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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变故(三)
第二天早,张铁山怀着巨大的喜悦,登上了返程的汽车。丈母娘已经安然无恙,妻子已经回家,所有压在心头的担心和不安早已烟消云散,他的心里有说不出的轻松。
他的心情就像这大好的晴天,一路上阳光明媚,看着向车后飞速倒退的行人和树影,他心情舒畅,想想将要回家见到父母妻儿,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可爱。他本人并不是一个心怀大志的人,只是觉得老实本分的生活,能和妻子相亲相爱,能让孩子们享受到家庭的温暖,能让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们享享清福,这也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愿望。
而这些愿望在这几年里都基本实现了实现了,可他心里觉得和妻子更是离不开了,因为温柔体贴的妻子就是他生命中的动力和灵魂,现在才分开这短短的二十多天,要他已经觉得是度日如年了。
他靠在座位上,心里想着现在家里的情景,妻子回家后要是听谁说自己去她娘家找她,肯定会懊悔不已,后悔没有多呆一天,和他一块回来。现在肯定在家里和娘一块,正做他喜欢的饭菜,然后和孩子们一块等待他回来。
等汽车回到了他们龙马镇上,正赶巧今天是大集。他高兴的割了二斤猪肉,又买了一瓶烧酒,就兴冲冲的往家走。一路上碰到不少相邻熟人,大家都热情地打着招呼,相互攀谈着今年的好收成,有几个住的近的相邻,还问起铁山媳妇娘家的事情。“铁山,听说你家的回娘家伺候你丈母去了,不知得了啥病,好了没有?”
“我昨天刚去看过的,已经好了,没多大事情了!”铁山憨憨的笑着,回答着大家关切的目光。“那你媳妇没和你一块回来?还在娘家住着,可不是说你,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可得看紧点,你就不怕他给人跑了?”一个爱说爱闹说俏皮话的乡邻又接着问道。
“很是不巧,我昨天坐车到她娘家那时,才知道她也是昨天回来的,不知道昨天那么大的雨,她挨雨淋了没有?”张铁山向人们解释道。
“什么那么大的雨?咱这里可是一滴雨都没有下,天好得很呢!不信你四下看看?”有一个乡亲接着话茬。张铁山四下一望,果然是到处都很干燥,到处都是尘土飞扬,树叶上敷着厚厚的一层,没有一点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迹象。他用手挠了挠头,嘴上说着:“这可奇了,明明离得没有多远”,那边就狂风暴雨,雷声震天的。咱们这里就滴雨未下,这老天爷还真够奇怪的!那个雷啊,就像在头顶上响一样,噶喇喇的,长这么大,还真没有听见过这么可怕的雷声!”
大家听了张铁山的叙述,都交口称奇,只有一人没有作声,半天后方才悠悠说了一句话:“听老辈的人讲,这种雷叫做掌心雷,从天上直直的劈下,做了亏心事的人碰上这种雷,是会被劈死人的,总之天上闪现这种雷的时候,就没有好事,会有灾的!”
啊!大家听了都吓了一跳,担惊似的相互看了看,就有一个人赶紧的说:“没事的,我们铁山,有名的老好人,就是有什么灾难,也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你们说,是不是?”
“对!对!”大家都点头应酬着,说了一会子闲话,也就都散了。因为有了这个插曲,张铁山原本的好心情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心里只想着刚才他们关于掌心雷的谈话,天上出现这种雷,就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丈人家碰到这种事,难道是丈母娘的病有反复吗?他的心情跟着沉重起来。他没心思继续应酬别的熟人,只随便打了个招呼,就拎着猪肉和烧酒,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家里走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欢声笑语,和孩子们欢快的蹦跳。只有铁山娘一个人包着头巾在剥玉米。见他独自急匆匆的走进院落,脸上一副很是诧异的神情,“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海珍呢?怎么没有和你一块回来?”还没有等他回答,屋里的三个孩子呼啦的一下子全出来了,“爸,我妈回来了吗?在后面吗?”“我要找妈妈!”“哇哇哇!”平静如水的院子立刻就像是炸了营似的,各种响声、叫声连成一片。
“海珍没回来?”张铁山那颗火热的心,马上就像掉进了三九天的冰窟窿里,拔凉拔凉的,。大脑也出现一片混乱,他有点不相信自己,以为听到的话都是错觉,可他用力拧了自己一把,真的感不到疼痛。那掌心雷,刚才还以为是丈母娘的病有反复,却原来应验到自己妻子身上,难道是她出事了?耳边的声音好像飘渺起来,像是离他很远。身边的几个人都朝他张着嘴说着什么,可是他一句话也没听见。张铁山的身子一阵瘫软,在孩子们拉住摇晃下,脆不及防的跌坐在地上,那瓶烧酒也摔了个粉碎,立刻一股酒的香气飘满了整个院落。
铁山娘和孩子们都吃了一惊,七嘴八舌的大声哭喊道:“爸爸!”“铁山,你这是怎么啦?”张铁山缓了一口气,这才艰难地开口说道:“娘,我昨天去的时候,没见到海珍,丈母娘说海珍昨天一大早上的车回来的,那按理呀该回来了吧?难道有什么不测?”这是他仿佛又看见那道刺眼的闪电,和那震耳欲聋的雷声,和那个关于掌心雷的传闻。
“你说什么?海珍昨天就回来了?”铁山娘心里的念头转了三转,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说铁山呀!你也先别着急,说不定海珍想着既然出门了,大概到她姐姐家什么地方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的事。要是你实在不放心,明天咱先到汽车站去问问,看看昨天平川县会昌乡到咱们龙马镇上有几个人下车的,再慢慢打听。放心吧!海珍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让人拐跑了不成?”可话说到最后,语气却是虚虚的。
张铁山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一下子来了精神,霍的从地上站起来,嘴里说到:“我这就去汽车站打听打听!”说完就大踏步的走出去。
“铁山,你听我说,这都晌午了,先吃了饭再去吧!”铁山娘追赶着走出院门外,张铁山早已失去了踪迹。她无奈的返回来,院子中一大两小三个孩子正依偎在一起,张义刚紧紧的搂着两个妹妹,脸上却是满脸的泪水。
张铁山不顾别人诧异的目光,心急火燎的走回镇上。汽车站旁,就像一条流动的河流,永远都有在那里等车和下车的人,一拨去了、散了,很快的就由另一拨涌来的人代替。只有汽车站那一排房子,像铁打的一样站在这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屹然不动。
现在刚有一趟车发出,等车的人寥寥无几,张铁山刚把头探进售票处,小心翼翼地询说明来意,就听见一声冷冷的声音:对不起,没空!
张铁山心里着急,一下子手足无措了,正在这时候却突然想起,四叔家的堂妹子张双改的小叔子,好像叫什么王建涛的就在这汽车站的售票处,于是他又厚着脸皮到售票处,这一次只说是找人。“找谁呀?捡着我们这里有的找!别到时候说找县委书记,我没地给你找去!”这售票处的小伙子显然没有好气,这时候来了个出气筒,遍冷嘲热讽的说道。
“我找龙门寨村的王建涛。”张铁山又小心翼翼地说着,唯恐惹恼了对方不给找人,他现在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询问这件事的上头,虽然心里也觉得最终结果也许很迷茫。
“哦!那你等一下!”这次这个小伙子总算说了一句人话,转身走了出去。一会功夫穿着一身铁路制服的王建涛,就跟着这个小伙子走过来,听张铁山说明来意,马上笑着对他说:“大哥,你放心,一会就能查出,你进来等一下吧!”然后示意那个小伙子把张铁山领进来。
屋子里很整洁,张铁山觉得浑身说不出的别扭,手足有点无措。王建涛搬过一张椅子,让他坐下来,就和那小伙子一块寻找着记录。昨天由于下了隔道雨,平川那里上车的人很少,到他们这里下车的人就更少,他们俩忙活了半天,只查到有两个人在龙马镇下的车,而且这两个人王建涛都认识,是乡政府的采办员,到外地采办东西去了。
“就这些吗?”张铁山有些不甘心的问道。“就这些,这车票都有存根的,错不了的。”看见张铁山很焦急,王建涛有些同情,只好说道:“我给你留点心,有什么情况就通知你。”
张铁山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的汽车站,他一路上不言不语,一路狂奔,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想找一个地方来舔舐自己的伤口,也想找一个地方来发泄这心头的狂怒。平常时候,也许家是最温暖的港湾了,可现在妻子下落不明,让这个地方变得毫无生机,而且他也不知如何面对家中老人那询问的眼神,和孩子们满脸的期盼。
他漫无目的的游走着、徘徊者,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那么无所谓了,刚才到车站去询问只是支撑他自尊心的一个理由,其实他早就知道是不会问出什么的,即使有很多人下车,难道自己还去一个村一个村去打听吗?可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又有一个念头想黑暗中的闪电一样,撕裂了他那已经混沌的大脑,海珍会不会去相邻镇子她堂姐那里去了?
有了这个念头后,张铁山马上收拾好心情,又像是上满发条的闹钟一样,生龙活虎起来。他碰到一个村里的熟人,托他带了个口信给自己家里,说自己到大姨家去一趟,叫家里人不必惦记!。尽管他今天受到这么多的煎熬,尽管他连午饭都没有吃,尽管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可他像充满了希望的帆船,又带着满腔美好的愿望出发了!
等张铁山到了他大姨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表哥建成两口子在田里还没有回来,铁山他大姨正在做晚饭,见到铁山在这个时候神色匆匆的到来,吓了一跳,以为是妹妹或者妹夫出事了,妹夫那几年老是七灾八难的,没少让人担心。
铁山他大姨也有快六十多岁的年纪了,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梳了一个光光的纂,一张方脸上爬满了皱纹,牙齿也掉了好几个,说起话里有些跑风,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衫,黑裤子,自家做的鞋子,但老人家精神头挺足的,除了牙口不好,到时耳不聋眼不花的。
老人家赶紧给铁山倒了一碗水,担心的问道:“铁山呀!你现在过来,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看到大姨提心吊胆的样子,张铁山心里有些自责,唉!要是自己有办法,真不想麻烦大姨,这么大岁数了,还得为自己担惊受怕的,可要是不说,自己这趟不就白来了。
他吞吞吐吐的说道:“大姨,不是我爹娘的事,是我媳妇。”老太太听了又是一惊,“你媳妇,能有什么事,难道她偷人养汉子了?要真是那样,我去给你教训教训她,不守妇道的女人,就是她再好,咱也不能留她。”老太太说着说着竟然生气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大姨!你听我说完。”于是张铁山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仔仔细细的向大姨说了一遍。“那你娘知道吗?”铁山姨继续问道。“还没来得及说,回家后知道海珍没回来,再加上孩子们直哭,那时候头都大了,就赶紧跑回车站问了问。”张铁山向大姨叙述了一会儿,显然已经冷静下来,恢复了理智,头脑逐渐的清晰了。
“傻孩子,那你到这时候还没吃午饭吧!”铁山姨心疼的说道,紧忙从锅里拿出三四个白馍,又炒了一碗鸡蛋端过来,看着张铁山狼吞虎咽的开始吃,这才开口说道:“慢点吃,我去建设家去一趟,看看建设家的知不知道怎么回事?”说完就迈着碎步,急匆匆地走出门。
建设家的有些沉默不语,这门亲事毕竟是自己说的,有好几次自己回娘家的时候,就听母亲常常念叨:你堂姨财迷心窍了,把女儿们都当成了摇钱树,成天价念叨着海珍的婚事真是亏大了,没给自己挣多少钱,而且母女俩又长年不见面,不如让她回来之类的话,我还说了她几次,你可别动那歪心眼,你闺女的婚事可是我闺女做的煤,要是你不做好事,那我闺女不久被夹在里面了。再说了,海珍的婚事可是你们全家都相看了,都点头通过的,现在说这话,真没脸!
想到这里,建设家的心眼一动,以前当她们就是说说,难道这次是来了真的?可这些话她可不敢明说,脸上恰如其分的露出了焦急和疑惑,嘴上给出着主意:“三婶子,你先别着急,海珍妹子这人你们是知道的,没得挑。就是我姨那人事多,要不明天再让铁山兄弟去一趟他丈人家,看看海珍在不在?要是在,就领回来;要是没在。再听听他家怎们说,咱们再商量对策!这也许是咱们瞎操心,说不定是小两口闹别扭呢?只要他们见了面就好办。现在咱们是一点也帮不上忙,也不好贸然都去吧!”
铁山姨想了想,也觉得侄媳妇的话有理,也许是出了什么岔纰,说不定什么事也没有呢?可她心里又隐隐的有些不安,老人家经历过旧社会,见过那些旧社会“放鹰”的人,都是一些长的如花似玉的女子,嫁给一些讨不上老婆的人,家里收取了彩礼后,在几个月到几年后,这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又颇有一些手段,再一次榨干男方的钱财后,就会逃之夭夭,不会回来了。
老人家猛地眼眉跳了两跳,心中不由得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是外甥碰到了这样的女子?她再也坐不住了,也没听清建设家的再说什么,就深一脚浅一脚得急忙走回家。
这时天已经全黑下来了,她的儿子建成一家子已经都回来了,正在和外甥铁山聊着天。铁山显然填饱了肚子,神色好了许多。建成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他媳妇也是本村人,家里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和八岁的女儿,小日子过的挺滋润的。
“铁山,听我说,你媳妇走的时候带走了家里什么没有?”铁山姨一进门就风风火火的问道。
张铁山不解的挠挠头,“没!什么也没拿,就我给了她十元钱。她娘病了,总该有所表示吧!”
“那她偷着拿了什么没有,你们家存着钱的没有,支票还在不在?”老人又急切的问道。“在啊!娘昨天还拿出来看了看,在哩!”接着他也听出了大姨话中的含义,心里一着急,说话就有些不流利,“大姨!海珍可——可不是那——那样的人,她都跟我十来年了,她这人我是了解的,要——要是那样的女人,还——还跟着我受——受这么多年的穷,要跑,就——就早跑了。”
铁山姨仔细一想,觉得也有些道理,一下子心乱如麻,坐在地上抹起眼泪来,“我那老妹子啊!你大姐也是为你好,这才跟铁山张罗了这门亲事,要是铁山媳妇家有什么变故,这可把我们坑死了,啊!啊!”铁山一听大姨的哭喊,一张脸涨得像猪肝色。建成家两口子急忙拉起自己的老娘,“娘,你这是在干什么?铁山兄弟正着急呢,你还这样,不是明摆着给人家堵心的吗?这样吧!明天我和铁山兄弟去一趟平川县,再去看看情况!”
铁山姨一听儿子说这个话,这才放下心来。不是她自夸,建成这孩子从小就胆大心细,遇事不慌张,有他跟铁山去走一趟平川县,事情准能弄个水落石出。
第二天正赶上九九重阳节,可他一家子早已没有了过节的心思,一大早,铁山和建成就上路了,两人把种种可能遇见的情况商量了一下,一路无话,到了中午的时候,两个人就出现在平川县会昌乡上,简单的吃了一些午饭,才向二十里铺走去。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迎接他们的,将是怎样的一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