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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琪枫的身子骤然一僵,本来下意识的伸手要去揽她,可手却是擎在半空,手指动了动,犹豫再三还是扶着褚浔阳的肩膀将她拉开。
“哭什么?”褚琪枫抬手去擦她脸上泪痕。
“我——”褚浔阳张了张嘴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褚琪晖的死本来就有一半的必然,现在只是因为事出突然,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其实事情也并不算太糟,最起码没有任何的证据直接指向褚琪枫,只是不可避免会让皇帝、甚至是褚易安的心里都留了点疙瘩罢了。
“哥哥,总之不管怎样我都是相信你的。”最后,褚浔阳也只是抿抿唇坚定的重复了一遍。
褚琪枫的眼睛笑弯了起来,抬手去将她肩上有些乱了的发丝捋顺,竟还是有心情打趣道:“相信我什么?相信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褚浔阳皱眉。
她确定这件事和褚琪枫无关,甚至于如果说是褚其炎又使出的挑拨离间的招数可能性会更大一点。
可是被人泼了一身脏水,她原是以为褚琪枫不会喜欢深入探讨这个话题的。
现在褚琪枫开了口,她反而有些无从应对。
褚琪枫替她整理好头发,仍是面色平静的看着她道:“浔阳,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哪怕是陛下那里,他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也都无所谓,所以在这件事上你也不用替我觉得委屈,只是——”
他说着,突然顿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眼中笑意竟是不觉敛去,只是正色看着她道:“如果这件事真是我的做的呢?”
褚浔阳想也不想,脱口道:“那你也是对的!”
诚然不过是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后面倒是褚琪枫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的愣住了。
“哥哥,”褚浔阳握了他的手,刚从外面赶回来,因为走的太急,他的手掌的热度有些灼人,“不管你做了什么或是你会做什么,我永远都相信你,也永远都和你站在一边,这一点的立场永远都不会改变!”
褚浔阳的音调不高,但是每一个字都坚韧有力。
褚琪枫看着她明亮清澈的眸子,心中突然莫名一动,最后他却是模棱两可的笑了笑,目光延伸到远处看向方才褚易安离开的那个方向道:“你去陪陪父亲吧,说到底,在这件事上最痛也只是他一个人罢了!”
褚浔阳的神色一黯,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苦笑道:“这个时候,好像我们两个都不适合出现!”
她好褚琪枫被视为一体,现在所有人都用怀疑的目光在审视着褚琪枫,如果他们兄妹两个有任何一个主动去接近褚易安话都会被当成是做贼心虚的辩解。
“你去吧!”褚琪枫道,语气中略带了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不管那人是庸碌也好是自私无情也罢,在父亲那里他都是无可替代的,他不说,却并不代表着他不会放在心上,你去陪陪他吧,就当是替我做的。”
“嗯!”褚浔阳点头,转身之前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重新又抬头朝他看去,“哥哥,父亲心明如镜,他心里必定十分清楚此事和你无关,你也不要多想,死者已矣,但父亲至少还有你呢!”
“嗯!”褚琪枫含笑应了,眼底光影一闪,似是有种莫名的情绪浮动,但是待到褚浔阳想要细看的时候却什么也没能捕捉到。
目送了褚浔阳离开,褚琪枫也一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折腾了整个晚上,再有个把时辰天就亮了。
蒋六有些不安的小心往前凑了两步,试着开口道,“郡王爷,殿下那里您真的不过去看看吗?”
“看什么?”褚琪枫笑了笑,对于褚琪晖的死他似乎是真的全无半点感觉,回头看了蒋六一眼,“让父亲出面替我澄清,说明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样做确乎是真的有点为难褚易安了。
蒋六语塞,尴尬的垂下眼睛:“属下只是觉的——”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来。
褚琪晖一死,外面必定也是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这个时候自家郡王爷多少也该表现出一点兄长过世应有的态度来吧?
褚琪枫自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错开她身边往锦墨居的方向走去,一边淡淡说道:“如世人所共见,这世上我是最盼着他死的一个人,既然是得偿所愿了,又何必假惺惺的再去遮掩?”
蒋六闻言,心头猛地一跳,本能的就赶紧将四下里观望一圈,虽然确定附近没人偷听墙角,也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么多年,褚琪枫和褚琪晖兄弟之间的关系虽然不说亲近,但至少面上也算和睦,如果没有上一回褚琪晖会褚浔阳下手的事,根本就不能说是有什么实质性的过节。
可是对于褚琪晖的死——
褚琪枫的这个态度,哪怕是自小就跟着他的蒋六都觉得十分意外。
褚琪枫却已然是不想多说什么,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
思懿居。
褚易安的书房。
褚浔阳在这里有特权,无需经过通传就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彼时褚易安却并没有如其他人一样的闭门兀自伤神,而是坐在案后挑灯继续处理公文。
褚浔阳走过去,看着他向来庄肃又不苟言笑的面孔,心里忍不住的便有几分压抑道:“父亲!”
“嗯!”褚易安没有抬头,只就淡淡的应了声,想了一下,还是放下笔,抬头看过来道:“是你二哥叫你来的?”
褚浔阳愕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怔愣片刻才点了点头,“是!哥哥他不放心您,让我过来看看。父亲,大哥的事虽然有些突然,但是——”
“芯宝!”褚易安的眉头皱的更紧,似乎提起这个话题便有几分烦躁,没等她说完就已经打断她的话,“这么多年了,父亲还有什么是看不透的?生死有命,你也不用多说什么。”
“可是——”对褚琪晖的死,褚易安并不是全无感觉,但他此时的态度却又有些叫人琢磨不透。
褚易安瞧见她眼中忧虑,嘴唇动了动,原是想要说什么,但这一晚上心里却着实是疲累的紧,迟疑之下就重新提笔,道:“我这里还有几封公文要赶着批复出来,你去告诉琪枫,让他想办法把外头的风声压住,这段时间之内,我们自己府上不能出任何的乱子!”
听他的言下之意,确乎也是没有对褚琪枫生出隔阂来的。
褚浔阳听了这话心才放下来一半,看他这样的态度也知道他是想要自己呆着,于是便嘱咐了他两句要注意身体就先告辞出来。
褚浔阳走后,褚易安就又搁了笔,闭眼在椅背上靠了会儿,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
生死有命?生死有命!
他原是不信命的,但时间荏苒,却仿佛就为了报复他当初年少轻狂时候的种种豪言壮语,这一路走来,他却是处处都受着所谓“命数”的掣肘,一旦他想要逆天改命的时候,就总要有人会为此付出鲜血的代价,一次一次都让他在这种两难的局面当中做出抉择,直至最后——
这一刻,他突然不可避免想到了梁汐,想到那时候她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鲜明拒绝他时候所说的话。
同窗七载,他一直以为他们是两小无猜,所以当那一夜之间“金煌长公主将许嫁浔阳太守次子”的喜讯被人们争相传送的时候他都只觉得是一场梦一样的不真实。
他失魂落魄的找了借口寻进宫去,果然在上书房空旷的屋舍里找到她。
那时候的她依旧从容温婉,在整理着自己书案上的书本纸张,抬头看见他,盈盈一笑:“师兄!”
“涵芯——”他开口的声音有些抖,倚在门框上勉强平复了喘息声许久,然后才迈开步子走过去,在她前面的一张桌子上坐下。
这里他已经有整整三年没有来过了,如今人高马大的哪怕是坐在桌案上都觉得空间狭小。
可是梁汐却是风雨无阻,仍是每天过来听太傅授课,她说她喜欢这里课堂上的气氛,只要她在宫里一天,就要过来一天,直到——
“你——”他的目光不觉落在她手边正在整理的一摞书上,心里突然就多了几分恐慌。
过来之前他已经找人确认过了,皇帝赐婚的圣旨是真的颁下来了。
“你爱他吗?”他问,几个字吐出来,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酸涩。
很怕下一刻会听她说出肯定的答案。
“这和爱或者不爱都没有关系,只是——”梁汐垂下眼睛,脸上的笑容依旧清雅平静,“师兄你还没有跟我道喜呢!”
她的目光纯粹,点尘不惊。
他曾一度以为他们之间有些事是水到渠成,根本就不需要特意说出来的,可是这一刻看着她眼底这般平静的目光他才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想当然了一些?
“涵芯,”收拾了散乱的思绪,他勉强压抑住狂躁不安的心跳开口,“如果——我要你退了这门婚事呢?”
两个人,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恳切而热烈,忐忑的几乎忘记了呼吸。
下一刻,梁汐却是笑了笑道:“如果我不想嫁,谁也逼不得我,这门亲事,其实是我自己挑的,师兄你是知道的,京城这里,我早就想要离开了。”
她没有追问他要她退婚的理由,其实是因为她也知道吧,明知道他对她有请,她却还是这般决绝的转身,选择了去做别人身边温柔缱绻的新嫁娘。
“为什么?”几个字出口,自嘲之余他突然觉得眼眶里被什么温热的液体充斥的十分难受,“你明知道我的心意,至少你给我个机会,现在——”
“我只是不想跟你有所谓的开始。”梁汐打断他的话,起身把打包好的书籍交给身边的宫婢捧着,“你是刚从江北赶回来的吧?”
他的心中一抖——
对于父亲褚沛的野心和抱负,褚易安从来都知道,只是他之前也从未想到褚沛的所谓抱负竟会膨胀至此,眼见着宪宗统治下的政权渐渐腐朽衰败就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就因为这件事,回来之前他还和褚沛狠狠的吵了一架。
却不曾想,远在千里之外的梁汐竟然已经东西了褚沛的意图。
褚易安心惊肉跳,再面对他的时候突然就有种无地自容的尴尬,“我会试着劝他,就算实在不行——”
“政权更替皇朝覆灭,本来就是历史变迁毕竟的规律,不是单独的一个你或者我能够改变什么的。”梁汐没等他说完已经开口打断,“我不过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女子罢了,你放心,我不会为了这样的事迁怒于你。不管真正的东窗事发会在什么时候,最起码在这之前我一直认你是和我同窗七载的师兄。至于别的,命里定数,都随缘吧,谁也不要强求!”
这座王朝腐朽衰败,根本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就算不是褚沛起了外心,也保不住多久了,也不就是她有多么的冷血薄凉,而是——
真的力所不及,何必徒增困扰?
可褚易安是褚沛的儿子,这一点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可是我从来就不信命!”褚易安也跟着站起来,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疼痛的神色一把握住她的手,“只要你愿意,我们离开这里不好吗?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你想要的生活,我也可以给你。你说的对,你跟我太过渺小,皇权更替朝代变迁,这些都和我们没有关系——”
“隐姓埋名,却掩盖不了血统和真相!”梁汐的言语犀利,半分的余地也不留,“现在你这样说,说可以抛开你的姓氏,你的家族,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颓败到需要你去操心和支撑的时候。这样的局面发展下去,却又有谁能一直的置身事外?有些变数,不是人为能提前预料到的。”
“涵芯——”褚易安再开口,那语气里都近乎带了乞求。
这么久以来他早就认定了她,心里勾勒了无数的蓝图和未来,每一个都要有她出席才算圆满,可是现在——
却是一纸荒唐,在他的满腔热情全都不及说出口的时候就遭遇了这样的一场无妄之灾,她便是连最起码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不想又开始!
于是也就不会所谓的结局!
她聪敏睿智,又胜在有气魄有决断,但凡是她决定的事那就再没有回旋变更的余地。
“你给我一点时间,”最后,他也只能再尽量的争取,“我马上赶回江北,我会说服我父亲让他改变主意的,到时候我回来找你?”
梁汐看着他,只是平和的微笑,眼睛里有一种陌生而尖锐的东西,刺的他心里发疼。
她不答应,哪怕是连最虚伪的承诺都不肯给。
那一刻褚易安的心里却调动不起任何和愤怒有关的情绪,心里就只有一种感觉,她此刻看似以最近的距离站在他面前的,却又是以一种他完全追逐不到的速度迅速从他的世界里抽离。
突然之间,他就再不敢在她面前待下去,仓惶的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空旷的屋子里,梁汐站在原地目送他踉跄而行的背影。
她的神色始终淡然,旁边她的心腹丫鬟却忍不住落了泪:“公主,您的婚事要不还是拖一拖吧,保不准少将军他真能说动褚沛的。”
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事,自家公主和褚家少将军的确是天作之合,别人不知道,她却十分清楚,梁汐对褚易安的感情也不一般,只是更遗憾的是——
自家公主却是个理性大于天的人,她就是有这样的气魄,在关键时刻断情绝爱,也不要去做那些飞蛾扑火不计后果的事。
“不必了!”梁汐摇头,接过她手中书本亲自捧着往外走去。
褚易安当天就又马不停蹄的离京直奔江北褚沛的驻地。
梁汐果然没有犹豫,按照预期的计划,半月之后就盛装出嫁远走浔阳。
而褚易安,却是在出京之后也彻底断了回头路,因为只在他奔赴江北褚家军驻地的路上褚沛就已经传出褚沛揭竿而起打出了讨伐昏君的旗号——
彻底和大荣王朝对垒了起来。
那一晚,他孤身坐在一间荒野小店的屋顶喝了个乱醉如泥,天下之大,他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
想要回头去找梁汐,可是后路被断掉了,继续北上去追随自己的父亲建功立业——
那更不是他真正想走的路。
浑浑噩噩四海游荡了许久,直至有一天噩耗传来,宪宗为了胁迫褚沛妥协将滞留京城的褚氏一门全部屠戮。
灭族之仇!
那一刻他才不的不承认,梁汐的所有远见都的对的,的确,他们彼此都注定了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试想如果当初她真的答应随他一起远走高飞,那么到了这一天听了这样的消息他又该如何抉择?哪怕为了她,他可以装作视而不见,心里也总要带着一辈子的愧疚和疙瘩吧?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才改了主意,回归褚家,回到了褚沛的身边。
日后的数年间,他领兵驰骋沙场,抢夺着她梁氏一族的江山天下,而她偏居浔阳一隅不问世事,和自己的夫君琴瑟和谐,过了几年她向往之中最平静安乐的日子,直至那一日——
兵临城下。
他去找她,却发现这一路走来两个人竟然真是走到了相对无言的境地。
“我送你走吧!”他这样说。
“走去哪里?”她反问。
如果她真的想走,早就可以走的无影无踪。
宪宗虽然是个昏君,但是他对梁汐这个女儿却是十分宠爱的,她能走去哪里?
何况——
褚沛也一定不会容她脱身的。
于是那一夜,他站在浔阳城下,仰头看着烽火硝烟笼罩下她的身影。
看她浴血厮杀,手起刀落时候的决绝惨烈。
心里的痛,没有一刻停歇,可是自始至终他能做的却只是冷眼旁观,哪怕是想再唤一声她的名字都不能。
那一刻他才恍然记得多年前她与他诀别时候那一眼笑容之中的讽刺和凛冽,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已经预料到了两人之前必定是要赶赴的这一场结局。
他的父亲对大荣王朝早就存了不臣之心,横亘在他们彼此之间的迟早都是国仇家恨不死不休的厮杀争斗。
当初她那般不留余地的放弃,曾经叫他怨恨和怅惘。
可是那一刻,他兵临城下,看着自己唯一深爱的女人在他面前慷慨赴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在面对这一切时候的无能为力。
她的离开和放弃,为的——
只是给彼此之间都留下余地。
与其痴缠纠葛等到这一刻在拔刀相向,实在不如早一刻就挥剑断情,把曾经萌动的情丝断掉。
也许从她决绝转身的那一刻,她在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悍然操刀的结局,她和他从来不谈感情,哪怕他最后质问她的时候她也是淡淡的唤了他一声:“师兄!”
她说不要开始,是为了在这一刻迎来结局的时候也给他洒然放手转身的余地吧?可是说到底,他做不到她的洒脱和豁达。
他的爱,注定了一辈子都要随着她的死深埋黄土,从来就没有机会说出口,可是那段感情却如碎沙石一般磨砺的在胸口,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都会痛彻心扉。
那曾经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会长久的看着襁褓里幼小的婴孩发呆,那孩子猫儿一般大,却不常哭,待到过了几个月眉眼稍稍长开的时候那轮廓竟是奇迹般带了几分她少年时候的影子。
梁汐没有求过他,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他为难,可是在他决绝狠心下令射杀她的那一瞬却是用了自己的生命起誓——
既然他护不住她,那么就代她护住这个孩子吧!
这已经是他这一生唯一能替她做的事情了。
值得庆幸的是好在当年的宪宗昏庸无道,常年沉迷后宫女色,他接见朝臣命妇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遑论一直深居简出除了去书房再就不在任何场合公开露面的梁汐了,褚浔阳如今的模样只是鼻子和嘴巴和当年的梁汐如出一辙,小时候却至少是像了五成的。
他密室里的那些书都是后来攻占京城以后叫人从上书房的书库里移过来的,只因为梁汐喜欢,这些书她从前几乎全部都翻阅过,可是看的久了,却渐渐发现褚浔阳才是梁汐留给她的最真实的记忆。
这个女儿,他视若珍宝,一半是因为梁汐,而现在——
细想起来,其实更多的,他的真的将这孩子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来看待了吧!
可是现在——
褚浔阳的存在又如是当年的梁汐一般,又和他眼下的安稳生活起了冲突碰撞。
褚琪晖的死,又让命运的本身替他做了一次不容他拒绝的选择。
“陆元!”抬手揉了揉眉心,褚易安对门口的方向唤道。
“殿下!”陆元推门,站在门口对他拱手一礼。
“叫曾奇过来!”褚易安道。
“是!”陆元领命,出去了有一会儿,外面曾管家才急匆匆的赶了来。
“主上——”看到他满脸的倦色,曾管家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之前安排你做的事怎么样了?”褚易安问道。
曾奇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事,点头道:“都安排好了,主上尽管放心,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那就好!”褚易安点头,这里没有外人,他突然苦笑了一声问道:“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但凡是我有心,琪晖也许就不会——”
最后的两个字,他没有说出口。
曾管家的心里也是被堵了一下,安慰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主上也就不要再想了,其实——”
曾奇说着也就不知道如何再继续,停顿片刻,终还是话锋一转道:“生在皇室之家本来就是这般,主上提前把小殿下送走,好歹了提前留了条血脉下来,属下都安排妥当了,主上放心就是!”
曾奇口中所谓的小殿下是褚琪晖的儿子,褚琪晖出事以后,他的妻儿自是一起都被贬为庶人,不过皇帝做事也是留了一线的,因为前面还有褚易安在,所以并没有说要罪及妻儿,只将褚琪晖一个人流放甘州,他的妻儿则是褚易安出面安置的。
褚琪晖的妻子冷氏当初是褚易安挑的,是翰林学士冷家的女儿,知书达理,为人又十分低调,虽然上面有个上蹿下跳的婆婆雷侧妃,她却深居简出,从不掺和府里的事。褚琪晖很不喜欢冷氏这样的性格,所以夫妻两个的关系十分表面化。
褚琪晖虽然被贬为庶人,但冷氏嫁的到底也是皇家,改嫁是不可能了,已经自请去家庙修行了。
而孩子,褚易安却没有准备留在东宫,已经秘密让曾奇安排去千里之外的地方挑一户好人家送出去,甚至于孩子具体去处他都没问,显然也是没准备再找回来。
他能给孙子做了这样的安排,保他平安一生,其实如果真是有心的话自然也能替褚琪晖部署一二,但是他却知道哪怕是被贬为庶人了褚琪晖也已然没有收敛罢手的意思,提前就做了准备,他一出事就让长森将他收拢的部分钱财和人脉转到地下,准备来日方长伺机而动。
褚易安也是因此对他失望透顶,所以干脆就没有干涉他被流放甘州的事,只是不曾想又会半途出了这样的意外。
怎么说来都是亲父子,曾奇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口安慰他,一时间主仆两个就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还是褚易安先开口道:“皇叔去了让你传信把朱远山那些人给调回来了吗?”
“是!”曾管家赶紧收摄心神,道,“应该这两天就该回来了。”
“等他回来,这件事交给他去办。”褚易安道,“琪晖留下的那些事情都料理干净了吧!”
“属下明白!”曾管家领命,想了一下又道,“主上,还有这一次长孙殿下的事,要不要——”
褚易安抬头打断他的话,“让琪枫和芯宝去吧!”
褚琪晖的事肯定有蹊跷,至于是不是南河王府做的并不好说,这件事不仅触了他的底——
褚琪枫或许没什么,但也足够把褚浔阳给激怒了的。
褚浔阳的脾气他了解,所以还是让她自己去翻出真相来她心里可能会更痛快一点。
主仆两个都没提褚琪晖这事儿的善后事宜,褚易安只就吩咐了一通就打发了曾管家下去。
*
褚浔阳回屋换了身衣服出来,青藤正在厅中等着:“郡主!”
“嗯!”褚浔阳点头,脚下不停的往外走,“前面的事情怎么样了?”
“延陵大人来了有一会儿了,青萝正陪着呢!”青藤道,跟着她快步往外走,“郡主现在过去吗?”
“我过去看看,你去马房备马。”褚浔阳道,顿了一下又补充:“如果哥哥问起,实话实说就行了。”
“好!”青藤点头,想了想还是不很放心,“要不要再多调派一些人手跟着,奴婢恐怕——”
褚琪晖刚刚出事,谁知道那些人丧心病狂之下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不用了!”褚浔阳道:“咱们府上现在不知道被多少人盯着呢,延陵那里的人够用了。”
青藤于是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身换了条路去了马房。
褚浔阳快步去了前面主院旁边的一个稍微偏僻点的院子。
前面正厅那里正在布置灵堂,褚琪晖的遗体暂时被安置在这里。
“郡主来了!”守在门口的青萝见她过来,赶紧迎上来了。
褚浔阳直接错过他推门进去。
里头延陵君果然是在,褚浔阳进去的时候他正要往外走,见她开门,眉头皱了一下,直接牵了她的手将她带了出去,明显是不想让她接触那屋子里的东西。
褚浔阳心里觉得好笑,倒也没和他计较,只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只一处致命伤,是在胸口。”延陵君道,“对方出手位置精准,并且十分的利落,就算不是职业杀手所为,应该也是受过专门这方面训练的人做的。”
这一点褚浔阳也早有预料,不算什么大的发现。
“我要去一趟永州!”想了一想,褚浔阳道,抬头朝延陵君看去,“你跟我一起吗?”
“你想知道什么我叫人去查就是了,不必亲自往那里跑。”延陵君道。
“不,这一次的事我要亲自去查。”褚浔阳却不领情,“他们连褚琪晖都能下手,可见这一次的图谋绝对不简单,我一定要亲自去一趟才能放心。”
延陵君看着她眼中刚毅的神色就知道劝不了她,只能抬手替她拢了拢身上大氅的领口道:“那好吧,我陪你走一趟!”
“嗯!”褚浔阳点头,引他出门。
延陵君是她让青萝去请来的,并没有大肆张扬,不过肯定瞒不过褚易安的眼睛也就是了。
出去的时候两人仍旧没走大门,而是从西面的侧门偷溜了出去。
青藤备了马在那里等着,褚浔阳只带了青萝,延陵君身边一个映紫,四个人悄然离开巷子往东城门出城。
青州府离的京城不算远,四人快马加鞭赶过去,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地方。
他们先去的地方是义庄,延陵君虽然还是一副嫌弃的表情,不过到底也只是没叫褚浔阳出面,他自己拿帕子掩了鼻子进去转了一圈出来,去往事发客栈的路上才听他懒洋洋的开口道:“事情有点超出意料,伤口和杀人的手法上看,对方应该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褚浔阳的确也是有些意外,“护送褚琪晖南下的衙差宫一队是十八个人,一般稍有点经验的人执行这样的密杀任务起码也要派三个以上的杀手吧?万一处理不及时,叫其中逃出一个活口去,后面都有可能招惹无穷无尽的麻烦。”
映紫思忖了一下道:“主子,您看会不会是同一批训练出来的杀手,又用了同样的工具,所以刀口才会一致?”
“我特意仔细查过了,不仅仅是兵器的问题,从对方出手的角度和力度上看,绝对是同一个人做的。”延陵君道了:“具体情形去事发地点确认一遍自然就知道了。”
刺杀褚琪晖,对方怎么会只有一个人?是对这个杀手的身手太自信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事情似乎是有些诡异了起来。
褚浔阳思忖着也不再说话。
褚琪晖出事的地方是在城外五里,距离一家客栈附近不远的小树林,官府探查之后给出的推论是他们一行人应该是准备去那家客栈投宿,但是在半途却遭遇了刺客突袭。
褚浔阳和延陵君一行先去那小树林。
尸首虽然都被移走去了义庄,但地面上残留的鲜血依旧触目惊心,那附近范围不算小,地面上树干上草丛里,随处可见泼洒出来被一夜风干的血痕。
“看来主子的推断是对的,”映紫左右观察了一圈,神色凝重的折了回来,“如果是多名杀手行凶,哪怕只是两个人,也不会把战圈拉大到这样的范围。应该的确是一个人,因为人手有限,所以将所有人灭口花费了稍微多一点的时间!”
“附近也都查过了,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痕迹。”青萝也转了一圈回来复命。
其实本来褚浔阳也没准备能发现什么能证实凶手身份的证据来,能对褚琪晖下手的人绝非等闲,如果连这样的小场面都操纵不了,那才叫笑话呢。
“还要不要去客栈那里打听一下?”延陵君问道。
“你还指望凶手杀人之后会去客栈洗刀落脚吗?”褚浔阳半真半假的嗔他一眼,“走吧,先回去,不管凶手出不出,我们府上只怕得要有的闹腾了。”
她说着就调转马头,往内城的方向行去。
映紫对她的话没什么感觉,青萝闻言却是已经瞬间冷了脸,就跟谁欠了她银子没还一样。
延陵君打马跟上,待到行至褚浔阳身边与她并肩的时候就朝她递过一只手去。
褚浔阳侧目看一眼他擎在半空的手掌,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交过去,纵身上了他的马。
延陵君用大氅将她裹了,两人一路无话的往回走。
褚浔阳窝在他怀里半晌,突然仰头去看他的脸,在大氅底下拿手肘戳了戳他的肋下道:“你就没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我以为你睡了!”延陵君一笑,垂眸看下来的时候就势轻啄了下她的额头,“折腾了一晚上了,你眯会儿,反正我也要登门吊唁的,直接送你回去。”
“睡不着!”褚浔阳撇撇嘴,干脆转了个身,侧坐在马背上抬手揽了他的腰,“褚灵韵被连夜送出城了。”
“这样也好,留着她就等于是给南河王府留着大把的麻烦在呢。”延陵君道,对这个女人却是淡淡的,没有丝毫在意的模样。
褚浔阳听他提了那女人的名字便莫名有些不快,探出一只手,胳膊压着他的脖子强迫他低头与她对视,“我倒是觉得她还会再给你惹麻烦?”
“我?”延陵君笑笑,其实从她开口的时候他就知道她问的是那封信的事,想想这丫头居然也有这么无聊较真的时候,“外面的那些闲话你要是不想听,回去我就往水井里下点药,让所有人都噤口不言怎么样?”
褚浔阳白了他一眼,也没了兴致再讨论这种无所谓的问题,睡不着也索性闭目养神。
延陵君送了她到东宫的侧门外面,待她进了门才带着让映紫提前准备的唁礼正式登门。
这边褚浔阳才刚回锦画堂换了衣裳,青藤进来禀报道:“郡主,大夫人身边的如沫姑姑来了,说是请您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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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于是我们延陵锅锅又升级一项新技能——验尸→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