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琉璃峡谷

缉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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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斗兵谋之舞姬帝后,第二十五章 琉璃峡谷

    杜嫣和杂耍团的一干兄弟们被分进了运送木石的队伍里。舒悫鹉琻这个队伍有着其他组别羡慕不已的好处,就是天亮上工,天黑睡觉,不必没日没夜地赶工程。但是这个组别也有着其他人宁愿没日没夜赶工也不愿被分进来的缺点,那便是死亡率,最高。

    琉璃山三座主峰,初建的重霄宫建在第一主峰上,如今已是一片焦土。重建的重霄宫就建在第三主峰上,与第二主峰隔了一条数十丈宽、百丈余深的大峡谷。杜嫣等人的任务便是,背着一篓篓装满从第二主峰采到的石头、琉璃、木材的筐子从临时搭建起的一座吊桥上走过,用生命将这些装点楼阁的东西运到第三主峰上。

    传说,每天从桥上摔死的苦役,多达两位数以上,尸骨无存。

    传说,每个运石的苦役,都活不过两个月。

    “快点!磨蹭什么!”监工站在桥头甩着鞭子呼喝道,“背上你们的筐子,都听好啦,从左边这座桥上过去,装好东西,从右边那座桥上回来!脚踩稳,手抓铁索,大胆往前走,几步就过来啦。那害怕的,腿软的,最容易摔死!停着不走的,后边的大可给他推下去,别碍着后面的人!······”

    前面衣衫褴褛的前辈们一个个耷拉着头,慢吞吞地走上吊桥,杜嫣这才有机会一窥吊桥全貌。

    只见所谓吊桥,不过是在架在峡谷两端的四条铁索上横铺上木板,两侧各拉了一道铁索,权当扶手护栏之用而已。随着劳役的走动,整个桥身颤巍巍地左右上下摆动起来,似乎是一条不安分地大蛇,要将踩在它身上的人甩掉,令人望而惊心。

    对面山壁上结着光彩夺目的五彩琉璃,日光下亮闪闪的晃人眼睛。再往下是一层薄薄的游弋的白雾,明明极为轻薄,却遮住了向下探寻的视线。两座吊桥之间隔了两丈宽,杜嫣想起之前无意看到的新重霄宫的规划图,也许,这两座临时的吊桥之间要建的,才是图上标的那座供贵人们游玩的那座小木拱桥吧。到时候吊桥一拆,与跌下山崖的万千苦役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下云雾游弋,璀璨山壁,巍巍宫阁,青山小桥。呵,当真是令人如痴如醉的仙境呐。

    队伍慢慢地前进着,很快便轮到杜嫣等人。

    “我,我我我,”白面书生吓得面无血色,脸色比峡谷里的雾气还白上几分,连连后退,惊慌道,“我怕高,我不去······”

    “书生······”杜嫣没说完,挥鞭子的监工看见了这边的情况,斥道:

    “你说不干就不干,呸!你当你是个爷呀?”

    “官爷,”大刀用身子挡住书生,沉声道,“小弟怕高,官爷看着,能不能给他换份差事?”

    “嗯?”

    自然是明白何意,大刀与算盘杜嫣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无奈。没钱。吕卫的手臂之前在大驿店被打折了,为了替他接上手臂,众人被搜刮完了全部钱财。

    “贼泼皮!”监工大骂一声,“合着你们耍老子呢!”

    监工骂着扬起鞭子,狠狠抽在大刀身上,催道,“赶紧的,上去!”

    大刀肩上顿时裂开道口子,鞭痕处血肉翻卷。

    “大······”

    “哎呦!”

    二斧一急,正待暴起,却被杜嫣狠狠一撞。二斧一个趔趄后退一步,杜嫣却连退几步跌倒在地,揉着头痛呼出声。

    监工扬起眉毛挥着鞭子转向杜嫣,杜嫣立即拍拍手爬起来,打着身上的土,嘿嘿地笑道:“抱歉啊,官爷,不小心,没站稳。没事儿,马上过去,我马上上桥!”

    楼的变脸功夫不是白练的,杜嫣笑得很真诚,很灿烂。监工对着比他低了大半头的瘦小身板,白皙干净的小脸,举起的鞭子也有点儿下不去手。扬扬鞭子没好气的喝道:“快点儿,磨蹭没用!”

    “是是是,官爷您说得对!”杜嫣应着,拾起筐子背上。

    大刀一手按着二斧,一手揽着书生,沉声道:“都要上桥,走吧。”

    书生被大刀半拉半拖着,两股战战地往前走。

    杜嫣前后扫了一眼,小声道:“大哥,我能再照顾一个人。我负责书生吧。”

    她跳舞好,平衡这一块儿是从小下了硬功夫的。当初为了在赏莲会上一鸣惊人,她甚至练过在一根凌空的绸带上跳舞。不过后来练了一段后,她和妈妈觉得凌空的绸带毕竟一眼便能看见,不过是显示舞艺超群而已,没有震撼的效果,便改成了踏波起舞。

    大刀狐疑地打量她瘦小的身材一眼,道:“你?”接着又摇摇头,“罢了,你跟小猴子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算盘,”大刀招呼道,“你留到后头,咱们两个扶着书生。”

    “好咧!”

    “二斧,你走前边,吕卫手臂不灵便,交给你了!”

    “大哥放心。”二斧粗声答道。

    杜嫣无语,看来大刀是根据身形划分平衡能力的,杜嫣看了看自己和小猴子,无奈地摇摇头,耸肩道:“那我走前面开路吧。”

    一行人,杜嫣走在最前头,后面跟着吕卫,吕卫后面跟着二斧,之后大刀,书生,算盘,最后是小猴子。

    吊桥上下猛烈地起伏晃荡着,走在上面,心惊胆战。然而最可怕的并非如此。

    痕迹斑驳的木板铺的稀疏不均,低头便可透过间隙,看见脚下和两侧静静地翻滚游弋的云雾,白茫茫的一片,恍惚间似乎变幻出一座座惨白的骷髅骨架的模样。云雾盘桓,不见谷底,宛如整个人悬在半空之中。

    横贯峡谷的冷风呼啸着灌进领口,瞬间激起一片细密的疙瘩。充作扶手的两道铁索也触手冰凉,似乎那一道寒意顺着手臂一直攀进心底,杜嫣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冷颤。

    “啊——”

    行至半途,忽然听见一声惊呼。杜嫣闻声望去,只见右边的吊桥上一个苦役不慎跌落,背篓里五彩的琉璃石飞散抛落,迷蒙的白雾间划出一道道晶莹绚丽的弧线。那苦役羸弱的身体在云雾间翻转两圈,便即刻被翻滚的云雾吞噬,连呼叫声也渐远渐稀,最终散作一道冷冽的风,铺面打在脸上,吹进心底······

    杜嫣心底蓦然一凉。

    “不——”

    “啊——”

    “啊——”

    竟是这边同杜嫣后面同一批新到的一批苦役,亲眼瞧见有人跌下吊桥,大惊之下,居然转身向后原路跑回去。两步便与后面同样新来的呆愣住的苦役撞了个满怀,两个人挣扎拉扯几下越发站立不稳,一同掉下桥去,跌进深谷······

    然而风波未曾结束,两人的挣扎引得吊桥剧烈地左右甩动,好似一条桀骜疯狂的大蟒在疯狂甩动,吊桥上瞬间响起一片惊呼哀嚎。一时间竟有七八个人如下饺子般纷纷惨叫着跌落,被如同沸水飘起的白汽一样翻滚的云雾吞噬······

    “啊——”

    “吕——”

    竟是吕卫!他手臂本就有伤,勉强只手拉着铁索,如此突变,手上一滑,便从木板边沿滑下!

    杜嫣瞳孔猛缩。不及多想,一手拉着铁索也侧身滑身而下,险险提住他一截衣领。

    后面众人大惊,大刀抬脚便要跑来,引得本就剧烈晃动的吊桥晃得更狠。

    “别动看好书生大哥算盘猴子!”千钧一发,杜嫣大喝,“二哥帮我!”

    大刀等人顿住脚步。

    二斧的手尚未探出,只听吓得脸色惨白的书生惨叫一声,跌坐到木板上,失了魂儿似的,一手勾着铁索一手撑着木板向后挪去,连连着摇头机械地喃喃自语:“我怕高!我要回家,我是举子!读书人!我要回家,我要赶考!我是举子!读书人!······”

    “书生!”大刀一喝,攀着铁索就要上前拉着他。

    谁知书生竟像见鬼似的后退躲闪地更快,惊慌间一手撑空,身子一斜,尖叫一声竟松了攀住铁链的手。吊桥剧烈起伏,书生的身体躺着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滚去,大刀算盘再救却已来不及——

    “啊——”

    “书生——!”

    山峡间回荡着尖叫的声音,回荡着大刀等人的破了嗓子的呼叫,还回荡着铁索木板吱呀吱呀地好像诡笑一样的声音。

    ······

    杜嫣眼角一湿,咬破嘴唇,仰头瞠目大吼道:“二哥!我撑不住了!再愣我跟吕卫也是死!”

    二斧闻声看向杜嫣,只见杜嫣苍白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皮下的血管像是要爆裂一般。大滴汗水顺着额角淌下,拉住铁索的一只手上骨节突出,青筋暴起,掌下隐隐渗出丝丝殷红的血迹。

    不再废话,二斧抓紧铁索,伸出布满老茧伤疤的大手要拉杜嫣。

    杜嫣摇头,喊道:“接住吕卫,我自己能上去!”

    “好!”二斧沉声一喝。

    “吕卫,把你手给二哥!”

    吕卫咬咬牙,伸出未曾受伤的一只胳膊。二斧额头上青筋一突,大喝一声,便将吕卫提起。

    “都踩稳抓牢!”杜嫣大声交代道。接着瞳孔一缩,单臂使力身子一提,另一只手也攀住铁索,腰间发力,凌空一甩荡回吊桥。

    杜嫣落在吊桥上,半跪在木板上,吊桥的颤动依旧猛烈。顿时只觉得一阵血液涌上脑袋,两眼发黑,四肢发软。

    “杜微!你怎么样?”

    杜嫣摇摇头,淡淡道:“没事。”

    杜嫣深吸一口气,淡淡清凉的云雾的湿润气息一点点滋润进干涩的喉管。睁眼透过斑驳的木板,看见峡谷间下云雾慢慢地翻腾游弋。

    飘忽的白雾慢慢汇聚,好像幻化成一个面孔白净书生模样的少年。

    那少年不重不轻地一拍马丫头的脑袋,轻斥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我是说······”那少年头一缩,偷偷拿眼睛瞟着马丫头,小声地喃喃道,“没,没怎么,没意见······”

    “我!”那少年一咬牙,突然拉过马丫头缩回去的手,不由分说地把名证拍在她手里,眼睛一闭,“我的给你!”

    那少年居然也敢瞪了回去,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男人的气势:“就凭你是女的!凭你救了我一命,我还你!凭我······”

    ······

    书生,书呆子,陆玉,与她相交不深,却也在她的心底留下这样无法磨灭的印记。

    杜嫣眼眶湿润,这是第几个了?她早已数不清,娘亲,琉音,杜珃,苏璋,书生······还有平王世子侧妃,还有数不尽的,存在过她身边,死掉的人······

    弱者人命微贱,强者翻云弄权,注定没有道理可言。

    书生,愿你能,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