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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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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刚至,雨便彻底止歇,偷懒半日的太阳半遮半掩地从云朵后面露出半张脸来。

    李武成带着那队玄甲卫不停赶路,身上的衣服先是被雨淋得湿透,后又被太阳暖烘烘地烤干。

    一众男儿素日里行军打仗,演习操.练,水沟里藏着,泥地里打滚,都不当一回事,何尝会将今日这点子天候变化放在眼里。

    顺顺当当地下了山,到达草原地界,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遥遥能望见苍穹之下,碧草之上,顶顶灰白色的帐篷连.成一片。

    “营地就在前面了!”李武成大喊一声。

    胜利在望,众人精神大振,打马快跑,冲了过去。

    正好赶上饭点儿,到得近处,空气里飘的都是肉香味,再近点,仔细闻闻,好像是烤羊肉的味道。

    一群大小伙子啃了两天半的干粮,好容易这顿终于能见肉.腥,没有不激动兴奋的。

    没想到,在大营门口叫人拦住了。

    站岗的哨兵是大同卫里选出来的大头兵,自然不认识李武成,即便他自报家门也半信半疑,“上面没吩咐过有人从幽州来,不能进去,得等通传。”

    李武成可是玄甲卫里最大的,跟着韩拓征战多年,被哨兵拦住不让进家门可是头一遭,面子上挂不住,一张国字脸气得五颜六色。

    偏偏还发不出火来,他是将领,自然知道这小小哨兵做得一点没错,若是草草率率将人放进去,那才是要受罚领鞭子的大错。

    另一名哨兵通传过后领了林修出来,将李武成迎进韩拓帐内。

    李武成道明来意,两厢银票也按照韩拓吩咐搬了进来。

    “大家一路辛苦,听说今日伙房宰了羊,午膳按照牧民们教的法子做的烤全羊,正好尝尝鲜,慰劳一下。”韩拓道,“我给大家接风,畅饮三杯。”

    军营里平日不许饮酒,只有逢年过节或打胜仗庆功时主帅发话才能破例。

    韩启那不上道的圣旨来得虽突然,暂时尚未对韩拓造成困扰。

    他本就在顾婵的提醒下在军需之事上多做了些准备,就算朝廷立刻断掉供给,之前屯下的也可支撑至少四个月。

    而且,只要有足够银钱,这四个月时间也足够他派出人手去购买粮草等物,大殷国境由北向南延绵一十三省,根本不怕凑不齐所需物资。

    至于钱从何处来?

    韩拓明面上的俸禄只是每年收入中少得不能再少的部分,他私下里没少广开财路赚钱,玄甲卫里有一系人马便是专门负责此等事务。

    所以,韩启自以为是的“打击”,对韩拓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酒足饭饱后,韩拓回到营帐,拿出顾婵委托李武成带来的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嫁妆里面全部的现银,其他的珍宝一时不能出手,但我会想办法尽快兑成现银再给你送去……”

    他颀长的手指反复摩挲着这段话,顾婵小巧可爱又虔诚认真地模样仿佛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眼前。

    即便韩拓并不需要顾婵的钱,也不能不为她的行为感动。

    营帐外不知为何突然喧嚣起来,韩拓并未在意,磨了墨,提笔给顾婵回信。

    正写得入神,营帐帘门突然被掀开,侍卫来报,带队入山追击敌军奸细的顾佥事返回大营,奸细未抓到,只带回两名女子。

    前面那些不算事儿,问题是顾佥事竟然指挥部下将其中一名女子抬入王爷营帐。

    侍卫知道顾佥事是王爷的小舅子,不敢多得罪,却也不能由得他胡来。

    适才喧嚣便是因此而起的争执。

    韩拓皱眉起身,步向帐外。

    顾枫虽然有些少年人的顽皮劲儿,但其实心中事事有数,并非胡作妄为之人,更从来不曾仗着身份在军营里乱来。

    此番事出必有因,而让顾枫连问都不问一句,便敢自作主张送入自己营帐中的女人唯有……

    出了帐篷,一堆人围在门口。

    韩拓首先便往担架上看去。

    男子外袍将娇小身躯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失了血色的一张面孔,可不正是顾婵。

    “姐夫!”

    只穿灰布中单的顾枫与衣裙脏污且有破损的傅依兰同时开口唤他。

    然而后者明显神情畏怯,只叫了一声便低下头去。

    顾枫却极快地说道:“璨璨来的路上遇到山石滑坡,山路塌方,她连人带马摔下山崖,从我捡到她到现在一路都没醒……”

    韩拓不待听完,已打横抱起顾婵,甩下一句,“传萧鹤年。”便步入帐内。

    侍卫打来热水,韩拓清退所有人,小心地替顾婵擦拭伤口。

    衣裳一件件解开褪下,她身上多处瘀伤,青紫红肿,看得人心惊。

    最可怕的是大腿内侧,全都磨破了皮,绷带嵌进伤口,又淋过雨,血肉模糊,简直惨不忍睹。

    韩拓拿着剪刀,将绷带剪开。

    十二岁起上惯战场之人,什么样的伤势没见过,便是死人躺在脚边都习以为常。

    这会儿却克制不住双手颤抖。

    他是铁血男儿,向来流血流汗不流泪,可此时竟数次热泪盈眶,几乎不能自持。

    萧鹤年很快到来。

    顾婵身上的伤口,韩拓已一一检视过,她并未伤筋动骨,只是撞击瘀伤与擦伤,唯有额头那处伤势最重。

    “恐有淤血在头颅之中,才一直昏迷未醒。”诊脉过后,萧鹤年道。

    韩拓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将淤血散去?先生尽管放手去做。”

    萧鹤年摆手道:“最好的办法是等淤血自然消散吸收。”

    “需等多久?”韩拓再问。

    “这便因人而异,因伤情而异,少不过数个时辰,多则数日数月甚至数年不定。”

    韩拓越听越急躁,他怎么可能由得顾婵昏迷数月甚至数年而不想办法救治,那同等死又有什么区别。

    “难道完全没有别的办法?”韩拓追问,“先生向来别有奇法,定能救她。”

    “确实是有一法,但老夫不建议用,”萧鹤年捻须道,“可以尝试金针刺穴,疏通活络,促进淤血吸收,但涉及脑部,不宜轻易尝试。这样吧,若是王妃三日不醒,我便试上一试。”

    他又依韩拓口述伤情,留下数种祛瘀生肌的伤药,当然还有内服的,“照这个方子抓药,每日早晚各一服,对脑内淤血有效。”

    药煎了送上来,韩拓亲自喂给顾婵,可是她牙关紧闭,根本灌不进去,喂进去多少,便全数流出来多少,迅速染黄了韩拓才给她换上的白色中衣前襟。

    “再煲一副来。”韩拓吩咐着。

    药又送上来,韩拓一仰头喝在自己口中,俯身覆在顾婵唇上,舌头顶开她唇齿,再将药送入。

    如此数次,总算将一碗药涓滴不剩的喂了进去。

    傅依兰手上的伤口已包扎好,她并无大碍,先前晕厥只是因为脱力,被顾枫发现后很快便醒转过来。

    军营里除了顾婵便只有她一个女子,这会儿傅依兰便想着是否需要帮助顾婵上伤药。

    可是韩拓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不用,我自己来。”

    “姐夫……”傅依兰以为韩拓是在生她气,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顾枫扯着衣袖拉出营帐。

    “拜托你机灵点,那是我姐夫的女人,他当然自己疼,自己照顾,怎么可能假手旁人。”

    顾枫路上已听傅依兰说了事情经过,心里感激,嘴上也道过谢,这才愿意提醒她,只是他在军营里久了,说话难免沾染些军士习气,不大讲究斯文温和。

    傅依兰不怕他口气差,只是话里面的内容叫她微微红了脸,“我知道姐夫疼璨璨。”所以她那时拼着命也要把顾婵救上来,不就是不想韩拓伤心么,“但是你们要抗敌,姐夫肯定有许多正事要做,若是又要照顾璨璨,岂不是太操劳,我可以帮忙……”

    “你都这样了,怎么帮?”

    顾枫说着,拽起腰带上垂挂的令牌,用那尖尖一角儿戳了两戳傅依兰裹着绷带的手掌,惹得她连声痛呼。

    “原来你这个笨丫头也知道疼啊,我还以为你铁打的呢,自己受了伤还不好好歇着,别在我姐夫帐子里面裹乱,他们夫妻两好几个月没见,肯定有好多话要说。”

    顾婵还没醒,怎么说话?

    傅依兰刚想反驳,又听顾枫问道:“哎,你干嘛管我姐夫叫姐夫?什么时候我们家璨璨多了你这么一个妹妹?”

    傅依兰解释起来。

    她知道顾枫是顾婵亲弟,自然也是韩拓信任之人,因此并无任何防备,将傅家与韩拓的渊源详细告知,“所以,我从小习惯了,一时难以改口。”

    “呵,那你可得赶快改,”顾枫吊儿郎当地笑道,“不然人家不知道那些事儿,还以为你是随我叫呢。”

    什么是随他叫?

    傅依兰身体太过乏累,脑子也有些跟不上,一时转不过弯来,没想明白顾枫的意思。

    顾枫却已转换了话题,“走吧,让你住我的营帐,我去跟其他兄弟挤一挤。”

    他说罢,迈开步子在前面带路,傅依兰连忙跟上去,并且试着提出要求,“能有热水么?我想洗个澡。”

    “这点小事儿,没问题!”顾枫爽快应道。

    直到泡进温热的水中,暂解了一身疲惫,傅依兰才反应过来,他所谓的随他叫,那是说旁人不知,会以为她是他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