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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鄢府。
“父亲。”鄢霁步入书房,向五尺多长的大红木书桌后挥毫的中年男子躬身行礼。
鄢父见爱子前来,和蔼地笑了起来。招呼道:“来来来,看看我这字写得如何?”
鄢霁闻言含笑走近,只见细薄光润的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大大的“报”字,似乎一股磅礴的大气透过纸背,呼啸而来。
鄢霁目光微凝,平静温和道:“恭喜父亲,如今您的书法已是炉火纯青,大成之日指日可待。”
“哈哈哈,”鄢父开怀大笑,一边示意小厮过来收拾,一边拍着鄢霁的肩膀道,“走,咱们爷俩那边说话。”
等小厮收拾完毕退了出去,品茶的父子俩不约而同地放下了茶杯。鄢霁掏出几页纸递给鄢父,微笑道:“父亲,明天的事都准备好了,不出意外的话定能令平王府与七千岁彻底反目成仇,鹬蚌相争,若是顺利,还能顺便狠狠打击南派一番。”
“好!好!好!”鄢父连说了三个好字,满面红光,努力克制着大笑的冲动,眼睛里满是热切的光芒,“哈哈,不枉我熬了二十多年。磨掉这两家的实力,就是剪掉了皇家的左右手,哈哈,我看他还拿什么维系他千年皇家的气数!杭氏气数将尽,报应!哈哈!”
想他当年,进士出身,世家嫡孙,何等风光。百年大族的鄢家,家风严整,父慈子孝,枝繁叶茂,却被皇帝一道圣旨,抄家灭族。父亲阵亡,祖父自尽,而朝廷仍旧降旨,将祖父尸首腰斩弃市。一夕间从云端跌入深渊,嫡系一脉,只剩他一人!想着惨死的父母手足,这一口气,叫他如何能忍!从调任烟州,看着那毒瘴弥漫之荒地,袒胸露腹之蛮族那一日起,他就发誓,皇帝欠他家的,他要让皇室一门来还,哪怕从此背上奸臣逆臣反臣弄臣之名,也在所不惜!既然说他鄢家是佞臣,他便坐实了又如何!
鄢霁知道父亲的心结,心下一叹走到鄢父身后,为父亲理着气,缓声道:“父亲,您的心思儿子知道,只是现在,儿子认为并不是时机,那后两步的计划,还是缓一缓为好。”
“为什么?”鄢父很快平静了下来,一双眼睛恢复了清明,知道儿子不会无的放矢,沉声问道。
“您先看看儿子给您的东西。”鄢霁坐回了位置上,解释道,“依着咱们原先的计划,只要灭了平王和安国公府两方,拉拢金家,南派的苏家江家方家等氏族各自为政不足畏惧。但是如今岭南王也插了进来,岭南近年来一直风调雨顺,府库充裕更屯兵六十多万,其中二十万精锐军队绝非神策天策中央禁卫那帮饭桶可比,更重要的是还有五千象兵,这一点咱们不得不防。再者,重霄宫贪墨一案定有蹊跷,一般人绝对没有这样的手笔,而且对方对咱们鄢家行事手段十分熟悉,至今未曾抓到他们半丝踪迹,所以儿子怀疑,”鄢霁一顿,看了鄢父一眼,道,“若非暗中有更大的势力参与,便是,祸起萧墙。”
做工细致的白釉圆托五兽足熏炉里飘出淡淡的青烟,在空中旋出轻灵的旋儿,清新淡雅的檀香味儿慢慢散开,让人只觉得心神一清,宁静悠远。鄢父慢慢看完,眉头慢慢皱起。
“你哪里得来的这些东西,红袖楼?”鄢父放下纸张,问道。
“不只是红袖楼,其他的一些途径也有,零零散散汇总在一起儿子才得出这样的结论,爹爹······”
鄢父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红袖楼基本上已经完全暴露,不排除有人故意放假消息给你的可能。当初你堂叔伯们要把红袖楼交给你打理,也不过是为了锻炼你的能力,从红袖楼曝光时起我们就没打算再从那里获得有用的消息,以后那边的消息就断了吧,可用之而不可信之,莫被扰了心智。”
鄢霁还想说什么,鄢父却面色严厉了起来,问道:“你可还记得为父为你取字‘昭铭’的用意?”
“······”鄢霁到嘴边的话只好改口,正色道,“为曾祖父,为鄢氏一族平冤昭雪,铭记于内,未敢有一日相忘。”
什么意思,难道他这几年得到的消息全是假的?难道他离间几大势力都是假的?不,红袖楼是鄢家的产业公诸于世不假,但是沉迷酒色的达官显贵们有着他们致命的弱点,为了美色个个都能飞蛾扑火,只要红袖楼的女子够美丽,只要杜嫣秋赋她们手段够高,哪怕那些人明知红袖楼是鄢家的产业,依旧会自投罗网。迷罗香一点,几杯烈酒下肚,被她们一引一带,说了什么哪是他们自己能控制得了的?再说他们只知红袖楼是鄢家产业,却不知究竟哪些女子才是鄢家的利器。何况这些东西,并非单单从红袖楼收集而来!但是显然,父亲在护着他的那些堂叔堂伯!
“住嘴!既然知道,就应该知道第一次北伐我大宁是如何败的!就应该知道,这些年,我和你堂叔堂伯们是如何守望相助,相互扶持着挺过来爬上来的!就应该知道,咱们都姓着一个鄢字!你曾祖大仇未报就说出如此令人心寒之话,你说,你可有错?”
鄢霁嘴皮微微一动,触及父亲严厉的目光,终于还是撩起袍子跪下,低头掩去眼里一抹痛心失望之色,道:“父亲说的是,儿子知错。”
鄢父见他认错办不再追究,起身搀他起来,又转身拉开柜子取出火折烧了那几页薄纸。语重心长地同鄢霁说起知心话,无外乎那些年,他们堂兄弟是如何肩并肩熬过来的,要鄢霁信任尊敬堂叔伯,就像信任尊敬他一样。提到了岭南,鄢父说:“若岭南王也想来分一杯羹,也并无不可,那件事他倒没掺和进去,大家合作也是可以的。了不起到时候东西而治,日后再徐徐图之罢了。”
鄢霁哑然,看着父亲半头白发,刚过不惑之年的人却两鬓斑白,他知道这是父亲二十多年殚精竭虑的后果,父亲,终究是老了。心下一阵沉甸酸涩,沉声答道:“父亲放心,儿子必定不会让您失望。”
鄢父很欣慰,又说了几句鄢霁才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