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新帝

纳兰初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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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京,城内四处都张灯结彩,洋溢着新年的喜气。

    然而,大雪笼罩的宫庭却格外的冷清,便是挂满了红灯笼,也难以驱散那股深沉的冷清和空旷。

    长孙仪因为霍家之事,在民间闹得沸沸扬扬,燕京不少那些曾受过霍家恩惠的人也纷纷投奔江都而去,迫于这样的压力,加之身体日渐衰败,不得不退下皇位,将朝政大权交给了太子长孙晟慌。

    南宫家,郑家和朝中的几大家族,因为镇北王府先后出了事,如今朝中能倚仗的只有永安侯府韩氏一家犯。

    往年除夕之夜,宫里都会举办宫宴,朝臣都会入宫出席,格外的热闹,今年新帝却并没有这样的安排,故而原本这样合家团圆的喜庆日子,宫里显得格外的冷静。

    十公主带着宫人到了上书房,看着还在伏案理政的人,上前道,“皇帝哥哥,母后和父皇在兰台设了宴,让人过了催了你几趟了,你也没有过去。”

    “朕还忙着,你们去就行了。”长孙晟看着手中的折子,眼皮也未抬一下。

    “就这么几个时辰的事儿,往日里过年不都封了大印的,你偷一会儿懒没事的。”十公主含笑劝道。

    今年宫里未再设宴,连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他也不愿意露面了。

    “朕方才已经用过晚膳了,你自己过去吧。”长孙晟面色冷淡道。

    十公主看着灯下眉目冷峻的年轻帝王,突然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他看着还是以前那个敦厚温柔的太子哥哥,可他却又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冷淡疏离得可怕。

    从那日刑场之后,他再没有去见过父皇一面,便是父皇在兰台那边病得再重,他也没有去看过一眼,甚至连向太医打听都没有打听一句。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宛莛姐姐,因为霍家的事。

    他无法原谅父皇和母后,也无法原谅他自己。

    他们都说着怀念那个人,都说要为那个人报仇,到头来害了她的人是他们,将她逼到走投无路的人也是他们……

    到底得有多可怕的经历,多深的恨才把那样的一个人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另一个人回来,他们也没有一个人认出她来,她一个人孤军奋战,一个人背负着霍家的血仇回来讨要公道,而他们还恨她,怨她,甚至置她于死地。

    这一切的一切,仅是想起都如恶梦一般,可是那个人这十年来却一直生活在比这更深更可怕的恶梦里。

    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没有再相劝,带着宫人悄悄离开了书房,站在殿外望着夜空飞扬的雪花,这个冬天……好漫长,好冰冷。

    “十公主,还要去兰台吗?”侍女撑着伞询问道。

    “走吧。”十公主举步离开了御书房外,前往兰台去。

    她也无法原谅父皇对霍家的行径,可现在看着垂垂老矣的他,她无法像皇帝哥哥那样冰冷绝情,但也无法再像以前的她那样对他敬爱有加。

    小时候,这宫里到了过年是何等的热闹,霍伯伯一家也会在宫里来与他们一起过年,大家一起吃年夜饭,一起放焰火守岁……

    可是,越是长大了,这宫里越是冷清得可怕。

    兰台的家宴结束已经是深夜了,此刻御书房还是灯火通明,郑太后让御厨做了些膳食,亲自带着送到了御书房。

    “晟儿,晚膳你也没过去,母后让人做了些吃的,再忙也要顾着自己身子。”

    “放那里吧,朕一会儿再用。”长孙晟淡声道。

    “一会儿就凉了,这大过年的,你也该歇歇。”郑太后走近书案边,温声劝道。

    长孙晟提笔批注着折子,眼皮也未抬道,“时辰也不早了,太后早些回宫歇息吧。”

    郑太后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他叫她太后。

    是的,从镇北王妃真正的身份揭开之后,他便再没有唤过她一身母后,登基为帝之后也只一心专于政事,再未到后宫看过她和太上皇一眼。

    她知道,她的儿子在恨他,可即便再恨她,这些年所有的事情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只要能给他保住储君的位置,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是她不能牺牲的。

    即使,他登上皇位之后哪此恨她,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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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初登皇位,日理万机的,也得提携些亲信重臣,方家和林家的朝中为官也多年了,对朝政大臣也知晓,兴许能帮上你些……”郑太后温声劝说道。

    “太后娘娘,朕不需要别人来教我怎么当一个皇帝。”长孙晟抬眼望向站在书案前的人,目光淡而冷。

    虽然郑家的人都不在了,方家和林家却还是郑家的亲戚,她不过是想让他扶持些与郑家有关的人。

    “韩家的人,再怎么也不如自己的人信得过。”郑太后笑了笑,说道。

    长孙晟闻言嘲弄地冷笑,道,“正是因为自己的人,才更信不过,这都是这些年你们教给我的道理。”

    口口声声说着与霍家的人亲如一家,背后却处心积虑地把他们葬送在风雷原,这就是所谓的自己人。

    “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你这个皇位,现在就为了一个霍宛莛,你非要跟母后到反目成仇的地步?”郑太后痛心地质问道。

    “不只为她,也为我自己,我不想有朝一日,我也变成了你们那样可怕的人。”长孙晟语声沉冷若冰。

    他有什么资格恨他们,当年他也是参与其中的凶手之一,将她逼到如今的地步,也有他自己……

    “你恨我也罢,那是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就算没有当年的事,你又怎么能和她在一起。”郑太后沉声道。

    况且,那还那是她最痛恨的鄯如心生下的女儿。

    “她若真是父皇的女儿,他还要这么无所不用其极地置她于死地。”长孙晟冷然而笑。

    他记得,当年他与宛莛订下婚约之前,霍夫人很认真地嘱咐尚还年少的他,无论将来发生任何事,他一定要记得保护宛莛。

    他答应了她,可这么多年来,他没有保护她,却是他们一家伤她最深。

    “不管你信与不信,都已经不在重要了,现在她和镇北王一起谋反,攻占江都以南的半壁江山,你难道眼睁睁等着他们打到燕京来?”郑太后质问道。

    霍宛莛不可能再回来了,她唯一担心的是她会为了报仇和镇北王跟大燕做对,而晟儿若对她心软,必然会让大燕一步一步都断送在那两个人手里。

    她等了这么多年,算计了这么多年,不是要让她的儿子登基之后做亡国之君的。

    “这些朝政大事,就不劳太后您费心了。”长孙晟面目沉冷,显然不愿再与她多说下去。

    郑太后无奈地叹了叹气,知道微说下去,也只有争吵,默然带宫人离开了御书房。

    “太后娘娘是担心,皇上会因为上阳郡主的关系,不敢与江都太过敌对?”出了御书房,莫玥低声问道。

    郑太后望着大雪茫茫中的宫庭,幽幽叹道,“只要那个臭丫头还在,永远都是晟儿的心病。”

    一个镇北王本就棘手了,而那臭丫头也不是什么一般的女子,他们两人凑在一块儿跟大燕作对,她不得为大燕的将来担忧。

    “太上皇不是派了人出宫吗?”莫玥问道。

    因为上阳郡主,太上皇中毒身体越来越不好,又被逼得退下了皇位,哪里会轻易放过她,只是派出宫的人从来都没有得手。

    “他手里那些人,好些都还不到江都就被晟儿截下了。”郑太后一边走,一边道,“那臭丫头本就不好对付,现在她身边还有镇北王,和龙靖澜她们一伙人,就更不好下手了。”

    “真要派人刺杀她,燕京现在也没有这样对一举得手的高手,除非能有其它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否则还是不要冒然动手。”莫玥道。

    郑太后微微点了点头,突地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太后娘娘,怎么了?”莫玥问道。

    郑太后沉吟了许久,道,“明日,你出宫一趟替哀家去找一个人。”

    “什么人?”莫玥不解。

    “一个能对付霍宛莛的人。”郑太后沉声道,目光中森然的寒意,比这漫天的风雪还要冰冷。

    只有除掉了她,皇帝才会安心应对与江都的战事,不会因为她的存在,而步步退让。

    “是。”莫玥应声道。

    “此事,不得让皇帝和十公主他们知道了,你出宫小心些。”郑太后扫了一眼四周,低声叮嘱道。<

    “奴婢知道了。”莫玥低头小声回道。

    御书房内一片沉静,只有紫金香炉里的龙涎香在缕缕上升,弥漫在空气中。

    长孙晟将所有的奏折都批阅完了,搁下手中的朱笔起身出门,在书房坐了一一天这才发觉外面已经是白雪皑皑一片。

    “皇上,夜已经深了,您还是回寝宫休息吧。”御前总管太监年富打着伞上前,给他遮住了头顶的雪。

    “年公公,你说,江都那边今年会下雪吗?”长孙晟莫名地问道。

    “江都是南方,冬天一向少下雪,应该是没有的。”年富笑语回道。

    他先前是服侍在太后身边,太后仙逝了,他便到了未央宫服侍太子,一直到了如今。

    长孙晟没有再说话,默然朝着寝宫回去,回去没有就寝,却是换上了一身常服,披上斗蓬似是准备还要出去。

    “皇上,还要出去?”年富跟在他身后道。

    “朕出宫走走,你不用跟着了。”长孙晟说着,已经大步出了殿门,走近了茫茫大雪之中。

    一个人骑马出了宫,宫外的大年夜真是热闹非凡,他将马匹寄放在了皇城外侍卫那里,一人跟着人群在城内游荡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霍家旧宅附近。

    他停下了脚步在门外站了许久,方才推开门走了进去,因为没有人住着,府内一片黑沉沉的,庭院内满是积雪。

    他闭上眼睛,恍然还可以听到这里曾经欢声笑语的回响,可是一睁开眼睛却只是无边的黑暗与冷清。

    他席地在冰冷地台阶上坐着,不知道为什么比起那富丽堂皇的皇宫,今天他更愿意待在这里……

    没有会再回来这里了,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守着过去,守着记忆中的她。

    过了许久,外面的大门又一次被人推开,他听到脚步声回头去望,依稀看到黑暗中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皇上。”是韩少钦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长孙晟道。

    “年富公公到府里说皇上出宫了,怕你遇上什么事,让我们派人一起找找,我猜你肯定是来了这里,所以就直接过来了。”韩少钦说着,走近跟他一起在台阶坐了下来,伸手递给他一埕酒。

    这燕京内外,他出宫唯一会来的地方,只会是这里。

    “多事。”长孙晟冷然道。

    “你一个人也不带就出来,年公公自然不放心。”韩少钦道。

    这一年燕京发生了太多的事,多得让人仅是想起,都有些后怕。

    长孙晟仰头喝了一口酒,静静地望着被雪覆盖的霍家庭院,幽幽说道,“那颗沙果树冻死了。”

    那是霍家刚搬到这里之时,他帮着她在院子里种下的。

    “皇上,微臣说句不当说的话,有些人有些事,已经回不到过去了,你也该早日放下。”韩少钦道。

    那日在刑场的一切,是他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至今他也不敢相信那一天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

    “朕当然回不去了,可是连这些都放下了,朕又还能剩下什么?”长孙晟说着,自嘲地笑了笑。

    他有的,只是这些关于过去的回忆和怀念罢了,这些都舍弃了,他就只能一天一天守着那个冰冷的皇宫至死。

    “江都那边,皇上打算怎么办?”韩少钦询问道。

    难的不是镇北王,而是和镇北王一起在江都的那个人,才是这个人真正所顾忌的。

    可是现在江都已经占去了大燕的南方,镇北王只怕将来还会图谋燕京,若他再没有决心与江都交战,大燕一直步步溃败,只怕要不了我久,燕京也会兵临城下。

    “朕不想变得和太上皇那一样的人。”长孙晟道。

    他想,他永远也没办法,去和那个人为敌。

    “那皇上是要把大燕,拱手相让?”韩少钦问道。

    他知道,这个人对上阳郡主愧疚太深,没法对她下手,可是他真的要这样将大燕的大好河山就那样让给镇北王吗。

    “当年,如果我有镇北王那样的勇气和决心,也许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发生了。”长

    孙晟怅然叹息道。

    他说要保护她,却又亲手将她逼上了绝路。

    韩少钦无奈地叹了叹气,道,“即便皇上不愿与江都交战,但镇北王早晚也会发兵与大燕开战,难道你一个人的愧疚,让前线千千万万将士,拿命去偿还吗?

    走到如今这一步,已经不仅仅只是个人的恩怨了。

    “朕还没有糊涂到那样的地步。”长孙晟道。

    他与她之间的恩怨是他们的事,但现在大燕与江都是大是大非的国家大事,他不能因私忘公,只是若真到了战场之上,他终究也是没那个勇气向她下手的。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倾尽全力,击败他们罢了。

    “皇上深明大义,是大燕之福。”韩少钦听到他的话,暗自松了口气。

    “镇北王一夕之就有了这么大的势力,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只怕从他效忠大燕开始就有了这样的心思,这么些年一直在暗中一步一步步属着这样的计划。”长孙晟说道。

    韩少钦点了点头,道,“想来,他也暗中早与北齐勾结一气了,一方在明一方在暗联手把同宫家和豫亲王府逼上了造反的地步,再借太上皇之手除掉了他们。”

    而这一切,直到如今了他们许多人才察觉,足可见这个镇北王是个多么善于隐藏的人。

    “这些年,镇北王深得太上皇信任,大燕的一半兵马大权都握在他手里,要安插进他自己的亲信,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连父皇这般多疑的人也对他深信不疑,这个人……心思太深了。”长孙晟道。

    她和这样一个人走在一起,将来又会如何呢?

    “微臣最好奇的,是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韩少钦道。

    镇北王尚大燕为官的时候,虽然深得太上皇信任,但却也算不得有多精明之人,和一般的武将一样,有一点点小心思,但又藏不住事儿,而且又不喜欢拉帮结派与朝中其它官员来往。

    然而,恰恰就是这些正中了一向多疑的太上皇,以为他就是这么简单的人,将大燕的一半的兵马大权都交给了他执掌。

    于是,他就利用了这样的便利,暗中将自己的人安插在了军中,南方的诸城,只等着时机一掌,反出大燕。

    “不管他是什么来历,但也绝不是咱们以前认识的镇北王那么简单。”长孙晟道。

    如果那个时候,他不是急着赶回来救宛莛离开,只怕大燕失去的不只是江都以南,便是燕京都落入他的手里了。

    “最近我查了这些年军中一些旧案,发现大燕一些可用的将才,都是由镇北王查出了事儿,被太上皇贬得贬,处死得处死,以至于如今都没什么可用之人了。”韩少钦叹了叹气道。

    如今军中剩下的,都是些以前的几大家族塞进去的人,个个贪污军饷,不思进取,根本没什么用处。

    “过几日,朕会亲自出宫一趟,将靠近南方诸城的守军重新安排,起码……先抵挡住他们的进攻。”长孙晟说着,侧头望了望身边的人,“只是此事,除了你,对朝上和宫里都得保密。”

    “保密?”韩少钦一时有些不解。

    “你以为镇北王现在在江都,燕京就没有他留下的眼线了吗?”长孙晟反问道。

    “皇上的意思是……”

    “先做防御,再清除燕京藏着的内奸,否则前线便是派再多的兵马,他也会早一步得知咱们的安排。”长孙晟道。

    这燕京城里和宫里,不知被他和北齐王安排了多少眼线,要一一把他们铲除,只怕还得多费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