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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多疑,苏瑾知道,然而在刚刚接触过天真无邪的小小胖和落寞单纯的小胖,一下子忽然直面这位曾经热切地叫她姐姐祈求她留下的帝王,如今却用充满猜疑的目光质疑和指责她,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直直看向刘寻。
刘寻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移开了目光,他自觉有些理亏,心里的傲气和长期被压抑着的疑问促使他继续说出了不理智的语言:“你看,即使我对你不好,我质疑你,我罚打你,我辜负了你的恩情,你也不会离开我,不会生气,我不明白你,你看似对我忠心耿耿,其实……你根本没有心吧?你对我根本不像你表面上的那样在乎!”
苏瑾哑口无言,她的确是别有用心,她的忠诚、她的执着,都是为了任务,而刘寻是他的任务目标,同样,刘寻凭什么会爱上她呢?不管换哪一个人来,都能做到这一点。
她默默不语,刘寻深呼吸了一下,有些烦躁地说:“还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你下去吧,叫人给你安排个帐篷,歇息去吧。”
苏瑾站了起来,默默地给他行了个礼,离开了帐篷,结果才走了几步,她的小腿忽然一软,眼前一花,整个人摔下地去……是方临渊给她打的短效强化针失去效果了,那被箭穿透的小腿剧痛起来。
刘寻吃了一惊,过去扶住她:“你怎么了?”
他将她一把直接抱上了床榻,看她脸色苍白,呼吸有些沉重,隔着衣服感觉到她在发烧,这不对,那八十军棍,宋峰那边早叮嘱过行刑的士兵,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他也问过随军的大夫和服侍的丫鬟,说是问题不大的,再说她一直身上都带有灵药。
他替苏瑾脱了靴子,打算出去叫大夫,却看到苏瑾小腿处有血痕,吃了一惊,看了眼似乎已经意识不清的苏瑾,伸手轻轻将她裤脚挽起,发现那里缠着白布,血已湿透。
他皱了眉,出去喊了大夫。过了一会儿大夫过来,替苏瑾诊脉时又发现了苏瑾手腕上也有伤,诊后只说是外伤失血过多,体虚神乏,因此发热,解开白布看了小腿,随军大夫多是经验丰富,已看出这是箭的贯穿伤,有些吃惊,好在没有伤到筋脉,替她敷药后裹上,又重新开了药让人去煎药。
刘寻皱了眉看着苏瑾微微皱着的眉头和纸一样白的脸色,她这又是去哪里弄了一身伤回来?和从前一样,总是自作主张!要杀谁,不杀谁,都是自顾自自己就去做了,感觉自己根本就不是她的主子,而是她的傀儡……虽然她对自己很好,但是……那种受摆布感这段时间随着和苏瑾的冲突也越来越强,她完全不听自己的指挥,也不是真心的佩服自己,她和那些因为真心崇敬而追随于他的将士谋士不同,总之自作主张!
然而看着她这样的出生入死,他又觉得心里愧疚不安,他站了起来,替苏瑾盖上被子,有些烦躁地来回在营帐里走着,过了一会儿叫人进来另外备下个营帐,安排个丫鬟来照应苏瑾。
第二天丫鬟却来报,苏将军不见了。
他一愣,让兵士四处搜寻了一番,夜里也没有人看到她出去,更何况她还发着热,到底是去哪里了?他遣了兵士回丰林城去看看,结果兵士回来报告,说苏将军在那里好好的休养着,并无大恙。
他心下隐隐有些愧疚,以为她是因为受了他的质疑,心下生了怨怼,所以才连夜回去了,想到她带着伤都专门过来给自己道歉,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是他对人求全责备了,正因为知道苏瑾不会轻易离开自己,他才这样肆无忌惮地说出自己心中的不满和怀疑,下一次,就不要对她这样了吧,他暗自要求自己。
苏瑾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换了地方,然后居然看到了淮王坐在她床前,正低头有些忧虑地看着她。
她整个人完全迷糊了,头晕晕乎乎的,她这是……做了一场梦?她没有穿越回过去,刘寻并没有射穿光仪?
淮王开口了:“你不是昨天说有急事都走了么?怎么今天被人发现晕倒在后山那儿,谁射伤你了?”
苏瑾茫然看着淮王,终于发现他和之前见过的淮王有差别,更年轻一些,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儒雅风流,神光清正,眉目间没有那种挥之不去的阴郁,她这是……穿回了见到淮王的时候了?
淮王看她不说话,以为她是不想说,善解人意道:“不想说就算了,你的事情解决了?”
苏瑾含糊应了声,淮王忽然微笑起来:“那你可以安心在我这儿多住段时间,好好把伤养好吧。”
苏瑾一愣,淮王忽然看着她,脸色微红:“我替你看伤的时候,一时着急,看了姑娘的腿……本王……虽然就藩了,但是王妃早年就因病已去世了,如今并无王妃……能不能……这些日子,姑娘风采过人,我甚为倾慕,我能否有这个荣幸,向姑娘求亲?”
苏瑾愕然,这就是自己报告中没有提到淮王的原因吗?所以淮王求婚的对象,根本不是过去的自己,而是未来的自己?
她看着眼前因为紧张而语无伦次的淮王,这个历史上有名的音乐家,轻轻道:“对不住,我已……心有所属。”
淮王脸色涨得通红,吭吭哧哧道:“是小王……唐突了……”
苏瑾想起这个淮王后来变成的样子,忽然着急地伸出手,抓住淮王的手,她不知道她已经穿越过来多久了,兴许马上就会消失,她忍不住脱嘴而出:“我不是丁皇后!”
淮王愕然,苏瑾继续道:“无论我出了什么事,都不必替我报仇,我的仇人也不是刘寻。”
淮王伸手去摸苏瑾的额头:“你这是,烧糊涂了?说的什么话呢?”
苏瑾严肃道:“你一定要记住了,不要替我报仇。”
淮王看她严肃,脸色也渐渐严肃起来:“好吧,本王答应你。”一边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仓促道:“我去催一下药好了没有。”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苏瑾微微发呆,如果淮王不替自己报仇,那么那条时间线的自己,就不会被刘寻射穿光仪,她也不会回到这里……难道说,淮王最后还是铤而走险刺杀刘寻了?自己这短暂的停留,并没有改变这一段历史?也对,如果能改变,理论上,自己根本就不该存在这里。
她刚退烧,脑子被自己绕糊涂了,自己这次穿越完全出于意外,作为一个悖论存在,所以只会被时空不断的排挤出去,她感到了熟悉的撕扯感,她渐渐在床上消失了。
淮王端着药回到房间的时候,却再也没有看到伊人,许久之后他看到了丁皇后的曲谱集子,猛然想起那一次伊人的提醒,也许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去打扰她?再之后,他违反了承诺,还是替误以为死去的那个女子报了仇。
再次穿越的苏瑾,只穿着一身素罗中衣,落在了一个房间里,四周都是书架,她环视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宫廷。她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不知道自己这样短暂的穿越什么时候结束,看自己之前每一次穿越的情况看,她这每一次的短暂时空停留,都是循着过去的自己停留过的时空出现,从前往后越来越靠近最后离开的时间,可以猜测时空光仪出了错,可能在不断试图定位自己这个出了错的数据应该投在哪一个时空,然而每一次都失败地被排挤回穿越隧道中。她会一直这样在时空中穿梭短暂的停留,还是会最终到达终点消散?她不知道。
那么这一次是什么时候?和淮王见过没多久,她应该就会和丁皇后开展了生死决战,之后丁皇后身死。
她张望了一下,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落在了御书房,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一件外衣穿,早知道刚才醒过来无论如何都要穿上一件衣服。
她轻轻走了出去,却发现了刘寻合目倚在梨花木软榻里,身上只盖着一张薄被,浓眉紧蹙,然而呼吸均匀,应当是睡着了。
大概是批了折子后累了吧?她忍不住轻轻走过去,低头端详刘寻的睡颜,他已经和自己刚穿越来的时候见到的帝王非常相似了,即使在做梦,依然能感觉到一股肃厉之气,只是依然还是年轻,十八岁登基啊,他现在这是登基了?那么过去的自己应该也快要离开这个时空了?这是最后一次的穿越了?
她看着刘寻眉目深敛,五官轮廓清晰,而那薄唇在梦中终于微微张开,叫她想起那一个被刺杀的晚上,她将刘寻捆在树上,然后主动给他的一个吻。
她想起自己这几次在异时空的经历,亲眼看着那个少年的痛苦、失落、怀疑,他恋慕的女人负了他,他倚重的自己,却从来没有给过他安全感和信任感,他原来是这样成长成为最后自己见过的那一个优秀却孤独的帝王么?
她承认,她已经爱上他了,兴许是在他一次一次的试图感动她的每一个举措中,兴许是刺杀中的彼此牺牲护持,兴许是离去前他那悲恸欲绝的神色,兴许……是亲眼见到他们的过去,即使只是碎片……她感觉到胸中一股难以压抑地冲动,她很快又要离开这段时空了,根据之前的经历,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的穿越?也许下一次,光速隧道会发现她这个错误难以投放,她就会消散在时空尘埃中了,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见他了?
她低下头,终于忍不住轻轻低下头吻了一下那个睡着的帝王。
然后她的手腕,就被一只稳而有力的手牢牢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