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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冰雪这边,第二日起床便将平日散落的发随意挽了个圈,用雪梅簪子固定,样式简单却不显凌乱,倒也适合她清雅冷淡的气质。
今儿乃琉仙居的雪莲节,是预祝新年的庆祝,来一场舒畅的比试,为夺彩头,女人们纷纷亮出了本事。
琉仙居中只有女人,族长说此处男儿不得入内,而这里的女人,本事皆大得惊人。
能力拨千斤,可御剑飞行,尚能呼风唤雨,一剑断山。
族长解释,此为修炼者。
冰雪哽塞了几日,后来见多了,也便没甚么大惊小怪。
比试开始的钟声撞响,一时间,只可听万般利器碰撞之声,只可见漫天绚丽色彩交相辉映之景。
斑斓壮阔,气势宏天。
冰雪不会那些个,只站于一旁,看女人们怒放光彩。
同冰雪一般,也有些女人不喜爱那争夺,悠闲站于观台上,手头端了盘吃食不停的嗑。
李姨说她是老骨头了,不跟年轻人转乎,也站上观台,她身旁便是那青衫女人,梦月雨寒。
今儿她的发束了起来,额前散了几缕青丝,眉眼恰当温柔,风儿一带,那一身青衫更是飘逸好看。
冰雪顺着看了眼,对方竟有察觉,柔和的眉眼稍稍侧了些,便与冰雪四目相对。
她抿了一口笑,自是温婉如月:“巧了,小仙子。”
这“巧”在何处冰雪不予理会,转了眸与雨寒相视,清冷的面容纹丝不动。
她本是冷清之人,苍白的身影甚是单薄,无语间总让人瞧着冷硬。雨寒定定睨着她,却也不笑了,只直身站立不动,与她隔着咫尺距离,两两相望。
冰雪读不懂对方的目光,也不愿读懂,不动声色的将眼移开,往莲池边滑去。
这雪莲节的比试是让女人们在规定的时间内,各凭本事夺取莲池正中傲放的雪莲,彩头也是这物,据说是味良药,具体甚么功效冰雪也不知晓。但既然做了彩头,总归是好的。
女人们施了术凌空飞驰,各样的色彩令人眼花缭乱,冰雪却只瞧着那独立的雪莲。
她平日常来看这孤零零的莲池,那些时候雪莲还未开放,只有一两片绿叶零零垂落在那里,水面风平浪静,凉凉的映在她眼中。然而此刻,她竟透过无波无痕的水面看到波涛汹涌的池底,像有一团火,在她心头剧烈翻滚燃烧。
她性子淡,不常有什么在意的东西,前个月邻里的小孩抢了她随身佩戴的玉坠子,大人带着孩子来赔礼,她便顺手将那物件送了出去。在她眼里,甚么都是可以得到,亦甚么都是可以给予。没有绝对的占有,没有绝对的唯一。
抱着这样的思想,她盯着摇曳的雪莲,那如雪净洁,伸出手,这一次竟想抓住她,莫名痴迷着她的每片花瓣,似乎,那本就是她的,她曾因甚么原因弄丢了,如今再见着,花儿便对着主人发出沉痛的呼唤。
冰雪的心荡了荡,浅波在上头描绘轻痕,无求无欲的心竟在此刻翻腾。她闭了眼,凉凉的风吹拂在脸颊,她嘴唇动了动,念出了这辈子都未说过的话:
“她是我的。”
冰雪说出了这话,听在耳中,却又左右不是滋味。
她只有两年记忆,而在这两年记忆中,她又何曾这般强势过?丝毫不像她。
一旁的雨寒听了她话似乎也有些惊讶,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将目光转了别处。
女人们的比试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最终谁也没讨着便宜,雪莲依旧傲立。
那朵盛开的莲是洁净无瑕美丽的姑娘,女人们对着姑娘笑,也不觉失败了可惜。
接下来是食宴,琉仙居的修炼者荤素不忌,李姨这回出去采买一头肥硕的猪,今儿早晨便让人杀了,这会儿堆起了火,支了好几根大木棍驾着,烤得是热火朝天。
琉仙居中重活轻活都得女人干,冰雪看上去就是弱不禁风的主,只勉强让她帮忙搬搬碗碟。
这些活都是准备,要忙到晚上,大伙再围坐在一起,像家人一起过年一样,热热闹闹的吃个团圆饭。
不知不觉便入了夜,篝火燃得正旺,宰了的猪已烤得外焦里嫩,喷香四溢。李姨不知从哪弄来了一罐辣子,捣成了泥,要人涂在猪肉上,吓得大家拼命摇头。
李姨不依,开了罐便要抹,妞丫赶紧上前阻止。
“姨,姨!这辣子是毒,你这是要大开杀戒,毒死大伙啊!”这妞丫是族长的亲侄女,长得人模人样,在小一辈中天赋不错,就是性子木了些。
她冲着李姨叫唤,李姨哪肯听,当即反回去:“年纪轻轻却这般没胆量,在心上人面前骨气点!姨尝过,没毒!”
妞丫哪管李姨说了什么,一听到“心上人”三字当即脸红脖子粗,眼珠子下意识往冰雪身上滑,却见那位正主早望着夜空神游天外,对这边情况浑然不知。
再过了些时候,食宴终于开始,所有人围着火堆,烤熟的猪正正的挂在中间,周围还叠放了些吃食,好酒好肉摆了几个圈。
这样热闹开怀的景况一年也就一次,李姨还不肯放过妞丫,当即把人提到冰雪面前,大声喝喝:“来,妞丫!姨跟你讲,咱雪丫头最爱有胆识的人,你那小心思藏着捏着甚么,喝口酒,跟雪丫头扯开了说!”
妞丫先前喝了酒,人有些发晕,这会被李姨一吼吓得酒全醒了,当即慌张的扶过李姨,“姨!你醉了,我们坐回去,别闹腾!”
李姨是醉了,所以能肆无忌惮的撒酒疯,“姨没醉!你们这些小娃娃姨清楚,哪个对雪丫头没点想法?就你还算行,性子好,会照顾人,雪丫头得有人照顾……”说着,她又提了碗酒起来,“你拿这酒过去,说姨给的,让她喝!姨今儿要做红娘,你给姨大气点!过去!”
妞丫一手扶着李姨,一手托着酒,左右不是,哭笑不得。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冰雪,正巧对方也望着她。
被对方注视着,妞丫的心狠狠跳了一下,冰雪那双漆黑的眼,在妞丫看来是闪着夺目的光彩。
她被那双眼吸引着,着了魔,让旁边的人接了李姨,痴痴的走向冰雪。
她对冰雪的情不算太长,却也不短。她第一次见着冰雪时是在对方被族长救回的第四天。冰雪身子好了许多,能下床了,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院落,望着天,宛如一个木桩子,一动也不动。
当时的妞丫以为自己误闯了仙境。仙境并不美,跟族长家后院一个样,但里边站了位仙子,白衣胜雪,容貌精致,堪比天上的皓月,即便是冰冷的暗夜也可绽放其彩。
后来,妞丫知道,她唤作冰雪。
如雪洁净,比冰更寒。
妞丫从未藏着自己心思,她曾捧了夏日的艳花递到冰雪面前,她靠近了仙子一般的人,她说:冰雪,嫁我吧,或者我做你媳妇。她不介意这些称谓,只要能与冰雪在一起,她甚么都不介意。
冰雪没有回答,只望着天,好半天才低头喃喃:“有一个人、或是一朵花,浅绿色的,出淤泥不染,美艳风华。她总对我说 :我是她的。”
妞丫站在冰雪面前,这一席话,她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恍恍惚惚的从冰雪身边离开,走到半途将夏日艳花丢弃,回头再去看冰雪,对方还站于原地,那一身白衣,仿若冬日寒雪,一片苍白。
而此刻,妞丫端着酒再次杵在冰雪跟前,火的红光打在了仙子雪白的肌肤上,白雪染上了色彩,暧昧流离的光将仙子拉下了凡尘。
甚么样的人能够使仙子娇喘难耐?
甚么样的人可以让仙子露出女儿姿态?
妞丫醉了,她告诉自己:我醉了。她想象着自己便是那能让仙子神回梦牵的人。她的手掌轻轻抚着仙子纤细的腰,她的唇细细亲吻着仙子的眉梢。她是仙子唯一的良人。
妞丫将酒端到冰雪面前,她的忐忑,她的扭捏,均是真情最深的体现。冰雪太过美好了,任何人都像要将她占有。在冰雪面前,妞丫便好像那情窦初开的小丫头,她举足无措,颤颤的将酒奉上,怀着不安又期待的心情等待。
这一刻,仿佛是对她的凌迟,她几乎不敢将目光落到冰雪身上。她怕对方依旧是那样的面无表情,毫不在意。
周围的人都起哄了,催促着冰雪接受,但冰雪她却只清冷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对周遭的热闹毫无反应。
她没有拒绝的动作,也不会说出接受的话语。她凉凉的望着妞丫,眼中却全是抗拒。
她将自己圈禁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屋中只有她一人。她的眼是唯一宣泄的窗口,可对方低着头,避着她,她的情绪无法传达。
冰雪心生悲凉,但无人能知晓的她的哀伤,她是独自飘荡的孤花,孤芳自赏,满身清凉。
气氛被大伙炒得太火热了,但冰雪的无动于衷真让妞丫尴尬不已。而就在这时,妞丫手中的酒突然荡了荡,毫无征兆的,碗身打出清脆碰撞的声响。
一瞬,所有人都安静了。妞丫终是抬了头,便见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提了碗清酒,还维持着碰杯的动作。
“梦月雨寒。”这衣着青衫的女子自是跟雨寒,她自报姓名,再挽了袖,一口将碗中的清酒喝尽,碗身反扣,无声示意。
妞丫被弄得有点懵,雨寒再含笑催促一声,她便被完全带着走,碗沿递到了唇边,在雨寒的目光下清酒滑下喉。
这一下,大伙也懵了。妞丫脸色难看的慌忙回神,却见雨寒已持起了第二碗酒,浅笑不变,一身青衫清婉柔和,举足间均是若月优雅。
雨寒:“我跟随李姨来此地见识,甚感众位均是豪气之人,我梦月雨寒又岂敢扭捏!今儿赶上雪莲节,我以薄酒敬众位,先干为敬!”说罢,仰了脖子,一碗酒又下了喉。
她这一番说辞又把气氛转了个弯,众人给李姨面子,纷纷端了酒喝下,妞丫与冰雪的事也被这般巧妙带过。
雨寒对持情况尤为满意,笑了笑,见好就收,默默退到了一旁;妞丫被这么一闹也再没了勇气,讪笑几声也离了;倒是李姨猫了过来,将雨寒狠狠数落了顿。
这些事只是今夜小小的插曲,长夜漫漫,火焰燃得正旺,节日欢庆,大伙的热情只增不减。
只除那一人——
雨寒是后来在莲池边找着了冰雪,她与那池中的雪莲一样,在漆黑的夜里,一身白胜雪,落得满目冷清。
篝火那头仍旧热闹非凡,可热闹的是她们,与冰雪毫不相干。雨寒轻轻走近她,在她身侧落了浅浅的步伐。
“小仙子想要那莲?”雨寒睨着冰雪笑,“你曾说过,‘她是你的’”。
晚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衫,一青一白的身影,是在这明月下倒映着的浅浅影子,
莲池的水一荡,似乎又没了。
雨寒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舒展着身子:“我也曾有样东西,很重要,却不小心弄丢了,我拼命的找,若是找着了,定要占其己有,再不丢手。”
雨寒说着,声音很是清婉,她说了笑,笑了又苦涩难耐。将眼眸缓缓睁开,竟见冰雪用明亮的大眼紧紧注视着她。
冰雪盯着她不放,直视她的眼念出了一段话来:
“在我梦中,有一个人、或一朵花,浅绿色的,出淤泥不染,美艳风华。她总对我说:我是她的。”
冰雪说着,不放过雨寒脸上一丝表情,可对方从头至尾柔笑不变,只简单赞了句“有趣的梦”,再无多余的反应。
心,渐渐下沉,冰雪在对方眼中看不到任何她期待的内容,手捂住心,她听不到里边跳动的声音。
原来,她不是她等的人,又怎会是那人,她甚至不知梦中的那人是否真的存在?
冰雪下意识捻压着指尖,直到指节都泛白了,从指腹传来刺激的疼她才猛然惊醒。慌乱的将目光滑到池中的雪莲上,或是期待的心被打碎而悲伤,她看着那莲,说着我要她。
冰雪或许一生都没做过如此任性的事,她迈出凌乱的步伐,往池中跑去。
她失忆了,或许以前在乎的东西全忘了,她只守着一个梦,两年,若梦永久只是梦她绝不会有所期待,可如今那梦走到了她的眼前,她伸手想要探索,可刚刚走到门边,梦又碎了。
她睁着眼,不知该如何发泄,只觉心好空,太需要一个东西来填补。
她踏入水中,弄得水花四溅,她的心是不稳的,她失忆了,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没记忆的人,忘记了自己或许根本不会水。
她没入池水之中,隐约听到后边有人在急切的喊她,她不想理会,身子慢慢的往水中沉,她的眼望着那莲,迫切的想要将那枝干折下。她什么都没了,那梦根本不曾存在,那莲也非是她所有,一切终只是她的痴人之梦。
初春水还有些凉,池水淹没了她的喉。
她清冷如雪,但她绝非寡情绝心之人,冰冷的池水越过鼻尖,一股窒息的感觉瞬间染上她所有神经,池水呛喉,再无法呼吸,挣扎无力的这刻,她终究苦食后悔的滋味。
她高看了自己,错想了一个人对于生的渴望。那从来都不是欲,不是想与不想的问题,自古以来,生,便是本能。
冰雪的心狠狠咬住生存的希望,已快僵硬的四肢拼命拍打着水流。
她不想死,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她的眼在水中烧得通红,绝望的泪水与池水融为一体。她拼命的喊,喊着什么,其实她一句也未听到。
人在水中,挣扎终究只是徒劳,她挣扎的弧度渐渐变小,她的身子要往更深的地方去……
当池水抚过了她眼,当她漆黑如墨染的长发被完全淹没……她闭上了眼,再不见光彩。
而这一切,只是几个眨眼的瞬间。
她在两年前睁开眼茫然的看着这世间,又在两年后的今天闭上了眼,慢慢消散——
呼吸,绝了。
她的心,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