里穷成那样,可因为一直被哥哥照顾着的缘故,没心没肺的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直到那天……哥哥和往常那样去陆家教功课,可是很晚都没有回来。”
“我担心过他会不会路上出什么事,不小心摔跤?被车撞倒?被人抢钱?但我都猜错了……”叶沫文停顿许久。
在沉闷的夏季里,仿佛所有生物都恹死了,她的声音是死气里的一道闷雷:“陆家那个男人□□了他,哥哥那时候才十四。”
封越走在大街上,是黑黑瘦瘦的一个影子,穿着短袖的格子衬衫,剃了短短的头发,汗水和阳光一起刺痛了他的眼睛。
在漫无目的茫然无措的时候,他唯一能想到的是,或许自己最先需要一些酒。
找了间普通的酒吧落了座,他在柔缓的音乐声中喝下两杯能让人感受到自己存在的烈酒,火辣辣的贯穿了胸肺。
“越哥!你也来喝酒啊?!”小风端着啤酒,惊诧了一下,又笑嘻嘻的坐到了他旁边。
“嗯。”
“有烦心事啊?”小风问。
“嗯。”
“我陪你喝啰?”小风笑得没什么心肝,也不问他的烦心事是什么。要了和封越一样的酒,他辣的吐了吐舌头,知道封越的心情大概已经跌到谷底。
傍晚时分,小风劝道:“越哥,不能再喝了,会酒精中毒。”
封越喝醉后,说话吐字是清晰的,然而视线朦胧无法聚焦,思维四处跳跃不受控制。
他沉默着望了小风,知道小风的身世,也知道小风和堂兄的关系,被小风搀扶着走出门,他胸口撕心裂肺般骤然狠狠疼了一下子,头晕目眩中,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小风你命真好,为什么叶谦当年遇不到封真。”
他说着小风听不懂的话,泪眼朦胧。没有走出几步,胃里就翻江倒海的恶心起来,不受控制地要吐。扶着垃圾桶,他吐了个昏天暗地,连胆汁都要吐出来。
小风看他吐成这样,不是个正常的样子,一时也没了主意。
两人七歪八倒地走了一段路,小风实在是照顾不了他,最后想到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封真。
在等待封真的时间里,小风始终对封越的伤心事不在意,也没过问。
坐在花坛的边沿,小风拿出一包纸巾,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又给封越擦了擦嘴角,并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掏出了一瓶水给他漱口。
望着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他一边拿了街上的宣传单扇风,一边顾自哼起了活泼的童谣。
封越吐过之后大脑清醒了许多,然而昏昏沉沉,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小风看他样子有点可怜,伸出一只白白瘦瘦的手,他轻柔地抚摸了他的头发,并将他拉了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遍遍拍击他的背。
他闲适地等待着封真处理完事物,开车来接他们。
封真是下了重要会议后直接赶来的,身上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因为极少见他穿这么正式,小风从他身上看出了不一样的英俊,黑西服衬得面孔格外白,修长劲瘦的身线显也露出来,加上微卷的头发,他像一名性感的西方贵族。
扯松了领带,封真二话不说把封越抱进了车里。
小风跟在后面,见了他那个公主抱的样子,步子不由凝滞了一下。等车子开始启动,他后知后觉的心中不适起来。
这种心中的不适本就没必要开口说出来,更何况对象是封真。
小风吃味了,又自知是无法发泄的,只能一会儿看看车外景色,一会儿摸出手机玩玩游戏,封真问什么,他就老老实实答什么。
回到家中,封越也差不多恢复了力气,小风坐沙发上费力地嚼着牛肉干,封真去浴室放了水,又来来回回地找衣服。
小风撕出一点牛肉干来,递到旁边封越嘴边:“越哥,你也吃点,喝酒伤胃,垫垫肚子?”
封真见了,斥责道:“你吃自己的!别瞎搅和!”
小风抬起一双大圆眼睛,与他对视了两秒,因为并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格外委屈。
封真对封越示意:“洗洗澡,一身酒味。”
封越步子踉踉跄跄,因为并不打算亲自给他洗澡,又怕他摔跤,所以封真索性给他放了盆浴,此时见他走路还是不稳,就跟着他到了浴室门口。
小风吃着牛肉干,看着电视机,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夏季卫生间本来就热,一般洗澡也就十来分钟,约莫半个多小时后,封真不放心,去浴室看了看。
看了半天没有出来,小风揉了揉眼睛,活泼闲适的心情消失了,他恹恹地独自静悄悄上了楼,洗完一个澡,早早地躺床上睡了。
“那么,你是决定了要去找他吗?”
“……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他。”
封真在夜色里淡淡地笑了笑,对这个回复无动于衷,他在沉默里回忆,在回忆里觉出自己有一颗刚健的心,即便是爱了这么多年的人说出这种话来,也不足以将他的心摧毁。
他呼吸平稳,语调平静。他的心脏仍能这么强而有力地跳跃,似乎是生来就注定要抵抗这种催心的折磨,死不掉,那么顽强,才能被一次次地反复揪扯。
“非洲那里环境苦。”
“可我必须要亲自去,在这里我永远联系不到他。”
“……”
封越望着天花板,忽的闭上眼睛翻了个身,他蜷曲了身体,缓缓说道:“他是刻意要躲我……他怕我知道后嫌他……”
封真站起身,“照顾好自己,好好的回来。”
他的脚步叩击着地板,发出沉稳的声音,封真是不会有忘不掉的人和熬不了的痛的,他只是有一些心事,这件事就是他的心事,可人既然活着,哪个会没有一两件心事呢?
小风并未料到封真还会半夜回来和他睡。
他在这段时间里回忆童年,又去想了封真,极力忍了,却还是流出了不少眼泪。他知道自己这是被封真养出脾气和情绪来了,他在心底深处为一些自认为不该在意的事情吃了醋,而这种醋,放在早前与任何人交往自己都是尝不出的。
对着封真,他竟也像是被娇惯坏了的,会因为这种事有委屈的情绪。
明明早就做好过随时被甩的心理准备……
封真打开灯,小风吓了一大跳。
封真打量了他一会儿,盯着他湿漉漉的猫眼睛,忽的开口调笑了一句:“大眼儿贼。”
“你、你回来啦?”
“我不回来睡哪?”
“你、你……”
“你做什么坏事了嗯?还结巴?”
“我、我……”
封真逗了他一会儿,等小风怎么也“我”不出来了,他的声音低了两度,轻声问:“想不想要?”
“啊……”小风有点热。
封真微微笑着探过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将下巴搭在他的肩窝,呢喃般说道:“想不想□□?”
话虽然是这么问,可动作却已经不客气起来。
小风爱他爱得要死,恨不得立刻被他干得死去活来,然而醋意横飞之下他陡然受了如此的“安慰”,不由又来了自己无法掌控的情绪,他想要撒撒娇,“你抱我。”
“嗯?”
小风脸涨得通红,因为从来不懂得撒娇,所以语调生硬,像是突发神经。
“你……那样,抱我嘛……”
封真不知他闹哪一出,也没细想他要怎么抱,一边亲吻一边将他带起了身。
小风被他抱起了接吻,亲的眼冒金星,一时也顾不上多说话。最后靠着墙,他被抱着深深贯|穿。封真进|入之后见他反应强烈,似是恍然大悟了:“你喜欢这个姿势?”
小风又觉得自己委屈了,大眼含泪,默默望着他。
封真爱他猫似的眼睛,笑着在他胸口咬了一口,他托着他的臀开始顶|送,小风仰着头狂乱之际,封真甜言蜜语也不吝啬,“宝贝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次日,封真果真是将他公主抱了,楼上楼下打了个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