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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深处的那个男子,九五之尊,是何等的智慧,若不是他再也承受不住巨痛,他绝对不会将自己关在春华宫中,花锦城知道他的心中有着无比的恨意,是她,将他逼上了绝路,也将自己逼到了死角。
长纱拂动,只要再向前一步,她就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个紫色长袍的身影,或许她还能够帮他做些什么,而他却决绝地将她置于身外。
花锦城差点忘了,他是那个残暴无道的皇帝,手段残酷,冷血无情,□□霸道,他的每一个字都不容别人的半分质疑和忤逆,即使那个人是她,花锦城绝对可以想象,她若踏近一步,他绝对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就像,外面的馨妃。
一丝苦涩的笑漫上素雅的秀脸,即使此时心急如焚,但在今夜,他还是楚国的皇帝,而她,在他的眼里,卑贱如野草。入宫两年,她早已习惯了对他的卑躬屈膝,逆来顺受。
“好,那我吹笛给你听。”
帘内一片沉默,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花锦城长袖一挥,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直精致的短笛,兀自吹了起来。
素手握笛,悠扬的笛声字红唇出飘出,回荡在高高的寝殿之上,曲子声音古怪,不似中原之调,以前不识此调,觉得甚是好听,此时听起来却是格外的低沉悲凉,宛若呜咽之声。
一遍又一遍,花锦城不知疲倦地吹奏,直到里面突然传来桌子被掀翻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吼,“不许再吹!你滚,给我滚出去!” 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花锦城缓缓地放下刷白的唇瓣的短笛,握住长笛的手几乎要将指甲陷入手心,却是一动不动,接着浑身颤抖。
吹奏的笛声具有安抚催眠睡虫蛊的作用,使人心平气和不易发怒。失控之时,便是将亡之时。
终究,笛声再也不对睡虫蛊起效了。
恐惧紧紧地拽住脆弱的心脏,花锦城仿佛不曾听到里面的谩骂,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虚浮的脚步随时可以被绊倒,人只怕需要一阵风就可以把她扳倒。
室内阴暗,目之所及一片狼藉,花锦城终于在墙角处寻找到了那个人。
那人衣襟单薄,光脚蜷缩着身躯靠在墙脚,凌乱的黑发遮住了半边脸,身体在微微地颤栗着。
花锦城震惊了,那个人真的是楚国的国君,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朝歌夜舞,宠奸除贤的暴君吗?
花锦城曾何几时见过如此狼狈的凤闵,花锦城再也顾忌不了什么快步朝他走去。
埋首的男子不曾注意到有人在靠近,刚才被自己怒喝之下,低声顿时消散,她早就走了吧。忽然,肩头一颤,一只手抚了上来,凤闵身子一僵,猛然抬起头来,对上了那双清丽的水眸。
“皇上……”花锦城双目静静地迎上他的眼睛,那双深邃如同深潭的黑眸还是那么地冰凉淡漠,噬心的剧痛苍白了他的俊脸,而精致的五官依旧妖娆得那么令人惊心动魄。
“滚!”
一个字,带着决绝和无情的冷漠。却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花锦城俯身跪在他的面前,摇摇头,颤抖的手指拨开他凌乱的黑发。
一只长手抓住了她的手,却无力而颤抖着,“如果你是要来看的笑话的,现在已经看到了,你可以走了,马上给我走!否则别怪……”
花锦城的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两手将他修长的手紧紧地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却只能不断地摇头,任凭眼泪滴下,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
凤闵身子再次僵住,漠然地抽回自己的手,或许是太过用力了,牵动了心肺,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几乎声嘶力竭。
花锦城想要为其拍背安抚,却不由从口中传出一声惊呼,“皇上!”
鲜红的血液犹如盛开在雪地上的梅花一般刺痛了眼睛,一口血从凤闵的口中溢出,染红了衣袖。
花锦城用自己的袖子帮他擦拭嘴角,白色的衣袖染红了一大片,而嘴角的却似乎怎么也擦不干。花锦城急了,固执几乎执着地擦拭着,泪水早已湿润了脸庞。
凤闵安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忽然嘴角一扬,大声地笑了出来,那是嘲讽的笑。
“怎么,看到朕今天这个样子不是应该很开心吗?此时此刻却在我的面前装出一副怜悯的样子,是在可怜朕吗?花锦城,你的心好狠!不过,朕成全你们,如你们所愿……”声音被咳嗽打断,嘴角溢出的鲜血是刺目惊心的多,仿佛是决堤了一般。
身中此种蛊毒之人,都是在忍受最后由心脏传向四肢百骸的剧痛之后,口吐鲜血而死。
花锦城的心口忍不住一阵一阵的抽痛,却是百口莫辩,她不得不承认当初接近他是有目的的,而他似乎早就觉察,却依然将她安置在自己的身边,饮鸩止渴一般,有人说晋王是凤闵身边的一只虎,而她就是那虎的爪子。
皇宫远处,似乎传来了惊慌的吵闹声,春华宫外,传来急切的呼喊声,似嚷非嚷。
该来的还是来了,一刻不差,不消半个时辰,晋王的军队就会占领整个皇宫。
凤闵却是释然一笑,气息若有若无,以一个垂死之人的姿势,仰靠在冰冷的墙上,仰起脸微微阖上双眼,将一切置身事外,仿佛在安静地等待死神的降临。
到了死亡的最后时刻,越演越烈的痛楚如蛇一般将他紧紧缠绕,还是让他不能安宁,他按耐不住哼了一声,半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下,只见一个清雅之至的女子,俯身捞起了他的半身……
意识在慢慢涣散,凤闵骤然睁开双眼,温润的热气扑在脸上,花锦城俯身吻上了他的唇,以笨拙方式,慢慢地撬开他的唇齿,温柔地直到将口中的东西渡到他的口中,似引诱般,蛊惑着他吮吸。
凤闵的眼中瞬间一阵清明,只觉唇边是一片温热的湿润,有某种甘甜沁入唇舌,带着幽幽的清香,尽是如此地诱惑人心,喉咙情不自禁地滑动了一下,甘香四溢,身上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不少。
浑身僵硬如石头,动弹不得,她居然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承受着花锦城缠满的吻和,还有她身上止不住的颤抖,凤闵双眉一皱,嘲弄地想要推开,而他却再也不能了,浑身僵麻不已,比之刚才更加无力,任凭花锦城将他推倒,俯身逼迫他与之舌头缠绕,吮吸她口中的甘甜的血液。
无法感受到她身上绝望的气息,凤闵的气息越来越急促,凉如夜色的黑眸虽然染上了欲的火苗和复杂的动容之色,但却被更加深重的恨意所覆盖,他不再犹豫,反客为主,狠狠地咬上了她的唇,舌头长驱直突,席卷着她口中的津液。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自己再也不能呼吸,花锦城气喘吁吁地伏在他的胸前,深深看了一眼脸色红润了起来却已经昏迷了的凤闵,不再做任何的留恋迅速起身,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的瞬间,一口黑血从口中溢出,在白色的衣襟前染出了一朵黑红色的花。
睡虫蛊,苗疆之蛊毒,曾有个中原医者穷尽一生去研究它,最终只研究出半解药,若要解毒,只能让无中毒者饮下,再让中毒者饮下其血方可得救,而其无奈之处,拿拿解药是剧毒之物,对已中蛊毒的人可以毒攻毒,但是喝下半解药的人就会身中剧毒。
解药的由来,有着这样的一个传说——
那是宫里有一个太医,他医术高明,却因为对先皇心爱的皇后的病束手无策而被皇帝迁怒,一家上百口人被发配边境,那里环境险恶,是传说有各种神秘的蛊毒可以轻易置人于死地的苗疆之地,而且路途遥远,能不能活着走到那里还是个未知数。
终于,先是太医的妻子不堪艰辛死在了路中,接着是他的儿子因丧母之痛奋起反抗而死在士兵的乱刀之下,而儿子身怀六甲的媳妇因受不了刺激而难产,折腾了一天一夜生出了个女婴终于也闭上了眼,本以为女婴会死,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了,痛不欲生的老太医本欲随妻子儿子儿媳而去,看着幼小的生命终于找到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在那个恶劣的环境中,仍不忘本行,对那里的蛊毒充满了兴趣,细心地研究了起来。
今生今世,谁欠了谁,一时说不清了。
对于睡虫蛊的解药,老太医只研制出了一半便离开了人世,所以半解药终究是不完美的,后来有人继续着老太医的研究,终于研出了真正的解药。
而真正的解药只在宗越的手中,花锦城求而不得,只剩下这一个办法,舍己救人吗?花锦城摇头苦笑,不,这是报应,是命运对自己的惩罚。
花锦城扶着门框走出了春华宫,缓缓地朝宫门外走去,衣襟前是一片湿润的殷红。终于,再也走不动了,伏在一棵树边,大口大口地呕血,终究她还是走不出这个充满悲伤的地方……
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圆月,清冷得很,就像两年前她入宫的那一夜一模一样,思绪飘远,花锦城缓缓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