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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苏霖寒声怒斥。
外面随行的护卫已经戒备起来,他的心腹拉开车门回禀道:“世子,前面有人打斗,看那车驾好像也是刚从宫里赴宴出来的,我们怎么办?”
说着又忧虑小心的补充了一句:“不过两拨人都是身手不俗!”
言下之意,便不是好招惹的。
除夕之夜,这天能入宫参加国宴的最少也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就在这京城之地天地脚下就出现了这样明目张胆的截杀?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此事并不简单。
苏霖的目光一凝,飞快的四下里扫视一眼这条路周围的环境,紧跟着就是勃然变色,怒斥道:“这条路不是我们回府的路!”
苏皖也跟着吓了一跳。
“世子息怒,”那侍卫惶恐道,“咱们出宫的时候不凑巧,各家的马车一并出宫,东大街那边道路拥堵,奴才见您急着赶路这才自作主张走了这条路。”
这侍卫跟了苏霖多年,他是信得过的,虽然不敢掉以轻心,但这样的解释也算合理。
“那马车——”苏皖却未多想,注意力转开,狐疑的看过去,紧跟着就是心口猛地一缩,低呼道,“大哥,那车上好像是漠北王庭的标识,难道遇袭之人是拓跋淮安?”
苏霖和拓跋淮安之间非但没有交情还隐约有仇。
苏霖当即也不犹豫,直接就退回了车里,吩咐道:“不要多管闲事,掉头,我们走!”
前面交手的双方都是身手不凡,苏家的侍卫自然都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既然得了主子的吩咐,当即就不再犹豫,调转马头准备原路返回。
“可是——”苏皖探头从窗口往回看去,见到那边厮杀惨烈的情况却是担心不已道,“大哥,现住所有人都知道你和这拓跋淮安不对付,换做别人也还罢了,今天我们就这么走了,他若真有点什么事,难保不会牵累到你的身上。”
苏霖是巴不得拓跋淮安能出点什么事的,可也还是应了那句话——
人言可畏。
这边他神色阴郁的犹豫了一瞬,还不等拿定了注意,迎面的巷子口突然就有一队黑衣人奔袭而至。
来人的速度极快,明显训练有素。
东大街那边才的主街,这边的道路虽然也不算狭窄,但是勋贵之家出席正式场合都要讲究排场,苏家这辆马车的体型庞大,也是将这巷子堵了一半。
来人被堵在路口,下意识的迟疑了一瞬。
那侍卫统领大惊,连忙上前道:“我们只是路过,请各位行个方便!”
对方的黑衣人似乎并不想招惹麻烦,确认一眼眼前马车并非他们需要攻击的目标也不欲浪费时间与之纠缠。
领头的黑衣人一抬手,刚好打手势却是变故突生——
两支梅花镖闪着幽蓝光芒破空袭来。
那黑衣人的反应极为灵敏,身形往旁边一移,也只是堪堪好躲过致命一击,而他身后跟着的人看不清前面情况却就没这么走运了,防备不及就被其中一枚暗器钉入肩头,瞬间就是闷哼一声,惨叫声都不及发出已经轰然倒地,手脚抽搐了两下就已经没了动静。
“暗器有毒!”有人沉声提醒。
那暗器上面不仅是啐了毒,毒性之烈更是迫得在场人人自危。
而那领头的黑衣人观察力何等敏锐,自是一眼看出那暗器是从苏家护卫当中射出,当即恼羞成怒的一挥手:“他们是同伙,一并击杀!”
话音未落已经闪电出手,一并形状诡异的弯刀出鞘,凌空而起就朝苏家领头的侍卫兜头劈下。
绝顶高手,出手的招式密不透风,刀型诡异如一张网当空罩下。
苏家的侍卫也自认为是身手不俗的,竟然全无招架之力,千钧一发之际只来得及自马背上狼狈跌落才勉强逃过一劫。
这边的黑衣人已然是将他们视为拓跋淮安一行的帮凶,十多个黑衣人提刀扑上来。
马车里,苏皖早就吓的白了脸。
苏霖却是立刻明白过来——
自己是遭了别人的暗算了!
但此时暗恨已经不管用,对方来势汹汹,躲在马车里就是等死,他立刻拽了苏皖下车,趁着侍卫抵挡黑衣人的间隙一把揽了苏皖腰身就寻了旁边一处稍矮的围墙想要翻墙而逃。
然则防不胜防,仿佛是有人专门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一样,眼见着他想夺路而走,黑暗中突然又有幽蓝光芒疾射而出,直刺他的背心。
方才在马上,对面黑衣人被这暗器打中身死的一幕苏霖也看的清楚,登时就手脚冰凉,惊恐之余也再顾不得别的,连忙往旁边闪身避开。
那放暗器的人击杀黑衣人的力道迅猛,但是对他似乎是有留情,苏霖这一避倒是轻松让开,却也还是忍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心中暗骂一声,自知是被人盯上了,也再不敢试图脱困。
苏皖瑟瑟躲在他身后,抖着声音道,“大哥,这些人杀人不要命的,我们该怎么办?”
苏霖四下环顾一圈,他这一行带了四十多名侍卫,抵挡这些人黑衣人一时是不成问题,但是对方来势汹汹又个个都是高手,根本就全无胜算,无计可施之下他终是心一横,一招手道:“往巷子里面退。”
为今之计,为了保命也顾不得之前的一点私怨了,唯有和拓跋淮安的人联手,或者还能多撑些时候,等着援兵到达。
苏霖拽了苏皖当先奔过去。
这边拓跋淮安一行被二十余名刺客围攻,他的侍卫人多,但此时短短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六十余人已去一半,他自己更是深陷其中,手臂上和腰肋之间各有一道伤口,虽然未及伤到要害,但是因为流血过多,他的体力耗损的厉害,脸上半分血色也无。
拓跋云姬被两个侍卫护着,靠在马车前面,神色一半惊慌一半凝重的看着眼前战局,暗暗咬紧的下唇上不住有血珠滚落。
她的样子看似还能勉强保持镇定,但却唯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场突然起来的刺杀已经是让她感受到了死神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胁。
苏霖拽着苏皖扑过来。
拓跋淮安于拼命之际瞧见,脸上也无多少喜色。
苏霖却是恼羞成怒,大声叱问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敢在天子脚下公然截杀异国使臣和当朝贵族,你们有几个脑袋担待?”
那些刺客对他的诘问全都置若罔闻,出手越发狠辣绝情。
拓跋淮安的视线扫过来一眼,那目光嘲讽看小丑一般——
这样的蠢话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问过,因为诚如苏霖所言,这里是京城重地天子脚下,敢在这里公然对他下杀手的人,根本就无需多问他已经心里有数。
不过对方出动的这部分精英力量却也着实叫他自觉危机重重,半点把握也无,只能竭尽所能的尽量拼杀保命。
在这里杀的热火朝天的同时,巷子一侧的一座小楼屋顶一直无声静立一个人。
黑色宽袍,黑色的纱笠,手上也以黑色粗布裹了,只在尾端露出珍珠般色泽柔亮的十指指尖。
彼时他的手掌无声紧紧握着腰际一把弯刀的刀柄,那刀也捂得掩饰,但是无形之中却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横飞出鞘斩下某个人的头颅伴随鲜血喷涌。
他占据了这里方圆一片视野最好的位置,俯视下来,不仅能将巷子里相当对决厮杀的整个战局看的清楚明白,就连旁边四面街道上的情况也一览无余,只要有衙差或是巡逻的卫队过来,都能一早看的清楚明白。
巷子里的人都在搏命,再加上夜色掩护,谁也不曾注意此处这人的存在,但是藏在暗处连放了两次暗器引发苏霖和刺客冲突的映紫却是一开始就注意到了。
这人虽然未动,手下却在不时小幅度的打着奇怪的暗语——
巷子里那些热血沸腾看似只顾拼命的刺客全都以他马首是瞻,表面看上去杀的杂乱无章,实际上却是秩序井然,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将拓跋淮安几次金超脱壳的计策扼杀于摇篮。
这样的冷静和不动声色掌控大局的能力——
映紫看了不由的暗暗心惊,她不确定那人是否发现了自己,却是连窥测他真面目的半点私心也不曾起——
有些人,还是从一开始就敬而远之的好。
延陵君吩咐她的事已经办妥,她于是也不恋战,当即就准备抽身离开,矮了身子才要从藏身的一处院墙后面退开。
夜色中有人目光锐利如鹰鹫,只在瞬间那危险讯号极其浓厚的视线就已经盯在了她的身后。
出于对危险的本能的直觉,映紫都没有往后看就知道屋顶上那人发现了她,颈后汗毛根根直立而起,她本能出手射出两支梅花镖。
那人的身形微动,直至暗器扑面,手中才是寒光一闪,腰间弯刀闪电出鞘,轻巧的一拦一挑,两枚本是冲着她要害部位过去的暗器突然就如是被灌注了新的生命力一般调转了方向,而且好像算准了映紫要夺路而逃的线路,直击映紫背心。
因为她内力灌注刀锋有意相逼,那暗器弹回来的时候力度竟是有增无减,夜色中甚至能听见虎啸风生。
映紫如临大敌,才要闪身躲避,却被人一把拽了手腕。
她的身子一个踉跄,直接以一个狼狈狗啃泥的姿势扑倒在地,而那暗器自她额际直削而过,一缕发丝悠然飘落。
真真是生死一线。
延陵君出手一把拉开映紫的同时,苏逸已经从旁出手,袖口翻卷,手中金光乍现,数片金叶子破空,直击那人身上几处要害。
映紫的功夫底子虽然在他之上,但苏逸却是暗器方面的行家,这一次又是存了杀心,出手更是不留情面。
一片金光笼罩之下,那人于高处岿然不动的身形似是微一凝滞,然后就是忽而身姿轻盈如蝶往后一仰。
她的骨骼似乎出奇的柔韧,这一仰的角度直接将上半身折叠,苏逸抛出的金叶子自然落空一半,同时她手中弯刀一扫,黑暗中银色光芒暴涨,如是一道撕裂天地苍穹的闪电划过,再有两片金叶子被他的刀锋击落,只最后一片实在避无可避,贴着她手边手臂擦了过去,在她宽大黑袍上撕裂一道巨大的破口。
苏逸摇摇看着高处那人,怔了一怔——
能于瞬息之间避开他五枚暗器的高手,这世间可是没几个的。
旁边的延陵君已经一把拽了他:“走!”
三个人,三道影子迅捷如虹影,纵身一窜就在旁边高低起伏的院墙之后隐没了身影。
那人黑纱之后的目光仍无一丝波动。
苏逸于半空中回头,却见她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姿势,单手扶着腰际弯刀的刀柄默然不语,以一个俯瞰天下苍生的姿态重新去关注她脚下的战局。
仿佛——
方才双方之间铁屑交锋的那一幕并不曾发生过。
巷子里面的厮杀声逐渐被抛开,三人也不在这个是非之所多留,直奔了延陵君的住处。
映紫倒是没有受伤,只是发髻被暗器打乱,披头散发一身的狼狈。
延陵君看她一眼,道:“下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是!”映紫也不逞能,领命去了。
苏逸已经自来熟的过去屋里倒了杯茶递给他,他自己也捧着茶碗靠在一张软榻上悠然抿了一口茶,道:“九城兵马司的人随后就会赶到,不过今天出动的那批刺客也的确是叫我大开眼界,至于拓跋淮安到底有没有那个运气脱困,那就要全靠他自己的造化了。”
延陵君走过去,以鞋尖拨开他霸占了整张睡榻的长腿,自己也弯身坐在另一侧,眼底幽光闪烁,又带了莫名讽刺意味。
他不接话,苏逸也不在意,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脑中还是不住回想之前与那黑袍客交手时候的情形,拧眉唏嘘道:“真没想到那老爷子手底下还训练出这样的一批人才,这些年世人只知他治国的手段极为严苛,不曾想背地里用以暗杀和执行秘密任务的人才也这样的出类拔萃。”
延陵君和他的关注点明显不同,闻言便是轻声一笑,摩挲着手中茶杯道:“你不觉得那人的表现很奇怪吗?”
“嗯?”苏逸的思绪被打断,饶有兴致的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延陵君笑笑,信手自手边棋盘上拈起一枚黑子,屈指一弹将对面的一闪窗子撞开。
外面浓郁的夜色透进来,天际却已隐隐泛起了鱼肚白。
她的目光沉静而幽远,这才不徐不缓的开口道:“以他当时所站的那个位置,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不为过,没有理由之前映紫两次出手她都无所察,偏偏是在最后关头要无声遁走的时候才被他逮了个正着吧?”
苏逸沉吟:“你是意思——是她有意放水?故意让映紫得逞,好把苏霖他们一起引过去?”
“为什么?”延陵君却是不答反问,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手边棋盘,对苏逸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来,“苏家兄妹和什么人会有此深仇大恨?你当是知道皇家培养密卫的规矩,这种人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掌权者手中把持的杀人利器,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能叫他在执行任务其间公然放任这样的纰漏发生?”
莫说是皇家密卫,就是普通的勋贵人家训练出来的死士,那也绝对不允许他们保留私人感情,因为——
感情往往会坏事!
苏逸之前只是被那人出神入化的功夫吸引,此刻闻言终也不得不重视。
“的确是不合常理。”苏逸道,拧眉沉思片刻就是讽刺的笑了,“总不见得是老爷子与你想到了一路,有意想要一箭双雕,将苏家这个眼中钉也一并除去吧?”
当初授以苏家爵位是为了秉承他的宽厚,但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苏家这个异性王爵——
从它存在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成了皇帝心头一根刺。
迟早都要想办法来拔出的。
“会么?”延陵君不以为然的摇头一笑,“他若真是有这方面的打算,当时也就用不着我出手引苏霖兄妹过去了。而且这种皇家密卫执行任务的都有严格的准则规矩,忽视一切的突发状况,一切都指按照主子最初的指令行事。换而言之,哪怕他们都知道你们那位陛下容不得苏家的人长久存在,但皇帝此次给他们颁布命令击杀的对象是拓跋淮安,就算苏家的人撞上来,也会被他们自动忽视的。可是这一次——”
延陵君说着,那神色之间就多带了几分“不可云”的神秘,字字轻缓道:“好像是——有人坏了规矩啊!”
皇帝的密卫,这样的人,就应该唯命是从才对!
如果是皇帝的命令指示也还罢了,否则若真如延陵君所言,是有人私底下坏了规矩——
这又意味着什么?
有人能人所不能,将眼线手脚做到了皇帝最信任倚重的人身上去了?
总管这天下朝局,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又有谁有本事这样做?
苏逸自然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脸上神色不觉的转为凝重,静默的看着延陵君等着他的后话。
延陵君沉默良久,神色之间一直是那种半冷淡半闲适的神情,靠在榻上悠然看着外面缓缓拉开的天幕:“事情很有趣,若从头到尾都是我估算失误也还罢了,但如果这一切真不是全在那老爷子的操控之下——却也不见得就是件好事!”
就目前来看,不管这横空出世的一股力量到底属于谁,都还不曾未及到他们。
可是背后的控盘者却似是有通天之能,在敌友莫辨的情况下,这都是不该被容许的。
何况——
褚浔阳和褚易安父子视为一体,那股势力与他而言全无利害纷争,但是把手伸的这么长的——
将来在大位之争上却是势必要和东宫对上的!
这样的人——
已经可以断定是未来的敌人了!
思及此处,延陵君就是一筹莫展。
苏逸也是极有眼色,见状就整理好衣袍起身道:“得,你还有事情要忙我就就先走了。回头再有事,就叫人去千机阁传信给我吧。”
“嗯”延陵君点头,目送她离开,随后目光就寸寸沉寂了下来。
他现在要忙的事,耽误之急就是去把苏逸的事给褚浔阳解释清楚,可是就那丫头的架势,只怕短时间内想要寻到机会见她一面都难,总不能直接夜闯东宫吧?
延陵君揉了揉眉心,心中难得也生气几分倦意,直接就靠在这榻上和衣睡下了。
褚浔阳这边因为路上人多耽搁了,回到东宫已经是四更时分。
她的心情不好,青萝最怕的就是快慰人的差事,当即就寻借口溜了。
青藤唤人备了热水,服侍她沐浴更衣,又叫人煮了安神茶送过来。
褚浔阳披着半干的头发坐在椅子上喝茶,外面青萝却是去而复返,冷着脸从外面几步进来,禀报道:“郡主,刚刚得到的消息,外面又出事了,说是漠北五皇子的车驾再回驿馆的路上遭遇刺客截杀了。”
褚浔阳手下拢茶的动作微微一滞,似是有些意外,但随后却是抿着唇角无声的笑了笑道:“当众构陷不成,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的派人公然暗杀,果然符合咱们陛下一不做二不休的真性情!”
别人不知内情也还罢了,她这里却是想都不用想——
漠北王世子不成气候,拓跋淮安是整个漠北王庭唯一能够撑得住场面的皇子了,皇帝既然已经出手,就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现在是无论如何也要将他这个隐患除掉的。
青藤眨眨眼,自觉回避了出去。
青萝则是垂下眼睛,默然不语——
有些话,褚浔阳说得,她却不能!
褚浔阳兀自权衡片刻,又再问道:“那拓跋淮安呢?死了?”
“没!”青萝立刻接口回道,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他暂时失踪了!”
“失踪?”褚浔阳微微一怔,倒是始料未及。
“是!和长顺王府的苏郡主一起!”青萝道,也不等她再问就一股脑儿将知道的全说了,“漠北五皇子和六公主的车驾行至长寿大街的时候遭遇来历不明的刺客袭击,后面刚好苏世子和苏郡主路过,说是出手帮忙的时候遭到牵累,混乱中两拨人马被刺客冲散了,事后九城兵马司的人赶到,救下了漠北六公主和苏世子,但是五皇子和苏郡主就不知所踪了。”
“简直笑话!”褚浔阳闻言却是不可思议的将手中茶盏一扔,听了笑话一样笑了出来,“九城兵马司的那些酒囊饭袋什么时候能有了那样的本事?拓跋淮安何等谨慎的一个人,明知道有人已经瞄上他了,现在出门身边带着的侍卫必定都是顶尖高手,还有苏霖兄妹身边的那些人,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些人都被刺客压的全无还手之力,就凭九城兵马司那区区几个衙差就把刺客给击退了?这是拿别人都当傻子不成?”
京城重地,每逢入夜之内内城守卫就交给九城兵马司和步兵衙门的两方面的人马负责,按照惯例,每一支巡逻卫队都是十八人的编制,就算是再凑巧,有两队人马同时赶到事发地点也已经是极限了。
拓跋淮安和苏霖精心训练挑选出来的人才都不顶用,就凭这四十个不到的衙门官差却能将一群凶悍的刺客击退?岂不成了笑话!
这样的事,不管别人如何,褚浔阳就第一个不信。
她的目光一深,看向青萝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青萝面有难色,“奴婢也不十分清楚,得到的消息只有这么多,说是苏世子被伤的不轻,脱困之后和云姬公主已经赶着进宫面圣去了。”
皇帝既然已经下了绝杀令,那么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任拓跋淮安逃出生天的,这次的事情真是蹊跷的很。
褚浔阳心中思绪飞转,这会儿就突然想起那会儿在宫门处延陵君提起过漠北的话题。
皇帝会突然不顾一切对拓跋淮安动手,一定是事出有因,难道就是和延陵君提起的那事有关?漠漠北王庭又生变故?所以逼得他不得不冒险出手?
想起延陵君,褚浔阳的心里觉得烦乱,倒不是单纯的气恼,而是——
如果苏逸和他之间交情深厚,那么前世时候苏逸几次三番不择手段要夺她手里南华边境的兵权一事就又有待琢磨了!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一件私事了!
思及此处,褚浔阳就是心乱如麻,正要抬手挥退青萝,外面青藤刚好推门进来,道:“郡主,郡王爷来了!”
褚浔阳问询台头,褚琪枫已经大步跨进门来,面上神情庄肃,不用想应该也是为了拓跋淮安遇刺一事。
“哥哥这么急着过来,是因为长寿大街发生的事?”褚浔阳起身迎他。
“嗯!”褚琪枫道,携了她的手安置她重新落座,一边道,“父亲刚从宫里传了消息过来,拓跋淮安已经现身了,已经公然闹到了陛下寝宫,要求陛下给一个说法。”
褚浔阳闻言震了震:“那陛下那里怎么说的?”
“能怎么说?”褚琪枫冷嗤一声,面色鄙夷,“无非就是场面上的安抚,但是这一次的事情非同小可,拓跋淮安死了也还罢了,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可是心知肚明要对他下手的是什么人。这种事发生一次可以说是意外,但是这次既然失手,除非陛下是想公然和漠北撕破脸来打一场硬仗,否则——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对拓跋淮安下手了。不仅不能动他,还一定要给予安抚和赏赐才能将此事压下。”
“和漠北开战?”褚浔阳却是想也不想就否决了这种可能,“楚州那里霍将军战败的消息再有两日就该递送进京了,那边战事吃紧,漠北人又是出了名的骁勇,陛下他人到暮年,现在的顾虑也多,一旦和漠北开战,那就是腹背受敌。最起码在楚州的战事重新平定下来之后,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所以如今皇帝就只有一个办法可想,那就是不惜一切压下拓跋淮安的怒气,暂时平息此事,这样一来,只怕拓跋淮安提出任何的要求他都得要满口答应了,算起来老爷子走的这一步棋真是得不偿失。
褚浔阳想着不觉的幽幽一叹,回过神来才有所察觉——
拓跋淮安的事,褚琪枫这么火急火燎来找她做什么?
心里咯噔一下,她忽而便是意识到了什么,骤然抬头看向褚琪枫:“哥哥,该不会是——”
“父亲传了消息回来!”褚琪枫道,神色凝重之中又带几分幽冷的怒意,不过他还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安抚性的拍了拍褚浔阳的手背道,“放心吧,不管是父亲还是我,都不会叫人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来,父亲的意思,也只是叫你知道此事,心里也好提前有数。”
褚浔阳抿抿唇。
她倒是还不至于为这个消息而乱了方寸,心里不快倒是真的。
“是拓跋淮安的意思?他不是和褚琪炎结盟搅和到一起了吗?怎么就又突然改了主意,趁火打劫到咱们东宫来了?”褚浔阳道。
褚易安是绝对不会出手助拓跋淮安夺位的,拓跋淮安要是一意孤行,只会弄巧成拙,半点好处也得不到,以褚浔阳对他的了解,还是很难想象他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褚琪枫的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笑意,微微往旁边偏过头去,语气中带了几分压抑至深的怒气道:“不是他!”
褚浔阳一愣,愕然张了张嘴,脑中灵光一闪,如一道响雷劈开云遮雾绕的天际,在那一瞬间就是心明如镜。
她恍然明白,转瞬却是怒极反笑:“是陛下的意思?”
“圣旨没下,可是他已经单方面对父亲提了。”褚琪枫道,目光复杂又带了深深无奈的叹一口气道,“父亲自是没有应允的,不过他的意思很明确,和亲是假,他是要用你的身份暂且去稳住漠北,静观后效!”
论及身份,之前的褚灵韵与她是旗鼓相当,可如今褚灵韵已是不洁之身,又连着许了两次人家,早就不能和当年相提并论了。
褚琪炎要拉拢拓跋淮安做同盟,两人都有利可图。
可一旦换做东宫——
那意义就截然不同。
如果皇帝只说是和亲,褚易安死咬着不答应也还说得过去,不想这老爷子竟是发了狠,直接就抛出了底牌,以国家大事来施压!
说白了,她褚浔阳就是一块投石问路的石子。
作为一位父亲,褚易安可以死扛着不答应将爱女远嫁,但是作为一国储君——
这样的牺牲,他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在这之前,他也未必就会这样公然和父亲撕破脸,看来这一次,是真的被拓跋淮安的事情逼急了!”褚浔阳微微闭了下眼,冷笑出声。
遇到这样的事,任凭是谁的心里都不能好受。
“浔阳——”褚琪枫面有忧色的抬手抚上她的手背,方轻缓了语气露出一个笑容,“别担心,父亲那里已经有了对策,不会叫此事得逞的。”
褚浔阳回他一个笑容,那笑容却是发自肺腑:“我自是相信父亲的,别说父亲不答应,就算他肯答应,那我也赖在这里不肯走的!”
若是换做前世,对于皇帝这样的作为她或许还会有些伤心怅惘,可是如今,听听也就罢了!
不是亲人,甚至还是灭她旧国的仇人,皇帝再是如何的作为她也都做儿戏看了。
不过就是较招拆招罢了!
褚琪枫原也是怕她会为了这样的算计利用而伤怀,所以特意赶过来安慰,此时见她完全一副无所谓的神气,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漫上一丝疑惑。
褚浔阳也不点破,只道:“生在帝王之家,很多的事我都明白,哥哥不必为我担心!”
“傻丫头!”褚琪枫起身走过去,微微一笑,揽了她的后背将她的脸压靠在自己胸前用力抱了抱。
褚浔阳静默不语的靠在他怀里,即使外面翻天覆地也似乎都可以远远抛开不管。
褚琪枫并没有在此滞留太久,安抚了她两句,见她真是没事也就先行离开。
蒋六等在院子外面,连忙迎上来道:“郡王爷,咱们现在进宫去吧?”
“不去!”褚琪枫道,目不斜视的往外走,眉目之间却再不服平日里的温雅,渲染一层浓厚冰冷的霜雪,“备马,我要先去拜访一下苏世子!”
东宫和长顺王府之间是半分交情也无的,蒋六心中奇怪却也没有多问,赶紧按他的吩咐去办了。
彼时宫中,皇帝对褚易安很是推心置腹的交代了一通。
此时在皇族宗室的贵女当中就唯有褚浔阳的身份足够贵重,用来安抚处于盛怒之下的拓跋淮安再合适不过,他原也不想去触褚易安的逆鳞,但是情势所迫也别无他法,因为算准了褚易安不会答应,索性也就不再隐瞒,将自己意图收服漠北的计划搬出来施压。
褚易安身为一国储君,若是连这点野心也魄力也没有,那便等同于是向世人宣告他不配做这个位子,毫无意外,这一场谈话过后褚易安也只能默然受命,只是可想而知,从御书房出来的似乎当朝储君的脸色绝对不会太好看。
皇帝毕竟是年纪大了,彻夜未眠又加上前面中毒,整个人都显出明显的疲态,目送了褚易安离开,就泄了气一般,沉重的自胸中吐出一口积压许久的浊气。
李瑞祥站在他身后,很识趣的并没有上前服侍。
皇帝只自己缓了一会儿就已经坐直了身子,面色冷凝而庄肃。
这时旁边内室的帷幔无风自动,一条高挑细长的影子自房梁上飘身落下,垂首立在身侧。
“陛下!”平稳又低沉的嗓音,毫无起伏,听出半分的情绪。
皇帝的瞳孔一缩,肌肉松弛的腮边肌肉抖动不已。
下一刻,他忽而用尽平生力气狠狠的一挥手。
皇帝是武将出神,虽然十几年的养尊处优下来已经不复当年的硬气勃发,但这盛怒之下一巴掌的力道却是不容小觑。
那黑袍客定力非常,身形稳力未动,脑袋却被抽的歪向一边,腮边清晰呈现四道鲜红指印,唇角一滴残血溅出,落在皇帝皱纹堆叠的手背上。
皇帝的目光幽冷盯着手上殷红一点,眸子里就跟着窜上疯狂的血色,焚烧过后,突然歇斯底里的怒骂一声:“废物!”
声音嘶哑,却因为气的狠了而爆发出如虹声势,像是粗劣的沙子从人心口揉搓过去,听的外面把守的侍卫都凭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黑袍客偏着脸,昼夜交替的时辰,这大殿当中光线昏暗,她的面色始终木然,不带任何的表情,此时浓密睫毛压下一道暗影,就连眼底神色也看不分明。
硬受了皇帝的一巴掌让他发泄了之后,他方才利落的单膝跪伏下去,语气依旧平稳而不带情绪的告罪道:“属下办事不利,甘愿领罚,请皇上处置!”
皇帝目光阴鸷的看着她,半晌,却是冷嗤一声。
那黑袍客也不等他发话,手腕一翻就自袖中落下一把薄如蝉翼的手臂,利刃入肉再入骨,哧的一声穿入她肋下。
空气中慢慢有血腥味弥散,皇帝嗅着,浑浊阴暗的眼底忽而便像是闪过一抹光亮。
殿中空寂,三个人,唯一可辨的就是老年天子盛怒之下过于粗糙的呼吸声。
而自始至终,那黑袍客却是哼都没哼一声,仿佛方才那一刀切的不过朽木一截,而不是他的血肉之躯。
皇帝一直没有吭声,她兀自又跪了半盏茶的功夫,然后便捂着伤口起身,一步一步稳稳的走了出去,背影笔直,步伐稳健。
时过境迁,后面才隐约听到李瑞祥平和的嗓音对皇帝轻声的禀报:“陛下,事出有因,其实此事也不全怪适容——”
那黑袍客脚下步子不停,推门而出,外面晨曦曙光破空穿过,映女子平常的全无表情的一张脸。
她朝着那个方向迎着朝阳默然飘过去一眼,然后仍是一袭黑袍裹着纤细高挑的身躯脚步稳稳的走到那回廊的拐角处,和身后已经褪去的夜色一起消失。
------题外话------
18200114286:代号“适容”粗线,岂无膏沐,谁适为容,高深莫测的妹纸有木有~
ps:先更,错别字我稍后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