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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顾林昔不省人事地睡了过去,而我独自流泪到天明。
原因无他,就是他太沉了,我把他又托又扛地搬到卧室以后,感觉手臂都要脱臼,喘得像一只快要脱水的狗。
我还好心地帮他换了衣服,在黑暗中我摸到他右腿的膝盖,关节的表面并不像常人的那样平整,被包裹在一层薄薄的皮肤下面,摸起来有些许硌手。
然后我在黑茶的小木屋前坐了很久,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顾林昔说的话才去睡。
我不能确定他说的人是谁,但肯定不是林纾蕾,因为林纾蕾也没有留刘海,是一头中分的黑瀑布长发。而且从顾林昔刚才那个难过的样子来看,那个人应该可能是两种情况,要么是他久远记忆中那个没有结果的初恋,要么是一个已经死去的情人,当然第三种最可怕的可能也不是没有,那就是死去的初恋情人。
然而我想,不论是哪一种,他让我剪我就剪,投其所好,总不会错。
于是第二天早上陈嫂看见我的时候,嘴巴张得能吞下一个鸡蛋。
我站在餐桌前冲她挥手,“陈嫂,吃早餐了吗?要不要吃水煮蛋?”
她走到我跟前,一脸痛心地对我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用她带着家乡口音的普通话埋怨道:“哎哟,要死咯!本来脸就一点点大,还剪了个这样的头发!”
我吹了吹额前快要挡住眼睛的几根毛,惆怅地道:“不好看吗?”
陈嫂重重叹气,一言不发地拿着拖把走开了,边走边摇头。我抄起手边一个亮得能照妖的盘子照了照。昨晚事发突然,这高档的富人区附近又没有理发店,我只好今天早上用饭盆盖着头,沿着盆子的边沿剪了一圈。只不过我下手太狠,剪得太多,导致头帘厚的像是一堵墙,的确有几分不忍直视。
我又拿起陈嫂拿进来的那份报纸瞄了几眼,居然发现顾林昔的名字赫然占据了娱乐版和财经版两个版面,财经版面写道他昨日已经正式同他妻子办理离婚,然而这位已经从妻子变成前妻的女人竟然还表示未来还会同他保持正常的商业合作关系,持有的顾氏的股份也决不会转让,据此财经版编辑还对顾氏的股价进行了一个短线的预测。娱乐版的消息则是一张朦胧隐约的照片,然而再怎么朦胧当然也能让观众们合理推测到照片上的两个主角,娱乐编辑们纷纷笃定,在离婚的当晚就和现任女友如胶似漆,双双甜蜜地共返爱巢一夜未出,看来林纾蕾离嫁入豪门已不远矣。
看完之后,我淡然地放下报纸,低头继续往杯子里倒柳橙汁,手边还有豆浆和牛奶,我不知道顾林昔习惯喝什么,所以索性都买了。
倒着倒着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不徐不疾,一轻一重。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傻笑:“早啊。”
脚步声蓦地顿住,顾林昔原本放在额边的手缓缓垂下来,表情有几分惊愕。
“你怎么在这里?”他缓步走近,睁大眼睛看着我的脸几秒,又冷冰冰道:“该不会是你昨天晚上没有回去?”
我坦然道:“啊,没回去。”
他顿时敛眉:“谁允许了?”
我摆了摆手,娇嗔道:“讨厌啦死鬼,你昨天晚上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下一秒的画面是我绝没有预想到的,顾林昔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不自主地后撤了一步,差点撞倒墙角的花瓶。
“你说什么?!” 他的表情也是三贞九烈,好像只要我一告诉他昨晚他*了,他就会马上冲上二楼跳下去,或者拿起桌上那把抹面包酱的餐刀抹脖子,而且还要拉着我同归于尽。
我自然被他吓到,不敢再跟他开玩笑,挠了挠头说:“没、没有啊……你昨天喝醉了,我扶你回房间,你叫我不要走,我就在客厅睡了。”
他仍眯眼看着我,好像是疑心我占了他多大的便宜,我只好举起右手指天:“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只是帮你换了个衣服,黑茶可以作证。”
他继续立在原地平缓情绪,我等他平缓得差不多了便笑了笑:“来吃早餐吧,橙汁牛奶还有豆浆你喝哪个?”
他没有搭理我,垂下眼睛兀自走到桌边,拿起桌面上最后一个干净的杯子,倒了一杯白开水,边喝边在桌边坐下来。
我立马讨好地把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盘子通通堆到他面前,顾林昔却只是把面前面包油条鸡蛋西多士一一扫过半眼,然后就转头对在客厅里拖地的陈嫂说:“陈嫂,麻烦帮我煮个白粥。”
陈嫂应了一声,扔下拖把钻进了厨房。
他这样的反应,我难免情绪萎靡,但眼下他并未赶我,似乎是默许我坐在他旁边吃早餐,这又实则是我捡了一个大便宜。于是我便坐了下来,抓起一根油条慢慢啃。余光里我似乎发现顾林昔看了我一眼,我抬起头跟他对视,他却又很快把眼睛瞥开了去,顿了几秒皱了皱眉,又像是觉得哪里不对,重新回过头来盯着我,一秒,两秒,十几秒……
我被他盯得发毛,叼着油条无辜地道:“老大,有什么吩咐?”
他语气不悦:“你干什么剪头发?”
我愣了愣,想想可能是他患有酒后失忆症,就不跟他争辩,淡淡说:“哦,没什么,觉得好看。”
顾林昔就一脸听了个冷笑话的表情。他瞥开眼,抓起手边的报纸看起来。我边吃边偷偷观察他,但他的脸色一直没怎么变化,无论是看到哪个版面的新闻,都沉静地像在读人民日报。
我沉痛地感慨道:“哎,现在的报纸媒体啊,真是毫无下限。你明明没有跟那个钢琴家在一起一晚上嘛,怎么能这样造谣呢?”
顾林昔没有任何反应,随手翻过一页,我又义愤填膺地说:“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你是那种见色忘义始乱终弃的人呢,我绝对不能让他们这么污蔑你!”
报纸的沙沙声停了停,顾林昔凉凉地看着我:“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我大义凛然一拍桌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会没关系?!”
他像看一个神经病一样地看着我,静了片刻,把报纸慢慢合拢,拍在了桌面上:“你该走了,以后你再来这里,一个小时内给我走。”
我愣了两秒,咧开嘴笑:“好,那我今天晚上再过来。”
他眯了眯眼睛:“你敢。”
我就这样被顾林昔扫地出门,离开的时候,我在院子里回头望,顾林昔静静站在二楼书房的落地窗前,似乎是在望着我的方向,我抬起胳膊想冲他挥挥手,可是他却把窗帘拉上了。
我顶着烈日走了一两公里的路去外面坐公交,不知是太阳太晒还是昨晚几乎没睡的缘故,我一路走一路觉得太阳穴发昏,脚步也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回到家后我赶紧洗了个冰冷刺骨的冷水澡,然后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下午五点。最后我被手机的信息声吵醒,打开看了看,又是陆恒给我发的一堆他在苏州的照片,还问我想要什么纪念品。前些天公司在苏州有个项目让他去实地考察,可这小子却在公园里摆着这些诡异的造型拍照。
我想来想去都没有想到什么想要的东西,就默默地给他的那些照片点了个赞。
手机里还躺着几条信息,我一一回了,然后我接到任静的电话,她问我晚上有没有时间,让我到醉生梦死找她一叙。
我从床上爬起来,到卫生间洗了把脸,乍一看镜子里的自己我还吓了一跳,冷静下来之后,我把刘海拨开,反复看了一会昨天顾林昔的手指划过的地方。
我觉得陈嫂说得没错,也难怪顾林昔对我冷面相向,毕竟我已经是这个年纪,额前厚重的头发把脸遮了一半,看起来一点都不清纯可爱,反而像是恐怖片里那些夜半寻仇的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