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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都没说些什么,只是让鱼小满在一边看……可是他要她看的,是那种他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时间。
三四个小时,鱼小满在一边看着,看着他的手臂有一段是切断动静脉后做的人造血管。长年的静脉注射使他血管有些萎缩,身边连着的血透机里,慢慢抽离出他身体的血液净化再送回他的身体。
他和往常一样,看看墙壁上的电视,仰着头微眯着眼小睡一会儿,或者摆弄一下床边的鲜花……
然后突然,微笑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内凝固,眼珠便不转动了。
——那种场景很难形容,鱼小满记起白泽说过的“你根本不知道你会在哪一个瞬间失去意识,然后就再也醒不过来”的那种感觉,原本应该嫣红的流在他身体内的血液,此刻却被抽离循环在他身体之外瞬。
被剥离的不是灵魂,而是生命本身。
“医生!医生!鱿”
鱼小满疯狂地按着电铃,大声地喊着护士,期间看到他抽筋的手臂和手指,扭曲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形状。
亲眼看着,就像他说的,目之所及的随时死亡……那种感觉,自己的血液也很冷,很可怕。
白泽在一阵急救中悠悠转醒,然后看到鱼小满的神情的时候忍不住苦笑:
“我是不是又半路出状况,吓到你了?……对不起,抽筋痉挛这种事情,近两年时有发生。”
带着叹息的声音,仿佛伤逝的樱花随着尾音飘落。
“很……难过吗?”
鱼小满听见自己的声音问得非常艰涩,她都不敢去碰他的手臂将它放回被子里,因为担心触感会很冷。
那个样子下的白泽一点都不美,还很可怕,狰狞得就像被地狱的恶鬼附了身。
“习惯了就并不难过。这些时间里,我脑子里一般会想很多万一死之后的事情,那才会让我难过。”
鱼小满心里的PH,又开始在这种动不动死煽情的悲伤里直线下降了,很快小于了7,于是有泛酸的东西开始酝酿。
老天爷,死亡这种东西,叫人怎么去习惯!
然后鱼小满想问的话问不出口,想说的东西无法动舌。
白泽透析完后回了病房,然后鱼小满又眼睁睁看着护士抱着一大堆的药品进来,全部放到了床头柜。
“小泽,今天透析又出状况了?唉,你身体真是越来越差了。”护士都和他很熟,给他摆好一抽屉的药的时候还一边和他聊天。
听起来有种天妒红颜的惋惜。
“你看你黑眼圈又加重了,失眠症状越来越严重了吗?……可是张医师说安眠药的剂量已经不能再加了。”护士叹着气,“你每天晚上抱着腿在床上想什么呢?”
白泽就在一边浅浅地笑。“想我还能活多久。”
鱼小满听着,心就开始抽,抽,抽,一个劲地抽疼。
脑子里莫名浮现他一个人,看着窗外漆黑的浓夜的时候的那种绝望——绝望得天上一颗星子都没有。
护士又在叹气,好像比白泽还要伤感。
“别想太多,只要有合适的器官肾型,你就会好起来的。等会记得喝药,这个凝血功能的,一天要喝四次,每次按照剂量服用,还有这个平衡电解质的,一天两次,内服排毒养肾的换了药型,你记得做个标注……”
鱼小满看着那数量惊人的药,终于有点知道白泽为什么厌食不爱吃饭——
总感觉他一天吃药都能吃饱了。
白泽一直颔首,点头,说嗯,答好,脾气好得不得了。
鱼小满突然产生一种感觉:如果是一个快死的人,他还有什么好争的呢?
“你会死吗?”鱼小满怔怔地问。
“你说呢。”
白泽眨眨眼,然后给她看他的手臂,“这上面的针孔多得,不像是能活多久的光景,不过……小满,你知不知道,我并不想死。一点,也不想!”
他说这话的时候,瞳仁里突然爆发出一阵狠虐的光,那种对生命比一切都要渴望的光=颜色……像一头会嗜血的凶狼。
不想死……所以呢?
鱼小满被那一闪而过的目光震慑住,就像即将开败的鲜花里,被人滴上了一滴血,宁愿追逐幻影地用鲜血续命永葆盛放,一切在所不惜。
白泽拉过鱼小满,眸光突然无比锐利,可唇边却第一次露出堪称残忍的笑:
“我都快死了啊小满,可是快死了也没有人在意……经过昨晚,你现在还觉得,我想念的,真是我哥哥吗?”
“顾诚……”
鱼小满有一刹那,脑子里闪现过顾诚那张刻薄骄奢,看起来似乎还没什么脑子的脸。有什么东西倏忽一闪。
手腕被捏得有些吃痛,料想不到瘦弱的白泽,有朝一日会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
想起护士刚刚说的“只要有合适的器官肾型”,又想起白泽从前说
的“我很想他,毕竟,我们骨子里流着的,是这个世上,最为相似的血”……
鱼小满蓦然睁大眼睛:“你……”
顾诚那样刻薄的哥哥,有什么值得他想念的呢?一个开车想着撞死他,见面就奚落他们母子的同父异母的哥哥,有什么值得他想念的呢?!
……无非,想念他身上的那个肾脏罢了。
“小满借我枕一下。”
白泽拉过鱼小满后,突然把头靠在了她的肩头。就像那次医院外面一样。那次他就说,鱼小满是个容易让人亲近的女孩。
因为就那么靠着的时候,会很自然的放松,浑身变懒,像枕着阳光一样,让人懒洋洋。
“我本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哥哥……你好像也有个哥哥,你谈起他的时候会眉飞色舞,我谈起顾诚的时候,只会心寒如冰。”
“你哥哥小时候,会在你们教室门口等你放学吗?我小时候,顾诚只会带着一帮他的朋友在门口堵我。他还喜欢差遣李肃帮他写作业,做劳动……包括长大了,他都喜欢把李肃当成他的人来用……那样很愚蠢,不是么。”
鱼小满蓦地想起李肃过去在九峰的身份——同样的高层。
“李肃……是他抢你的?”
鱼小满不敢动,突然觉得白泽的感情人生真的很苍白,苍白里渗透着狠戾的血意。
原来小时候,李肃就是那个唯一会站在小小白泽身边的小小身影……
“他要抢就抢吧,能抢走的,早该走了。”
白泽倒在鱼小满肩膀上,眯着眼,似乎很享受这种懒懒散散,被人关心地问着的感觉,虽然那也只是质问。“顾家的大家长,也就是我的父亲,一直冷眼旁观。好像我抢不到什么东西的话,那也是活该。”
白泽,他需要抢些什么呢?鱼小满疑惑了,或者他本来只是个很知足的人,别人给他一个带着温度的手掌就够了。
……就像现在一样,给他个肩膀,他就很知足地靠在你身上,跟你讲一些他应该好好深埋的阴暗东西。
可他……照旧脆弱得让人心疼啊。
“你有没有觉得顾诚很蠢?”白泽突然问。“李肃这么多年没被抢走,他怎么就是不知道警醒些呢……”
那声音像在替顾诚惋惜,却透出一股危险的决意。
鱼小满越听越心惊,好像隐隐能把什么东西串成一条线了:
李肃……根本不是九峰的人,他只是白泽的人……他在GS是个卧底,在九峰……也照旧是个卧底!
而他做的所有事情,可能只是……白泽用来换取他自己生命的筹码。
——因为顾诚不会失心疯地把自己的肾脏送一个给他。
白泽想要活,比正常成人多十倍地,对活着有着热望。也不知是仇恨的播种还是生命的本能,总之,他正在为活下去,做着不管不顾的事情。
鱼小满身体一震,白泽就满意地笑了。鱼小满那么聪明,往往不需要他说得很明白。
……说太明白,有些美好得东西就不朦胧了。
“小满,你会帮我的么?”
白泽继续问,靠近的声音短距离传进鱼小满耳朵里,带着浓浓的依赖和相信。
他最擅长用他这柔弱的皮囊来柔化他的野心,即使他要当个刽子手,也一定要看起来很需要保护很无辜。
“我……不知道。”
鱼小满慌张地回答。白泽挑明了一切,看似在示弱,其实只是在以退为进地逼她。
他知道鱼小满在乎简律辰,李肃在GS的异动纵然她不明白意义在于何处,也不不至于袖手旁观。
而他现在在逼她,逼她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逼她在必要的时候……帮他活。
“你想借简律辰的公司干什么?”鱼小满问。
“顾诚需要一个对手,而他身为九峰的少董,他最好的对手就是简律辰。我得用他割舍不下的东西来跟他换,他才会心甘情愿地把肾送给我啊。”
白泽闭着眼睛朦胧地说着,口气轻描淡写,任性又理所当然。
“正面回答我。”鱼小满颤抖着吸了口气。“我……想帮你,可是如果会伤害到简律辰……我会阻止你。”
白泽就抬起头黯然神伤地看她:“你真的很在乎他。”
“我……也在乎你。”鱼小满吞了口口水,“你是我的朋友,可是白泽……伤害旁人的事情,不、不可以干。”
“你在乎我?”
白泽听了好像很高兴,鱼小满说什么关心他的话都会让他高兴,因为鱼小满说话很坦诚。
嗯,骗人的时候除外。
端端正正地坐好,然后朝她伸出骨瘦如柴又白皙的手掌:
“你说你在乎我,我就很开心了。来,我保证我这次我只是用用他的名头,设计顾诚然后活下去,你也保证……你在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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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白泽这么说的时候,像是做什么调皮的事得到了鱼小满的准许。漂亮的狐狸眼里折射出澄澈的辉光,首次明艳的笑容甜美如幼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