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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恂自继承了这爵位以来,虽知伴君如伴虎,但从来没见过皇帝大发雷霆的样子,这次终于有了深刻的教训。
朱翊将他呈上的奏折只打开看了一眼,立即阴沉着脸将奏折一把甩到他的脸上,“你进宫面见朕,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就为了这狗屁倒灶的事情?”
当时他都懵了,以他的爵位为外甥女说上几句求情的话太正常不过了,毕竟这德妃也是他的血亲不是?再者亲娘也如此要求他,他当时也没有深思,见妹妹哭得伤心欲绝,很快就把事情揽了下来。
他想过朱翊见到这奏折就算不允,也不至于大力发作他,所以他在母亲遣去的人催促下,匆忙写好奏折就赶往宫里,这样将来德妃真出了冷宫也得念他这个大舅父的好,只是事与愿违,他触了皇上的楣头。
被那奏折一砸,他当即就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诚惶诚恐地道:“皇上,德妃也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打入冷宫是不是过严了……”
“不可饶恕的罪过?”朱翊冷笑地回应他的话,“你叶明恂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吗?”
“臣知晓,不就是一时惊慌之下做了错事,这也不是不能……”
他的话音还没有完全落地,朱翊就再度打断他的话,“朕真的怀疑让你当这襄阳侯是不是个错误?”
他顿时睁大眼睛,这皇帝是什么意思?
接着有人进来禀事,皇帝也没有叫他起来,而是任由他跪在那儿,前来禀事的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他这一辈子都没试过这么丢脸。
想到这儿,他用手摸了一把脸,估计这会儿他在御书房罚跪的消息怕是传遍了整个京城,人人都会猜测襄阳侯府是不是要出事了?或者是不是也即将步上临沂伯府的后尘,被褫夺爵位?
越想他的后背就越凉,不用摸,他已是一身的冷汗。
所以此时在父亲面前,他低垂着头一如做错事的小儿。
“人家王家不心疼孙女儿?为何人家不出面,你这个傻子倒是揽到身上?”叶老侯爷怒道,“想我一生虽不说聪明绝顶,但也不至于蠢笨到底,为何会生出你这个傻得彻底的孽障?”
气不过的他举起手仗狠狠地打向儿子,这个儿子丢尽他的颜面,越想就越是难受,完全不顾及叶明恂的面子,更是打得面红耳赤。
“爹,儿知错了……”叶明恂怕气死父亲,忙认错,跪在地上任由他爹打,半点也不敢反抗。
叶老侯爷打得手软,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正在这个时候,叶老二、叶老四、叶老五、叶老六四人匆匆而来,家里发生这样一件大事,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很早就收到了消息,不管如何,不能任由老爷子气死。
四个儿子均上前阻止父亲再打叶明恂,叶老六更是一把握住父亲的手仗,“爹,有话好好说,大哥都要当祖父了,您这样打他传出去,这名声能好听吗?”
“没错,爹,大哥纵有不是,那也是我们侯府的脸面。”叶老二不痛不痒地道,看着大哥跪在那儿,其实他有几分幸灾乐祸,这老大忒不成器,就是命好,托生在正室太太的肚子里。
叶老四也忙道:“爹,您若有个三长两短,您让儿怎么活?大哥也是顾念骨肉亲情,要不然也不会这冒冒然地答应姑奶奶的请求?这是大义……”这一番话空洞至极。
“爹,您还是消消气,打大哥于事无补,我们还是想想对策才好。”叶老五好色归好色,这会儿说的话倒还是有几分道理。
叶明恂见状,首次感激地看了眼自家兄弟,“爹,儿真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不经您的同意胡乱行事,还请爹原谅儿吧。”说完,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被拦着的叶老侯爷的手仗没能打下去,不过他的脚还是狠狠地向前一踢,将叶明恂踢倒在地。“把你面圣的过程再说一遍给我听,别隐瞒半点,否则我就打死你也好过留你这个祸害害了整个家族。”
叶明恂默默地爬起来跪好,看到几个兄弟扶着老头子坐到椅子里,这才将面圣的经过再说一遍。
半晌,叶老侯爷眯着眼睛问道:“最后皇上跟你说什么来着?”
叶明恂的额头冒出汗来,在父亲一瞪之下,赶紧又道:“皇上说,说如果儿真要为德妃求情,那就拿爵位来换……”
声音越来越小,不用抬头看父亲的脸,他也觉得愧对叶家的列祖列宗,这爵位是祖上出生入死,马革裹尸换回来的,他怎么可能拿去换德妃呢?
“你这个混账——”叶老侯爷又怒得要起身打死这个孽畜,省得他死了也不能瞑目。
“爹,儿怎么可能会答应?”叶明恂忙为自己分辩一句,“儿不可能拿爵位来开玩笑,请爹信儿……”
叶老侯爷噬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这嫡长子的身上,“君无戏言,若皇上借此削掉我们襄阳侯府的爵位,我看你怎么办?真到了那一天,我亲手结果掉你的性命。”
“大哥,你真糊涂。”叶老五忍不住责备同胞兄长,“这德妃是我们的外甥女没错,可你知道她得罪了谁?”
“谁?”叶明恂傻傻地问出口,这件事他只听了母亲和妹妹的一面之辞,这本身就有误导他的嫌疑,所以他才认为德妃所犯的并非大罪,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这么快进宫递折子求情。
“中、宫、之、主。”叶老五一字一顿地提醒道。
叶明恂却是睁大眼睛,皇后正怀着龙种,在朝为官的人谁不两眼盯着皇后的肚子,对于那几个年长的庶出子,再也没有朝臣愿意站位到他们的身后,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生母,这庶出子能与皇后所出的嫡子相提并论吗?
“你现在明白厉害关系了?之前是不是脑子被狗吃了?”叶老侯爷再度怒吼了一句,对于这个儿子的失望从来没有比这一次更大的。
叶老二皱眉道:“现在大哥贸然出头,只怕事情越发不好收拾,皇上是什么心思我们摸不准,搞不好……”
“没有什么搞不好,我们家还有尧哥儿。”叶老侯爷这会儿倒是敛息了一些怒火,他现在能指望的就是这个孙子了,“他现在在外出公差,皇上要处置这孽畜,也还会顾念一下尧哥儿。”
一如霍家有那个霍源在,当初犯了那么大的罪,也还能保得住一条命在,这也是皇上看在有功之臣的份上。
叶明恂被父亲足足训了将近两个时辰,这才放他回到自己的院子。
主院这边仍旧是灯火通明,非但叶钟氏没有心思睡觉,就连那几房侍妾也在张望着,她们也怕会这侯爷出事,真有那一天,她们如何自处?
洪姨娘挺着一个颇大的肚子也在等着消息,不停地打发丫头去查看,轻抚自己看不到脚尖的大肚子,“你可要保佑你爹平安无事,不然我们娘俩可就没有好日子可过了。”
躺在罗汉床上吃了一盅补品,看到侍女匆匆进来,忙扶腰坐起来,“怎么样了?”
“侯爷进了太太的屋里。”
洪姨娘知道叶钟氏必会与叶明恂争吵,遂颇有心思地对那侍女道:“再去探,如果看到侯爷立即请他过来,就说我想他了。”
她可不能放过这个邀宠的机会,只要叶明恂不垮台,她就有机会为肚子里的孩子搏一个好前程。
此时此刻的主院上房里面,叶钟氏正与叶明恂对峙,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叶明恂在父母那儿不敢反抗辩驳,但只要面对妻子,他就有的是道理,丝毫听不进去叶钟氏劝说的话。
气得叶钟氏直捶胸口,坐在罗汉床上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我能害你不成?自打我们成亲,我什么时候不为你着想了?现在分明就是你娘与你妹子在算计你……”
“你给我闭嘴,我娘是你婆母,轮到你批评?我告诉你钟氏,如果你对我娘不敬,你信不信我立马就休了你?”叶明恂把今天所受的怒火全发泄在妻子的身上。
叶钟氏撇撇嘴,这厮没占到道理时,就会怒吼要休了她,可二十多年过去了,也没见到他真的休了她?这不过是纸老虎装腔作势罢了,她也不再上心。“你就会说休了我,除此外,你还会什么?叶明恂,你就没为这个家设想半分?这爵位真被削去了,我们如何对得起子孙后代……”
“得了得了,这爵位是我的,我就算挥霍完,也轮不到你来指责。”叶明恂不耐烦地怒吼,“一天到晚就会唠叨,除了这个也没见你干过一件正事,我都听到耳朵起茧了。”
说完,不顾外面厅上坐着的儿女与儿媳妇,他怒气冲冲地掀帘子出去,再呆在这儿,他只怕要气得中风。
叶蔓君与叶蔓籽都抿紧唇看着这蛮不讲理的父亲匆匆离开,眼里的失望比任何一次都要深,过年那会儿控制了父亲的小金库,父亲才安份了几天又让母亲伤心,这样的父亲让她们不心寒也难。
林珑倒是没那么多感想,只是深深鄙视这个胡乱作为的公爹,有这样的公爹,她严重怀疑将来她的丈夫能不能继承爵位?只怕真如这自私的公爹嚷的那样,他宁可挥霍掉也不传给子孙后代。
她轻拍被吓着的叶旭广的背脊,“广哥儿莫怕,先随乳娘回去,明儿再来见你娘。”
已经六岁的叶旭广忙点头,身为庶子他习惯看人脸色,不然惹怒了嫡母,倒霉的是自己,握好手中今天练的大字,他必恭必敬地给长嫂行礼,“那广儿回去了。”
林珑对这个最小庶出的小叔子没有什么意见,轻轻晗首,“去吧。”
等乳娘把人领了出去后,她这才起身与叶氏姐妹掀帘子进去暖阁,之前叶钟氏与叶明恂争吵时,把他们这一众晚辈都遣走了。
进去后,只见叶钟氏脸上并无半分怒火,只有深深的疲惫,以及说不出来的寂寥。
“娘。”叶蔓籽投入到母亲的怀里安抚她。
叶蔓君却是道:“娘,爹那浑人,您莫要与他计较,免得气坏了自己。”
林珑却是一声不吭,与两位小姑不一样,她是叶家的儿媳妇,就必须要为自己的儿子争点什么,以己度人,她想此刻她是明白叶钟氏在想什么的。
所以她只是由素纹扶着坐在椅子里,她在等,等这个婆母开口,有些话她不能先说出口,不然好事也会变坏事。
叶钟氏看了眼两个女儿,轻抚小女儿越来越乖巧的面容,“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话要与你们嫂子说。”
“娘?”叶蔓籽不喜欢被排除出去,凭什么大嫂能听,她不能听?
叶蔓君到底心思细腻一些,她是即将出嫁的闺女,娘不会与她相商这府里的命运,那是情有可原的事情,遂将小妹搂在怀里,“与姐出去。”
叶蔓籽噘着嘴跟自家长姐出去。
叶钟氏起身,示意林珑起来跟她到内室,有些话只能悄悄说,不能在事前透露出去。
林珑会意,起身跟这婆母进到更隐蔽的内室。
叶钟氏着绣缎守好在门口,不要让人闯了进去。
林珑进叶钟氏的内室机会比较少,不过她也没有到处张望,而是坐到叶钟氏指定的位置里面。
“你知道我为何留你下来吗?”
听到这问话,林珑知道不再能沉默是金,轻点头,“知道。”
叶钟氏的眼睛狠狠一眯,“这爵位必须是我的儿子的,他叶明恂想要挥霍一空,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林珑猛然抬头看着这婆母,从叶钟氏的话里,她也能感觉到她下了多大的决心。
婆媳俩正在密谈的时候,回家晚的叶旭融也掀帘子进去,看到叶蔓君与叶蔓籽坐在厅里发呆,轻咳了一声,引得两人的注意,上前小声问,“是不是出了大事?”
“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叶蔓君轻拍弟弟的脸颊,话里略有责备。
“今儿个曹府的小公子生辰,我们为他庆祝,这才回来迟了。”叶旭融答道,一回来就听到下人的禀报,他匆匆就赶往上房。
“事情都过去了,你再问不嫌迟?”叶蔓籽嘲笑这个兄长。
叶旭融轻捏她的脸庞,“你看到大哥像小鸡见老鹰,哎,籽儿,我也是你哥,怎么不见你怕我?”
叶蔓籽“啪”的一声不客气地打下三哥的手,“得了,你有什么好怕的?”
“没良心的丫头。”叶旭融嘀咕,不过心下还是记挂正是,“姐,到底如何了?爹这次闯了大祸……”
“我们那爹,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辈子就没干过几件像样的事情。”叶蔓君很少会背后这么批评人,可对于父亲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后批评。
听了完整版的来龙去脉,叶旭融也皱紧眉头,“爹确实过份了,可祖母与姑姑也不能卸责,这姑姑就是惹事精。”
“可不是?”叶蔓君附和,“这姑姑最好一辈子不要回嫁家来。”
三人正说着话,门帘处有响动,三人立即住嘴,急忙围了过去。
“君儿,你陪你大嫂回去歇息。”叶钟氏吩咐道。
“是,娘。”叶蔓君没有多嘴问母亲与大嫂到底谈了什么,上前扶着林珑准备回南园。
“婆母,儿媳妇先回去了。”林珑道。
叶钟氏轻拍儿媳妇的肩膀,“去吧,别忘了我与你说的事。”
林珑微晗首,这才举步由叶蔓君扶着回去南园。
叶蔓籽正要说话,却被叶钟氏着人打发回去她自己的厢房待着。
最后只剩下叶旭融这个男丁,面对这个亲生的小儿子,叶钟氏的眼里一片柔和,轻抚儿子的脸,“过来,娘有话要与你说。”
叶旭融乖巧地随母亲进去内室。
等侍女上了茶后,叶钟氏挥退她们,这才与儿子打开天窗说亮话,叶旭融安静地听着。
等母亲说完,他轻笑道:“娘,你决定即可,等大哥回来再与他相商,儿是嫡次子没有什么意见,自然惟娘的意见当先。”
看到小儿子的神色没有勉强也没有嫉妒,叶钟氏不由得心生感慨,她没有丈夫缘,倒是颇有子女缘,“融儿,娘不会亏待你的,该你的娘将来一分不少地给你,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不要多虑,娘一样的疼。”
“娘,我知晓。”叶旭融上前坐在母亲的身边,揽着母亲道,“我不占长,这道理我明白的,再说大哥大嫂也不会亏待我。”
叶钟氏轻拍小儿子的手,“儿啊,你的懂事让娘很是欣慰。”
叶旭融揽住母亲的手一紧,“我是娘生的,哪有气你的份?娘,你不要再顾虑爹,你还有我们。”
“对,我这有你们。”叶钟氏轻轻回抱儿子,她不能再让叶明恂牵着鼻子走。
此时正在洪姨娘处抚慰心灵的叶明恂并不知道,他的家人正在算计他,当然沉浸在温柔乡中的他已无暇顾及。
洪姨娘不能侍寝,却聪明地找了个通房丫头来固宠,代她侍候叶明恂身心舒畅。
看着叶明恂急不可耐地搂着那通房丫头巫山*,她识趣地避开到外面,看了眼大房的方向,希冀着有一天自己的孩子能继承这爵位。
翌日,叶家人刚用了早膳,就有宫里的公公前来宣旨。
叶家众人都面面相觑,忐忑不安地备下香案,打开中门迎那宣旨的公公进门。
叶明恂额冒冷汗地听着那公公面无表情地宣读着皇帝的训斥,没错,这道圣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朱翊气不过继承大骂叶明恂。
听得叶家众人都极为不安,这代表着叶家是不是要倒大霉?
这旨意足足念了一个时辰方才停下,宣旨的公公收回圣旨卷好,冷冷地看着叶明恂,“侯爷,皇上要你好自为之。”
这句话很是平淡,叶明恂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莫不是皇上要自己主动不要这爵位?一想到这个,他不敢再看向面无表情的父亲。
叶老侯爷由着小厮念平扶着起身,怒瞪一眼不争气的儿子,着人取了一盘银锭答谢这公公,然后客气地让人送这公公出门。
“老侯爷,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叶秦氏心里也七上八落的,这会儿她满是后悔,就算再心疼女儿,她也知道不能让叶家动了根基。
“你还好意思问?都赖你,要不是你,也不会让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叶老侯爷怒斥这发妻,“一天到晚都在折腾,你不累,我看着都累得慌。”
“我哪知道会这么严重?如果早知道,我也不会怂恿大儿去做。”叶秦氏嘀咕着为自己鸣不平。
“你还好意思说?”叶老侯爷怒斥。
叶秦氏这才识趣地闭上嘴巴,心里极度不服气。
此时的林珑由素纹扶着起身,她是晚辈,这场合轮不到她插嘴,但不代表她的心里就没有想法,淡淡地瞥了眼叶秦氏,这祖母就是根搅屎棍。
叶钟氏同样也是一脸的莫测高深,对于丈夫的处境半分同情也无。“公爹,若无事,儿媳先行告退。”
叶老侯爷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碍于面子挥手让这儿媳妇下去。
等这厅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叶老侯爷朝发妻道:“这祸是你闯的,你给我收拾干净。”
“侯爷,你让我如何收拾?”叶秦氏为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丈夫在想什么。
叶老侯爷瞪着她,“怎么收拾?你居然还有脸问我?这府里与后宫那两位最近的是谁?不用我教你吧。”
叶秦氏立即想到叶钟氏与林珑,这一会儿她算是听懂了丈夫的所求,不禁撇嘴道:“我不去,我是长辈,凭什么要我低声下气地去求她们?”
“你不去?好,你不去那就等着被休吧。”叶老侯爷威胁道。
如果叶钟氏在此,一定会嗤之以鼻,这父子二人都喜欢用这一句来威胁人。
叶秦氏一听,恼怒地瞪了一眼丈夫,最后还是衡量再三,同意了丈夫的建议。
林珑不意外叶秦氏会遣人来找她过去,毕竟她还是皇后的义女。
到了叶秦氏的院子,正好与叶钟氏遇上,婆媳二人对视一眼,方才携手进去。
屋子里茶香袅袅,可见叶秦氏等她们久矣。
林珑四望,没有看到那几位婶母,这才看向叶秦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柔和的脸庞,上前行了礼后,端坐在一旁。
气氛很是古怪,显然叶秦氏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说。
叶钟氏倒是不客气地开口问道:“婆母,找我们来有何事?”
“没事不能让你们来坐坐?”叶秦氏不悦地道。
叶钟氏闻言,示意林珑起身,“府里的事情还不少,恕儿媳妇不能在此陪婆母闲聊,您也知道花朝节就快到了,这宫里宫外都忙得很。”
叶秦氏掩下心中的不悦,看这儿媳妇一副不相让的样子,忙道:“坐下,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叶钟氏朝林珑打了个眼色,林珑立即会意地重新坐下,听听这叶秦氏要说些什么。
叶秦氏咳了咳,“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这爵位估计危在旦夕,你们是叶家的媳妇,自然要风雨同舟……”
“祖母说这话不是见外了吗?我们嫁进叶家,自然生是叶家的人,死是叶家的鬼,莫非还有第三样不成?”林珑似一副天真的样子。
她以前还不至于说话让这叶秦氏没面子,长幼有序,她不能落下话柄让人抓到,只是这口气窝在胸口久矣,此时不吐不快。
叶钟氏不阻止。
叶秦氏气极,这孙儿媳妇果然不是好东西,怒瞪一眼这孙儿媳妇,正要发作一通,想到自己造成的祸,她又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小孩子家家的胡乱说话,我自也不会放在眼里……”
“婆母,我这儿媳妇可没有说错,您也别绕圈子,有话赶紧说吧。”叶钟氏似一脸的不耐烦。
叶秦氏脸色一黑,对叶钟氏更厌一分,“好,既然你们急于知道,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与太后、皇后都熟,进宫为叶家美言几句,那两位若能帮忙说几句,比我们说破嘴皮也管用。”
“侯爷昨儿说了,他宁可把这爵位挥霍掉,也不做他想。”叶钟氏现在说这话完全是一副无事人的状态,好似这爵位真与她无关一样。
叶秦氏睁大眼睛,对于这不争气的大儿子,她也恨恨地骂了一句,“这孽障,他真这么说?”
“我还能骗你不成?”叶钟氏微挑眉道,“昨儿我说什么来着,可婆母却信了姑奶奶,现在好了,捅了个蒌子,却又把事情推到我们的头上,这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那也是你的事……”
“我的事?侯爷要挥霍掉爵位可没与我商量过,这哪是我的事?”
“你!”
“……”
林珑听着这两位你来我往地扯嘴皮子,并未再度插嘴,反而越发气定神闲。
好半晌,叶秦氏无力地道:“你到底要如何才肯到太后面前说几句中听的话?”
“既然婆母问到,那我也不兜圈子,我的要求很简单,让侯爷尽早上折子请辞这爵位,让尧哥儿提前继承。”叶钟氏不顾叶秦氏大睁的眼睛,“还有,这次要把分家落到实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婆母明白我的意思吧?”
既然第三代要继承了,没有理由第二代的叔父还继续住在一起,侄子可没有赡养叔父的道理。
“你……你这是狼子野心,”叶秦氏没想到这儿媳妇会这般大言不惭,“我不会答应的。”
自己的儿子是侯爷与自己的孙子是侯爷,那是两码事,至少叶秦氏是这么认为的,当初老侯爷会让出爵位,那也是一心向道,再碍于早年征战落下的暗伤,这才不得不提前退下来,与权家那位老爵位退下来的道理是一样的。
自己当初是过了好久才能接受自己不再是现任襄阳侯夫人这现实,襄阳侯夫人与老夫人那也是两个概念,她当时舍不得放权,最后却是不得不放。
“既然不答应,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叶钟氏强硬道。
叶秦氏知道自己不答应,这儿媳妇也不会袖手旁观,但这事拖下去难受的是自己的儿子,这叶钟氏似乎一点也不心疼自己的丈夫,这让她皱紧眉头,“明恂是你夫婿,你难道不为她想想?孙儿孙媳妇还年轻,你让他们夫妻袭爵,这不是让他们夫妻受累吗?”
“儿媳妇,你怕受累吗?”叶钟氏问道。
林珑恭敬地答道,“为公爹婆母分忧也是儿媳的本份,哪有受累一说?”
“婆母听到了,我这儿媳妇都不怕了,你怕什么?”叶钟氏颇有几分唱对台戏地道。
“你还年轻这么轻易就放手?”叶秦氏看到人家婆媳齐心的样子,心里万分不舒服。
“我相信他们年轻人。”叶钟氏道,“再说夫君说要挥霍掉这爵位,我还能有什么指望?我再心疼他,他也不心疼我们,我还没有这么犯贱。”
这话窝在心里几十年了,她错就错在太在乎叶明恂,才会想尽一切方法讨好他树立自己良妻贤母的形象,希冀着他能敬自己,但这段时间以来他越发不将她看在眼里,她的心自然也淡了下去。做得再好再多有什么用,一个不会顾虑你和孩子的丈夫就是混蛋。
这话成功地刺激了叶秦氏,她愤然地用手指着这儿媳妇,恨不得将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你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同意的,我没死,这爵位就是我儿子的,叶家也不能真正的分府。”
“那好,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打扰婆母了。”叶钟氏强势地拉着林珑起身,“告辞。”
林珑紧跟着婆母离去。
没多时,屋里传来打烂东西的声音,她耸耸肩并不以为然。
自家婆母这番话与其是说给叶秦氏听的,不如是说给幕后的叶老侯爷听的,反正迟早会传到老侯爷的耳里。
她有足够的耐心耗下去,思及此,她嘴角漾起一抹笑,就让这公爹吃点苦头也好,不然他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襄阳侯府得了皇帝训斥的事情很快传遍朝野,与叶家亲近的人都开始下意识地回避叶家。
身为姻亲的王家也第一时间得到这消息,只见王太师一脸庆幸地道:“好在我多留了一个心眼,不然—”
不然什么,王家的人都知晓,这次让叶家触了圣怒,也让他们彻底死心去捞救德妃,只能当这个王家女死了。
王叶氏却是大哭出声,她知道这回女儿是真的玩完了,伤心过度的她卧病在床,也没有心思为痴呆的小儿子筹备婚事,这让周家颇有微词。
叶老侯爷举棋不定,这几天来都是在失眠状态中度过的,他还没死,舍不得真的分府单过,人老了就想要儿孙满堂,不过诚如叶钟氏所言,孙子袭爵,那么几个儿子就不适合再住。
这是他犹豫的原因所在。
叶钟氏也不急,反正看着丈夫每天愁眉苦脸的,她觉得甚是有趣,也有报了一仇的意思在。
日子最难过的是叶明恂,人一旦跌落下来就能看到人心,这几天里,与他一道寻欢作乐的人都刻意避开他,无非就是怕受到他的牵累,皇帝那封训斥还摆在那儿。
花朝节如期来临,春天的气息渐浓,府里的花开得很是艳丽,林珑所管的花草树木这一块儿颇有进项,她也在节日这天大方了一次,给各位婶母都送去了几盆开得很艳的花儿。
四夫人叶程氏最是受宠若惊,这侄儿媳妇这回真的那么大方?“你们大奶奶真说不要钱?”
赦大娘道:“那自然是真的,我们奶奶说今儿个是花神的生日,要大家都乐一乐,所以就让老奴送过来给四太太赏赏。”
“就独送我们吗?”一旁的叶蔓菡笑着问。
叶程氏也不禁抬头看向那婆子,显然很在意这答案。
“哪呢?我们奶奶给几房太太都送了去。”赦大娘笑着回答。
“我还以为她独给我们的。”双胞胎之一的叶蔓菡撇嘴道,“其他的几位太太都送去没有?”
“送了……”
“原来挑剩了才给我们。”叶蔓菡不悦道。
这对姐妹都遗传了母亲的小气,很爱攀比这个。
赦大娘看过去,只见到叶程氏也黑着一张脸,心里颇有几分不屑。
回去后,把话学说给自家大奶奶。
正赶着要进宫赴宴的林珑忙于试衣服,倒没有过于计较,“得了,不愿领情,那也好办,往后不送即可。”
她原本想大家高兴一下,结果这四婶母真是扫兴,不过她也不会过于计较。
就在这一天,出公干的叶旭尧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