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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在轻轻抚摸自己的脸,温热的指尖仿佛带着浓浓的眷恋,温柔得不可思议。
燕三被这美妙的触觉弄醒了,缓缓睁开眼,入眼便是一双通红的眼眸,眼眶里盈满了泪水,仿佛下一刻便会滚滚而下。
这是一个端庄而不失温婉的妇人,嘴唇微微颤抖着,被她用力抿紧才忍住没有哭出声,抚摸着燕三的那只手也在微微发抖,却让燕三觉得极其舒服。
“之诺,你终于醒了……”她哽咽不已,一出声,眼中饱含的泪水便“啪嗒”一下掉落下来,砸在燕三的手背上,一片滚烫。
燕三便愣住了。
那妇人努力克制着,微微地啜泣,只是眼泪却似断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而落。可最后她还是没能忍住,紧紧握住燕三的手,大声痛哭起来。
心里像被揪着一样难受,燕三完全不明白这种心酸的感觉由何而来,只是看到这妇人哭,她便难过得要死,看她不停地掉眼泪,燕三也跟着红了眼眶。
有些迟疑地、小心翼翼地伸手,抚上她泪水涟涟的脸颊,轻轻地替她拭去眼泪。那妇人倏地将她搂进怀里,紧紧地,万分坚定地。
“之诺,你可把娘给害苦了……娘很担心你,你知不知道啊……你要是出了事,让娘怎么办啊……之诺……”
燕三犹豫了一下,伸手搂住了她,似试探,又似确认一般,轻轻唤了一声:“娘……”
“之诺……”那妇人便哭得更厉害了。
“姐姐,之诺平安回来是好事,哭什么啊?”一旁站着的另一个妇人看不下去,上前劝道。她轻抚着陶母的背,动作体贴而细致。
抱头痛哭的两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慢慢止住哭泣,各自用袖子拭去眼泪。
燕三调整好心情,抬头看去。那是一个谈不上漂亮、却别有一番韵味的妇人,画着精致的妆容,身穿素净却不失贵气的衣衫,见燕三看过来,便朝她露出一个得体的、长辈对晚辈式的笑容,柔声说:“之诺,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燕三摇摇头。
那人便又露出类似放心的笑容。
骤然响起刺耳的凳子倒地声,燕三循声看过去,便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慌张地扶起了凳子,而后神色紧张而戒备地盯着她,双手紧紧绞着衣服,模样很是惊恐。
燕三不由得皱眉。
又听之前那妇人唤她:“之语,你怎么了?你姐姐刚醒,快过来看看。”
那名叫“之语”的少女闻言又紧张兮兮地后退了两步,死咬着唇盯着燕三,仿佛她是洪水猛兽一般。
“之语,你这是怎么了?”那妇人有些担忧地问。
“没事!”之语挤出一个假的很明显的笑容,“我、没事……”
“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之语急忙摇摇头:“没有!没有……”
燕三不动声色地瞧着,觉得这个之语十分古怪。
这时燕三的母亲已经收拾好了仪态,见状十分温和地说:“之语要是不舒服就先回房休息吧,这边也没什么事,灵萱,你带她回去吧。”
灵萱便朝她福了福身,领着之语出了门。
房门甫一关上,母亲便神色凝重地问:“之诺,你可还记得当日的情形?你不是与之语一起去踏青,好好的怎会落水呢?”
与之语一起踏青?然后落水?
再回想刚才之语怪异的神色,燕三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装模作样地揉了揉头,用虚弱的声音道:“娘,我头很痛,记不清了……”
母亲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慌忙扶着她躺下,关切地道:“不舒服就多休息。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你身体很好,完全没受影响,可娘还是不放心。落水那么久,河水又那么冷,肯定伤了身体,怎么会没影响?以后要好好调理才行,可别落下什么病根。”
她甚至体贴地替燕三掖好了被角,燕三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觉得这床棉被真是暖和得不得了。
原来这就是有娘疼的感觉。
她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母亲见她又睡去,又静静坐着看了她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出门。
门“咔哒”一声被关上,床上的燕三立刻又睁开了眼。瞪眼看着雕刻着漂亮而繁复的花纹的床顶,口中念念有词。
之诺。
陶之诺。
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她的双生姐妹的名字。
那么她原本该叫什么名字呢?
燕三默默想着。
陶之语。
刚才那个少女,看样子是她妹妹,还是一个做了亏心事的妹妹。
燕三勾着唇角笑了笑,看来陶之诺不是失足落水的,而且,凶手很快就能找到了。
又想到另一个名字来。
陶之许。
她名义上的哥哥。
师父说陶之许是燕三的父亲收养的孩子,还吩咐她好生照顾他。
燕三虽然对此有些不赞同,她并不觉得一个男子有什么需要她照顾的,但是看到师父当时格外温柔的目光,她还是乖乖地应承了。
燕三猜想,他可能是师父的儿子。但是完全想不通师父和她们家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何把她和陶之许调换过来抚养。
难道陶之许是父亲和师父的私生子?父亲迫于无奈不能娶师父进门,还把孩子带走抚养,师父感到孤独寂寞然后偷偷把她抱来聊以慰藉?
可看样子父亲已经娶了两房太太,母亲好像也很大度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好无奈的啊!
难道是因为两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父亲却与师父暗生情愫私定终身,然后发现师父是杀父仇人的女儿,两人相爱相杀,父亲甚至害得师父残废,因此至死不能相守?
可听说父亲的父亲、也就是她的爷爷目前还健在啊。
燕三猛地摇摇头,打住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
——
燕三为了安抚母亲,顺她的意躺了足足三天才下床。
期间她的父亲——传说中的京城首富、全国最大的盐商陶泽生,每天回家后都会来看她,只是他严肃话少,两个人从来没什么交流,但因为每次都有母亲在中间调和,所以也并不觉得尴尬。
灵萱——有实无名的陶家二姨太、她的姨娘,也是日日都来看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就像对待自己亲生女儿一般。
至于她真正的亲生女儿——陶之语,却一次都没出现过。
对此燕三只是微微一笑,陶之语不来没关系,她亲自去找她就行了。
燕三下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隔壁的小院子去看望称病足不出户的某人。
远远的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大呼小叫,只听一道娇俏的声音叫道:“二小姐,你轻点啊!再用力线就要扯断了!”
没走几步,又响起一道尖锐的惊叫:“二小姐,你快下来,很危险的啊!”
接着是一道弱弱的声音:“二小姐,加油!”
燕三有些好奇,大步流星地走进去。
她习武多年,步子自然比一般女子要大得多也快得多,这时就听跟在她后面的丫鬟雅儿气喘吁吁地叫她:“小姐慢点啊,奴婢跟不上了!”
燕三下意识停住脚步,等她赶上来又听她小声嘟囔道:“怎么生了一场病,变得如此矫健了?”
燕三“噗嗤”一声笑了。意识到身为“陶之诺”,她应该像个大家闺秀一样聘聘袅袅、轻移莲步,她只好端起架子来,尽量放慢步子。
只是这样委实难受,明明三两步就能走到的地方,被雅儿搀着,愣是用了两倍的时间。
拐个弯进到院子里,视野瞬间变的开阔起来,燕三一眼便瞧见了以极其不雅的姿势趴在树杈上的陶之语。下面几个小丫鬟一个一个紧张万分地盯着,甚至下意识伸出双手,随时准备着去接很有可能会掉下来的主子。
陶之语的心思都在离她不足一尺的风筝上,下面的几个丫鬟则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因此没有一个人察觉到燕三两人的到来。
燕三瞥了一眼枝头挂着的那只随风摇曳的黄色风筝,抱着双臂站在原地看起了好戏。
陶之语试探着往前探了探身,下面又是一阵惊呼:“二小姐小心啊!”
“二小姐快下来!很危险!”
这时又响起了那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弱弱地为上面的人打气:“二小姐,加油!”
燕三好奇地循声望去,这才发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站着一名不过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穿着一身极其朴素的青衫,圆溜溜的眼睛却格外有灵气,忽闪忽闪的,煞是喜人。
刚才喊加油的就是她,躲得最远的也是她。
燕三好笑不已,这丫头还挺精!
眼看着陶之语头上冒起冷汗,双腿也渐渐开始发抖,燕三鄙视地笑了一声,正打算上前去帮忙,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亮的男声:“你们在干嘛?”
燕三闻声回头,便见一个身着紫色云纹锦袍的男子,墨色玉冠束发,万千青丝一丝不苟地梳起,仪容干净整洁,贵气十足。明亮的阳光斜斜倾洒下来,在他脸上勾勒出清俊的轮廓。
察觉到燕三的目光,他便看向她,桃花一般的双眸眼角微翘,很是勾人。
燕三心里莫名一动,盯着他,一时间竟看得痴了。
他身后忽然又冒出来一个白衣男子,一把抓住燕三的肩膀,又是担忧又是惊喜地问:“诺诺,你回来了?你还好吗?有没有怎么样?”
燕三皱眉,不动声色地拨掉他的手,后退了一步避开些距离,才十分客气地回答:“我没事。”
那人正要说什么,就听那边响起一声惊呼:“二小姐!”
燕三回头就见陶之语从树上跌了下来,水红色罗裙随风荡漾开来,映着一树鲜绿,场景竟然十分漂亮。
没时间多想,燕三已经下意识想要冲过去救人,可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发现那紫衣男子已经先她一步飞身过去,精准地接住了陶之语,然后轻飘飘地落下,稳稳当当地着地。
一套动作做得如行云流水利索非常,一看就是个高手。
燕三正拧着眉头打量他,就见被他救下的陶之语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然后做错事一般低垂着头,十分局促地说:“谢谢哥……”
燕三心中一惊,这人就是陶之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