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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溯言茫茫然扭过头,见到是冀奉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将军这么快就回来了。”
“陛下要的东西我已经找到,殿下要的东西我也搜刮齐了,剩下的事情可以交由副使去做,冀某现下担心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必须要先来看过才能放心。”
“两位将军在吴宫中生活很好,只是那位叫做仇蓝的时常不服气,待会溯言便命人让他们写一封亲笔书信给将军,以证明他们平安无事。等将军的队伍完全离了吴国,溯言再将两位将军送回,”
“堂堂吴国君主,竟然出尔反尔!”冀奉连日来血腥甚重,身上带着戾气,不经意间出口重了,宫门前的尧树将目光转向了这里,卫溯言摇摇手示意没事,冀奉见状笑了一声,说道,“殿下答应冀某奉上五百两黄金便放人,刘南国国库没有那么多黄金,已经将金银珠宝搜集齐了,只多不少。”
“刚才将军问我,是在缅怀三哥还是在恨你杀我同胞,都不是,溯言在唇亡齿寒。”卫溯言坐正了身子,“冀家军杀人如切瓜,没有丝毫同情心,若是将军向天子禀告溯言亦有造反之心,那么溯言的国民也不免一番浩劫,将军上次来时还曾说钟意于溯言,不想这次再来,竟然这样生分。”
冀奉心想若不是对你有意,早在你扣下仇蓝刘间的时候就密奏上去了,更别说将才进吴宫的时候看到这么多白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对刘南王之死心存不满,照来时太后给的密旨,若是有皇子因兄弟被杀而有不满之意,那么此人也大可不必留了。
好在卫溯言从未开城门给刘南国的人以丝毫活路,前来的监军的袁清江的人说不出来什么。
“都怪冀某这几日与下属吆五喝六的惯了,并非对殿下变了心,冀某可还记着殿下给的一“吻”之约,在刘南国日日夜夜都未曾忘怀。”冀奉估摸着刚才那一句重话吓着卫溯言了,便顺着卫溯言的台阶下来讲了句俏皮话。
果然卫溯言听了,知道冀奉还是给自己面子的,脸色也缓和了些,卫溯言从榻上站起来,拿起自己用过的茶杯递到冀奉手中,被冀奉一把捏住了手,卫溯言挣扎两下没能把手拿出来,最后放弃了,缓缓垂下眼,压低了声音,“我母妃还被扣留在洛阳,实在不敢造次,也请将军到皇上面前替溯言说两句,溯言没有替三哥报仇的心。”
“这样的话冀某说了,太后也不见得信。”冀奉把话缓了缓,“老人家自当多疑,皇上一向听太后的。”
“难不成我们兄弟九个的结局便是被她一个个残害至死,只有把其他兄弟都杀了,十弟的皇位才能坐的稳当么?三哥四哥与九弟都有帝王之才,现在是三哥,接下来是不是四哥?四哥之后是不是五哥,五哥之后……是不是我?”卫溯言抬眼看着冀奉,眼里氤氲着湿气,神情有些恍惚,“我常常在想,自小都是一同长大的,三哥成人那年,十弟才刚刚五岁,我们众兄弟带着十弟十二弟外出打猎,何等开心。为什么一转眼十弟登基为帝,三哥便满门被斩?我自小在洛阳长大,从未离开过母妃身旁,而现在离宫封王已经四年了,我常让人从洛阳买歌姬送我,为的是再听听乡音,听她们说说洛阳现在的模样。我们这些诸侯王的苦处,将军又可曾知道?”
原来卫溯言所谓的耽于美色,并不是真的沉溺□□,而是思念洛阳。
卫文帝登基后太后对几个诸侯王都不放心,明里暗里监视的探子不少,诸侯王人人自危,谁都怕这些太后的心腹说一个他们有造反之心,所以冀奉这一路过来所经之处的国主莫不好生相待,明知道他前来讨伐的是他们同父异母的兄弟,也大开城门让其通过。
冀奉叹口气,看样子卫溯言之前虽然明白他们处境,但感受并不深刻,这几日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刘南王被杀之后,才知道太后是真的要这些人性命,此时恐怕正如惊弓之鸟,才在慌乱下对他说了这样的话,看来卫溯言还是城府不深。
“这并不是皇上的主意,是太后的懿旨。”冀奉松开手,不想看卫溯言以为下令诛杀刘南王是兄弟自相残杀而伤心,一句话向卫溯言点明了谁是真正原因。
然而卫溯言此刻只知道他三哥被杀了,是他十弟下令杀的,还是十弟的母后下令杀的,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分别?坐在皇位上那个要他们兄弟死全,这才是真正可怕又可悲的。
不知不觉竟有些想哭的意味。
“太后为了自己的儿子,焉知三哥也有母妃,淑太妃为了三哥能登基所做的一切并没有过错,成王败寇的道理我懂,可是赶尽杀绝的道理我便不懂了。”
自古成王败寇,他知道皇位下面白骨森森,所以一早便退出了这场吞人噬骨的争斗,也从没想过能回洛阳,若是来年能将他母妃送来吴国,他便再也没有什么奢求了。
此时的卫溯言与前几日所见的那个束发戴冠的慵懒公子全然不同,一身素白衬着他有些发红的眼眶,因为呼吸凌乱而微微耸动的肩膀,竟显的如此柔弱。美人在前,冀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虽然这是太后的懿旨,可杀人的是他,便试探性的拍了拍卫溯言的肩膀,见他仍未反应,又搭上了卫溯言的后背,从侧面像是揽住了他一般。
“殿下失态,让将军见笑了。”尧树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后,不着痕迹的接过了卫溯言的手,卫溯言倚着尧树的身子,由尧树扶着坐回了榻上。
冀奉看着此时空空如也的怀,有些怅然若失。
“本王一时情绪所至,只是感慨我们兄弟间隙甚重,所言没有任何对皇上和太后的不满。”卫溯言缓了下心神,抬起头看了冀奉一会,才犹豫的开了口,“将军不会乱说的吧?”
“冀某怎舍得看殿下出事。”冀奉笑了笑,在尧树不善的目光的下抱了抱拳,“仇蓝和刘间殿下若想留着防止我军生变,只管好好的说就是了,何苦弄的自己伤心。刘国还需善后,冀某两日后再来叨扰,告辞。”
“将军所言本王可否当真?”
“不忍心看殿下出事那句,当真。”冀奉的身影顿了顿,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两日后的刘国彻底静了,就是寂静的静,没有来往的小贩,没有耕种的农夫,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哭喊,只剩下了驻扎的军队和盘旋在城上的黑色鹫鸟。
因为城中原先住的人,再也不能发出声音了。
这一次冀奉回到吴国亦显得十分疲惫,回来的时候看见吴宫里还是一片素白,顿时觉得卫溯言是小孩脾气,想着他现在身上也带着血腥气,于是便没有急着见卫溯言,而是让尧树给他安排了地方好好的沐浴一番,然后转头昏睡,嘱咐他不醒就不要打扰他,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冀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午后。冀奉问了房中的宫人,原来卫溯言这两日丝毫没闲着,从早朝到夜半,不停的看折子造新的机械,今天又出宫到城郊带头耕种了,要到傍晚才能回来,看来他还是心中不舒服,想借繁劳的工作来忘了这事。冀奉估计着傍晚回来又能看到穿着白衣的卫溯言,谁知道一出屋门就看见昨天还在的白花白布都撤了,算了算日子,自刘南王被诛已经过了七天,七天一到宫里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该怎么就怎么,不由的感慨了一句:吴国对卫溯言忠心的人还真不少。
这样的效率,一定是从心底里敬他爱他的人才能自觉自发的去做,由此可知第一次进吴国时尧树说的并不是假话,大概吴国对他的敬重是十成十的,那么他也算个明主,不过越是治国出众的诸侯王,太后越是不喜欢,卫溯言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卫溯言没到傍晚就回来了,顾不得休息的在寝殿传了晚宴招待他,卫溯言脸色仍是苍白,精神也很不好,但是没如冀奉所愿的穿着孝衣,而是一身乡野农夫的短打模样,裤脚带着泥泞,看的冀奉直皱眉头。
“没想到殿下这样养尊处优的人会亲自下地耕作。”卫溯言这样的人根本不应该出现在田间地头,虽然这样的打扮也难掩他的气质,可是看着好生奇怪,他若是伤心,就应该在宫中躺着修养精神,而不是这样苛待自己。
卫溯言喝了两口茶,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冀奉,“啊?”
“只不过是个仪式,为何这么当真,同那些农民混在一起,若是出了事谁又能担起这个责任。”
“将军怎么了?”卫溯言不明白冀奉为什么一副质问的口吻,他自有他的朝事,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冀奉在情理之中,更何况冀奉是自己不要人打搅的,听闻他醒了他已经加快脚程赶回来了。
“将军在心疼殿下。”尧树给卫溯言乘了碗粥,不咸不淡的接了一句。
卫溯言愣了下,脸腾的一下红了。
要是这话是冀奉说的,他反倒没一点感觉了,冀奉这个人总是拿这些不轻不重的话来说另一些可轻可重的事的,可怎么让尧树说出来,这个心疼就真有了心疼的意思了?
冀奉点点头说了句多谢公公,然后就举起酒杯饶有兴致的看着卫溯言脸红。
好在卫溯言也就是脸红了这一瞬,心里掂量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把这句当真,就举起酒杯向冀奉回应,两人仰头将酒饮尽,互相亮了亮杯底已空,