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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的病并没有宣扬出去。起码在一开始的时候,魏忠贤与客氏并不知道皇上的右腿完全失去了知觉,很可能再也治不好了,同时朱由校也不能再劳累过度,而是要好好养心才行。
但是事情并瞒不住。因为到了清明,祭拜祖宗陵墓一事必须由皇上带领着群臣进行。虽然天启朝朱由校能带领群臣去做的事很少,但祭祀这样象征着皇权的典礼,就是魏忠贤也不敢越逾。不然就是摆明着说,你们朱家可以不要做皇帝了,换我来。
那么问题就来了,朱由校的腿行动不便,不要说走过长长的陵墓神道,就是上下台阶都有障碍,难道要人抬着去,这可是对祖宗不敬了。你一个后辈来祭祀,还是带领着大家来的,居然连是被人抬着进来,不成体统。那么就换一个人去帮着拜祭吧,还能是谁,朱由检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选。
“皇上……”魏忠贤满肚子的不情愿,但是他忽然发现什么也说不了。先不说天启帝的病居然瞒着他,还到了这样严重的地步,他就在当下敏锐地察觉,也许皇上已经萌生了退位之心,这次的祭祖只是为了信王正名。
但是反对的话,找不到人代替。就算素娥真的怀了一个皇子,又会被封为太子,但总不见得让一个宫女揣着大肚子,说是让腹中的胎儿祭祖吧。这估计太.祖皇帝会从墓里面诈尸出来掐死他。
现在想来,皇上是有十多天没有下床走动,原来是到了行路不便的境地,要让皇上勉强祭祖也是不可能。这般一来只有信王,也只能是信王,才名正言顺。
“忠贤啊,这事情要给朕办好了。”朱由校懒得听魏忠贤多说什么,这两日雨化田已经把人手安排进乾清宫,有些事情就要开始了,他也不在乎魏忠贤是不是瞎想,“朕的身体,朕自己心里清楚,以后你与信王要相处的时间还长,不如就从这清明祭祖开始,也能相互好好了解一下。朕还期盼着你能像与朕过了七年一样,与由检也君臣相合下去。”
“皇上,杂家离不开您啊!”这个时候,魏忠贤能也词穷了,他不知道能说什么。明明事情就像他想的那样,天启帝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自己也是大事没有,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信王反而就要上位了。如果再等等,就能拥立素娥肚子里面的孩子,虽然那根本就是一个假的。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一个活着的天启帝根本不会同意让一个婴儿成为太子或者皇帝。
“多余的话就别说了。”天启帝一副万事都已放下的样子,“木已成舟,我们还是要把以后的日子过好。朕反正也活着,又不是见不到了。要是忠贤想对朕好,就也一样对待信王吧。可千万不要哭哭啼啼的,你也劝劝奶妈,朕只是不做皇上而已。你也知道这位子没有多大的意思,这些年朕过的也不开心,现在就要解脱了,朕心中可是一阵轻松。忠贤难道不为了朕高兴一下?”
天底下也就您会因为好不容易不做皇帝而开心了。魏忠贤哭也不是笑又不能地离开了,皇上您要是早一天说信王代替您去,还能在这次的祭祀过程中做些手脚,但是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出发了,这个时候去安排一个鬼刺杀信王啊。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魏忠贤也是狠下了决心,看来有两件事情要好好想想,总不能坐以待毙。这宫中素娥的孕事还是要继续,才有了日后一搏的可能。还有就是要把那些罪证都给销毁了,即便是信王上位也不能让他抓住辫子,这才是当务之急。要让崔呈秀给尽快地办,就在清明当夜去做,免得夜长梦多,谁知道明天皇上是不是就会下诏书退位。
不提让群臣震惊的临场改换了祭天带头人,这场祭天就在全体大臣心绪翻腾中进行了。朱由检的业务能力还算出色,没有出现什么纰漏,就是身边的礼官说什么,他接着干什么,念出了那段祭文‘……时维仲春,雨露既濡,追念深恩,不胜怵惕,谨用祭告,伏惟尚享。’竟然就让天启七年的祭拜皇陵活动完美地落下了帷幕。
在结束了这个活动之后,绝大多数的人连踏青游玩的心情都没了。该回家密谋的密谋,想商量出个所以然的人一起去了平时的小密室。总之,下午的时候,本来能见到的一些朝臣都不见了。
有些人惶惶不安,不知道如果朱由检到底何时上位,之后会不会对魏忠贤一党清洗;有些人有隐隐窜动,希望新皇快点登基,这样才有了翻盘的可能。
都说黎明前的宁静是压抑不安的,果不其然,这段时间的风平浪静都是错觉。
***
“九千岁放心吧,我已经让人动手了。”崔呈秀的脸色并不好,他也闻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虽然天启帝活着,魏忠贤恐怕不会出事,但不是有一句话叫做杀鸡儆猴吗。他自己要是一不小心成为了那只鸡怎么办?所以对于销毁罪证的事情,崔呈秀这次是下了狠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那些人全都闭嘴吧。
“也不能太招摇了。”魏忠贤不放心地加了一句,“是要毁了那些我们用药的秘证,但这个关头不能做的人尽皆知。”
“下官懂这个道理,所以让人用的都是看不出来的药。比如说拉肚子拉死了,或者是马上风了。”崔呈秀也不傻,不会杀人还让大家都知道,“而且药效不全部一样。知道的多的人就这两天去见阎王,那些下头的人会等上几日再走。不过无论如何,就算是皇上明日下诏书退位,信王登基还有的一阵忙,等他想到并且查到这条线的事情,早就人证物证都不在了。”
就在两人心头都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忽然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响起,“九千岁,大事不好了,宫中素娥小产了!”
魏忠贤也是闷了,小产了?这个人是假怀孕。自己都对客氏说了要‘好好养着’,让她能平安产子,如今唱的是哪一出?怎么产的?
他这下也是坐不住了,马上就赶回了宫中。
魏忠贤一路疾走回到了宫里,大家都在咸安宫里面,就是客氏住的宫殿,素娥一直就是由客氏照料,养在了那里。
一跨入咸安宫的宫门,魏忠贤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这个感觉怎么如此的似曾相识。对了!就是和那天看到吴无玥把朱由校救回来时候的感觉一模一样。一股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只见在咸安宫偏殿的素娥一脸苍白地躺在了床上,一盆盆血水不住地往外面端着。
魏忠贤发傻了,又看了一眼坐在屋内椅子上的客氏,她的神情也是一脸的木然。很明显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素娥的假怀孕里面不对劲,这个动静分明就是真的小产了。
好啊!素娥原来把他们都给瞒了过去,她那是真的有孕了,但孩子又是谁的呢?
朱由校明显也是没有想到,今夜报上来的素娥小产竟然是真的。所以他才赶到了咸安宫,原来以为是没有怀孕的虚报,而现在是明晃晃地告诉他,自己的宫中居然真的出现了皇室血脉混乱!这样打脸的乌云罩顶,让朱由校的脸色也是黑成了一片。
吴无玥摇摇头,这次的大出血是因为用了极为烈性的药。他们来的不算慢,却也是保不住了素娥的命了。不是他不尽力救人,而是对方只有求死之心。吴无玥也是一脑子的雾水,素娥都做出了如此的欺君之罪,看来还欺瞒了魏忠贤一众,又是为了哪般。“皇上,草民无能为力。宫女素娥怀胎已经要三个月了,烈性的药物太猛烈,她也没有了求生的意志,所以……”
“能不能让她再开口说句话。”朱由校听到了怀孕快要三个月的时候,似笑非笑地看了客氏与魏忠贤。不是当时说过素娥只有一个多月的身孕,怎么到了这里又多了一些时日,“奶娘,朕不是让你好好照看着素娥,怎么连她到底怀了几个月,你也不清楚啊!”
客氏这些年来也是头一次被耍了,她根本没有请过太医,就怕素娥假孕的事情曝光,谁想到今夜给了她这么大的一个动静。已经三个月了,这个孩子是谁的?!而下一句话让客氏汗毛竖立起来。
朱由校微微晃着脑袋好像在沉思,“朕记得三个月前宫中刚刚流了两个胎儿,朕这个做父亲的为了追思他们,根本就没有踏入后宫一步,还在做着木鸟呢。奶娘你能告诉朕,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吗?”
“砰!砰!”两声,是魏忠贤与客氏都跪到了地上。他们也是想起了当初的事情,皇上当初确实没有入后宫,还好心地让人为流掉的孩子念了七天的经文。
魏忠贤与客氏整个人都要发抖了。现在应该怎么解释?说有孕的是他们,在照顾人的还是他们。可到头来,他们甚至不知道孩子究竟是怎么来的。
“吴刚!是吴刚强迫婢女的。”床上的素娥被吴无玥的针扎地总算是气若游丝地醒了,却是要孤注一掷地一股脑就把肚子里的话吐出来,“皇上,婢女罪该万死。但这都是九千岁与奉圣夫人强迫婢女做的,那些宫女的孩子也是吴刚的。他们还使用催.情药,让皇上也与那些宫女有染。后来他们害怕事情暴露,就想让小肚子杀了吴刚,但是就在那夜之前,吴刚强迫了婢女。
小肚子想要为婢女报仇,就遵了九千岁的吩咐,不过没有把人扔到井中毁尸灭迹。而是把人绑上了石块,扔到了御花园的池塘里头。他说皇上对他皇恩浩荡,偏偏他却受制于九千岁,只能这样留下一个证据来。
婢女也想一死了之,但是这次被奉圣夫人选中,要婢女假装怀孕。婢女想到只有见机行事,才有机会能面见圣颜将此事揭发,只能忍住等待今日的机会。奉圣夫人一直都看管的紧,要不是今日清明节,宫中也宽泛一点,婢女还不能有机会拿到毒.药,杀死这个逆子!”
在场的人都要目瞪口呆了。
不提魏忠贤与客氏在那里一个劲地磕头,说着他们冤枉。朱由校心中已经是冰凉了又麻木,他失去了力气,靠在了椅背中。
原来这个宫里的人都是脏的,都是脏的,他还能相信一些什么?淫.乱宫闱,滥用秘药,设计皇嗣,他这个皇上做的究竟有什么意思。除了皇后宝珠,他还能相信谁是不与魏忠贤一党的,谁又没有被其他人碰过。一个男人,一个皇帝,到了这个地步,也是天下奇闻,也是大明之耻。
而床上的素娥却已经断气了。
“去那个水池中,把那具尸体给朕找出来。”朱由校睁开了眼睛,看向了今日被他叫入宫来的雨化田,“九千岁炸闻朕的腿疾难愈,劳心过度,又被皇子流产的消息所激,恐朕后继无人,心急之下病倒宫中。今日起,九千岁就在咸安宫好好养病,不再操心朝堂之事。从明日起,信王代朕处理一切政务。”
朱由校又看向魏忠贤,“魏忠贤,不,应该叫你魏进忠。朕自问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回报朕的信任,你进的是哪门子忠心!我们的帐慢慢算!”
而朱由检这个时候又在哪里呢?
他正在起了大火的醉红楼边上,看着大家救火。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意义,醉红楼西院的火势很旺,里面几乎都已经是尸体了。有些火势被扑灭的地方,有尸体被抬了出来,而这具被抬出的尸体,就是徐应元。
徐应元作为信王府的大太监,说起来年纪比王承恩大了不少,资历更加深。索性没有让他总理王府之事,也是当初原主的明白之处。
话说回来,要是问一个太监怎么会在青楼,这在明代不是奇怪的事情。明代太监的阉割,不像后来清朝的那样惨绝,而是只是将下.身丸子割去或者捏碎,不是全部的阉割,这样的话虽然避免了授.精的可能,但是*仍旧存在。
跟在朱由检身边的就是王承恩,他已经全然投向了朱由检。这次的青楼一事,正是他亲自查证,“王爷,那些东西小的已经拿到了。醉红楼的西院里头经常有太监出入寻欢。徐应元虽是王府的太监,本来有些身份就不用来这种地方,但是他还是很热衷。早年间,徐应元、魏忠贤、赵进敬三个内侍还结成了嫖友。他们自然就相互熟悉起来,也是这个醉红楼的常客。而青楼中一些下九流的手段就被秘密带入宫中,那些秘药都是这里流出去的。”
“也就包括了那次差点害死了世子的毒.药。”朱由检看着烧得越发旺盛的大火,逃出的人寥寥无几,因为他们都先是被崔呈秀下了药。崔呈秀本来打定主意让不该出声的人死在马上风之类的病症上面。
王承恩肯定了朱由检的猜测,“那些药与宫中的秘药又结合在了一起,作用就更加隐秘。关键是皇宫之中不会查到青楼的事情。这个据点他们一直用的很顺手。今天徐应元到这里来,也是受了崔呈秀的邀请,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王府孩子被害的事情,要让他把尾巴做干净了。”
“不管是不是,现在反正都是一具尸体了。”朱由检对徐应元的死一点也不在意,一个对小婴儿狠心下手的人,这样被烧死已经是便意他了。“崔大人前头的药下地不错。不过既然让他螳螂捕蝉在前,就不能不让我们黄雀在后。你说下头阎王断案的时候,是会把这笔账算在我们的头上,还是崔大人的身上。”
王承恩没有回答,面对如此的大火,还是他亲手放的火,心中未免惶恐。他真的不知道阎王会不会记下这一笔,日后自己下了地府,又有几人前来索命。
“别担心了,日后本王也是逃不过炼狱煎熬的。你想想本王也在,心里是不是舒坦一些了。”朱由检已经把那些罪证藏到了怀中。这些东西怪不得魏忠贤要毁去,说得严重一点,都是密谋皇家,绝对祸及九族的事情。
“王爷,小的不敢。”王承恩见朱由检还有心情开玩笑,也镇定了下来。做都做了,允许崔呈秀杀人灭口在前,他们索性就加大一把火,捅破天来,毁尸灭迹在后。此火一出,青楼的案子再也不可能姑息,这一查怎么会不天翻地覆呢。
而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一队锦衣卫赶来了,当然不是来帮衙役们救火的。为首的是雨化田,他远远地就看见朱由检在火光中迷离不清的脸。随即想起了宫中素娥的惨死,魏忠贤与客氏被圈,如此一想,青楼的大火也不会简单。
“王爷,皇上急诏您入宫。传皇上口谕,魏公公病重,明日起,由信王代一切政务。”雨化田看着朱由检仿佛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再没有能压住这些日子来心中的情绪。
他压低了声音,半是敬佩半是挖苦地用只有一人能听到的耳语对朱由检说,“王爷好手段,有孕无孕不过只是王爷的一念之间。素娥宫女今夜大出血,就小产死了。死前把魏忠贤唆使假太监入宫,祸乱宫闱一事给坐实了。王爷神机妙术,我实在是佩服。如此计谋,也没有事先透露出半分,臣自愧弗如。”
“希声!”朱由检被雨化田这阴阳怪气的话,说地心头一堵,他什么时候操控宫女的孕事了。他自问没有那个本事,不然早就控制了深宫,又怎么会连家中的孩子差点被害也防不了,“素娥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她是假怀孕吗?怎么真的小产了?孩子是谁的?”
雨化田只见朱由检眼中竟然透出了一股委屈,也不知道下面的话应该怎么说了,难道真是阴错阳差,歪打正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