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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德四十年,昀国京都晏京。
春寒渐退,初升的春日给这微凉的细风增添了几分暖意。
正是清晨早集之时,长乐街的大道上,行人车马来往如织,街旁各种小摊比比皆是。肩挑货担的货郎,赶着牛车的大爷,牵着母亲的手吃着冰糖葫芦的小娃,身着朴素红衣挽着花篮的美丽卖花少女,那一张张或苍老,或朴实,或明媚,或清雅,或稚气的脸庞,商贩们充满地方口音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为这晏京的早晨渲染出了一幅热情洋溢色彩斑斓的美丽画卷。
却就在这时,一队疾骑自长乐街那头狂奔而来,激烈的马蹄声打破了这副早集画卷的安宁平静。
但见那为首一骑,是一名身着深紫色华美锦袍的美貌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相貌却生的极是妍丽出色,特别是他那双在阳光下璀璨夺目的紫水晶般的眸子,更让他多了几分妖娆魅惑的风流之态。
跨下一匹雪色宝马疾驰如飞,白马如雪,紫衣飞扬,衬得他有如那欲乘风而去的紫衣仙子。
少年的神情极是轻狂张扬,眼角斜飞,唇角微勾,似笑非笑,一边打马狂奔,一边不时回头瞧,那双璀璨紫眸之中划过一丝轻蔑与不屑,时不时趁回头之际故意挑衅叫道:“快来追我呀,长公主殿下,追上了我陆子熙今晚就陪你了!哎,你的马是不是跑不动了?*一刻值千金,这么好的机会,你可不要错过了哦!”
身后一匹胭脂宝驹紧紧追随,马上少女一身海棠色流云锦裙,容貌本是生的不错,却因脸上脂粉抹得过于浓厚,妆容又化得极是艳俗,生生将她的美丽娇颜掩去几分,显得惨不忍睹。头上又戴满了各种黄金宝石制成的珠花金钗,一眼看去简直就像从乡下出来的暴发户。
此刻,她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满是骄横纨绔之色,听闻那美貌少年的挑衅之语,眼底顿时划过一道狠戾之色,手上镶金嵌玉的马鞭高高扬起,毫不留情地抽打在跨下胭脂宝驹身上:“驾!驾!畜生,还不快跑!输了回去本公主就把你砍了喂狗!”
胭脂宝驹负痛嘶鸣一声,撒开四蹄不顾一切朝前奔去,很快就与前面那一骑拉近了半丈。
在这两骑后面,又有数名身着靛青色侍卫服腰悬长刀的劲装侍卫骑马狂追而来,与那少女一直维持着二丈之距,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少女,以防不测。
此时正是京城百姓早集的时候,长乐街上行人熙攮,往来如织,这一批人突然甩鞭打马肆无忌惮地飞奔而来,如一阵狂风刮过,瞬间便撞翻行人和街边小摊无数,一时之间,原本井然有序的长乐街道立刻像炸开了锅一样,百姓纷纷惊叫逃散,以免遭受飞来横祸。
陆子熙等人对此视若无睹,反倒还不时拿马鞭抽打挡在前面来不及躲避的行人,抽得他们摔倒在地上痛哭呼救,却根本无人理会。
这一对少年男女,一个是当朝位高权重的纪国公陆廉之嫡子,纪国公府的世子爷陆子熙;一个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封号端懿公主的十九长公主郝连楚楚,二人皆是身份高贵,地位超群,嚣张狂妄,无人能比,就这样明日张胆纵马行凶,竟无一人敢出声拦阻。
天香楼,二楼雅间。
雅间名为“洛水”,名字古雅,里面的布置也透着一股古意雅韵。内壁悬着两幅水墨山水画,屋内错落有致地摆了几只雕花鸟鱼虫的细颈青瓷花瓶,瓶中插有艳丽的粉红桃花,用细枝攀着的淡黄迎春花,粉白相间的樱花,幽香淡淡,沁人心脾。
一座百蝶戏花青痕渐染丹翠的精美烟霞屏风九曲九折,随意摆放那里,巧妙地勾勒出了一种春意融融百花盛开的美丽意境。
透着古雅之气的黑檀木圆桌上,摆着一套名贵的紫朱砂茶具,几盘精致糕点,气氛轻松而悠闲。三个锦服少年围桌而坐,一边品茶,一边闲聊,谈笑风生,气氛极是融洽。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了阵喧哗之声,喜欢凑热闹的郝连云璨立即起身走到窗边,俯身向下面的街道探去。
突然看到两道纵马追逐横冲直撞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一惊之下,他那两道修长好看的眉立刻皱了起来,神情恼怒中又透着一丝无奈:“太子哥哥,小姑姑又在惹事了。”
大昀国的太子郝连云昭正坐在他对面,闻言倾起上身朝窗下望了一眼,却很快就回过头来,端端正正坐回原位,端起面前的紫砂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这才漠然说道:“她一向就是那副纨绔样子,连祖母和父皇都不管,你又替她操什么心。”
他身着一袭重蓝色华贵锦袍,上面绣着精美的四爪蟠龙踏云图案,腰系碧玉带,头戴紫金冠,面如冠玉,唇似涂朱。不过二十一二岁的模样,通身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威严雍容高傲之气,让人不敢轻意接近。手中一把故作风雅的白玉折扇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深遂的眸光中有鄙夷之色一闪而过。
郝连云璨在当今昀国皇帝的子嗣中排行第七,比太子小七岁,眉眼俊秀,恍若清玉。听闻郝连云昭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俊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不悦之色:“那陆子熙仗着小姑姑对他有几分喜欢,便时不时捉弄于她,着实可恶的很。虽然小姑姑行事鲁莽不羁,但她也是我们的亲人,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郝连云昭不耐地蹙起眉头:“整日里就知道跟那一群纨绔子弟混在一起惹是生非,你看你的小姑姑哪有一点皇室公主的模样?你爱管闲事就管去吧,我可不想看到她。”
郝连云璨不满地噘了噘嘴,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转而对坐在另一边的白袍少年歉意地笑道:“表哥,你且等一下,我下去看看小姑姑就来。”
那静静坐在一边翻阅着书卷的白衣少年,闻言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一扬,缓声道:“你去吧。”
声音极是悦耳,宛若金玉相击之声。
郝连云璨对他抱歉地笑了笑,转身急匆匆跑下了楼。
郝连云昭看着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于门外,心里不屑地轻哼一声。
对于那位年纪比他还要小上几岁的小姑姑郝连楚楚,郝连云昭是深深不喜,甚至可以说是厌恶非常。年纪比他小,辈份却比他高,在那个小丫头面前,他就算是贵为太子之尊,却还得低头喊她一声小姑姑,让他心里很是憋闷。
年纪小也就罢了,偏偏那个小姑姑还劣迹斑斑,臭名昭著,不但没有半分皇室公主高贵典雅的样儿,反而生性嚣张跋扈,粗鲁无鄙,花痴无知。好好一个女儿家,又是堂堂一国长公主之尊,却纨绔好色,不但经常干些欺男霸女强抢俊美男子的龌龊事儿,还学着父皇建后宫,养面首,扬言要当第一风流公主,真真是女人之耻,更是皇室之耻!
真不知道云璨是怎么回事,总是维护那个令郝连皇室丢脸的臭丫头,也不怕坏了自己的名声。
他眼眸一转,落到面前手握书卷的少年身上。不过一袭简单白衣,上面没有任何繁复华美的花纹,一头如墨缎般的长发用白玉簪绾起,眼瞳幽黑迤逦如水墨勾勒出来的一般,那人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就仿佛名画大师笔下墨色流畅古意缱绻的水墨画,一眼看去,只觉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郝连云昭烦躁不悦的心情顿时舒缓了许多,心中不由暗暗赞赏,这少年果然如传言中姿容绝世,气质如兰,不枉“幽兰公子”的美称。
他含笑对白衣少年道:“你初回晏京,对这城里的美景定不熟悉,一会儿我带你四处瞧瞧,你可愿意?”
白衣少年微笑点头,以示恭敬:“多谢太子殿下。”
郝连云昭假意横了他一眼,嗔怪地道:“我和云璨是亲兄弟,既然你是云璨的表哥,那就等于也是我的兄弟,何必这么见外。看在我虚长你三岁的份上,就算你喊我一声表哥,也是可以的。”
对于太子故表亲昵的话语,少年但笑不语,却放下书卷,一手挽袖,一手执起紫朱砂壶,将郝连云昭和他自己面前的茶杯注满,然后放下茶壶,修长如玉的手指执起面前茶水,对郝连云昭道:“兰栖以茶代酒,敬殿下一杯。”
此时,街上的追逐仍在继续。
“追风,快跑!跑赢了主子有赏!”
陆子熙一回头,瞧见郝连楚楚距离他越来越近,那张化着浓艳妆容的脸对他露出一个洋洋得意的笑容,顿觉一阵反胃。他冷哼一声,脚下马刺使劲一踢,手中长鞭猛地甩在跨下宝马的身上,“这次要是输了,主子我一定将你这畜生大卸八块!”
郝连楚楚眼看与前面的美貌少年又近了半丈的距离,一夜*有望,心中正得意之时,座下正撒开四蹄狂奔若飞的胭脂宝驹不知为何突然前蹄双双一弯,惨嘶一声,猛地朝地面一头栽去!
马背上的少女只得及得短促惊骇地尖叫一声,便被巨大的惯性猛地抛向半空,又嘭地一声,重重摔落在了地上,翻滚了几下后,便再没动静了。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顿时都惊呆了,一阵惊慌纷闹之后,街道很快安静下来。
“不好,长公主落马了!”
“长公主殿下!”
“快去看看!”
负责保护郝连楚楚安全的数名公主府劲装侍卫一见,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打马朝少女狂奔而来……
郝连楚楚只觉自己的身体无一处不痛,好像从山上摔下来,全身骨架都被摔散了一样。不过她的头更痛,简直是疼痛欲裂,像要马上爆开了一般。
就在她头脑混沌迷茫不解的时候,许多陌生的记忆画面忽然像放电影一样连续不断地强硬地钻进了她的脑中。
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华美宫殿……身着精美古衣的男男女女……或慈爱或鄙夷的脸庞……
真奇怪,她不是被单露一枪打暴头,必死无疑的吗?怎么脑中会突然涌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记忆?
郝连楚楚迷迷糊糊地想着。
“公主殿下,你的骑术不是很了得吗?怎么会摔下马来?”陆子熙刚才还在前头打马奔驰,突然听到郝连楚楚的失声尖叫,顿觉不对劲,立刻调转马头,却看到刚才还在马上飞驰的少女已经一动不动躺在了地上,她的胭脂宝驹仰面躺在不远处低声悲鸣。
紧随后面的公主府侍卫们飞奔而来,个个神色惊恐,仿佛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他心中顿时一惊,赶紧翻身下马,在他们到来之前快步过来查看郝连楚楚的伤势。
虽然他向来瞧不起这位粗鄙骄横的长公主,可是她尊贵无匹的身份摆在那里——当今太后最宠爱的小女儿,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若是她真出了事,恐怕不单是他,就连整个纪国公府都承受不住太后和皇上的怒火。
虽说他的父亲纪国公如今在朝中的权位甚高,可到底眼前这位是皇室最尊贵的金枝玉叶,她要是真出了事,纪国公府的前途或许会就此中断。
躺在地上的少女双眼紧闭,纵使脸上脂粉够厚,也遮不住惨淡的脸色。陆子熙紧张地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脉博,却是微弱似无,心下顿时凉了半截,恐惧迅速蔓延至全身,一张俊脸已是惨白如纸!
糟糕,这个祸闯大了!
陆子熙死死看着面前宛若死去的少女,手微微颤抖着,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他是纪国公府的嫡长子,很小就被册封为世子,在家中地位尊崇,虽然自小便被被娇宠惯了,向来行事无忌,可到底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突遇此大祸,宛如一个晴天霹雳当头罩下,顿时打得他晕头转向,任他平日里如何的聪慧过人机智超群,此时也想不起任何应对的法子来。
公主府的侍卫们驾马赶到,纷纷下马将他与地上的少女包围了起来。
侍卫首领叶离抱着侥幸上前查探郝连楚楚的气息,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窖,立时阴沉着脸对陆子熙厉声道:“请陆世子随在下前去皇宫参见陛下和太后娘娘,否则对于长公主意外落马致死一事,卑职无法向陛下和太后娘娘交待!”
说完不待陆子熙开口,一挥手,数把寒光林林的长刀立刻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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